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们两对还没有正式介绍过呢！”黎允儿抱着手臂无限憧憬，“真好！我们俩都修成正果了！以后等毕业了，我们在一座城市生活，在一家公司上班，然后做邻居。”
“你确定你不会在美利坚合众国生活？”毕夏望着她笑。知道这件事是她最烦恼的部分，因为到了高三她就得去美国，先念一年的语言学校然后上那边的大学。
“除非姚元浩也在美利坚合众国！”
毕夏白她一眼：“看来我在哪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男朋友！”
黎允儿大大咧咧地搂住毕夏的颈项：“就别发牢骚了，你们对我来说，一个是左心房，一个是右心房，缺一不可！”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姚元浩本来就是没有脾气的人呀！”黎允儿回头看看坐在座位上的姚元浩，“我们从来也不吵架……不过吵架的感觉是怎样的？是不是很轰轰烈烈？”
“果然是不愿意谈温吞的恋爱，现在就觉得无聊了？”
“才没有！”黎允儿满眼笑意，“我内心如火如荼就够了！”
毕夏浑身哆嗦一下：“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黎允儿突然把自己的腿放到毕夏的腿上：“看看我今天穿的袜子，是不是曲线很好？”
毕夏“哦”一声：“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秋裤呢！”
黎允儿抬起手过来挠她的痒，两个人在座位上笑闹成一团，桌子撞着前面孟欧的椅子，他没好气地转身，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毕夏，我发现你变了！”
“是吗？”黎允儿认真地端详毕夏一眼，“哪里变了？”
“你懈怠了！”
“没有呀……”毕夏反驳说。
“你对学习放松了！”孟欧继续推眼镜。
“真没有……”
“这本《难度技巧题》你竟然有十三页没有做！”孟欧举了举手里的书。毕夏才看清了，那是自己的书，怎么就落到孟欧手里了？
“还没来得及做。”毕夏怔了一下说。
孟欧认真地看她一眼，老气横秋地说：“别只顾着恋爱，学习可是自己的事！”
毕夏忍着笑，严肃地点点头。倒是黎允儿粗鲁地用笔戳戳他的后背：“你成绩还没人家好呢，倒是教训起别人来了！”
末了，黎允儿嘟囔一声：“他干吗那么清楚你的事？你考多少名，多少分，作业写到哪里，做了哪些练习册，比你自己还清楚！”想了想，黎允儿又拿笔朝孟欧戳过去：“是把毕夏当假想敌了吧，想要超越她，等你高四再说！”
孟欧把椅子朝前搬搬，一副懒得理她的架势。
放学后，黎允儿跟姚元浩一起站在教室门口等毕夏，毕夏朝他微微笑了笑。虽然他跟黎允儿在交往，但他们几乎没有讲过话。他本身是那种羞涩内向的性格，两个人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所以毕夏和姚元浩还是显得很生疏。
“我跟何晨宇也说了！”黎允儿走在毕夏和姚元浩中间，“不知道敬嘉瑜会不会来……反正我已经给他发过短信了，没有回我。”
他们到餐厅的时候，楚君尧和何晨宇已经找好位置了，毕夏心里有些失望，她其实还是希望敬嘉瑜能够出现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陌生人？
“楚君尧你一定认得，学霸！”黎允儿一坐下就开始介绍，“何晨宇，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很有钱’，连袜子都要穿名牌的家伙！”
姚元浩冲他们点点头。
何晨宇神色复杂地看黎允儿一眼，欲言又止。
“呀！”黎允儿一低头看到姚元浩的鞋带松了，立刻想蹲下去给他系上。
“不用了！”姚元浩尴尬得脸微微一红，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制止了黎允儿。
“黎允儿，拜托你矜持一点儿！”楚君尧讥诮地笑笑。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黎允儿深情款款地看了姚元浩一眼，后者垂了垂眼。
“点菜了吗？”毕夏问。
楚君尧点点头，暖声回答：“不会忘记你爱吃的水煮肉片！”
“我也爱吃！”黎允儿举举手。
“所以点了两份！”楚君尧白她一眼，“知道你一个人就可以吃一份！”
黎允儿睨着眼，咬牙切齿地把手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是想惹事吗？”
毕夏歉意地朝姚元浩笑笑：“他们总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姚元浩点点头，妥帖地往黎允儿的杯里倒水。毕夏心里不由得想，他的话可真不是一般地少呀，即使是应酬和客套的话也不会说，不想说话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而黎允儿跟他在一起不觉得闷吗？难道她一个人叽里呱啦地讲完全程吗？也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像个话痨一样活泼外向的黎允儿，竟然会喜欢这么沉默寡言的男生。
一餐饭吃得有些冷清，楚君尧和毕夏又开始讨论数学题，黎允儿忙着给姚元浩夹菜，何晨宇意兴阑珊地吃着菜，时不时地看上姚元浩一眼。两个人的目光撞上了，又匆匆地掠开。
吃过饭，几个人在校门口道别。楚君尧和毕夏打算去大教室写作业，姚元浩和黎允儿回教室上晚自习，何晨宇迟疑了一下，“黎允儿……”
