新解黄帝阴符经-阴符经中篇·富国安民演法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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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篇很短,讲到了富国安民,老百姓要安,国要富。

    (一)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这是绝对合乎道的理,有生必有杀,永远不会变。没有长生,也没有长杀,有时候的杀,正是为了要生。中国的传统思想虽然没有佛教末世的观念,但是有那种乱世的想法。从长远观点看,乱世有时也是老天爷实在没有办法清理时,干脆整个不要,从头再来,是不是有点像革故鼎新?《易经》鼎卦一爻“鼎颠趾,利出否”,就是把过去的东西统统倒掉,要洗干净才能够继续烹煮新的食物。这就是中国传统的讲法——老天爷要收杀。

    天生天杀,由生到杀,这是道理。就如天诛、天赏,“天诛”就是面对如《易经》明夷卦的黑暗之心,“天赏”就是面对晋卦的红日初升。每个人都有明德、都有佛性,那是与生俱来的,要找到;而任何个人、组织的黑暗之心,起心动念的时候,一定要诛,不诛就完蛋。其实,我们由晋卦、明夷卦来看,光明、黑暗根本就是一体的两面,不要只看一面。

    (二)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下面又引用盗的观点,还是从“负面”切进去:“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而且这个“盗”是蛮好的:“三盗既宜,三才既安。”这种互相窃取资源、互相滋养的作用一直在进行,如果合适,天、地、人都能够安顿。下面就引用《黄帝阴符经》以前的一些俗谚:“食其时,百骸理。”养生成功就是“百骸理”,“食其时”指一定要吃新鲜的。所以,理论上说吃罐头、吃腊肉,都有问题的,吃过时的东西不行,孔子在《论语》里就说任何东西一定要吃新鲜的和当季的。“食其时”,刚好是那时候长的,正面的能量特别够,就选那个时候吃;“百骸理”,你的身体就健康。“动其机”,人生所有的行动,也是按照天地人、包括鬼神万物之间互动的关系,彼此盗来盗去;“万化安”,万物由此稳定。有些注解认为,这就是天地人的互盗。道理很简单,天地会生万物,万物就在天地之间拼命盗取天地的资源,然后就能够生,万物只有从天地盗取资源,才能够长大。天地是万物之盗,万物大概也没跟天地打招呼,一天到晚地呼吸、生殖、交配,找食物,顺应气候,都在盗取天地的资源。天地是万物之盗,万物一定从天地之中盗取、摄取很多的资源;而“万物,人之盗”,人吃素也好,吃荤也好,也是盗万物,动物、植物、矿物都可以为人所用,人就是扮演盗万物的角色,不然怎么长大?从盗的观点来看,这确实是盗,万物有同意过吗?你说想吃牛肉,问过牛的意思吗?吃稻麦,跟它商量过吗?看谁能够抢得多,抢粮食、抢石油,都是一样,所以人就懂得役使万物。可是要注意,人也是万物之盗,不要认为只有人在欺负万物,万物也从人摄取资源,像光合作用,人对物不是完全单方面的掠取,物也靠着人。像人养花,人在养它的时候,就得花不少心思,每天要打理。像我这么忙,每天一定要去浇我们家的盆景,那个盆景就盗了我的心思。这么小的事情都是如此,还有我们如果天天吃大鱼大肉,万物也在盗你,身体会越来越糟。在不适合吃的时候,万物就在盗你,你就在消耗。这就是交流互动,因小可以见大,所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最后就是要求平衡。大家除了要互相依靠之外,还要靠环境,靠天地,靠鬼神,靠“人谋鬼谋,百姓与能”(《易经·系辞卦》)。可见,大家既然是共生的结构,中间有生生杀杀、有贼、有克、有盗,就要在这里面求取天地人鬼神的平衡,尽量减少纷争。要知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你在盗人家的时候,人家也在盗你。我们花很多心思在玩物的时候,物也在玩我们,使我们丧志。

