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
“所以他才没杀你。”
“什么?我的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要是失踪了,人们会找你。”
“我的天!”波特又说了一遍,他的脸有点发白了。显然他没有想到自己差一点就没命。
门又开了。走进来的那人说:“我拿到了你们要知道的事情了,我希望他妈的有价值。”
布劳格斯咧嘴笑了。无疑,这就是港务长了:他个头不高,满头白发剪得短短的,叼着一只大烟斗,穿着一件钉着铜纽扣的运动夹克。
金凯德说:“进来吧,船长。你怎么会淋得这么湿?你不该冒雨出来的。”
“妈的,算啦。”港务长说。布劳格斯不知道他的气恼有几分是真的:从房间里别的人笑嘻嘻的表情判断,港务长不是真的生气。
波特说:“早安,船长。”
“早安,阁下。”港务长说。
金凯德说:“你有什么发现吗?”
港务长摘下他的帽子,把雨滴甩掉。“玛丽Ⅱ号不见了。”他说,“我在起风暴的那个下午看见它进港了。我没有看见它再出海过,不过现在却好像是不在了。”
“船主是谁?”
“塔姆·哈芬尼。我给他打了电话。那天他把船停在泊位后,就再没去看它。”
布劳格斯说:“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一艘小渔船,六十英尺长,横梁很宽,船体结实,装有舱内发动机。型号没什么特别的——这一带的渔民造船的时候并不遵照书本上的样式。”
“我来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布劳格斯说,“那艘船禁得起这场暴风雨吗?”
港务长先用一根火柴点燃他的烟斗,过了一会儿才说:“要是有个熟练的水手掌舵的话,不无可能。不过八成还是不行。”
“假如它是在暴风雨开始之前出海的话,现在能走多远?”
“不远——也就是几英里。玛丽Ⅱ号直到傍晚才进港系缆的。”
布劳格斯站起身,围着他的椅子转了一圈,然后又坐下:“这么说,他现在在哪儿呢?”
“极有可能已经葬身海底了,那该死的蠢货。”港务长的说法不无道理。
布劳格斯无法满足费伯已死的推测。这太难确定了。不满意的情绪传遍全身,他觉得坐立不安,心神不宁,还有点沮丧。他摸了摸下巴:该刮脸了。“我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他说。
“你不可能看得见的。”
“收起你的猜测吧。”布劳格斯厉声说,“我要的是情报,不是悲观主义。”房间里的其他人这才突然想起,虽说他年纪轻轻,却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官阶最高的一个。“咱们再分析一下几种可能性。一、他从陆上离开了阿伯丁,另有一个人偷了玛丽Ⅱ号。在这种情况下,他此刻大概已经到达他的目的地了,但由于暴风雨的缘故,他还没离开这个国家。我们已经出动了所有的警力搜捕他,对这第一种可能,我们就没别的什么可做的了。”
“二、他还在阿伯丁。我们对这种可能性也已经做好了布置。”
“三、他从海上离开了阿伯丁。我想,我们都同意这种可能性最大。我们来把这种可能细分一下。第一,他换乘了另一艘船——可能是一艘U型潜艇——赶在了暴风雨前面,我们认为他来不及,但他可能抢到了时间;第二,他在什么地方找到了暂时躲避风雨之处——在陆地上或是在某个岛上;第三,他死了。”
“如果他上了一艘U型潜艇,那我们就输了,再也无计可施。但如果他找到了藏身所或是船只遇险,我们迟早会找到证据——或者是玛丽Ⅱ号,或者是它的残骸。只要天气一允许,我们马上就派一架飞机起飞,在海上搜索。如果他葬身海底,我们也还是能找到漂在海面的船身碎片。”
“因此,我们要采取三项措施。一、我们要继续已经进行的搜查;二、我们要开始一次沿岸的新的搜索行动,从阿伯丁向南北两路前进;三、天气一好转,我们就从空中对海面侦察。”
布劳格斯边说边开始踱步,随走随想。这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圈:“诸位还有何高见?”
