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口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老弟啊……你怎么能扔下兄弟我一个人离开了啊？！”有个满脸泪水的男人冲了进来，他瘫倒在两人的遗像前，哭得几欲求死。直到大家都来拉他了，才肯站起来。
但他眼泪没有停止，依旧抽抽搭搭的。
“哎，难得你一番情深来送他们，节哀顺变吧。”有人劝他。
“节哀？我怎么节哀？”男人嚎啕大哭：“几十年的生意搭档，让我怎么放弃这份情谊啊……”
原来这就是那个生意搭档，真正的罪魁祸首！
挂在他脸上的泪水，都是假的。
我盯着那个男人假惺惺的样子，心情瞬间变得极差。恶心的感觉在我的胃中不断翻滚，我真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撕下他虚伪的面具。
可是……谁会相信我的话呢？而且，我也是帮凶之一啊。我紧紧攥着拳头，直至青筋在上面根根爆出，却终究选择了只字不言，愤怒和愧疚淹没了我。
终于，吊唁结束了，来客纷纷离场。我走到休息室的门口，他们正在讨论如何分配财产。我掏出那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门口的椅子上。这些是JOKER给我的酬劳，现在，我把它留在这里。
“好，家产就这样分……那，孩子呢？”
忽然，我的动作停在原地，被聊天内容所吸引。
“孩子当然由大伯来抚养，他家分去的财产最多。”一个妇女理所当然地说。
“这，这怎么行……我家，我家都有三个孩子了……”另外一个妇女有点着急。谈到抚养问题，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推卸责任。
“这个孩子的双亲死了，就是孤儿，应该送到孤儿院才对啊……”
“对，没错，送去孤儿院吧。”
这句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我的脊背僵在门口，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女孩的卧室。她的年龄尚小，还不懂得丧失双亲之痛，在屋里玩着皮球。我望着她天真无邪的侧影，鼻翼开始泛酸。
忽然，皮球碰到她的脚，滚了出来，落到我的脚下。小女孩也追着球，小小的身影站在我面前。我终于克制不住，将她瘦弱的身体拥入怀中，痛哭了起来。
“叔叔，你怎么哭了？”小女孩眨眨眼，不知所措地问我。
我却只是抱着她，旁若无人地哭了个痛快。因为我没有办法告诉她，我就是那个破坏她家庭的凶手。
不，我一定要弥补我的过错。
我决定了，我要领养她。
小女孩很快被送去了孤儿院。
我将那笔钱拿去孤儿院买通了关系，以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次日，我便去办了领养手续，牵着她的手从孤儿院里走了出来。午后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有些微的暖意。这一刻，我多日来累积的沉重心情终于轻松了一点。
站在门口等公车的时候，我忍不住低头看她，小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如果我的女儿也在身边，也该是这么大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我叫何远欣。”
何远欣，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从今天起，我们就从孤独的两个人，变成了互有彼此的一家人。
我带着她回到了我家里，认识了街坊邻里。傍晚，我们吃完了晚饭，便一起看了会动画片，不知不觉的，天黑了，她抱着洋娃娃，在沙发上打起了盹。
我有些欣慰，她还不算特别排斥这里。
“小欣，不早了，回到卧室里睡觉吧。”我说道。她坐起来迷糊地揉揉眼睛，跳下沙发，回到了房间里，却在要钻上被窝的时候，忽然跑回了客厅。
“怎么了小欣？”我关切地问。
“娃娃。”原来是洋娃娃落在沙发上了。
她撇了撇嘴，好像因为疏忽了娃娃而难过。
“放在家里，不会丢掉的。”我安慰她，她却摇摇头，将它宝贝兮兮地抱在怀里。这是她那个早已破碎的家中，留下来的唯一遗物了。
我不禁感到鼻子泛酸，一把将她抱起来，替她掖好被子，关上了台灯。夜里，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一晚上的呆。
这是我第一次带这么小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她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年龄。从此，我们就要相依为命了。我悄悄地望了望小欣的睡颜。她身上的衣服脏脏的，许多天没换了。
第二天早晨，我带着她去买了几身新衣服回来。这几乎花光了我剩下的存款。
我开始意识到问题所在。现在，家里有两张嘴巴在吃饭了。我不能让小欣受苦受累，我要让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因为这是我欠她的。
但目前来说，我唯一的生计，只剩下……我拿着瘪瘪的钱包想出了神。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叮咚！”
我走过去拉开门，看见了JOKER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冲我微笑。
“很久没见！”他精神奕奕地走进我简陋的屋子，端庄地坐在了沙发上。从外表上看，绝对看不出他竟是一个黑心肠的犯罪师。他伪装得太出色了，能骗过世上所有的人。
