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这么巧吧？
我简直不敢触碰自己的猜想，却还是跑去借来那张报纸，读完了所有的详细案情，作案方式果然跟我卖给JOKER的诡计十分类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跟我的诡计那么像？！
真的是巧合吗？
所谓事不过三，但第三次我在报纸上看到与我出售诡计相似的案子时，我顿觉眼前一黑，彻底风中凌乱了。
这不是巧合。
我双腿轻微地发抖。我真的非常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主观臆想，可是这条诡计只有JOKER和我知道啊！
必须找他问清楚。
“你好。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首先要谢谢这段时间以来……”
我给JOKER写了一封信。内容是一小部分的感谢，加上一些对报道和诡计的唾沫横飞的赘述，最后十分重点地描述了我内心的疑问。
“JOKER，请你老实告诉我，你买我的诡计究竟用去什么地方了？报纸上的那些案子为何跟我的诡计如此相似，那就是我的诡计，对么？希望你能够尽快给我一个答复。不然，我会要求停止合作！”
我把信放到楼下的信箱里，回到家，整个人重重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其实，我早已把JOKER当成了为数不多的知心朋友之一。我一直觉得它是懂我的，即便这一刻，只要JOKER说他没有干，我都会相信。
或者，它可以愧疚地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保证改邪归正，再不干坏事。我也会让一切都过去的……
可许多时候，事实往往比我们所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每天我都在等JOKER的回信，第三天，邮递员把信带来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的内容却让我的心瞬间黯淡。
“和你合作十分愉快。莫非你对报酬方面有所疑问？那么，我将报酬再提高一倍，请你务必再继续提供新的诡计给我。”它半个疑问也没给我解答，语气轻巧，毫无愧疚与慌张，并且认为我是在跟它讨价还价。
但这却只能让我对它更加生气！它这么心安理得地利用我的诡计做坏事，根本就心术不正。
我的整个背部轻颤起来，周身被不安的情绪紧紧包裹。也许这就是乐极生悲吧，在信以为得到好人帮忙了以后，却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我不会再卖诡计给你了！”我毅然决然地回复它。
JOKER后来只回了一封信。“那真是可惜。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合作便中止了。但如果以后你生活上有困难，欢迎随时来找我。”
我绝对不会再找你的！我摆出了强硬态度。
于是，我的生活来源又断了。之后的生活又回归以前，我继续奔波于出版社之间，寻找出书。那些和我合作过的编辑却对我无情地摇头拒绝。我的书明明写得那么好，为什么却不受欢迎呢？拿着一叠书稿，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心中一片茫然。我就像大海中的船只，于黑夜失去了灯塔的指引。
我的人生，将何去何从？
我要放弃我的写作吗？
前方的光明大道仿佛即将被黑暗占据，看不清道路。我从银行出来，看着手中的存折，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交完这个月的房租，我的存款又枯竭了。
兜兜转转，我重回原点。
这已经是和JOKER断绝联系半年后，我搬回了以前的小房子，并且托人找了一份工作。只可惜，只做了一个月，我便被解雇了。到头来，我可怜地发现，我除了写小说，连一门谋生的技能都不会。
这多么悲哀。
要不饿死街头；要不继续我的写作，但必须出卖我的灵魂。
我试图寻找折衷之法。
我再次写信给JOKER，并附上三条诡计。
信的末尾，我郑重声明：请别将我的诡计用于犯罪！几天后，一张稿费单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JOKER一句话也没回应，依然对我保持高冷姿态。
从银行取出钱，拿在手里，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做了坏事的小孩，路上遇到报刊亭都绕着道走，像里面的报纸会散发出害人的妖气。每天都心不在焉地，生怕从报纸里看见一些奇案，内容还是自己很熟悉的东西。
我才意识到，当自己撰写的文字会变成真实的事物时，它让我多么恐慌。我过了几天惴惴不安的日子，城市竟也异常平静。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吧，怎么会有人天天做坏事呢？或者我在信底留的红字起了作用也说不定。我渐渐地松懈下来。但我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几天后报纸上又出现了利用我诡计犯案的新闻！
JOKER依然不知悔改！
“……果然都是你干的，你快点收手吧！我要报警！”我气愤地又写了一封长信给他，JOKER也在回信中回应了我。