黎允儿转过身，急匆匆地说：“嗯？”
何晨宇看了走在前面几步的姚元浩问：“他是你男朋友？”
黎允儿不悦地看着他：“废话！”
何晨宇停顿一下：“哦，就这样吧！”就在跟他说话的半分钟里，她已经频频地往身后看，好像生怕姚元浩走远了似的。
顾珊在教室门口出现的时候，沈冬晴正对着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发怔，最后一道阅读题她竟然一道选择题也没有做对，那是一道讲天文知识的阅读题，她的知识面太窄，翻译起来很拗口。游栋敲了敲她的桌子：“找你的！”
沈冬晴走出教室，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顾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顾珊望着沈冬晴，左顾而言他地说起昨天晚上的电视剧。
“……就这事？”沈冬晴莫名其妙。平日里顾珊才不会跟她说这么无聊的话题，她会说名字很长的画家，会说听到的管弦乐曲，也会说她去看的话剧。在沈冬晴心里，她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很天真、萌的可爱。虽然她的外表阻拦了很多人想去了解她，虽然她也把自己伪装得冷漠傲娇，可她的内心住着一个可爱又善良的女孩。
“其实是这个！”顾珊忽然扬高声线，飞快地说，“最新一期的《大众摄影》有你的作品哦！”
与此同时，楚君尧从她们身边擦身而过，因为听到《大众摄影》的名字，他停顿了一下。
沈冬晴看了楚君尧的背影一眼，垂了垂眼。
“是《大众摄影》第三期的第52页！”顾珊完全是冲着楚君尧的背影在喊。
沈冬晴慌乱地去捂她的嘴：“别乱说！”
顾珊躲闪着，把手里的杂志举到她面前：“看到了吗？这上面明明就是你的名字。”
沈冬晴错愕地看着杂志上的图片，她觉得那张照片很熟悉，但又觉得很陌生。
“别怀疑，真的是你的作品！”顾珊喜形于色，“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有摄影天赋，只不过才学了没多久，就已经能在杂志上公开发表了！”
“我的？”沈冬晴一头雾水，难以置信。
“你的！”顾珊兴奋地说，“会有稿费哦，我敢保证比你卖方便面的收入高！”
“可是……”
“是我哥把你拍的照片发给了杂志社！”
“你哥？”
“裴——雨——阳！”
沈冬晴盯着杂志发呆，印刷精美的铜版纸仿若还有油墨淡淡的芬芳，她终于确定，这真的是她拍的照片，是走在马路上时，看到电线杆投影到地上错综复杂的交割线，然后拍了这样一张，就好像只有一次交会的相遇。
“现在他会对你刮目相看了！”顾珊笃定地说。
“啊？”
“楚君尧，他不是也喜欢拍照吗？可他的照片没能在杂志上发表！”顾珊郑重其事地盯着她的眼睛，“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很厉害！你也可以超越他的！”
沈冬晴终于明白顾珊刚才的古怪了，拉着她闲聊就是为了等到楚君尧出现，然后“大声”告诉楚君尧，她的作品在杂志上发表了。可是这又怎样呢？也许在楚君尧眼里，这种事也能拿来炫耀那真是太可笑了。但在内心里，还是欣喜的，因为顾珊说会有稿费。
“要请我和裴雨阳吃饭哦！”顾珊欢畅地笑。
“我都还没有拿到稿费！”
“你这个小气鬼！”顾珊白她一眼。
沈冬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裴雨阳怎么就成了你哥？”
“我喜欢呀！”顾珊冲她挥挥手，“回教室了。”
沈冬晴拿着杂志回教室的时候，特意看了楚君尧一眼，他坐在座位上跟同桌聊着什么，他的笑容温暖得像春日里洒下来的光，这样的他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次。
毕夏到大教室的时候，发现楚君尧已经在那里了，埋着头专注地看着书本。等她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他看的不是书本，而是一本杂志。
“什么杂志？”毕夏不以为然地问。
“《大众摄影》。”楚君尧有些匆忙地把杂志合起来，塞进书包里。
“干吗看那种杂志？”
“看看别人拍的照片。”楚君尧把书本摊开来。沈冬晴登图片的这期杂志他也有，也看到过这张照片，当时还觉得挺不错，无论角度还是曝光度，虽然在画面的构图上还不够简洁，但已是一幅很有意境的图片。他还记得去年沈冬晴曾让他帮忙拍过一些照片，那个时候她懵懂得像张白纸，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但只是半年过去，她竟然学了拍照，还拍得不错。
“这道题帮我看看？”毕夏把练习册推到他面前。
楚君尧握起笔：“只要在这个图下面画一条辅助线就行了，运用的是圆的知识点，就算最后的运算不对，但抓住这条知识点会得七分。”
毕夏捂了捂肚子：“我怎么没有想到在这里加辅助线。”
“不舒服？”楚君尧这才察觉到毕夏的脸色不太好。
“肚子疼。”
“吃坏东西了？”
毕夏脸微微红了红，支吾一声。
楚君尧突然握起她的手，用手掐在她的虎口处：“这样会好一些吧？”
“嗯。”毕夏暖暖地看着楚君尧，点点头，“你还会对别人这么好吗？”
“是在担心吗？”楚君尧笑起来，“这可不像毕夏的性格！”
“我的性格？”
“毕夏是很自信、很骄傲、很要强的。”楚君尧想了想说，“对学习的热情一向多过对男朋友。”
“也许现在真的是普通羊了。”毕夏有些惆怅地说。
“就算是普通羊，也是站在领头羊身边的羊，是最特别的羊。”
“你真的不在意吗？”
“要不要在我的脑门上写上一行字：毕夏专属？”