他看着我。“大作家，最近可好？”
JOKER的神情简直就是只老狐狸。
“你怎么来了？”我不回答他，给他倒了杯水。他笑着接过水杯，望了我许久，这才徐徐地问：“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我出现。”
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很讨厌他。但他说得没错，我得靠他吃饭。
我没说话，他继续问：“恕老朽冒昧问一句，你愿意当犯罪师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怔了怔，第一反应想拒绝，却下意识地看了眼小欣。这个微小的表情根本逃不过JOKER的眼睛，他眯起眼，佯装毫不在意地添了一句：
“酬劳保证不菲。”
我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JOKER他是聪明的，会来到这里，也必然料定了我不会拒绝，也不可能拒绝。所谓答不答应，其实只是一个仪式吧。
生命总会从你无法察觉的某个点开始，就注入了下个拐弯点的伏笔。而我们是其中的角色，只进不退。但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JORKER选了我？
我好奇地问出口。
“呵呵呵……因为你有作为犯罪师的天赋。”JOKER笑道：“而且，这个世界应该有更多的罪恶，才会好玩。”
他真可怕……我的心没来由一阵冰凉。
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展开了新的篇章，成为犯罪师大军里的一员。我不再是那个“辛勤耕种的老牛”，改行以贩卖诡计为生，弹指一挥便是十多年。
这些年的时光，我和小欣再也没有挨过饿。
随着构思的诡计越来越出神入化，我得到的钱财也越来越多。我买了一辆车，买了一套别致的房子，带着小欣搬出了那个简陋的家，再也没有包租婆来打扰我的私人时间。
钱财的充盈让我得以悉心照顾小欣，她安然成长，活得像公主，无论她要什么，我都无法拒绝。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了。
所以，从某方面来说，JOKER是个好老板，从不拖欠工资。
我虽然成为了犯罪师，却从不跟其他犯罪师交往。他们虽然知道我的存在，却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随着我在犯罪师界混出了名声，我开始被称作隐之犯罪师。
一方面是由于我隐秘的身份，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的诡计都是一些离奇消失的诡计。
我不会再想杀人的诡计。
从我当犯罪师的那天起，我就暗暗许下誓言。这样多少会减轻我内心的罪过感。
令我声名鹊起的是，在小欣十二岁的那年，我带她在美国白宫住了一个晚上。
那时美国白宫的安保比现在差多了。我很容易就混了进去。我还坐在布什的办公室里抽烟。当不小心被人发现的时候，我就故意装成林肯的鬼魂吓他们。由于我的恶作剧，令白宫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
我们在里面愉快地游览了一番，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离开，然后坐在国会大厦门前的广场上，呼吸清晨的空气。
“爸爸。犯罪师是什么？”突然，小欣转头问我。她已经开始叫我爸爸了，这没什么不好，我愿意当她的父亲。她的问题把我吓了一跳，我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一圈，选择避开了这个问题。我不想她和犯罪师有任何接触。
因为，是犯罪师害死了她的父母。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她长大了，也隐隐察觉到我的工作。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偷偷溜进我的书房，在翻看我的手稿。
这个孩子，越要禁止她，她的好奇心就越重。
我的心里开始犯愁。
我帮小欣找了一所贵族寄宿学校，希望她在那个地方，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可以认真学习，考个大学，再平稳地找个工作，结婚生子，度过余生。
这样，她就不会有空去学坏了。
离开家去寄宿学校时，小欣泪水汪汪，她怎么懂得，我都是为她好呢。每到周末我就会去学校里接她回家。一切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小欣过着风平浪静的校园生活，又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感到安心的我，有了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工作上，去努力为小欣挣下学期的学费。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总有些变数，一不小心就将你的生活打乱，比如那个半路出现的不良少女。
那是在星期六的下午，我去接小欣放学，却没有在门口看到她，走到学校里也不见人影。我隐隐有种不安，便在学校附近寻找她，大叫她的名字。
结果我发现她从一条小巷里跑了出来，鼻青脸肿的。我朝巷子里看去，看到几个女生从反方向跑了出去。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她被人欺负了，正好我找到这里，这才放了她。