    天地是万物盗取的对象,就没有经过商量,是自然而然的,万物是人盗取的对象,人也是万物盗取的对象,所以没有说不合法,但是要合适,要“裒多益寡,称物平施”,即“三盗既宜”,互相盗来盗去,“三才既安”,才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天地人的结构,没有大的崩盘动乱。不盗怎么行呢?事事都要打招呼怎么行呢?很多东西在你没有核心的创意之前,就是靠仿冒开始干的,刚开始的时候是盗。这样的话,人看世界,看众生之间的互动,你的心胸就比较宽了。生命的层次是群龙无首的,没有人在协调,也没有人在做裁断,那是天则,自然而然,只要整体呈现和谐就可以,即“三盗既宜,三才既安”。东西好不好,宜就好,合乎时中之道就好;过火了,太片面了,都不好。

    这样的话,“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养生与治国都是一套道理,时机很重要,我们要知时,要食鲜,还要小心消化不良。就像《易经》中的噬嗑卦提醒我们,咬大骨头,小心磕了牙;吃腊肉,小心遇毒;吃肉皮,小心灭鼻,小心坐牢。

    “动其机,万化安”,我们的任何行动,一定要掌握住恰当出手的时机。如果错了,过犹不及,结果会很糟糕的。时机是一切,我们希望“万化安”,一定要“动其机”,踩到鼓点上,在适合的时间出手,不该出手的时候就绝对伏藏,该出手的时候绝对不能含糊或出错。这就是“动其机”,踩到鼓点上,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所以我们不要乱动,动的如果不是“机”的时候,会自取其辱;动的如果刚好是时机之所在,就有丰收。不论是人,是万物,还是天地、鬼神,只有“动其机”,才会有丰收。换句话说,如果看得不准就乱动,或者看准了不敢动,就不会有“万化安”的大好局面。

    为什么《易经》的丰卦会成就这么丰富的世界?因为“明以动”,看准时机当机立断。为什么归妹卦一场空,因为它是感情冲动,“说(悦)以动”,高兴就动,看到喜欢的就动,这种感情用事的结果就是啥也没有。所以,我们看《易经》六十四卦外卦是震的动,内卦是从少女、中女到老女,就越来越不堪。

    (三)

    《阴符经》跟老子《道德经》的笔法也非常像,正言若反,讲宇宙,讲一些正面的大道理,但是听起来好像是反的。从反面去悟到正,始终都是太极图的思考模型。从这方面切入,有时候更能够刺激人,这不是故意危言耸听,而是人生确实如此。从现实看,善的其实很少,大部分都是恶,如贪嗔痴、欲望、斗争,既然是这样,就不能不面对,就算是性本善也要搞清楚,为什么到后来世间这么多恶。

    道家从老子以降,在这方面就比儒家讲的多一点,儒家是希望能够回归到本然的善,但是世界不是这样完美的。韩非子也是直面人生很多的恶,当然,有一些东西讲得有点过火。《阴符经》虽说“天有五贼”,还说天地人之间互相盗来盗去,但是社会的新陈代谢、剥极而复,反而就靠了这一点。看着是毁灭,但是毁灭也蕴含了新的创造,杀机中蕴含着生机。习惯了这样的思维,我们就比较能够体会《阴符经》的意思。

    我们无从考证《阴符经》的出现究竟有多早,它也肯定不是黄帝时候的书,它很有时代感、危机感,看透了社会的乱象和动荡。讲贼,讲盗,讲杀机,还讲了“机”。要知道,中国的文化特别重视“机”,像《易经》《道德经》都讲“机”,“机”是一刹那,一不小心就稍纵即逝。我们的人生有很多机会,稍微一犹豫、一晃神就过去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有一些缘分也是失之交臂、擦肩而过,所以对于“机”我们要很敏感。还有,从“杀”要看到后面的“生”。很多东西就是一个意外,意外有时可能牵一发动全局,影响到未来的格局。

    眼前的21世纪,真的是天人合发杀机,看看“马航事件”,2014年3月8号第一架飞机失联,然后是2014年7月17号第二架飞机被击落。这种事要怎么解释?就算是误击,那这种事情怎么会被有些人碰到呢?这毕竟不是天天发生的事,但是甲午年(2014年)的杀机那么盛,除了天灾,“天发杀机、地发杀机”外,“人发杀机”也很可怕。那些形形色色的冲突,为了私利,真的是杀人绝不眨眼,就是滥杀无辜也在所不惜。这不是“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吗?