毕夏不由得笑了，真的抬手去他额头上写字，他也认认真真地配合着她。
她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毕夏。
“有这么耀眼的男朋友真是让人操心呀！”楚君尧偏着头，张狂地笑。
毕夏“嘁”一声，朝他打过去一拳。
“疼！”楚君尧故作姿态地趴到桌上，“肩膀都快断了。”
“……再装！”毕夏抬起手继续打过去，被楚君尧在空中握住。
放学的时候，林佳走到顾珊的桌前，对她说：“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顾珊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就是上次我撞见的那个人呀！他在校门口。”林佳的目光有些躲闪地望向一边。
难道是裴雨阳？只有林佳见过裴雨阳，那她说的一定是他。顾珊心里一喜，收拾好书包就朝外面跑了过去，在下楼梯的时候她连撞了好几个人，还把别人手里的一沓书给撞掉了，也没道歉，迫不及待地就往校门口走去。
顾珊到校门口的时候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裴雨阳，心里一怒，一定是林佳在捉弄她。
“白发魔女！”一个声音响起来，顾珊转过身看到的是杨美清。上次在溜冰场她撕掉她送给裴雨阳的画，即使隔了好几个月，她也一眼认出来了。杨美清的身边还有两个女生，她们不怀好意地睨着她。
顾珊冷冷地扫她们一眼，转身朝学校走去，没想到肩膀被杨美清一把抓住，另外两个女生上来挽住她的手，威胁地说：“谈谈吧。”
“我跟你们没话说！”顾珊挣扎着，可手臂被她们禁锢住，不由得跟着她们走到一边。
杨美清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雨阳说你是他女朋友，你们相信吗？”
另外两个女生鄙夷地看顾珊一眼：“裴雨阳一定是疯了。”
“说说你们的关系吧！”杨美清盯着她说问。上次林佳在路上见过顾珊和裴雨阳后，惊得不得了，后来她找顾珊打听名字，顾珊也就顺口说了。林佳开始在学校里大肆宣扬，这真是头条新闻，“白发魔女”竟然会有男朋友，还是很帅的男朋友。慢慢地消息传到了杨美清那里，她难以置信，可去问裴雨阳，他又一口承认了。她觉得自己都快成为全校的笑柄了，裴雨阳不喜欢她，竟然会喜欢一个长成这样的女孩。光想想她惨白的脸，就会让人在夜里做噩梦吧。
杨美清觉得这是裴雨阳拒绝她的借口，所以跑到顾珊的学校来找她对质。
“你放开我！”顾珊挣扎着说。
“说清楚！”杨美清厉声质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凭什么告诉你？”顾珊瞪着她，“我会告诉裴雨阳的，他一定会替我教训你们！”
杨美清怔了一下，心里有些虚，面上却强硬地推了她一把：“别以为有他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放开我！”顾珊挣扎不开，干脆朝其中一个女孩的手上咬过去，女孩吃痛地松开手。顾珊又推开另一侧的女孩，她想也没想地朝马路对面跑去……杨美清做了一个伸手要抓的姿势，可是她的手只碰到了顾珊金色偏白的长发，她惊悚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感觉到有一枚炸弹被引爆了。不，不是炸弹，是汽车尖锐的刹车声，然后顾珊像个洋娃娃一样，被弹开了老远。很多人在惊呼，在尖叫，在歇斯底里地喊着。杨美清的大脑像是被抽空一样，她软软地跌坐了下去，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有人在走廊里大声地喊：“学校门口出车祸了，是‘白发魔女’……”
听到声音的沈冬晴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她随着大堆的人径直朝校门口奔过去，胸腔里有无数的呐喊：顾珊，求你了，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有事！
学校门口围了大堆的人，救护车已经来了，医生正在给顾珊做紧急的救护处理，沈冬晴扑上去时，看到的是顾珊白得透明的脸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她的身体在痛苦地抽搐。
沈冬晴的大脑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瞬间的恍惚后，感觉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绝望。
沈冬晴扑上去，跪在她面前，浑身颤抖，惊惧不已，想要扶起她来，却无从下手：“顾珊，顾珊！”
殷红的血像蔷薇花一样盛开，染红了一片，顾珊的目光看向头顶的一方，因为无法聚焦而显得呆滞和涣散。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给冻住了吗？只有嗖嗖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救护人员争分夺秒地急救着，然后匆匆地把顾珊抬上了救护车。
“我也去！”沈冬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抓住医生的衣角，泪流满面地说。
医生看了她一眼：“上车吧。”