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别忘了，一切罪恶皆来自于你。”
这句话将我彻底地击溃了。是的，尽管我根本没参与这些案件，可这些诡计却都是我想出来的，它们被我送到了坏人的手里，并对社会产生了影响。如果说犯案的人有罪，那我也是逃不掉的。
这该怎么办？难道闭上眼睛装傻，任由这些做坏事的人逍遥法外吗？
不行！我心里说。在一夜的心理斗争之后，我顶着一双熊猫眼，来到了派出所门口，却始终走不进去。
我一屁股坐在了花坛的大理石边缘上，许久都挪不开。我不敢进去自首，也无法想象自己将得到什么样的判决，我的人生已经够倒霉的了，难道下半辈子还要在牢里过一辈子吗？
时间悄然无声地从我的耳畔划过。
几个小时后，我回到了家里，打开淋浴冲了个凉，这使我清醒了许多。我走到客厅里，给自己冲了杯茶，然后翻出JOKER第一次给我的信件，按照寄来的邮费单查到了它的地址。
我决定会一会JOKER，看看它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一天，我戴上一只黑色的鸭舌帽，公车一站又一站地将我带到下一个地方，最后到达那个地址。然后，我遇见了一件永生难忘的事情。
它改变了我所有的命运轨迹。
那是发生在一栋大楼里的命案。
大楼的装潢十分精致，楼房间隔度很高，户型不小且四周环境很好，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住的。想到JOKER对我出手阔绰，我毫不怀疑地猜想出他是个为富不仁专干坏事取乐的暴发户，便不屑地冷哼一声，爬上楼，找到了门牌号。
那个门半掩着，没有关严。
“有人吗？”我站在门口询问，屋内安静得出奇。我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就在踏入玄关的那一刹，一股冰冷的寒意倏然钻遍我的全身。我嗅到了可怕的危险气息。
这座毫无活力，死气沉沉的屋子，就好像张开的巨兽的嘴，在等着我越陷越深。我的双脚鬼使神差般，被拽向屋内深处。我忽然想起了卖给JOKER的一个诡计。
那是一个杀人的诡计。
而这个诡计的最后设定是，一个来访者被当成了杀人凶手。
我的心头一紧。莫非……待我走进客厅，两具已然冰冷的尸体呈现在我的眼前……猜想被验证了！我这才察觉到，自己真是太大意了。JOKER早知道我会去找它，故意设置了一个陷阱，等着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扣紧帽檐，转身没命地跑出门口，我必须离开案发现场。我是无辜的！
糟糕的是，一个出现在走廊上的邻居被我措手不及地撞了一下，我紧张得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道歉也没留下，飞似地跑下楼梯，一直跑回家里。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过了很久，我渐渐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后，强烈的后悔立刻蔓延我的全身——我竟然忘了擦掉留在家里的脚印和指纹！还有那个邻居，她一定会指认我的！这下完了……我显然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真荒谬！我笔下写过那么多罪犯，哪想到终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它们其中之一。我越想越慌，蜷缩在床上，痛苦地抱住了头。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也无法睡着。第二天早晨，我打扮得别人认不出来了，才到杂货店里买了一箱的干粮回到家中，准备蛰伏几天看看情况。
恐惧就像慢性毒药渗入我的四肢百骸。
那件案子很快上了报纸。
一对夫妇在家中被杀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警方正在通缉一个穿白衬衫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毫无疑问，那就是我。报纸同时登出了嫌疑人的画像，与我十分相似。
但我和受害人之间根本不认识，也就没有杀人动机。幸运的话，警方可能查不到我头上。
我这样安慰自己，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也许我可以到案发现场去看一看！
据说，有些犯案后的罪犯会回到案发现场逗留观看，弄不好，真正的杀人凶手就在其中。只有捉到它，才能洗脱我的罪名。写惯了侦探小说的我居然打算在现实中演一回侦探，我马上换了一身衣服，粘上假胡子，再次来到那栋大楼外。但很不幸运的是，竟然有几个人在街上四处问询住户和路人，手里拿着记事本。是警察！我条件反射地心跳加速，立刻转身离开。
“欸，麻烦等一下。对，就是你。”忽然，后面有个警察叫住了我。
糟糕，我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我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那个机智的警察立刻觉察到不对，像闻到肉味的猎犬一样疯狂地追了上来。
“喂，等一下！”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够了！我咬着牙飞奔起来，跑过了街角。紧追不舍的警察随之赶到，却丢失了我的踪影。