    从“天发杀机、地发杀机、人发杀机、天人合发”的角度来看,可能就决定了未来几十年新的世界秩序,也就是“万化定基”。

    “食其时,百骸理”,大家盗来盗去,结果反而“三才既安”,可见,不盗还不行。无处不存在盗的现象,我们平常吃荤、吃素,都没有跟被吃的打招呼。吃素的就不见得高明,吃素也是盗。

    “动其机,万化安”,要抓准机来动,扣准时机,无论怎样千变万化也是一个安定的格局,不会搞得自己手忙脚乱、灰头土脸、窘困危险。“动其机”就“万化安”,“万化安”是从“三盗既宜”来谈的,前面讲天的杀机、人的杀机合发时,也讲“万化定基”,结果不见得坏,但是中间的过程非常的震撼,让人恐惧之极。也就是说,如同面对惊涛骇浪,但是只要你能够在该扣扳机的时候扣扳机,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当机立断,见机而作,就可以“万化安”。即便天的杀机、地的杀机、人的杀机,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同时爆发了,我们还是有办法让其“万化定基”。这就有点考验人的胆气智慧了。具备大智慧的人,不会被这些杀机吓傻,面对破坏毁灭,还有信心重建,甚至明白破坏是必要的,只有打乱一切,才能重建。刚刚过去的甲午年对大家来说,这种“杀机”的感觉应该是最深的。不祥的事情,好像每个月都不能少,偶尔一个月觉得应该可以太平了,结果“杀机”又来了。面对这种天灾人祸的惨事,对经历的人来说,实在是很震撼的事情。但是,在局中的人,只能勇敢面对,好好修炼自己的智慧,“知之修炼,谓之圣人”,这时反而是脱胎换骨、超凡入圣的机会。

    (四)

    我再提一下“火生于木,祸发必克”。甲午年从五行来说,是火生于木,甲木属阳木,是好材料,好烧,午属火,火要烧,绝不缺燃料。干柴烈火,一下就烧了,影响很大。外面的火,人心里面的火,突如其来的事情很多,对人类文明来讲,就是很大的考验,这就是“祸发必克”。古人钻木取火,带来光明,带来温暖,带来熟食,但是火一旦失控变成火灾就非常可怕,一不小心就蔓延开来,谁都没有绝对把握可以主控一切。一个人再怎么强悍,可还是会遇到很多意外,就得学会危机处理。美国总统奥巴马可以说在近几年专门处理危机,处理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也难怪,谁让他当了一个躁动的大国总统呢?这一切也不是从他才开始的,从美国变成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独强之后,恶迹昭彰,很多后遗症都浮现了,想只手遮天当世界警察的时代已经不再有了,绝对办不到了。换句话说,这种“火生于木”的分寸要如何调节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人不可能不生火,但是生的火势你能控制吗?失控怎么办?到处点火,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处理了。

    “祸发必克”,超过自己的能力,就很难应付。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的核武器一出来,大家都紧张了,此时才发现,人可以把人类毁掉。过去几十年,有很多时候都是在核战边缘。我们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还在算薪水拿多少,回家要抱小孩,怎么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呢?原先是要“火生于木”,和平利用核能,现在大家连核电都要质疑了。其实,这还是人心的问题,还是“天性,人也;人心,机也”。以前艾森豪威尔当美国总统的时候,储藏了天量的核武器,如果真的出事,他该打到第几层地狱呢?他最后告别演说还撇清自己,说是军火商跟工业财团的问题,没法控制。你看,美国总统都无可奈何,再加上那个时候的冷战,随时都会擦枪走火。这些杀机的出现,其实就是人心,武器是人发明的,我想爱因斯坦这些科学家泉下有知,恐怕是后悔莫及。他们怕纳粹独大,先把原子弹发明出来了,结果发现纳粹很早就放弃了,后来才发现人一造了这个东西,就骄狂得不得了。美苏军备竞赛,拼命造核武器,然后大家互相监督销毁武器,那不是发神经吗?这些钱不知可以改善多少民生,可以救济多少穷人。可见,“火生于木”的举动,足以“祸发必克”,所有这些杀机基于人心,人心如果不定,世界就会变得可怕。人心要怎么定呢?要回归天性、天命,要“立天之道,以定人也”。人要是浮躁、毛躁,手上拿着可怕的武器,杀机何时启动都不知道。我们要按照天道来定人心,不然人心的机不一定是生机,很有可能是杀机。