时间像被拉长了，救护车尖锐的声音像是划开无数的裂痕，沈冬晴不断地说着：“顾珊，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你会好起来！你会成为一名画家……医生，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她！”她觉得自己快要昏厥了，面前浑身是血的顾珊让她的心碎了。
医生把顾珊紧急送到了急救室里，来了很多人，顾珊的父母、学校的老师、肇事的司机、警察……一切都乱哄哄的。沈冬晴双手紧握在胸前，她在祈祷，在祈求——这是她唯一的朋友呀！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是她给顾珊带来这样的厄运吗？因为她，母亲出了车祸；因为她，顾珊也出了车祸……她是一颗灾星吗？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所有人都在焦灼地等待。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时候，总是会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沈冬晴下意识地想要去睡一觉，也许醒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可是她听到人群里顾珊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像是大提琴拉出的最悲凉的音节——医生宣告顾珊不治。沈冬晴的身体颤得像风中的树叶，她呜咽着蹲了下去，她不相信！她白天的时候还跟顾珊讲过话——只是几个小时，几个小时而已。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呼吸呢？那么骄傲的顾珊，会允许自己这么狼狈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吗？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昂起头笑笑：我没事！
沈冬晴踉跄着走出医院，悲痛就像滚滚的水银灌进了胸腔，烧得她没有办法呼吸。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她在可怕的梦魇里，片刻后会醒来吧。
沈冬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裴家的，她走了很远的路，好多次都分辨不清方向。四周黑黢黢的，像藏着怪物，好像要吞噬她，那一刻她索性在想，吞掉吧，整个人都吞下去，既然她的人生没有什么守得住。
来到耀华，所有温暖快乐都是顾珊带给她的，她们两个像是被人群驱逐的异类，慢慢走进了对方的心里。可是她们的友谊要这么短暂吗？她甚至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谢谢”，也没有请她吃过饭。她懊悔不已，她应该对顾珊好一些，再好一些！
可是命运——你让我们遇见，就是为了让我失去吗？
太痛了！太痛了！我不过是血肉之躯，你却让我承受千斤之重！
裴雨阳找到沈冬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坐在楼梯口的角落里，悲伤地缩成了一团。昨天夜里她没有回来，裴家急开了锅。裴雨阳给顾珊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一直没有接听，最后接起来的时候，听到的竟然是顾珊发生意外的消息。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个玩笑，但他听到了哭声……
“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周媛抱怨说，“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这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得了！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她住到家里，我们得担多大的风险！”
徐阿姨也说：“说不定是出什么幺蛾子……”
“你们都别说了！”裴雨阳厉声瞪着他们，“你们知道她怎么了吗？你们只是怕责任，只是怕后果……你们太自私了！”
“她怎么了？”裴向成问。
“她唯一的朋友出了车祸！”
“车祸？”裴向成怔了一下，“又是车祸！”
裴雨阳朝着外面跑去，周媛赶紧说：“让你爸爸开车去找！你别去了！”
裴雨阳找了一夜，医院、学校……一想到她一定在某处悲恸地哭泣，他的心就被攥紧了。夜色很深，还是乍暖还寒的三月，风带着冬日的料峭。裴雨阳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心急如焚、肝胆俱裂，他不断地奔跑，呼喊，脑子里有无数可怕的念头，快要疯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回来，下意识里他走了楼梯，然后看到了沈冬晴。
他的胸腔被狠狠地刺痛了，这么悲凉无助的她，让他恨不得紧紧地揽进怀里。
“怎么不回家？”他俯下身，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抬手理了理她的刘海。她悲恸地望着一处，眼泪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
“妈妈。”沈冬晴呢喃着。
“走，回家。”
