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到楼下。”
“快快快,快点儿!”
还没有等毕夏走到楼下,黎允儿已经顺着巷口飞奔了过来,她穿着一件卡通棉衣,脸上肉嘟嘟的,在奔跑的时候就像虎虎生风的小鹿,矫健极了。一看到毕夏她就扑了上来,像个疯子一样又蹦又跳又欢呼……
毕夏被她闹得晕头转向:“停下来,到底怎么了?中五百万了?”
“不是五百万,是姚元浩接受我了!”黎允儿扶着毕夏的肩膀,久久地注视着她,嘴唇微微地颤抖。那一刻毕夏觉得,她扶着她的肩膀,其实是怕自己会晕厥过去。
“在QQ上,今天在QQ上!”
“你跟他聊QQ?”
“能不能问重点?”黎允儿期许地望着她。
“他怎么说的?”
“他说‘黎允儿你向我表白过多少次了’,我说‘第七次’。他说‘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我说‘算你还有点儿眼光,不如就答应了我吧!’”黎允儿激动得声音都呛住了,猛咳几下,“其实我是半开玩笑的,因为我已经表白了七次他都是岔开了话题,而这次他说,那好吧。”
“你掐我一下,毕夏,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黎允儿说着就拿起毕夏的手,拍拍自己绯红发烫的脸,“有感觉,是真的!我终于拿下他了!老天,我快要窒息了!这是真的!我有男朋友了!我平生有了第一个男朋友!”
毕夏被她语无伦次的话逗得直笑:“不就是一个男朋友!”
黎允儿愤懑一声:“不就是一个男朋友?而我却觉得自己快要为他燃烧了!”
“黎允儿,你镇定一点儿。”毕夏看着浑身都在颤抖的黎允儿,她的嘴唇、她的手指、她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见过黎允儿这样,这个男孩一般的女孩,她洒脱、风趣、利落,无所顾忌。她喜欢一个人就会勇敢地告诉对方,她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受伤,就算是受伤,也像个勇士一样刀口舔血,风轻云淡。
“我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太激动了,他终于听到了我的心声。”
“真是恭喜你了。”毕夏发自内心地祝贺她。
黎允儿开怀大笑起来,“走,庆祝去。”
“不是应该跟你的姚元浩庆祝,为什么是和我?”
“因为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快乐!”黎允儿抱了抱毕夏,“打电玩去。”
“这是庆祝吗?这明明就是你喜欢!”
黎允儿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我不大吼大叫一番,还没有办法平静下来!要不我就在这里……”
“行行行,还是去打电玩吧!”毕夏感受着黎允儿的欢喜,感受着她胸腔里传来的感情,她是真的很喜欢姚元浩吧,所以即使被拒绝也一再地表白,所以即使很丢脸还一直坚持……
而她和楚君尧呢?因为患得患失,所以裹足不前——即使在倪阿姨面前承认自己的感情,面对楚君尧的时候却总是躲闪。她是不是应该像黎允儿这样,勇敢一些呢?
“你和楚君尧也早点儿在一起吧!”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那不一样……”黎允儿看她一眼,“都说了温吞的爱情我没有兴趣,这个年纪的喜欢本来就应该勇往直前,风雨无阻。”
“喜欢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是非你不可!”
毕夏怔了一下:“以你的智商还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
“我可是正在幸福中的女人!”
“你不是高三就要出国吗?”
黎允儿停下来,仿佛才想起这件事:“对哦!”
“就算你不在,应该不会有人打他主意。”毕夏宽慰地说,“他并不属于魅力四射的那种人!”
“谁说的?姚元浩温暖、贴心、善良、纯朴!”即使心里在考虑出国这件事,但嘴上还要反驳毕夏的话。
“好吧,我承认他不错。”
“比楚君尧还帅!”
“嗯。”
“比何晨宇还好玩!”
“嗯。”
“比敬嘉瑜还有风度!”
“嗯。”
“毕夏,我这样说楚君尧你可别生气,因为我本来就是不会说谎的性格嘛!”