通宵熬夜本来已经让他们都困了,但布劳格斯突如其来这有力的一问,又令大家一下子从睡意中清醒了过来。一个人俯身向前,搓搓双手;另一个系好鞋带;还有一个把外套穿上。他们都想要去工作,没有人提出异议。
“好吧。”布劳格斯说,“让我们好好来打胜这一仗。”
23
费伯醒来了。尽管他已在床上躺了一天,身体仍需要休息,但他的头脑却高度活跃——反复思考着多种可能,勾画着不同方案,想念着女人和家乡。
如今他已逃脱在望,有关家乡的种种回忆变得甜蜜得难受。他想念起一些相当愚蠢的事情:比如肥得要切成片吃的香肠;驾驶座在右侧的汽车[29];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还有自己的母语。
回忆到极致,又想起了格特露丹:她的脸在他的脸下方,化妆被他的轻吻所洗掉,眼睛兴奋地紧闭,然后又睁开,高兴地盯视着他的眼睛,大张着嘴不时喘着气,说着:“对,使劲,对……”
真蠢。他过了七年修道士般的生活,她可没理由同样独守空闺。在费伯之后,她大概已经有了十几个男人了。她可能已经被英国皇家空军炸死,又或者在灯火管制中被汽车撞死。反正,她不大可能会记得他。他大概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过她是个象征。
他通常并不允许自己陷入感伤。他本性中有冷漠的成分(他还曾经刻意培养这种冷漠,因为这样可以保护他),然而,如今他距成功只有一寸之遥,他觉得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的幻想。
暴风雨只要持续下去,他就可以平安无事。他只要在星期一用汤姆的无线电和U型潜艇联系上,天一晴,艇长就会派出救生艇来海湾。然而,如果暴风雨在星期一就止息,就会有点小麻烦了:那艘供应船。大卫和露西自然会让他乘供应船返回陆上。
露西栩栩如生的影像进入他的脑海,由不得他控制。他看到:在他为她拇指包扎时,她那炯炯有神的琥珀色眼睛凝视着他;她在他前面上楼时,裹在不成样子的男人服装里的身材;她在浴室里赤裸全身时,沉甸甸、圆鼓鼓的乳房。这些画面随之由记忆变成了幻想:她俯在绑带上轻吻他的嘴唇;在楼梯上转过身来,把他搂在怀里;从浴室出来,拉起他的手放到她的乳房上。
他在小床上辗转反侧,心中咒骂自己不该胡思乱想。打从中学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受过这种绮想的折磨了。当时他还未尝禁果,只是光凭想象虚构出鱼水之欢的种种细节场面,对象则是他每天都有接触的三个成年妇人:一个是古板的女舍监,一个是纳格尔教授那位黑瘦的太太,一个是村里那个抹着口红的女店主。他偶尔会把他们三个融成一体,作非分之想。十五岁那年,他在西普鲁士一座树林里,在月光下引诱了一个女佣的女儿;之后,他便放弃了性幻想,因为他发现,真实的性行为并不如想象的美好。当时他很纳闷:那种神魂颠倒的狂喜,那种鸟儿穿空的轻飘激动,那种将两个躯体融合为一的神秘感都在哪里呢?不过,后来的实际体验有所改进,亨利得出结论:那种狂喜并非来自一个男人在女人身上得到的快乐,而是来自男女双方从相互身上得到的快乐。
他终于成了一个成功的情人。他发现男女间的云雨不仅肉体上有快感,精神上也有情趣。他从不是汲汲于勾引女人的人,因为征服的激动并非他所追求的东西。不过他在提供和享受性满足上成了行家,但他并没有行家那种错觉,认为技巧就是一切。
他尝试设法算清楚他有过多少女人:安娜、格莉钦、英格瑞德、那个美国姑娘、斯图加特的那两个妓女……他无法一一记起,但总数大约不超过二十个。
他想到,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像露西这么漂亮的。他气恼地叹了口气。这是违反行动规则的;在任务完成之前,不准放松,而目前的任务还没有结束,还没有。
他想到了那艘供应船。他脑子里盘算了几个对付的方案:最可行的办法是拦阻岛上的居民去接船,而由他本人出面,用几句骗人的话,把船打发走。他可以说,他是乘另一艘船来拜访他们的,他是他们的亲戚,或者说是观鸟人……随便什么吧。目前,这样的小问题用不着他花费全部注意力。到天气好转之后。他会想出办法来的。
他没什么严重的问题要面对。离海岸若干海里的一座孤岛,上面只有四个居民,这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地。从现在起,离开英国将是件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当他想到他已经历过的局面,想到他杀死过的人时,便感到目前的场面简直是小儿科。
一个老头、一个残废、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杀死他们易如反掌。
露西也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在聆听。可听的太多了。天气就是一个管弦乐队,雨滴击鼓般地敲打着屋顶,狂风吹笛般地刮过屋檐,海涛在沙滩上跳着横步舞。这种老宅子也在谈话,在暴风雨的冲击下,接榫处吱嘎作响。宅内也有声音——大卫服下两颗安眠药,发出那缓慢而有节奏的呼吸声,虽几次变响,却始终没有打鼾;还有远端墙边行军床上乔短促而浮浅的呼吸声,令人舒心地慢慢传来。