“回家！”沈冬晴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裴雨阳明白了，她说的家是乌石塘村。
“先回去睡一觉，然后我带你回家！”裴雨阳轻声地说。
“妈妈出车祸了……顾珊出车祸了……”沈冬晴像梦游一样地呓语。
裴雨阳艰涩地望着她：“会好起来的。”
“好多血，顾珊流了好多血！”沈冬晴回想起来，忍不住惊惧地闭上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跑过马路？如果我放学跟她一起……她就不会有事了！”
裴雨阳抬起手来，把她揽在胸前，像哄孩子一样：“乖。”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她说，可她听不见了……”沈冬晴抓住裴雨阳的手臂，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张了张嘴，终于失声痛哭出来。
春日终究是来了，明媚的阳光像黄油一样，涂抹得整个世界浓郁芬芳。那些梧桐树、香樟、栾树……蓬勃地向空中伸展着每条枝丫，带着尘土的气息，弥漫鼻尖。
桌上的书本在一日一日里被翻旧，试卷、练习册齐飞，毕夏从厚重的书本里抬起头来，会恍然觉得高中的生活已经过去一大半了。等到六月结束，她也会成为最忙碌的高三生。想想，究竟是害怕还是期待呢？高中毕业以后，她和楚君尧会在哪里？她知道，学校里每年都有保送名额，按照楚君尧的成绩保送清华完全没有问题，而她呢？她还要面临严峻残酷的高考，会不会在那次考试中发挥失常？一想到这些，她都会害怕。
数学成绩依然是毕夏头痛的问题，每一次考试后孟欧都会给她报一报成绩：“这次我比你高0.5分，下次我会高很多的……”是呀，以前几乎每次都是她超过孟欧，现在竟然他超过她的次数多了很多次，真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
好在还有楚君尧。不管她是沮丧也好，抱怨也好，生闷气也罢……他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安慰她，为了逗她开心不惜扮猫学狗，这是她心里最大的安慰。
四月是黎允儿的生日，她要满十七岁了，父母张罗着要在酒店为她开一个生日宴会。
“到时候穿姐妹装！”黎允儿欢畅地笑，“高跟鞋，口红，蕾丝裙……让姚元浩和楚君尧看傻眼！”
“我猜他们真的会傻掉！”毕夏没好气地回答。光想想高跟鞋跟蕾丝裙都会让毕夏发怵。不过黎允儿真的做得出来，她每年生日都会夸张一番，不是公主的打扮就是酷酷的朋克装。有段时间黎允儿喜欢上各种蝴蝶结，她每天都在头上戴一朵蝴蝶结，招摇得让毕夏很想假装不认得她。黎允儿就是这样吧，像永远的乐天派，笑点低得出奇，一点点事就能让她乐不可支。
因为有这样的朋友，毕夏一路的成长从不缺乏欢声笑语。
“走啦！一起去选姐妹装。”黎允儿可不会轻易放过毕夏，她连拖带拽，连哄带威胁，“这可是我十七岁的生日哦！你要让我过得有遗憾吗？你是我的最亲最爱的朋友，为了我的生日，做一点点的牺牲也没关系。”
“交友不慎！”毕夏摇摇头，“我眼光这么高，可好朋友的眼光真是低俗得吓人！”
“好啦！”黎允儿嚷嚷起来，“再说、再说，我明天就戴蝴蝶结！”
“……你打算去哪里逛？”
黎允儿得逞地笑了，一把揽住她的肩：“就知道你吃这套！”
毕夏耸耸肩膀：“说过很多次了，男生才会勾肩搭背。”
“可我觉得这样揽着你很舒服呀。”
“你和姚元浩一起，你也这样搭在他肩膀上？”
“哪有！”黎允儿停下来，惆怅地看看天，“每次都是我主动牵他的手，他真是很羞涩，甚至没有对我说过一次‘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性格呀！”毕夏安慰她说。
黎允儿一秒钟就从沮丧的心情里振作起来：“反正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感情会越来越好！”
“是呀，像我和楚君尧。”毕夏的唇边溢出笑容。
黎允儿白她一眼：“得瑟吧，继续得瑟。”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背着书包的陆怀箫，黎允儿朝他挥挥手，然后朝他跑了过去。毕夏站在原地，跟陆怀箫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还有几个月陆怀箫就要高考了，他们高三生下课了走廊上都是静悄悄的，做课间操的人也是稀稀拉拉的，根本没有老师管。毕夏把自己寒假里在补习班得到的一些资料给了陆怀箫，还给他收集了一些热点事件，为高考作文做准备。他们只有在海边那次认真地聊过天，后来也就只是泛泛之交，但不知道为什么，毕夏在心里很关心陆怀箫，大约是他重新参加高考是她争取来的缘故吧，她特别希望他能有不同的命运。
黎允儿回来的时候，毕夏问她：“你跟陆怀箫说什么呢？”
“邀请他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毕夏笑了笑：“人家时间宝贵。”
“他答应啦！”
“答应了？”
“我觉得陆怀箫人挺不错！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将来一定会很出色！”
“那还不赶紧抓住？”
“这样看来我应该把楚君尧抓住——楚君尧？”黎允儿突然惊讶地朝马路那边看，毕夏看到了，那真的是楚君尧。他骑着单车，正和沈冬晴讲话。
“……有点儿奇怪哦！”黎允儿说出了毕夏想要说的话。
楚君尧骑在单车上，单脚撑地，他穿一件蓝色的套头衫，圆领处翻出格子衬衫，配着蓝色偏白的牛仔裤，带着一股蓬勃的青春气息。
