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寻找标准答案

    同学：

    昨天我参观了B2B，我非常想知道为什么要放那个蒙古大汉铜像？

    马云：

    好问题，大家问为什么要搬这个铜像，有什么意义吗？又是光屁股。每个人争论、辩论，有的人说这个意思，有的人说那个意思，说我们是色情、疯狂文化。很多人问马云，你的标准答案是什么，什么是你的标准答案？

    大概不下三十个人要等我一个标准说法，有了这个标准说法，大家心里就觉得坦然了。肯定有一个什么答案。有人说是又猛又持久。我告诉大家我们的标准答案是什么：它就是一个铜像。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么大一个人，一个大屁股。我要的标准答案，有的人说“真好”，这是一个标准，“真他妈讨厌”，也是对的，“不知道什么意思”，也是对的。

    什么叫“开放”，就是允许每一个人有自己的观点、想象力，我们在倡导一种开放的文化。那有的人说不行，简直是虚伪得一塌糊涂，这个东西太可恶了，太黄色了。当然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你，说服不了也就算了。很多年轻人习惯了有标准答案，有了标准答案，心里就踏实了。其实谁也没有标准答案。我觉得这个东西天生就应该搁那儿的，就是一个艺术品，拿掉会感觉少了一样东西。

    很有意思，搬过来的时候，骂得最多的这批人，要把它搬走的话，骂得最多的也是这批人，一定的。

    我希望看见的标准答案，是每个人有自己的感受，每个人有自己的体验，每个人有自己的观点。我们社会需要的是这种思想。你认为他的观点不错，你愿意接受，这是你的权利。有的人说那不太好，又到冬天了，给他做一条大裤衩。你自己不愿意看见大屁股，人家说不定想看到。我的观点就是这样。

    自由、开放、分享地去看待观点，在这里我看到了新一代年轻人。实际上我们想释放一种思想，我们可以有不同观点。

    每天网上说我好的人不少，骂我的人也很多，对我来讲，这是他们的观点。你一定要说自己好，而且让80%的人说一个人好，这个人基本上是一个大混蛋。50%说你好，50%说你不好，这个人很有意思；70%的人骂他，30%的人说他好，你要小心一点，这个人要么是一个伟大的人，要么是一个坏人。

    你去想想这个概念，70%的人骂你，这个人肯定想改变什么东西，很奇怪的思想，要么是一个混蛋，要么是一个很伟大的人。80%、90%的人说他好的时候，你要注意一下，他只是想让大家开心，你要注意。50%的人说你好或者不好，说明你是有争议的，现在讲的“苦口良药”，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讲话很狠的样子。

    我倒是这么觉得，良药未必苦口。有些人讲话很犀利、很难听，但是苦口良药，我说我宁可不吃你这个药，我要良药，也要甜口，这是哲学。我们把握这个度就可以做得好，当CEO。

    我们倡导的是一种文化、一种思想，那个大屁股就是这个想法，everybody have your idea，enjoy。我没有标准答案。我的标准答案就是我突然看见这个裸汉挺有意思，大个子。我还想到从哪儿去搬一个大女人来，热闹，只是一下子找不到这个东西。

    你可以改变你的命和运

    同学：

    马总，问一个问题，合作伙伴经常给我们同事发一个文章，当年的惠普总裁写的一篇退休感言，他说你在这个社会上有理想、有梦想、有能力，但是你要成功，像比尔·盖茨、李嘉诚、马云，那是靠命的。我们作为创业者，我们有能力、有理想，也有激情，我们要成功的话，是不是必须要有运气和命的成分？

    马云：

    有命运，但是命和运是会改变的。

    有人说不能改变，我觉得会的，如果不去努力，这个运永远不会来，你努力了，这个运不一定来，你不努力肯定没有运。

    像我这样的人，我父亲说，马云你早生30年，早被枪毙了。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讲了，你这种鬼思想，早生三十年，一定被枪毙掉了。讲得有道理，“文化大革命”中我这样的，哪儿去都不知道了。我这个运还是不错，生在这个时代。而且我这个运还相当好，做互联网挺好的，刚好我是做教师，老师最大的愿望是学生超过你，这是我很好的命和运。

    大家知道当老师的，从来没有一个老师不想得意地说这个学生当了县长，那个学生做了大老板，那个学生当了科学家，没有老师希望这个学生是要饭的，那个是被抓进去的，没有老师喜欢这样的。因为这个性格，我比谁都愿意我的团队的人超越我，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个希望，但是你又不能奢望每个学生都很优秀，这是不可能的。这个路走下来，我很感恩这个命和运。

    我那次在亚布力说了一句话，高考是短暂的，痛苦是长久的。我自己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命很好，运很好，但是这条线走下来，发现我的命和运还是很好的，每次最关键的时候，总有事情发生。

    另外，创业者，盖茨也好，其他创业者也好，未必是你们的榜样，不一定是。我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把比尔·盖茨当我榜样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我晕过去了。

    现在很多年轻人把马云当榜样，千万记住，我不是你们的榜样，但是我们这一类人都有一种精神可能大家要去学的。大家一下子想成为成功的富翁很难很难，但我们的精神都是一致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跟这些人，所谓世界上比较出色的顶尖CEO和创业者，很快能够无障碍沟通。