    还有,“奸生于国,时动必溃”。国家会养很多的奸,就像现在的贪腐。“奸生于国”,越养越大。“时动必溃”,时间到了就崩溃了。世界上那些赚翻钱的大药厂,没病都给你搞出病来,所以不要认为现在很安定,其实完全活在人家控制的天罗地网内,他在获取暴利,你挣扎在生存的边缘,你还认为他们都对,那就麻烦了。可见,《阴符经》没有一句话是空的,写这本书的真是高手,真的是“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有生当然有杀,如果我们看到生就喜欢,看到杀就觉得很刺眼,那就不正常了。要知道,没有杀怎么有生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这是自然规律。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生天杀”,这是“道之理也”。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我们不要一厢情愿,只想着一面。生、杀之间的资源是互相流动、盗取的,根本是无形的、错综复杂的互动。阳光、空气、水,你使用它们有打招呼吗?“天地,万物之盗”,万物都懂得从天地中摄取资源,没有征求任何的同意,这也是本能,不然万物怎么活?“万物,人之盗”,人就懂得从万物之中去盗取资源,我们的吃穿、呼吸,都得从万物来。“人,万物之盗”,不要认为人类占尽万物的便宜,万物其实也在盗你。人有时候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利用了这个,摄取了那个,其实人家坐在那里让你替它服劳役。像煤、铁藏在矿里头,石油藏在地深处,甚至藏在海洋深处,结果人就这么发神经,花那么大的心思去把它开发出来。可见,万物也懂得役使人,人在付出消耗的时候,已经在替万物服务。鸟吃果子,传播种子,蜜蜂采蜜,把花粉传递,人也不可能例外。万物懂得盗取人的精力、智力,进行很多事情,包括传宗接代、物种的演化。所以,“三盗既宜,三才既安”,互相盗取,天地人才能安,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生态平衡,资源绝对是流动的。《易经》从一开始就非常完整地看世界,像谦卦就兼顾天地人鬼神之间的平衡,绝对不遗漏任何一个。天地人鬼神之间也是互相盗来盗去。贪夫徇财,烈士徇名,都一样。有的人自以为很淡薄,天天读书,其实读书也是被盗,被这些古人盗。

    “食其时”,吃东西一定要吃新鲜的,吃任何东西,一定是时机很重要。过时的东西,真不能吃。“食其时”,就算是精神食粮也要合乎“学而时习之”,要对那个时代有用,不要学一些完全没有用的,要消化吸收,变成自己的,不要搞一堆库存,说自己读了很多书,结果就是一个有脚的书橱,还要浪费粮食,根本就是累赘,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为什么讲“学而时习之”?就因为精神食粮、物质食粮都得“食其时”,要用时去衡量。像《易经》的噬嗑卦中,人一天到晚斗争,杀来抢去,抢的都是不好消化的大骨头肉、干肉、腊肉,不是遇毒,就是崩了牙,都是食不时。故讲究养生的颐卦说要“慎言语,节饮食”。一定要合乎时,如果物质的粮食、精神的粮食都合乎“时”的条件,那么“百骸理”,身体就非常健康,四肢百骸都干干净净,绝对不会有废物塞在你的身体里。“食其时,百骸理”,下面就是行动——“动其机”,不能光吃不做事、光读书不致用,吸收了物质食粮、精神食粮,吸收了养生、养心的“食”之后,就要在恰当的时机采取行动,目的就是希望“万化安”。要是你吃的时候就不时,百骸就不理,你的小宇宙就有问题,身心根本就不平衡。如果手掌大权,结果又不懂得掌握时机,一出手就是无妄之灾、无妄之疾,那怎么可能“万化安”?搞不好祸国殃民、灾眚不断。