毕夏能说什么?她只是无语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忒对了。”
后来,毕夏总是会想起今天的黎允儿,想起她穿着那件卡通棉服向她奔来的模样,她的呐喊、欢呼、雀跃就好像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无与伦比地幸福。那是她用七次表白和不断努力争取来的感情,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真诚的、美好的,但原来这是一个谎言,一个不想要伤害却伤害最深的谎言。
也许年少的时候,一点点伤,就变成了天塌下来的地方。
即使开朗如黎允儿,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悲伤的谷底。
周末的沈冬晴,在阳台的水槽边默默地洗着衣服。
在裴家,她一直是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即使有洗衣机也从来不用,阳台那个水槽是徐阿姨用来冲拖把的地方,每次沈冬晴洗衣服的时候都是端个盆子在旁边搓洗后,再在水槽边接水冲洗。
徐阿姨慢慢地会把一些需要手洗的衣服丢给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沈冬晴看着浸泡在冰水里自己冻红的手,看着被徐阿姨丢来的裴雨阳厚重的牛仔裤,心里长长地叹口气,她还比裴雨阳小一岁,可他连双袜子都没有洗过。
“喂,乡巴佬。”裴雨阳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沈冬晴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静静看着他。
“秋天到底是收割麦子还是稻子呀?稻子是用来做大米还是面粉?”裴雨阳摸摸后脑勺,补充道,“作文,作文里需要写这个。”
“秋天收稻子,稻穗里的东西是大米。”
“这种事也只有你们农村人才知道!”裴雨阳讥诮地说,“真不明白你们怎么可以和鸡呀猪呀什么的住在一起。”
“问完了吗?”
“你干吗洗我的衣服?”裴雨阳被她冷淡的态度激怒,想从盆里把他的牛仔裤捞起来。
“徐阿姨……”沈冬晴欲言又止。
“她凭什么使唤你?她拿工资,你又没有!”
“我也是在这里吃白食。”
裴雨阳皱皱眉:“谁也没有让你做这些!我爸,我妈……他们没有把你当保姆!”
沈冬晴转过身去,继续搓揉那条牛仔裤。
“都说了,不用你!”裴雨阳心头一阵愤怒,有些蛮横地推了沈冬晴一把。
沈冬晴踉跄一下站定。
“你这样可怜兮兮的给谁看?”裴雨阳心里隐隐急躁,“都说了她让你做什么,你可以Say No(说不),懂不懂?就因为你这样,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沈冬晴眼里蓄满眼泪:“你可以Say No,但我不可以!因为我还想要在这里待很久!要待到高考我才能离开!”
裴雨阳面色一沉:“在我们家待着你就这么不情愿吗?”
“是!我讨厌你们,恨你们!是你们害得我妈变成这样,她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如果能够换回我健康的妈妈,我死都不会来这里!”她真是受够了!
好一会儿裴雨阳都没有说话,她干脆像一个闯祸后无法收拾的孩子,破罐子破摔地瞪着他。
“知道了。”他的语气竟然轻轻的,轻得让沈冬晴心里发毛,这难道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吗?
“如果这么难受那就搬走吧!”裴雨阳冷冷地看着她,“说实话我也很讨厌你!凭空家里多出来一个人——还是你这样一个又土又笨又丑的乡巴佬!”
“我不能走!”沈冬晴突然想起了母亲,惊惧地看着裴雨阳。
“和讨厌、恨着的人待在一个屋檐下,不辛苦吗?因为想要继续待下去,所以忍辱负重,不难受吗?你最好现在就离开!”
沈冬晴哀哀地拉着他的衣袖:“对不起!我……”
裴雨阳突然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连拖带拽地朝房里走去,沈冬晴以为他会把她丢出去,心里充满了绝望,可是他只是把浑身哆嗦、眼泪不止的沈冬晴拖到了厨房,冲着徐阿姨劈头就嚷:“以后不许使唤她!”
徐阿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雨阳,你这是?”
“要是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她,那你就收拾包袱走人!”
“你竟然告状?”徐阿姨瞪着沈冬晴,“你……”
“你什么你?”裴雨阳厉声打断她,“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
裴向成听到嚷嚷声从书房里出来,看了看裴雨阳,再看看沈冬晴:“这是怎么了?”
“你们明明知道她总是被使唤,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欠你们吗?是你们欠她,欠她家的!”裴雨阳火暴地推了推沈冬晴,“她在这里,是给你们赎罪的机会!不是让你们虐待的!”
裴向成怒不可遏地顺手把手里的书砸了过来,裴雨阳向前一抬手挡住了书本。
沈冬晴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你这臭小子,我们什么时候虐待她了?”裴向成气得脸红脖子粗,“如果不是我们,她能上耀华中学吗?她这一生的命运都被改变了,难道不应该感激我们?”