“人呢？”他沿着街道来回张望。此时街上行人稀少，路边一家书店里有两个顾客在愉快地交谈着，并无特别奇怪之处。他驻足片刻，才朝着远处追去。
望着他消失在街尾的身影，“呼……”我坐在书店里，长舒一口气。是的，我就是那两个顾客之一，而另一个顾客就是我那个忠实读者，拄着拐杖的老人。他凑巧撞见了慌不择路的我，便帮了我一把。
“没事了，那警察走了。”他慈眉善目地说。
“谢谢你。”我十分感激地回答。要不是他，我估计就被识穿了，鉴于此地不宜久留，我决定先走为妙。“下次再见了！”我微笑着站起身来和他告别，心里感到万分轻松，转身的一瞬，笑容却突然僵在了嘴角。
等一下，为什么他会认为那个人是警察？
实际上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在躲避警察，而那个追我的警察又穿着便衣，如果不是之前接触，根本无法从穿着认出他的身份，除非……我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就是JOKER！”我又转身坐了回去。
我的推理十分正确。
“你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很聪明。”他居然不否认，扶着拐杖大笑起来：“也难怪，那些诡计就是你想出来的。”
这家伙，居然就是JOKER！
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我的脑袋里却蹦出这样一句话，然后，卡，壳，了……怎么办？我陷入了震惊中，不知道问什么好了。
“你可当了替死鬼哦！已经回不了头了。”JOKER老奸巨猾地眯起了双眼。混蛋，就是他拿我的诡计暗算了我。
“我没有杀人！这不是我干的！”我理直气壮。
“哈哈哈……”JOKER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他悠闲地说出这句话，却成功地往我喉咙里塞了个鸡蛋。
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沉默了许久。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他莫名其妙地闯进我的生活，把我带进了另一个世界。当双手沾染罪恶的那一刻开始，我根本不需要自欺欺人，所有事实都会自动来找我。
比如化为内心的自我谴责。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无可奈何地靠在了椅背上，疲惫地看着JOKER，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照得他的双眼异常明亮。
“我是一个犯罪师。”JOKER朝我神秘莫测地一笑，我接触到了一个平生中闻所未闻的词汇。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样一群人，以犯罪为职称，混迹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
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或许还有职业道德。
“所以你拿了我的诡计干坏事，然后把报酬分给我一部分。”我推测。
“不不，那是普通犯罪师做的。”JOKER的食指摇了摇，神情十分老道：“高明的犯罪师，通常只负责出售犯罪手法，极少惹祸上身。你的那些诡计，都被我高价卖给别人了。”
“那真正的凶手是谁？”我问。
“你想知道？”JOKER用玩味的目光揣摩着我的神色，缓慢说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无可奈何。别忘了，你的诡计是完美无瑕的。这个案件的真正凶手，是死者的生意搭档。因为经济上有纠纷，所以他动了杀机。”
JORKER显然看惯了这些事，说起来轻松无比。我却陷入了沉重，脑中不断地回放着那对夫妇惨死的模样。
还有那个遗留下来的孩子……
他们本可以幸福美满地在一起的。
钱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为了那些利益，竟然可以去杀人灭口，破坏别人的家。他们是我害的，是我想出来的诡计杀了他们。
内疚感像一阵巨浪，朝我迎面扑来。我知道，这件事将如跗骨之蛆，让我终身良心难安，只是，我犯下的过错还能够弥补吗？
告别JOKER后的第二天，城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撑着伞，穿过氤氲迷蒙的街道，参加了那家人的葬礼。那个葬礼的规模并不大，举办在那对夫妇的家中，由亲戚带领着那个尚未懂事的女孩主持。
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念吊唁诗。小女孩站在门口迎接来客，一双杏眼，眼神异常清澈。我经过她的身边，她乖巧地向我鞠了个躬，我的心顿时一阵抽痛。
“你好！谢谢来访。”领着孩子的亲戚说。“不知您……”她根本不认识我。
“哦，我是他比较疏远的朋友，来送他一程。”我心虚地撒谎。
“好的，请里面第三排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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