    (五)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这完全是《老子》的修辞。一般的愚夫愚妇,或者是根基程度不够的人,看到了天地人鬼神,包括领袖、明星,就觉得好神,其实看得太表面化了,真正的高手没有很炫的表象让你看到,也就是“不知不神之所以神”。这就是谦和、低调,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可是,在乱世人心浮躁的时候,人们都去注重表面好炫的人物,认为是真神,不得了,不知道真正的顶尖高手给你看到的是淡泊的、平淡的谦和状态。让一般人觉得不好看、不华丽、不煽情,也就是“不神”。其实,“不神”才是最神,神到一般人都没有办法理解。一般人所理解的都是那种表面看着好像神,其实都不是最高的。拼命表现的反而不是真神,真正的高手会让人没感觉到其存在。谦谦君子,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因为他真正做到了“阴阳不测之谓神”的程度。所以,一般人的程度不够,都是看外表,依照他所能够理解的程度去理解,对那种看起来平淡的真神,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易经》中的谦卦是最好的卦,谦虚是人生最好的态度,只是真正肯“劳谦”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觉得自谦吃亏,很多人不知不觉地向往丰功伟业,而平淡低调的真神,一般不为人知。还有,一般人追逐肤浅,因为不需要花什么脑筋,就可以跟上流行时尚,但是,如此下去,文明不会有积累,流行的东西过了就过了,就像有的人在年轻貌美的时候才有影响,一旦年老,就没有了明星效应。等到色衰的时候,人们早就把他(她)忘掉了,而他(她)过去的风光也没有任何值得留下的。淡泊才能明志,宁静才能致远,这才是“不神之神”。一般人看到的“神之神”,只是外表,为什么呢?因为“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耳目口,都是感官。正如老子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很多挂着通俗之名的光鲜事物,其实是在媚俗,道理就在这里。

    想要知道“不神”之所以“神”,就得提高自己的修养,修为提高到一定程度才能够理解。像“童观”(小孩子看世界)和“窥观”(妇女隔着门缝看外面),怎能理解“观我生”(观大我之生)跟“观国之光”呢?一般人都知“其神之神”,就像众生没有办法理解罗汉的境界,罗汉没法理解菩萨的境界,而菩萨对佛的境界也看不懂。这就是差距,要看懂,只能提高自己,“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六)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日月有数”,对于在地球上活这么久的人类来讲,日月的数可太重要了,那是可以计算、预测的,像历法就跟日月数有关,要是没有数,那人们就乱了。

    “大小有定”,大国、小国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小国不要埋怨大国,大国要有大国的认知。在动物之中谁是老虎,谁是小猫小狗,都是有定数的。《庄子·逍遥游》中,小大完全不是问题,小麻雀跟大鹏鸟一样可以逍遥。假如大家都要争着做大鹏鸟,估计宇宙都要爆炸了。真正的逍遥是要了解自己,大有大的优势,小有小的精彩,“有定”,不要强求。有的人不喜欢现状,羡慕人家,其实人家也羡慕你。每个人都觉得此岸痛苦死了,打破脑袋要渡到彼岸,没想到一到彼岸,碰到一堆愁眉苦脸的人都想到此岸来。正所谓“各有因缘莫羡人”,你羡慕人家有钱,有钱人家还羡慕我们没钱的呢。

    “大小有定”就像刚柔、虚实、阴阳一样的,宇宙间一定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彼此才能互动。

    月亮本身不会发光,它就得借太阳光,可是它也很有贡献,因为晚上太阳没有办法照应到,就得靠月亮来反射,它们之间就要互动。“日月有数,大小有定”,是很淡泊、看得很深透的自然观。不管是日、是月,是大、是小,是男、是女,是巾帼、是英雄,最后都可以成就事业,就像人人都可以为尧、舜一样。