裴雨阳冷笑:“看来你们还把自己当慈善家了!”
“裴雨阳!”沈冬晴哀求地看着他,“别说了,求你了!别为我吵架……”
“我早就说这个女孩心机重,一定是她怂恿的!”徐阿姨火上浇油地说。
裴雨阳狠狠瞪她一眼,晃晃拳头:“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我打人不?”
在沈冬晴的惊呼声里,裴向成一记耳光朝裴雨阳扇了过来:“你打人?你凭什么打人?向徐阿姨道歉!”
“对不起!”沈冬晴流着眼泪说,“是我不好!对不起……”
“你们好意思吗?”裴雨阳嘴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们看着她在这个家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生活,你们真的觉得问心无愧吗?”
说完裴雨阳径直走回房间,“砰”一声大力关上门。
沈冬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裴叔叔……”
“以后就专心学习吧!”裴向成停顿一下,又补充一句,“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讲。”
裴向成说完这句,整个人松垮了下来,背转过身走回了书房。
而徐阿姨不屑地冷哼一声。
沈冬晴看着裴雨阳关上的门,他这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她现在是彻底得罪了徐阿姨,以后恐怕更是要被她欺负。
裴雨阳一整天都没有出房间,家里气氛沉闷紧张,沈冬晴觉得如坐针毡,找了个借口出门,想去找顾珊。可是顾珊打电话说在外婆家,已经出门的沈冬晴胡乱地坐了趟公交车,等她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来到的是楚君尧家的小区。也许,现在的她,需要的只是望一望,望一望那扇窗户,然后会得到少许安慰。
裴雨阳教会她用单反相机以后,她开始自己学着拍照片,一张又一张,就像楚君尧那样,去抓拍一些美好的事物。在她的心里,楚君尧是个不可逾越的高度,她只要站在这里,默默仰望他就好了。暗恋就是这样吧,就算你为对方表演胸口碎大石,也不能够讨得他的欢心,不过是显得自己更加无趣和卑微。
她喜欢拍的照片,竟然是影子,树的影子,花的影子,还有……楚君尧的影子。把光圈调到最小,用广角对准最亮的地方曝光——这些都是她跟着书上学的。在小区附近的新华书店,她坐在台阶上,一本一本地看那些摄影书。裴雨阳只教会她拍照,但如何把照片拍得好看就是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了。
走在马路上的时候,沈冬晴才知道圣诞节要来了。满大街都是圣诞树,一派喜庆的节日气氛。她仰起头来,看那些高楼大厦,霓虹闪烁,繁华似锦。可即使这里再恢宏壮观,她想要的也不过是坐在乌石塘村的海边,自由自在地捡起鹅卵石打水漂。
圣诞节的气氛绵延至校园里,很多人互赠圣诞卡,商量着圣诞节怎么过。因为平安夜是星期二,学校还要上课,所以怎么过圣诞节,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夏意外地收到了陆怀箫的圣诞卡,打开来里面只有刚劲的几个字:祝你圣诞、元旦快乐!
毕夏笑了:“还以为你会觉得这是很幼稚的事。”
“偶尔幼稚一下,也无妨。”陆怀箫淡淡地说,“其实是想谢谢你!”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毕夏偏着头笑,“如果真要感谢那就考上比复旦还要好的大学才行!”
“正在努力中。”
“加油!”毕夏握握拳头。
陆怀箫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我回教室了。”
毕夏望着陆怀箫宽阔缄默的背影,觉得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重量了,他好像从来不会愉悦轻松地大笑,也不会像同龄人那样玩闹。毕夏微微伤感地叹口气,为陆怀箫。
放学后毕夏也问黎允儿要了一张圣诞卡,既然陆怀箫给她写了一张,那她也应该送一张给他,咬着笔头想了很多话,最后写了一句:梦想成真。她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祝福了。
抬头的时候看到黎允儿正在黑板前发呆,片刻后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桃心”,不顾周围人的耻笑和嘘声,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毕夏笑了,也只有黎允儿会做出这样花痴的事来,上一节数学课,正好黎允儿和姚元浩都被钟老师点名到黑板前解题。黎允儿心花怒发,虽然题解完全错误,但还是奋笔疾书地占了半壁黑板,直把姚元浩逼到角落里。
钟老师对她今天的“积极”表示莫名其妙,然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叉”。
“黎允儿,你到底在傻笑什么?”钟老师看着笑意绵绵的黎允儿,忍不住问。
“好帅。”
钟老师不好意思地理理自己的领口:“被看出来了,这是一件新衣服。”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而站在一旁的姚元浩已然面红耳赤。
“有这么好笑吗?”钟老师不满地用黑板擦咚咚敲桌子,“不过是黎允儿同学说了一句实话。”
已经有人笑得前俯后仰了,还有人开始咚咚跺脚,整个课堂秩序一片混乱。
钟老师渐渐明白过来,再看一眼姚元浩:“你们这帮熊孩子!”