看上去他们只说了几句话，楚君尧就踏上单车走了，可他说话的对象是沈冬晴，还是让毕夏觉得有些奇怪。
平日里楚君尧对沈冬晴表现出来的就是那种不屑和轻视，仿若拿她来开玩笑都会让他觉得不爽。有一次毕夏看到楚君尧在楼下走的时候，那个叫沈冬晴的女孩在转角的地方默默地望着他，她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静静的，犹如夜晚的昙花。
毕夏的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她知道学校里有大把暗恋他的女生，但好像只有沈冬晴才这么勇敢和固执。她会义无反顾地替他挡砖块，会不顾一切地冲上篮球场，也会这样沉默静谧地望着他……
毕夏后来跟楚君尧提过这件事，楚君尧嬉笑着问她：“是不是在吃醋？”她问自己，是在嫉妒吗？不，她不嫉妒沈冬晴，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对手。那个女孩平凡、普通、内向、沉默……也正是这样的她才会崇拜闪闪发亮的楚君尧吧。
毕夏甚至有点儿同情沈冬晴，她的隐忍和沉默显得那么可怜，那么惨淡。
“楚君尧真是一个善良的人。”黎允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什么？”
“一定是因为可怜她吧！”黎允儿微微叹口气，“（4）班那个车祸死掉的女孩是她的朋友。”
毕夏虽然没有看到车祸现场，但也听同学们说过了，很惨烈。她对顾珊没有太多印象，对她的意外也是唏嘘不已。
“走吧，挑衣服去！”黎允儿拖着毕夏，“一会儿再去‘满记’吃红豆冰。”
毕夏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她和黎允儿在一家店又一家店地淘着她们的姐妹装，直到最后，黎允儿挑的是一套蓝色的海军裙，这个季节穿裙子还太早，但因为衣服是长袖的，还可以穿丝袜，所以毕夏也就接受了她的眼光。
楚君尧和沈冬晴讲话是因为她差点儿撞上了广告牌。她背着书包失魂落魄，整个肩膀塌下来，每一步都好像踏着悲伤。她径直朝着灯箱广告牌走过去，骑着单车在后面的楚君尧本来不想管这件事，但还是在她要撞上的瞬间于心不忍地喊了一声：“沈冬晴！”
沈冬晴茫然地抬起头来，楚君尧对着她苍白的面孔、茫然的眼神，怔了怔。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脱漆陈旧的木偶，所有的动作都了无生气。而这样的沈冬晴已经持续好些天了，有时候楚君尧走进教室就会看到角落里的沈冬晴，她趴在课桌上，脸贴着桌面，失神地望着窗外。他知道是因为她朋友出意外的事，他从何晨宇那里听来，当时沈冬晴怎么哭喊哀求，何晨宇动容地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重感情。”
车祸过后好几天，沈冬晴都没来上学，听说是病了。再来学校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圈，比以前还显得单薄，好像一阵风都会吹倒她。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人跟她来往，她依然孤零零地在校园里穿行，像个影子。
楚君尧有些同情沈冬晴，但也仅仅如此。
抬起头来的沈冬晴，看着楚君尧，倒没有像第一次他喊她时的错愕，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楚君尧觉得有些尴尬，匆匆地说：“你差点儿撞上了！”
沈冬晴看看面前的广告牌，点点头。
楚君尧匆匆地骑着单车朝前走了，他不知道即使他刚刚不出声喊着沈冬晴，另外一个人也已经伸手拉住了她。
是裴雨阳。这几天他都默默跟在沈冬晴身后，他不放心她，怕她会在路上发呆，或者又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让他找不到。沈冬晴一出校门他就跟在她身后了，眼看着她低着头，径直要撞向广告牌，他赶紧几步上前，想要伸手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她。
沈冬晴抬起头的时候，在她身后的裴雨阳停顿了一下，然后闪进了旁边的店里。
他抬眼看到那个喊住沈冬晴的男生，一下就认出了他就是相机里照片上的那个人。原来这就是沈冬晴喜欢的男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看，个子很高，是那种气质清爽的优质男生。裴雨阳心里嘀咕了一声：“又笨又丑的女人，眼光倒挺高。”
等到男生走后，沈冬晴绕开广告牌，裴雨阳继续跟在她身后。
那天早上沈冬晴回家后就开始生病了，一直发烧，虽然不是很严重的高烧，但昏昏沉沉的。
周媛知道原委后，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真不容易，受了很大的刺激吧。”
裴向成对徐阿姨说：“好好照顾她，给她做点儿好吃的，太瘦了。”
裴雨阳不方便进沈冬晴的房间，有时候透过半掩的门看到她躺在床上冷汗涔涔的样子，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顾珊下葬那天，沈冬晴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好起来，她穿戴整齐，对他父母说，想去参加朋友的葬礼。
周媛说：“让雨阳陪你吧！你这样我们也不放心。”
沈冬晴没有反驳，默默转身。一路上她紧抿着唇，脸色像纸一样发白，双手紧紧地交握住，指尖泛着青色。
