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拂的一举一动，显然不是她的本意。
杨娴当她瞎了，看不见那点子小动作和眼神吗？
她话未出口，转了话锋，径直的问杨娴：“你到底想怎么样？”
杨娴背着手，学足了谢汲的气势：“与廷尉监，实话实说。你知道的，阿耶嘱咐你的，都老实交代了！”
杨媛瞪了眼，不敢置信：“你这是要……”她惊呼出声来，“你想置阿耶和杨家于死地吗？你别忘了，你出身弘农杨氏，是杨家的女儿！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大口喘气，显然因为震怒而气息不稳：“谢大妇本就看不上你的出身，要是再没了杨氏……”
“没了杨氏，又如何呢？”杨娴出人意料的平静，淡然的打断她，“我嫁入谢家快三年了，先前一直好奇，爷娘为什么从不与谢氏走动呢？后来我想，也许阿耶怕人说闲话，怕人家说他攀高枝，想留一片清净而已。可眼下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吧？”
杨媛哑口无言。
而杨娴却像有说不尽的委屈：“阿耶早跟王家有所勾结，也早知道谢家当初为何会求娶我。早在他同意了这门婚事时，就选择了放弃我，不是吗？如今闹成这样子，若不是我腹中怀了三郎的骨肉，阿姐以为，婆母还容得下我吗？”
一直不待见的媳妇，母家又这样处心积虑的陷害谢氏，这样的媳妇，谁能容得下？
谢汲休妻再娶，怕是谢大妇最愿意瞧见的。
杨娴心下无限怅然，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在最要紧时，帮了她天大的忙。
不然真落得那般下场……被谢家休弃，连杨氏，她也难再立足。
念及此，她彻底的冷下脸来：“阿耶从没为我着想过，却要我一心一意的维护他吗？出嫁从夫，我头顶的天，早就不是阿耶了！”
她越到后来话音越重，杨媛感到一阵畏惧和无措：“我真的……”
“你真的毫不知情？”杨娴冷笑着反问她，“你是不是想着，只要说不知，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呢？还是说，事到如今，你还想维护杨氏与阿耶呢？阿姐，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你，又何尝不是？”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叫杨媛僵在了原地。
细细想来，她与杨娴，又有什么不同呢？
阿耶立场坚定，选择了晋王殿下和王氏，也许当年将她下嫁曹氏是真心为她好，可是经年过去，她丧了夫，阿耶为局势，选择了……
他选的这条路，如杨娴所言，又何尝不是舍弃了她呢？
杨媛冷静三分，定然打量杨娴：“我能得到什么？”
果然人心如此，事到临头，都是会自私的。
杨娴心下嗤笑，面上却不懂声色：“你若不想再回弘农，索性在京城住下，这些年我也有些体己银子，与你盘下一两间铺面还是够的，吃穿总归不愁。将来便是你想再嫁，我为你留意就是了，但你知道的，心比天高，终究——”
命比纸薄。
杨媛脸色一变：“我若不愿意呢？”
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荀况自己的本事。
杨娴站的久了，腰上就有些发酸，她背了手揉了揉，也耗尽了最后的一点耐心：“条件与利害我都说与你了，算是成全咱们姊妹间最后的情分。至于怎么选，那是你的事。”
她说罢伸手去拉谢拂：“别杵在这儿了，送我回去后就领着缪云回你屋里去，廷尉监等的也够久了，阿嫂吩咐了各处自闭门户，过会子要迎廷尉府的大人们进内问话了。”
谢拂嘴角动了下，却瞧见杨娴几不可见的摇了头，她把所有话吞回去，哦了声，转了脚尖儿方向，搀扶着杨娴一路向外去了。
杨媛也没有再叫住她，实在是无话可说的。
两条路摆在她面前，杨娴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实话实说，她将来还能有个安稳日子，哪怕杨氏因此而获罪，她也可以留在建康城，按杨娴的意思，至少会把她从这件事中摘出去，而她相信，谢汲有这个能力。
她要是不愿意说实话，一口咬死了不知情……叫廷尉府查下去，早晚也能查到证据，当日她回弘农没避人，压根儿就没想过会有今日祸端。
金玉从后头步上来，扶着她稳了稳：“娘子，三娘子她如今怎么……”
“她不是如今才这样的。”
心机深，又牙尖嘴利。
其实杨娴本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经年累月，她太会掩藏自己的本性，才叫人以为，她原本就是个和善好说话的。
杨媛长出口气，又叹了声：“金玉，要换了是你，会怎么选呢？”
“娘子您指什么？”金玉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要是家里头真的获罪讨不着好，对娘子又有什么好处呢？三娘子如今说这个，是她有底气。眼下怀了孩子，哪怕家里头真出了事，也牵扯不到她，她只管安心的做她的谢三夫人，可是娘子您……”
金玉收了声，怕触动杨媛伤心事。
杨媛合眼深思了会儿，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所以曹家，可能也是不干净的吧。”
如果她没有离开彭城，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而她就算丧君，也还是曹家的媳妇，将来不管杨家出什么事，她还有曹家这个倚仗。
如今……
他们合起伙儿来把她当傻子，爷娘和舅姑，本来都是十分亲近的人，却只拿她做棋子，对付谢氏的棋子，为的，不过是他们的飞黄腾达。
杨娴虽然也是在利用她，可好歹还能开出叫她心动的条件来。
她心下有了决定，压了压金玉的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走，收拾收拾，准备迎接廷尉府的大人来问话吧。”
她眼底的决然吓着了金玉：“娘子，您该不是真的想全说出去吧？”
杨媛拿沉默回应了她，显然什么都不愿意再听，迈开腿，自顾自的上了台阶进屋去，临到门口时，她才顿了下：“去留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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