“好吧,现在我们来讲一下这位帅哥的解题思路。”钟老师示意姚元浩回座位。同学们再次被钟老师逗得狂笑不止。
一节课,就因为黎允儿的捣乱迅速地过去了。
等到一下课,值日生要擦黑板的时候,黎允儿跳起来阻止:“别动!”她抢过值日生的黑板擦,抱着手臂对着黑板左看右看,如果能,她真的很想把这块黑板搬回家挂起来。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同时在黑板上解题,站在姚元浩身边,已经觉得妙不可言。
等拍了照片,黎允儿才讪讪地回到座位,掩面做痛苦状:“一会儿就要被擦了!这么重要的历史时刻呀!我的心都要碎了!”
毕夏丢她一个白眼:“还不如直接把姚元浩的本子拿过来!”
“喂,毕夏,你懂不懂什么是浪漫——咦,你的贺卡不是写给楚君尧的?”黎允儿一秒钟转移注意力,“怎么是给那个高三生?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干吗写贺卡给他?你连我都没有写一张,唯一一张贺卡还是问我讨的!”
“因为他写了一张给我呀!”
“其他人也有写给你呀,孟欧、齐莉莉、我……都写了一张给你,可也没见你回一张。”
“回头写给你们!”毕夏敷衍地说。
正跟黎允儿说着,毕夏的手机嘀嘀地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自称快递公司的,让去校门口取件。毕夏狐疑地看了黎允儿一眼:“我没有网购呀!”
“今天是圣诞节!”黎允儿雀跃地跳起来,“一定是一份神秘的礼物!楚君尧送的吧!”
黎允儿催着毕夏去取快递,两个人刚下楼梯的时候,就遇到上楼梯的楚君尧和何晨宇。
“楚君尧,你可真浪漫!一所学校还用快递!”黎允儿快言快语地说。
“什么?”
“给毕夏的圣诞礼物!”
楚君尧听明白了:“我可没有快递,而且没有准备礼物。”
“不承认就算了!”黎允儿拖着毕夏的手朝外面跑,“真好奇会是什么。”
楚君尧看着她们的背影,迟疑一下,然后对何晨宇说:“该不会是炸弹吧?”
何晨宇“扑哧”地笑了,揶揄地望着他:“想知道是谁送的就跟着去看看。”
楚君尧瞪他一眼,嘴上说“我才不在乎”,但脚下已经转向赶紧跟了上去。
黎允儿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包裹,四四方方的,又大又沉。黎允儿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然后瞪大眼睛欢呼起来:“太美了!”
盒子里面是泡沫盒子,打开泡沫盒子,四周都是冰块,而在冰块的中央,是一个雪人。真正用雪堆积成的雪人。即使已经是深冬,但还没有下过一场雪,而这城市本来就很少下雪,能够堆出这样一个雪人,还用冰冻起来,算好放学时间让快递员送过来,这本身都要花费很多的心思。
黎允儿怎么也没有找到送货人的信息,就连快递公司的单子上都是空白一片。
“对方付了双倍的钱,让在这个时间送。”快递员说。
可以知道的是,这是同城快递,那个送礼物的人就在这城市,也有可能是在这学校。
“那个神秘的告白者!”黎允儿像福尔摩斯一样地晃着头,“一定是他!又是火,又是雪!这真是火热的一份感情呀!”
毕夏看着那个雪人,圆圆的头和肚子,闭着眼微笑的模样,煞是可爱。
“一会儿就化了。”楚君尧挑挑眉,“这种礼物够老土。”
“那你也送一件不老土的礼物呀。”黎允儿扫他一眼,“这么浪漫感人,毕夏,那个神秘的告白者还真的很喜欢你!”
“也许是个非常丑的家伙,所以才不敢现身!”楚君尧没好气地说。
“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黎允儿掏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雪人,“已经在化了呢!好可惜!”