“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我心疼地看着她的伤口。小欣摇摇头，没有说话。不知道被欺负了多久，难怪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
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我知道她不想让我担心。
我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带回家里，先将脸蛋洗干净，然后到外面去吃了顿西餐。吃饱喝足后，又到夜市去散散心，总算是让她暂且忘掉了烦恼。
看见她重新展开笑颜，我比谁都开心。
我们一直逛到很晚，小欣玩得很尽兴，美美地睡了一觉。我替她盖好被子，走到阳台眺望星空，我暗中决定开始调查那些不良少女。我得保护好小欣。
我有犯罪师特有的渠道，调查那些女生的资料并不难。很快，我便得知，其中带头的姓秦，是隔壁学校的不良女生。据说，还是单亲家庭。是因为从小就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才走上歪路吧？
不能让她们再欺负小欣了。
“嗨，秦姑娘吗？可以上车吗。”
我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了那个女孩。一眼将她从人群中认出来之后，我摇下车窗对她微笑。
秦姑娘停下了脚步，却只是警惕地看着我。
她知道我是谁，所以心里感到不安吧。我伸手打开车门，她想了想，还是上了我的车，手指头不安地绞在一起。
难道她也会做贼心虚吗？我啼笑皆非地看了眼后视镜，佯装严肃，一言不发。
是要拿出坏人的魄力好好地恐吓她一顿，以恶制恶呢？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最后将车停在了一处装潢精致的小饭馆。
“走吧，下车吃饭。”我冲她偏偏头。秦姑娘伸头一看，嘴巴惊讶地张成了“O”型。
难道是被我的温柔所感动吗？我暗自好笑，点了一桌好吃的菜。各式各样的小汤包，一盘香鸡肉，还有几叠炒菜。
这致使秦姑娘的“O”型嘴坚持到桌子上放满了菜。
“吃吧。”我说。
她腼腆地拿起筷子，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点点头，然后……天呐，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吃饭吃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我望着她左手鸡腿右手包子的样子抽了抽嘴角。
正在我为她汗颜的时候，秦姑娘突然冲我伸出一只油乎乎的手，姿态活像乞丐要饭。
“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她的手。
“想不让我欺负何远欣，那就代替她给我钱。”她嘴里塞满了菜，含糊不清地说。
我顿时哭笑不得。
在桌子上的饭菜被一扫而空之后，秦姑娘兜里揣着一叠钞票心满意足地向我挥挥手。
我还是给了她钱。
如果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秦姑娘很守诺言，从那顿饭之后，小欣又过上了平静无波的日子。而这件事，变成了我和秦姑娘之间的小秘密。因为这样，有时候去接小欣放学的时候，看见她和同学迎面走来，也会下意识地冲她点点头。
秦姑娘先是一愣，也很快点头示意。感觉我们就像共同奋斗的革命战友。
不知道为何，我对她毫无反感。她长得有些熟悉，眉宇间透露出令人亲切的感觉。似乎从很久以前，就与她相识了。
我发现，其实她的本质并不坏。
只是有许多的脆弱情感，被佯装坚强的外表所包裹；许多善良的心意，被她羞怯地藏了起来。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很单纯。
我想，如果小欣能跟她做朋友，也是一件好事。
“要我跟她做朋友？”在上次吃饭的地方，秦姑娘睁大眼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怪物。
我也觉得我的要求有些荒谬。让一个曾经欺负她的人和她做朋友，就像叫老猫去抚慰耗子。但是这是有原因的。
小欣太内向了，从上学了之后，她就没有交过新朋友，总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许是我对她保护过剩，照顾太周到，所以她也没想过和外界接触。
但不管如何，人是不能没有朋友的。
她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担心。
“小欣她……总是一个人，活得冷冰冰的，我这个做爸爸的，哎……”我说出了心里话。秦姑娘听了，目光闪烁一下，似乎理解了我的情感。
“可以。”秦姑娘只思量了几秒钟，就答应了。
“但是，得给我钱。”她又把她的手伸了出来。
花钱给小欣买个朋友？我头上落下一滴冷汗，差点没被她逗晕。
“我不明白，你这孩子为啥总把钱挂在嘴上。”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妈妈病了。需要钱。”她坦然地告诉我。
“我爸爸离家出走了，留下我和我妈两个人。我们没有收入。”
好吧……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总之，我还是付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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