    还有,讲“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天地之间有一些自然法则、定数,经过精准的测绘体认之后,可以量化,所以宇宙有节,可以“制数度,议德行”(《易经·节卦》)。《易经》大衍之数的占法,就是从历法的制订而来。阴历、阳历,中国的阴阳合历,就是很独特的历法。

    “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关于“圣功”,学过《易经》的应该比较熟悉。蒙卦《彖传》说“蒙以养正,圣功也”,“功”是指外面事业的创造,“圣”是指内在心性的修为,“圣功”就是内圣外王一以贯之,要做到很不容易的。从古到今,学问、事业的专业分化越厉害,越不容易见到这种完整的生命人格的展现。大部分都是某一方面专长,其他方面根本就是文盲。在外面闯事业的,也不见得有多少内在的做大事业的涵养修为。还有就是书呆子,一天到晚摇头晃脑钻书堆,完全没有任何事业、事功上的创造。事实上,发展到后世,圣与功结合起来的人越来越少。但是人生追求真理启蒙、复元,最后的极致是“圣功生焉”,因为“蒙以养正”,生下来就有的正,是“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不都是同一个形式,大有大的成功,小有小的成功,日有日的成功,月有月的成功,选对适合自己的路,从内到外一以贯之,这样就可以成就圣功,既进德,又修业,了无遗憾。这在《易经·系辞传》中就叫“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这样的人生就很完整。

    除了《易经·蒙卦·彖传》“蒙以养正,圣功也”之外,中国其他的书除了《阴符经》,好像没有提及“圣功”。那么到底是《彖传》在前,还是《阴符经》在前,这就需要考证了,《彖传》还比较好考证,《阴符经》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来的。庄子讲儒家强调内圣外王,内在的心性的修为、道德的修为,到了圣的境界,外面还能够立功,做到这一点真的是太难了。

    那么,“圣功”是从哪里生出来呢?从“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出来的,也就是说,要了解天则、人则,善加运用,不忮不求,自然而然就成就非凡。然后“神明出焉”,神明也从这里出来。“神”指天地的造化,阴阳不测之谓神;“明”是代表文明,人的智慧,即文明的成就。整部《易经》就是“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因为伏羲画卦也是“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易经·系辞传》)。神、明这两个字尤其在《易经·系辞传》中特别多。

    其实,神跟明的关系就是天跟人的关系。也就是说,我们的文明,我们的智慧,可以对神都能明,能窥探阴阳不测的天地造化的奥秘。如果照《系辞传》的说法,人类真的是了不起,像“弥纶天地之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智周万物”,都知道“鬼神之情状”,明跟神通,天跟人通,这是最高的智慧、最高的德行。从《中庸》的角度讲就是“至德”,把至道具体化实现。

    这就是“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不一定大国才有圣功、神明,你看罗斯福以后的美国总统不都是灰头土脸、丢盔弃甲吗?而小国新加坡的李光耀就很不错,所以不要在意大小,要看有没有本领。以前那种事业做得大得不得了的君王,最后还是灭亡。夏、商、周末代的君王就是如此,被新兴的诸侯取而代之,这些诸侯刚开始很小,最后成气候,就取而代之。可见,不要计较大小,只要搞清楚日月的数,了解大小的定,再了解它们互动的规律,人生最高的德业就可以成功。

    (七)

    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其盗,机也”,又出现“盗”了。前面是“天生、天杀,道之理也”,“道”和“盗”同时出现,一般来讲,“道”一定是正面的,“盗”绝对是负面的,可是在《阴符经》里不是,“盗”是天地人鬼神互动的关系。互相盗来盗去,要想让人心甘情愿,就要把握最恰当的时机,盗要盗得巧,就像古龙笔下的楚留香,好多美女都喜欢他,人称风流盗帅楚留香。“其盗,机也”,说明要盗得巧妙,抓住时机。天下文章一大抄,大家偷来偷去,但是偷得巧,就让人佩服,因为偷盗者盗得巧妙,不露痕迹,而且出新意。如果说完全不受别人的影响,那是不大可能的。