毕夏看着慢慢融化的雪人,虽然只是短短的片刻,但在看到雪人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被触动了。
“去过圣诞吧!”楚君尧抱起那个盒子,“就让它在我的怀里一点点冷却。”
黎允儿笑了笑:“我有约会,先走!”
“你?”楚君尧撇撇嘴,“一定是女的!”
“我有男朋友了!”黎允儿不服地踹他一脚,“男、朋、友!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
黎允儿蹦蹦跳跳地走后,楚君尧还在问:“真的假的?她有男朋友?”
“真的。”
楚君尧有点儿傻眼,然后“仰天长啸”:“连她都有男朋友了,可我还是孤家寡人!”
“别演了!”毕夏好笑地说。
“我在陈述事实!”
“把箱子给我,我还有作业要写!”
楚君尧抱着箱子往后一躲:“今天是圣诞节!”
“那,圣诞快乐!”
“一起吧!”楚君尧巴巴地望着她,语气软软的,“好不好?”
“那……好吧!”毕夏笑着回答。虽然罗老师没有再找她谈话,母亲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大家好像都用“由她去吧”的态度来对待她,她心里也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她和楚君尧的感情,就这样慢慢地往前走,她不再去逃避,但也不会太过主动。
“你打算一直让我抱着别人送你的礼物,然后跟我约会?”楚君尧抱着盒子不无抱怨地说,那些冰块着实沉,而雪人也在一点点地融化。
“那不如坐一会儿?”毕夏指了指路边的长椅。
楚君尧把盒子放到自己的左侧,用手拍拍右侧:“坐。”
“放中间。”
“就这么喜欢?”楚君尧不屑地扁扁嘴,却一点儿也没有让开的意思,毕夏只得坐下。
“是真的觉得很好看呀!”
“送一个留不长久的礼物,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
楚君尧“嗤”一声,但还是很体贴地把盒子放到了中间:“守着你的雪人看吧!看它最后惨兮兮地消失!”
路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经过看到雪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是雪人耶!是真的雪堆成的雪人耶!可是为什么它一边笑,一边要流眼泪,是疼吗?”
“傻孩子,”孩子的母亲微微一笑,“是因为雪人要融化了。”
“哦!”孩子认认真真地凝视着。
毕夏和楚君尧也静静地注视着雪人,虽然不知道这份礼物是谁送的,但对于毕夏来说是很特别又珍惜的礼物。而在她心里也涌上一种凉薄的心情——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东西消失,却无可奈何。这会不会像青春,像她和楚君尧的感情呢?时光总是在走,他们一路朝前,那些温暖和甜蜜会不会也慢慢消失呢?
“怎么看着一副多愁善感的表情?”楚君尧偏着头,微微一笑。
“我在想……”毕夏顿了顿,“它为什么不能多留片刻?”
“你傻了吗?”楚君尧笃定地说,“它总会消失的……”
“是宿命吗?”毕夏打断他的话。
楚君尧怔了一下:“对,是命运。它的命运,就像我的命运是遇见你,而你的命运是遇见我一样。”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好啦,别伤感了!你要是喜欢,等到下雪的时候我们可以再堆一个雪人,很大很大的雪人。”
“今年会下雪吗?”
“……不一定。”楚君尧突然惊喜地说,“不过我们可以去祈祷!”
毕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教堂里平安夜的庆祝活动开始了。平日里教堂总是大门紧闭。有百年历史的天主教堂也是这座城市的地标,哥特式的建筑、尖塔式的装饰,有着高耸入云的感觉。教堂门口的喷泉也开放了,高大的圣诞树被彩球和彩带装饰得亮晶晶的,相当有节日气氛。
毕夏跟着楚君尧随着人流走进教堂,这才发现里面才是人山人海。教堂的吊顶上面悬挂着圆形的水晶灯,四周的彩绘玻璃反射着五彩的光芒。前排的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而只要空出的位置都站着人。
毕夏被挤在人群里,好几次和楚君尧都被人流冲散了。她抬眼从一个后脑勺又一个后脑勺间找着楚君尧,心里有些慌。突然一双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是楚君尧。
“跟着我。”
毕夏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坚毅的背影,看着他时不时回头的微笑,心里泛起一丝丝甜蜜和感恩。
楚君尧找到一个空位,把毕夏拉到前面。
活动开始,青年唱诗班开始唱诗,温婉醇厚的天籁之音让喧嚣的人群慢慢静了下来。一曲唱毕,又换了其他的歌曲……楚君尧显得有些无聊起来,悄悄地拉着毕夏的手走到旁边的侧门处。
“干吗?”毕夏低着声音问。
楚君尧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趁着旁人不备推开侧门带着毕夏溜了进去。
“快点儿,马上就要到时间了!”楚君尧不由分说地上楼,木质楼梯很窄,又陡。穿着中长羽绒服的毕夏走得有些艰难,但看着楚君尧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变得好奇。还从来没有进过教堂的阁楼,外面宽敞明亮,阁楼却显得幽静昏暗,缓缓转了好几层,才终于抵达了教堂的顶部。在玻璃里面有个静谧的仪器,各种大小齿轮被排列起来,抬头向上,可以看到顶部挂着一座铜钟。
“原来这是时钟!”毕夏啧啧地望着那台仪器,“太精美了。”
“一会儿就是让你见证奇迹的时刻!”楚君尧胸有成竹地说,他看看腕表,“还有三分钟,你可要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钟哦!”