    你们也一样，你们很多人的创业刚刚起步。你五百个员工的时候，寻找那些拥有一千五到两千名员工的老板，这样的老板其实是你的榜样，你要学习的。你五百人的时候，你想学五万名员工的老板，那不是你的榜样，只是你的梦想。梦想跟榜样是两个东西，大家要注意这个距离。

    我相信命和运，但是命和运会改变的，今天我们做到了这一点。我的工作是看着这个公司五年六年以后巨大的灾难在哪儿。我的团队在五年六年里面的机会已经不需要我再找了，以前我是找机会的，现在我是要判断最大的灾难，而让团队寻找机会在哪里。

    假设明天后天发生巨大颠覆性的灾难，那我要出来面对它。命也好、运也好，有一个人讲过，顺境养育了我们，逆境成就了我们，是因为逆境、倒霉的事情，使我们成为了今天的我们。人家看我很强势，因为我倒霉的事情比别人多多了，但是等于碰上了大运气，等于吃了两支野山参一样长起来了。

    人总是这样一回事，我相信有命运，但是可以改变的。

    同学：

    马总，阿里巴巴走到今天，我们觉得非常成功，但是回头一看这也是挺梦幻的。我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会退休，退休之前准备干哪几件事，退休之后准备干哪几件事？

    马云：

    首先，我觉得阿里巴巴还不能说是成功，我们讲102年，现在还有92年要走，所以不敢说这家公司是成功的公司。

    但是这家公司有很多梦幻，今天同样的条件和机遇，叫我再回去走一遍，走不到现在。这中间有很多机遇，你说我们今天能力比当年强吗？我今天的能力，假如回到十年以前，重创阿里巴巴再走到如今这个样子，我觉得概率极低，不能复制。

    这是我客观地讲，我们中间有很多运气的成分，有很多人在这个公司里创造了贡献，而且有很多人创造了贡献就离开了这个公司，还有很多人创造了贡献，他们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创造了贡献，或者他们以为创造的贡献伤害了我们，但其实却是不断成就了我们。这是很奇怪的现象。

    我的退休不是说我想养老，舒服，我这个人一辈子看来退不下来了，只不过不做阿里巴巴而已，只不过不做互联网而已，我可能做环保、教育、农业，这种兴趣比较大一点，特别是教育。教育对我个人来讲兴趣比较大。

    当时三十五六岁讲话有点年少气盛，四十岁就可以退休。没有想到我刚刚讲这句话才一年多，互联网危机来了，掉进河里面了，到三十九、四十岁的时候，互联网又起来了，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种责任。我吃那么多年的苦，假如我不负责任离开公司，交给其他人，这些人再犯一次错误，那是我不负责任。尽管我是对着自己的脸打了一个耳光，我给自己打耳光的事情挺多的。

    还有一次，一个名人加入我们公司，一个月以后被我们请走，我等于自己打自己一个耳光，请也是我做的决定。如果你知道这是一个错误，改正它，没必要考虑面子。假如我马云在乎面子的话，阿里巴巴这两年可能昏过去。我天天看这些东西火气就大了，天天把自己像神一样端在那儿，人不能把自己作为道德规范的，你可以按照道德去做事，但是别把自己当模板，那以后干坏事都干不了。

    我现在想想看，已经完成了我大概1/3多一点的工作，我觉得阿里巴巴团队已经越来越成长，大家应该感受到了，阿里巴巴一梯队、二梯队、三梯队已形成，再过三五年，我觉得这个公司将非常不错，假如再待得时间长，我再在这个公司里面，那我就变成这个公司的障碍。

    这个公司需要不同的人，不需要马云一直在这里。我五十岁以后想干的事情，就是成立一所大学。我们在考虑，这两天在遐想，成立一个中国民营企业大学，专门教这帮人。要慢慢整这些东西，这是我退休以后的想法。

    退休以前的想法，还是这几个词，团队、文化、组织。让你的团队超越你们，让你的团队不可被复制，让你的文化能够不断建立，让文化灿烂，让组织更加灵活。当然你说问题有没有，只要是组织，一定不完善，只要是人，一定有缺憾，只要是文化，一定有缺陷。

    你吃了对方要将它变成营养

    同学：

    马总，如果当时淘宝打易趣，竭尽全力打了两三年，最后发现它实在是一个庞然大物，你打不动它，你准备怎么办？这个领域是你很看中的领域，你的团队也竭尽全力了，但是竞争对手强大到怎么也没有办法打败他，只能跟他分享市场，并且他在前面，你怎么办？

    马云：

    第一，我们跟eBay竞争的时候，我们准备花十年时间。孙正义那时候支持我，但是孙正义认为我们赢不了的，认为我们大概搞20%的市场占有率就很了不起了。我们当时觉得得花十年，冲进去以后，发现他们没把我们当回事。这是一个战机选择，你冲进去噼里啪啦一打，发现对方没那么强大的时候，你兴趣大增，干脆打打掉算了。