沈冬晴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她虚弱的样子让裴雨阳觉得她会摔下去，好几次他都想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垂落了下去。这样的沈冬晴，让他心疼不已。可是对于她的悲伤，却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安慰。
她的眼泪湿润了整个天空，湿润了这一季的春天，也湿润了他的心。
葬礼过后，沈冬晴开始去学校上学。裴雨阳每天看着她到学校，每天再去学校外等她，他偷偷地做着这一切，生怕她有任何差池。
她在人群里会突然停下来，在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会突然抬头望向红绿灯，在汽车鸣笛时会猛然回过头……她好像游走在世界之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好多次，裴雨阳都惊呼出声，好多次，他的心都要跃出来了……到底怎样她才能好起来？就算是那个笨头笨脑的沈冬晴，那个唯唯诺诺的沈冬晴……也好过现在。
沈冬晴走向公园的深处，裴雨阳跟了上去。
他看着她走到无人的地方，蹲在一棵树的旁边，埋头痛哭。她的声音呜咽着，她想要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可是不管怎样喊醒自己，都还在梦里。
裴雨阳缓缓地俯下身，他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顾珊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沈冬晴泣不成声：“她还没有做一名画家，还没有实现她的梦想，现实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这不公平！”
“为什么不能像顾珊一样？她能够坦然地接受一切，接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不，我想她活着！我想她活过来！在这里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一直以为我不在意的，不过是一份友情而已，但失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在意顾珊！”
“我知道，我懂！”裴雨阳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抬起手来擦她的眼泪。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拥有的这么少！为什么我珍惜的人都要受到伤害！是我才让她变成这样的吗？”
裴雨阳看着她撕扯自己的头发，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想也没想就将她拥在了怀里。
那一刻，他们都惊呆了。
沈冬晴的眼泪落到他的脸上，冰凉之间，她难以置信地一把推开他。
“别折磨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会心疼。”
沈冬晴像是看到了恐怖的场景，她震惊地望着他，然后站起身跑开了。
裴雨阳颓然地坐下去，他为自己刚才的“情不自禁”懊恼，他只是想要安慰她，可无从下手。看着她的眼泪，听着她的自责，他都要疯了。他只想她冷静下来，可是，他似乎犯了很大的错。
但，他真的会心疼。
因为，当他注视着内心的自己时，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喜欢上了这个乡巴佬。
黎允儿的生日，请了二十几个同学。敬嘉瑜也来了，虽然他并没有和楚君尧讲话，而是选择跟另外的同学站在了一起。
黎允儿揽着毕夏对着镜子左照右看：“看起来我们俩真像！”
“哪里像？明明你就比我大两个码！”毕夏戏谑地说。
“人家今天生日，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好吧，你貌美如花，美若天仙，美得冒泡……”毕夏停顿一下，郑重其事地说，“美女，生日快乐！”
黎允儿“吧嗒”在毕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今年的生日是我最最最开心的，因为我的男朋友也来参加我的生日了！”
“那我走了。”毕夏佯装生气。
黎允儿抱住她：“自从我十二岁后，你已经跟我过了五个生日，是没有新鲜感了嘛！”
毕夏“嗤”一声：“明明就是重色轻友！”
“理解理解，我才十七岁！”黎允儿最后满意地照了照镜子，“让我们闪亮登场吧！”
她们手牵着手相视一笑，可刚走一步，毕夏就一个踉跄，皱皱眉：“你确定今天整晚都让我穿这双高跟鞋吗？”
“毕夏，高跟鞋可是女生的必备，你得慢慢习惯！”黎允儿安抚她，“抓紧我的手。”
毕夏看看自己脚上那双鞋跟至少五厘米高的高跟鞋，心里直喊救命。她这还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万般不习惯，走起路来都感觉颤颤巍巍。
酒店的大厅被布置过了，粉红色的纱幔，中间是一排排的自助食物，高脚杯叠成塔状，杯子里装着橙汁。除了同学，还有黎允儿的亲人，生日宴好不热闹。