“到底有多少个齿轮呀!”毕夏趴到玻璃窗前,啧啧地说,“这个连接到这边……”
楚君尧也弯下身子趴在毕夏的旁边:“走线应该是这样的,从这边开始,顺着这个齿轮连接到这边这个齿轮!”
“好像……”毕夏别转面孔,而楚君尧也正好转过面孔,四目相对间,突然就怔住。
仪器“咔嗒”一声,齿轮一旁的一个秤砣样的东西往下坠,拉动了另一边牵引着的铜钟,幽古绵长的钟声“咚——咚——”地响了起来。
楚君尧慢慢移开面孔,两个人都羞涩不已。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面色绯红地面对面站着。
许久以后楚君尧坏笑着说:“是在想什么?”
毕夏又羞又恼,抬手就朝他打过去:“楚君尧,你这个无赖!”
楚君尧一边躲闪一边笑:“就说了你们女生是口不对心的嘛,心里一定在说,楚君尧,你好帅呀!我好喜欢你!”
两个人在钟楼里追逐打闹,感受着圣诞夜带来的满满幸福感。
沈冬晴和顾珊坐在外国语学院的溜冰场,看着裴雨阳和队友们练冰球。明明就只是练习而已,裴雨阳却抢得很凶,每一个球都奋力去争,自己也在争抢当中不断地摔倒,而他连头盔都没有戴。一旁的顾珊频频低呼:“他会受伤的。”
沈冬晴撇撇嘴:“这算什么?”打架的事他常做,挂彩也是家常便饭,对于脾气反复无常的裴雨阳来说,沈冬晴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
要不是今天顾珊缠着她,非要给裴雨阳送什么圣诞礼物,她也不会主动给裴雨阳打电话。他在那边声音很冷,她怯怯地说顾珊想谢谢他上次送的巧克力。他沉默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我在学校。”
沈冬晴和顾珊到了他的学校后,才发现根本就不知道裴雨阳在哪里,凭着试试的想法果然在溜冰场找到了他。
“真帅,是不是?”顾珊憧憬地望着裴雨阳,“就算是一次次跌倒也会很快爬起来。”
“这真是一项暴力的运动!”沈冬晴漠然地回答。
“你们住在一起,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顾珊头也不回地问。
“脾气很坏,性格很怪,成绩不怎么样,还总和父母顶嘴……”沈冬晴脱口而出,“还有他应该是甩一甩衣袖,就有一大堆女孩黏上去……”
“我觉得他是面冷心热!”顾珊说,“不是教会你用单反相机吗?还送我巧克力,他应该是看着很酷但内心又温暖细腻的男生。”
沈冬晴没有反驳她,裴雨阳确实帮了她许多,虽然还是会动不动就喊她“乡巴佬”,时不时就冷嘲热讽她一番,又或者古里古怪地给她摆脸色。但现在徐阿姨真的不会使唤她了,不过徐阿姨对她更加冷淡了,脸拉得很长,简直对她恨得咬牙切齿。沈冬晴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该感谢裴雨阳还是该指责他为她树敌。
“呀!”顾珊惊呼着站起来,因为裴雨阳被队友的冰球棍无意中击中脸部,重重地摔了下去。
顾珊径直跑下看台,可刚一踩到冰上,就踉跄地摔下去。沈冬晴赶紧过去扶她,可她还没有站稳也摔了下去。两个女生你想扶我,我想扶你,可怎么都站不起来,场面颇为滑稽搞笑。
裴雨阳站到她们面前,像拎小鸡一样,一手拎一个,把顾珊和沈冬晴“拎”出了溜冰场。
沈冬晴看了看他的脸,脸颊被冰球棍打过,一道很明显的瘀青。
“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跟在裴雨阳身后的队友说,“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裴雨阳冷冷地瞪了沈冬晴一眼,吓得她瑟缩了一下,怯怯地说:“对不起,这样过来找你……”沈冬晴推了推顾珊,低声说:“赶紧!”