    我们属于阴错阳差，跟易趣的竞争，跟eBay的竞争，我们只能说赢了第一阶段。eBay也没倒下，这是一个长跑。我们冲进去以后，对手稀里糊涂被我们踢了一脚，踢在了最要命的部位，被打倒了。

    打的时候有章有法，但我们冲进去，易趣这么快倒下，是有运气。

    但是雅虎搞下来以后，本来应该花十年时间，把中国雅虎fix好，逐渐发展。但因为前面打疯了，前面打了一个辽沈战役，觉得自己搞一个谁还不容易啊，结果窜出来就撞在墙上，那是很惨的。

    后来想，第一，我们收雅虎的时候，我们对雅虎不了解，对雅虎中国不了解，我们对雅虎美国也不了解。准备花十年吧，甚至二十年，因为我们要走九十年，干吗这么急两三年就想赢。前面赢了，后面要输，前面输的，后面未必会输，这是我们一定要强调的地方。这就是持久战，有规划地慢慢来。

    但是我们训练了一批人出来，我们了解了搜索引擎是怎么回事，了解了跨国公司该怎么做，了解了并购该怎么做，了解了我们可以跟大家合作。因为雅虎这个案子，我们学会了慢慢来，尊重对方的文化，希望给人家创造价值，这些都是我们从雅虎收购里面学到的经验。

    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eBay这个事情，有点侥幸，稀里哗啦的，可能一拳打在脸上，一脚踢在裆上，不是标准踢法的，不知道自己哪一脚踢上去的，就这么赢的。

    雅虎是我们想赢的，没赢成，调整策略，长跑，慢慢搞。搜索引擎我们不可能放弃，P4P我们不可能放弃。阿里巴巴收购雅虎，我们不是工厂并了并。传统的收购，你的营业额加上我的营业额，两个并在一起，看起来很成功，但是没有交融。我们这次是把雅虎吃了，我们是这种收购法，吃了之后变成我们的营养。

    我们看看雅虎今天，P4P在淘宝长了一个出来，搜索引擎在阿里云长了一个出来，人才迅速分到其他公司里面，成为很多地方的营养。

    你讨好众人，就无法决策

    同学：

    我接着问个问题，这次走下来一个比较强的感受，就是阿里巴巴的各个公司自下而上的活力很普遍。一般一个企业在创办的时候，创始人要有一个很强的信念和一个很强的方向，拽着公司走，下属更多的在等着上面的方向、谋略出来，他才会行动。

    我相信阿里巴巴当年肯定也经过了前面这个阶段，往后面这个方面转变的时候，我特别想听一下，当时的考虑和做法是怎样实现的？一般一个强势的创办人打造出一个企业，往往把下属变得没有活力，再发展就是障碍。

    马云：

    阿里巴巴这两年讨论最多、关心最多的就是top down，这个还是比较强烈。在别人看来，我们做得很不错了，但是我们永远有这种担忧。我们的防止top down做得比较过，这是一个好事。

    第二个，阿里巴巴的高管里面，很多人是老师出身，我们对于下面这层超越我们和培养他们超越我们，是愿意花力气的。你们关注到HR是阿里巴巴当中最强势的部门，我们HR配置人家听了都不可思议的，30、40人配一个HR。HR的职责绝对不是付工资，HR是帮助人成长。我们希望我们的员工招进来是能干的员工，能干的员工跑这儿来，不是要一份工作，而是要一个平台。我们要不断从人的角度去思考这些问题。

    做决策是责任，这个决策可以从下面来，但是我们不能大家瞎讨论。要让听得见炮声的人做决策，这是任正非讲的。但是假如大部分的决策真是听着炮声的人做的，那乱套了，要司令干什么，把司令开除掉算了。全是士兵做决策，这是理想主义。这就是度的把握，第一线做什么，第二线做什么，我们这里也是一种太极的度，永远是这样。

    一个企业全是bottom up，搞不好，top down也搞不好。关键是正确，不管是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都应该做。假如这件事情是错误的，哪怕是自下而上，也要拿下去。做领导，如果领导是纯粹请大家投票举手表决，75%同意我们就做这个事情，那要这个领导干什么。

    讨好群众是最容易做的事情，但是你有没有发现灾难都在这儿。做领导，要学会什么时候倾听，什么时候决策，什么时候决断。阿里巴巴注重的一个是人才体系建设，其次是领导力，我们特别关注领导力培养。

    我们希望看见的是有职业经理人素质的领导者，领导者敢于承担责任，敢于拍板，敢于用下面的人，敢于自己往前走，这才会出现一些微妙的不一样的变化。当然难也难，你想想几万人了，十多年时间发展这么快，问题肯定是有很多的。

    不可能所有人都有一样的想法，不可能那么完善，但是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很想把自己的身材搞得好一点。只能是这个样子，我只要活得舒服就好了，不一定长得像有些人那么好，自己舒服很重要，公司舒服很重要，我有时候觉得这儿不行，那儿不行，但是我看到别人身材好，我鼓鼓掌。

    所以每个公司有自己的一套，你让你的员工舒服了，你让你的客户舒服了，你自然而然会舒服起来，这是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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