毕夏在人群里找了找，看到楚君尧和何晨宇站在一起，而黎允儿也看到了姚元浩，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手拉扯了一下，然后都笑了。
“姚元浩在那边。”黎允儿不由分说地拖着毕夏朝那边走过去。
姚元浩今天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把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黎允儿：“生日快乐！”
黎允儿松开毕夏的手，惊喜雀跃：“是什么？”
毕夏朝楚君尧看过去一眼，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黎允儿仿若知道她的心思一样，低声警告：“说了整晚要和我待在一起。”
毕夏笑了：“姚元浩，你看看黎允儿，多霸道！”
姚元浩的脸不由得红了。毕夏也觉得跟羞涩的姚元浩开这种玩笑有些过了，赶紧补充，“她非要我穿高跟鞋，真是不习惯。”
黎允儿还在拆礼物，她小心翼翼地撕着包装纸，想要连同包装纸也完完整整地保留起来。一点儿一点儿地拆开来，再打开盒子，黎允儿惊喜地低呼出声——那是一个星星状的玻璃罐子，里面装了一整瓶彩虹糖，而且，全都是红色的。
“姚元浩，谢谢你！”黎允儿深情地望着他，“以后就算我把里面的彩虹糖吃完，你也会为我填满的，对不对？”
姚元浩停顿一下，微微点头。
黎允儿打开玻璃罐子，从里面掏出一颗糖放进嘴里：“我太喜欢这份礼物了！今天的我，幸福得想要哭！”
毕夏看着毫不“矜持”的黎允儿，伸手假装要去拿糖：“这样会真的弄哭你吧！”
黎允儿赶紧把糖罐子一收，“不行，绝对不可以！”
看着黎允儿紧张的表情，毕夏还想逗她，继续伸手去抢，“别小气……”正说着，突然脚下一扭，而正跟她一只手纠缠在一起的黎允儿也被她一带，顺势朝地上摔了下去，在旁人的惊呼声里，毕夏突然被一只手扶住腰部，电光石火之间她看到姚元浩在她面前放大的面孔。
一旁的黎允儿重重地摔了下去，连同摔下去的还有她手里的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滚了几下，里面红色的彩虹糖撒了一地。
毕夏慌乱地站起身，然后去拉黎允儿。
黎允儿却顾不得站起来，赶紧跪在地上捡彩虹糖。
姚元浩看了毕夏一眼，也俯下身去帮忙捡彩虹糖。
“毕夏真是的，干吗要跟我抢糖？”黎允儿一边捡着糖果，一边嘟囔着。她不是没有看到在那个瞬间姚元浩向毕夏伸出了手，明明她站在他的旁边，可是在危机的那一刻他看向了毕夏。
“……对不起。”姚元浩低声地说。
“没关系，你也只能救一个人呀！”黎允儿仰起面孔，大大咧咧地笑了，“何况毕夏跟我是最好的朋友，看你们相处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毕夏的心情慌乱了一下，她在心里责怪着姚元浩，生怕黎允儿误会。但看着黎允儿灿烂的笑容，她的一颗心慢慢地落了下来。
“你没事吧？”楚君尧走到毕夏的身边，却深深地看了姚元浩一眼。
毕夏摇摇头：“没事。”
灯光突然暗了下去，生日快乐的音乐响了起来。一束灯光照在黎允儿的身上，她整理一下裙子，牵着毕夏走向缓缓推来的蛋糕。所有人开始跟着唱《生日歌》。欢呼声、雀跃声、祝福声……在灿烂笑容的背后，刚才发生的小细节好像是被忽略了，但其实，在好些人心里重重地撞了一下。
看着无恙的黎允儿许愿、吹蜡烛、欢呼着拆礼物——一切都那么幸福和甜蜜，十七岁的生日，带着憧憬和期盼。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一天后，会有冰山在缓缓地崩塌，它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冲向了这群人的命运。
何晨宇在大厅的阳台上看着夜色时，黎允儿端着一块蛋糕朝他走过去，“干吗要装深沉？”说着她好玩地用手蘸起一点儿奶油抹到了他脸上。还以为何晨宇会顺势报复，正准备逃的时候才发现何晨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这个样子有点儿吓人！”黎允儿笑起来，“难道是失恋了？”
“黎允儿。”他难以启齿地望着她。
她被他深沉的目光盯得莫名其妙，摸摸自己的脸：“我又多长了一个鼻子吗？”
“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件事。”
“啊，你不会说你喜欢我吧？”黎允儿半开着玩笑。
“你的男朋友……”
黎允儿拍拍自己的额头：“难道你要说你喜欢他？”
“他也许就是那个神秘的告白者——”
“什么？”
“毕夏的。”
“你喝酒了吗？说胡话。”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何晨宇深吸一口气，“我见过他，他在给毕夏擦自行车！”
“那么多自行车，你怎么知道是毕夏的？”黎允儿恼怒地瞪着她。
“你知道的，那就是毕夏的。”
“我才不会相信。”
“你相信了，黎允儿，刚刚你们摔倒的时候，你已经看到了真相！”
“别说了！”黎允儿把手里的蛋糕狠狠地砸向何晨宇，她看着蛋糕粘在他的衣服上，咧开嘴虚弱地笑了笑，“何晨宇，别跟我说话！以后我都不想听！”
黎允儿转身走向大厅，她一眼就看到了毕夏，那个和她穿着同样衣服的好友，也正好回头看见了她，她对着黎允儿微微一笑，然后不由得怔了一下。
因为她看到黎允儿眼里闪动的光芒，像是突然间被风吹灭了。
本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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