露西心想,一定是这些声音让我难以成眠,但随后就立即自问:我这是在骗谁呢?她睡不着是亨利引起的——他看到过她赤身露体的样子,为她包扎拇指时曾轻柔地碰触她的双手,现在就躺在隔壁的床上,可能睡得正香。
她意识到,他没跟她讲多少他自己的事,只提到他没有结婚。她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出生的——他的口音中找不到线索。他甚至没有暗示过他以何为生,不过她猜他应该是个专业人士,或许是牙医师,或是军人。他不那么乏味,不像个律师;太聪明,不像个记者;说他是医生吧,没有哪个医生可以将自己的职业保密超过五分钟的。她宁可把宝押在军界。
他说独居,还是跟母亲住在一起?又抑或和一个女人同居?他不钓鱼时穿什么衣服?她喜欢看见他身穿双排扣深蓝色西装、胸前口袋插一条白色手绢的模样。他有汽车吗?对,他应该有的,一辆不寻常的、相当新的车。他大概是个开车开得很快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了大卫那辆双人座小轿车,她紧闭双眼,不想去看那梦魇般的影像。想点别的,想点别的。
她又想到亨利,并且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她想和他做爱。
这种愿望很怪,依她的认知,这类愿望只会出现在男人而非女人身上。一个女人,当她遇到一个男人,很快就发现他有魅力,想更深入地了解他,甚至对他一见钟情;但她不会即时就产生肉体的欲望,除非她是……不正常的。
她告诉自己,这太荒谬了。她希望的是和丈夫做爱,而不是跟一个远方的来客调情。她对自己说,她不是那种人。
但只是遐想一番还是值得高兴的。大卫和乔正熟睡,没什么可以阻拦她下床,穿越过道,进入他的房间,溜到床上,躺在他身边……
除了性格、良好的门第和教育,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她。
如果她要和什么人交欢的话,她宁可和像亨利这样的人。他将是善良、温柔和体贴的,不会因为她像个街头妓女似的主动奉献自己而看不起她。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暗笑自己傻:她怎么可能知道他会不会看不起她呢?她才认识他一天,而且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觉。
不过,再让他看看她也是好的,他那倾慕的眼神带着某种愉快的意味。摸摸他的双手,紧抵他热情的肌肤该有多好啊。
她意识到,身体在呼应她脑海中的幻想。她有一种自慰的冲动,但她极力——像四年来所做的一样——抵制这种冲动。她想:看来,我还不像老太婆那样干涸。
一股温热在她的下体扩散了开来,她轻叹了一声。这有点丧失理智了。该睡了。无论如何,今天夜里她是不可能和亨利或别的什么人做爱的。
她这样想着,却下了床,向门口走去。
费伯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他原先满脑子的遐想登时清除了个一干二净。他以一个简单而流畅的动作溜出被窝,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最暗的角落里那扇窗户旁边。那把锥形匕首已然握到手里。
他听到入侵者开了门,进了房间,又把门关上。他心想,如果是暗杀他,来人会把门敞着,以便能迅速撤退;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杀手怎么可能会找得到这里来。
但他随即排除了这种想法,他本人之所以能生存至今,凭的还不是很多看来几乎不可能的机缘巧合?风暂时止息了,他听到从他的床边传来一声吸气和一丝轻微的喘息,这使他能够确定来人的精确位置。他跃了出去。
他把她脸朝下按到床上,匕首放到她喉头,一条膝盖压住她的腰部,这时他才意识到来人是个女的,并且立即猜出了她是谁。他松开手,伸手打开了床头桌上的电灯。
在昏亮的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
费伯不等她看见,马上把匕首藏好。他从她身上站起。“我实在抱歉。”他说。
她转过身来仰躺着,向上看着叉腿站在她面前的他。她咯咯笑了。
费伯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贼呢。”
“贼从哪儿来呢?”她笑了,双颊一下变得嫣红了。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袍,从脖子一直罩到脚踝,棕红色的长发散在费伯的枕头上。她的眼睛显得很大,嘴唇濡润。
“你漂亮得没话说。”费伯平静地说。
她闭上了眼睛。
费伯俯身下去,吻了她的嘴。她的嘴唇立刻主动地张开了,并饥渴地回吻着他。他用手指抚摸着她的双肩、脖子和耳朵。她在他身下扭动了起来。
他本想多吻她一会儿,体会那种亲密感,但他意识到她等不及亲热了。她把手伸进他的睡裤里,握住了他。她轻声呻吟,并开始喘起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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