    所以,人做事要机灵、机敏,处事要有机智,偏离了“机”什么也不是。机会很重要,可以说是间不容发,就像《易经》中随卦的“随时之义大矣哉”,姤卦的“姤之时义大矣哉”,遁卦的“遁之时义大矣哉”,一个是随机应变,一个是不期而遇,一个是及时引退,都和“机”有关,都得把握最佳的时机。还有旅卦的“旅之时义大矣哉”、豫卦的“豫之时义大矣哉”,都是如此。但是,“机”不是一般人所能掌握的,智慧修为不够就会错失机会。只有拥有灵敏的感觉,出手才能一抓就准。这种机常常在爆发前是无形的或者隐微不显,故“天下莫能见”,芸芸众生,真能够见机而作的人太少,“莫能知”,没有办法察觉,那就更谈不上巧妙地运用。也就是说,不是一般人看得出、看得懂的。“君子得之”,要有智慧有德行,有进取心的人要是了解了这里面的奥妙,“固躬”,“躬”就是反躬自省、反身修德,而且是固守,不管如何风雷动荡都守得住。也就是说,君子了解了“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其盗,机也”,了解之后还有准确地辨识、运用、布局、造势,他就懂得不断地固守住我们本来拥有的好东西。《易经》中的颐卦初爻“舍尔灵龟”就是不能“固躬”,不能固守住内心的灵龟,而是“观我朵颐”、“虎视眈眈”去了。复卦就是“固躬”,不断地改过,回到本元,保持开创的能力。《大学》里的“明明德”也是“固躬”。君子为什么一旦了解了天地人的那些变化,就看得很准?因为其嗜欲浅,故天机深,他的自性得到很好的开发、复元。可是,现实生活中,因为“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像君子这样体悟且身体力行的太少。

    君子“固躬”,就活得长,真的是龟鹤延年。要是“小人得之”,就会行险侥幸,以致“轻命”。《中庸》称“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道理就是如此。君子处于平易而无危险的境地,素位而行以等待天命,所以不强求,这就非常像姤卦的第五爻的布局:“以杞包瓜,含章,有陨自天。”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不会乱出手的。君子懂得这个道理就受用了,懂得“固躬”,不断强化自己,不断自强不息、明明德。小人则没有办法了,他就想占便宜,耍奸取巧,欺世盗名,这样“行险以侥幸”,就是“轻命”,开始一两次可能侥幸得逞,长远来看一定是败亡。小人会赌,敢冒风险,就赌那一刹那,君子重视自己应该有的命,不贪,而是固守等待机会。小人和君子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中庸》讲“素位而行”,安于平常所处的地位,君子就懂得“素位而行”,在困顿、造次、颠沛的时候,他守得住,不强求,他不会在贫贱的时候,讨厌贫贱而巴结富贵。小人企图不劳而获,一步登天,就是“轻命”,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轻。

    “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这种类似的情况在《易经》中太多了。像剥卦的上爻,经过大的浩劫冲洗之后,结果“君子得舆”,就是因为“君子得之,固躬”,孤阳守住了,又有无限的生机,甚至能剥极而复。小人呢?“小人剥庐”,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大壮卦中,君子就懂得“用罔”,安然处之,就不会“羝羊触藩”,小人就不可能,他心存侥幸,就“用壮”,凭着自己的血气,像发情的公羊乱冲乱撞,结果就“羸其角”,撞得头破血流。“羝羊触藩”不就是“小人得之,轻命”吗?“君子用罔”就没那回事,守得很好,不会招致损伤、挫败、羞辱。可见,面对同一个情境,君子的修为和小人的修为,结果就是不一样。

    “固躬”、“轻命”,结果相反,同样面对的都是“日月有数,大小有定”这样的天则、人则,如果失则,就像明夷卦的上爻“初登于天,后入于地”、“失则也”,变成黑暗之心,而明夷第二爻“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左大腿受伤了,但是懂得找壮马支持,爻变就成泰卦,故称“顺以则也”。所以,要守则,那是自然规律、宇宙的奥妙智慧,是君子,得之就“固躬”,是小人,那就对不起了,“轻命”,原形毕露,下场就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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