顾珊脸上挂着羞怯,低着头递过去她准备的圣诞礼物——一幅她画的画。
裴雨阳接了过来,打开裹在上面的蝴蝶结,摊开来,原来画面上的人是他。
“哦——”旁边的人都坏笑着喊起来,“挺不错的!”
“这种东西!”一个女声突然出现,一把抢走裴雨阳手里的画,在沈冬晴和顾珊来不及反应时,利落地把画撕成了两半,再撕、再撕……直到变成碎末,然后扬手朝空中一撒。
“你凭什么?”沈冬晴恼怒地问。
“凭什么?就凭我是他女朋友!”女生长得高挑漂亮,但一开口声音跟冻肉似的,又冷又腻。
“杨美清,不至于吧?”旁边裴雨阳的朋友看不下去,“只不过是一份礼物!”
杨美清冷笑一下,冲着顾珊的肩膀推搡一下:“你们看看她!看看她的样子,她也配送礼物给雨阳!太可笑了!”
沈冬晴愤懑地瞪着裴雨阳,这样的场面他竟然无动于衷。就算那个人是他的女朋友,但这样刁蛮任性的样子就不应该被教训一下吗?
“还不快走?”杨美清继续推搡着顾珊,而后者紧抿着唇。
沈冬晴朝前站定一步,挡在她和顾珊中间,厉声道:“长得美有什么用?心里那么肮脏丑陋!”旁边有人鼓掌叫好,杨美清瞪了那边一眼,抬手就朝沈冬晴劈了过来。
她举在空中的手被裴雨阳握住,他冷厉地扫她一眼:“闹够了没?”
“她们是谁?”杨美清瞬间变脸,娇羞地靠了过去,“雨阳,你干吗护着她们?”
“圣诞快乐!”顾珊突然仰起头来,给裴雨阳一个灿烂的笑容,“礼物我会重新送的。”
“你!”杨美清还想发作,被裴雨阳手一拂,讪讪地住了嘴。
顾珊朝着门口走去,沈冬晴担忧地望着她,她一边笑一边若无其事地絮叨:“我还是第一次看冰球现场,可是除了看进球规则,其他的一点儿也不懂,看来得上网恶补一下。你说我要不要学溜冰呢?要学会溜冰才可以不摔倒吧?刚才摔下去的样子好好笑……”
“顾珊。”沈冬晴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手指冰凉。
“我应该先买一双溜冰鞋,对,一双红色的溜冰鞋!沈冬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好吧,我现在要回画室,我要重新画一张画……”
“顾珊。”沈冬晴抿了抿唇,她看着整个人都凌乱的顾珊,在笑,在语无伦次地说话,然后眼泪从她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陪我去画室好不好?”顾珊倔强地抹掉眼泪,吸吸鼻翼,“她撕掉一张,我可以再画一张;她撕掉两张,我可以再画第三张……”
“顾珊!”沈冬晴哽咽着一把抱住她,“别这样——他们都不在了。”
顾珊,这样的你让我心痛——因为我们有一样的心情,明白那个人终究和我们无法同路,所以怎么走,都走不通。
顾珊伏在沈冬晴的肩上,卸下所有的伪装,失声痛哭。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变得勇敢和坚强,但即使我们对自己说,没有关系,无所谓,还可以坚持……但我们的心真实地疼了。
只是想,用力地去喜欢一个人,可为什么要背着满身伤?
沈冬晴在楼下等了许久。因为是圣诞节,有人在放烟花,绚烂夺目的光在天空中盛开,然后坠入茫茫的夜色里。仿若一夜之间就觉着冷了,墨黑色的天高高在上,就好像被潮水冲上来的大型动物,缓缓地别转了面孔。
沈冬晴怔怔地仰望着天,她不知道是在等烟火重新盛开,还是等它绝望凋零。身在异乡的孤独无助,混着顾珊的眼泪,都被无限放大,生生地逼出了沈冬晴的眼泪,很酸楚。
“被赶出来了吗?”裴雨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冷冷地说。
沈冬晴兀然地转身,怔怔地望着他。
裴雨阳的心揪了一下,她的眼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像淡蓝色的海。
“别这样看着我。”他缓缓地说,“我会以为自己……”喜欢上你。
沈冬晴吸吸鼻翼:“你不能这样对顾珊。”
“你自己都可怜兮兮的样子,还去同情别人!”
“她只是想表达……谢意!”
“我好像没有为她做什么,倒是为你挨了一巴掌,你说吧,怎么谢谢我?”裴雨阳露出让沈冬晴深恶痛绝的痞笑。
“……谢谢!”
“就这样?”
“那你……”
话还没有说完,裴雨阳已经紧逼了上来,眼神死死盯住她。沈冬晴朝后退,才发现自己已经抵着墙,想向左闪,裴雨阳抬起手拦住,想向右躲,裴雨阳抬起另外一只手拦住,整个把她圈在怀里,她紧张地别转面孔,咬住唇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你……走开!”她颤声地说。
“偏不!”他耍赖地望着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她抬起手想推开她,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按在墙上,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带着一种不可理喻的霸道,狠狠地压了下来。她吓得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如雷击般地呆掉,而他竟停了下来。他几乎贴上她的面颊,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而她一点儿也不敢动弹,生怕会触怒他。
片刻后,他松开了她,低沉着声音冷冷地说:“以后离我远点儿!”
沈冬晴突然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长长地松口气:“就算不喜欢,也不要践踏别人的感情!”
裴雨阳冷笑了一下,径直走开。这句话他应该对她说吧,就算是不喜欢,也请不要践踏我的感情。
他想了很久圣诞节要送她什么礼物,这个可怜兮兮的乡巴佬总是穿校服,要不就是又土又旧的棉服,他去商场女装区给她挑了一件羽绒服,鹅黄色,应该很衬她的皮肤。他今天一早趁她上学后就进了她的房间,想挂到她的衣柜里——郑重其事地当面送给她,这有点儿难。挂好衣服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放在书桌上的单反相机。
他拿着相机回到房间,想看看她平日里都拍些什么。一张一张地往回调看,发现她的癖好真是奇怪,拍影子,什么影子都拍,不过角度和色彩都挺好,看来她已经可以娴熟地使用这部单反相机了。
只是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正面的照片,那是个长得很俊朗、笑容很灿烂的少年,而一张张的,全是他的照片——原来那个穷酸的女孩也有着一颗少女的心。
他被震住了,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胸腔深处炸开,原来他所有的轻慢和挑衅,不过是为了激怒她:看看我,和我说话,重视我的存在。
他不知如何处置这愤怒和心痛,感觉自己站在一片盐碱地里,白茫茫的,连空气都是涩涩的味道。好一会儿后,他默默地把那件准备送出去的礼物拿了回来,他用袋子胡乱地装起来,然后扔进了自己的衣柜。
他不要去讨好她!凭什么?那样一个土头土脑、唯唯诺诺、笨手笨脚的女孩,凭什么要让他这么难受!一整天里,他心里都压着一股火,想要把一切都砸碎、摔碎——他选择了在冰球场上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接到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没想到是沈冬晴问他在哪里。
他刚感到一丝曙光的时候,接下来她说:“是顾珊,顾珊想谢谢你送的巧克力。”
他愤然地想要扔掉电话,却不由自主地扔下一句话:“我在学校。”
她并不是为了他而来,而他依然想见到她。
裴雨阳疯狂地抢球,在惊呼声里不断地让自己摔倒。这算什么?身体可以摔下去再站起来,心呢?心碎了怎么才能再粘起来?
他看着杨美清撕掉顾珊的画,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样子,却一点儿没有打算帮帮沈冬晴。被羞辱吧,她活该——可是杨美清抬手的时候,他却一把拦了下来。到底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她被人欺侮。
她们走了,他恶狠狠地对杨美清说:“我什么时候成你男朋友了?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之前杨美清缠着他,四处放言说他是她男友,他也就由着她去了,可是现在他只想要和她撇清关系,彻彻底底。
他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那些光要走多远的路,才能穿透无尽的黑暗,才能抵达彼岸。
而他,永远也没有办法走近她吧。
幽微的光突然间暗了下去,是厚厚的云层,遮了上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