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危险的财富(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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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米奇·米兰达在温菲尔德上学的时候就开始打牌作弊,以此贴补他从家里收到的那点儿津贴。他发明的办法很粗劣,但欺骗小学生足够了。后来,在学校毕业后、上大学之前那次横跨大西洋返家的漫长旅途中,他故技重演,想骗过一位同船乘客,不想那人竟是一个专业作弊老手。这位长者好奇心大发,将米奇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把这一行当的基本手艺全都教给了他。    赌注高的时候作弊的风险非常大。如果人们只是小输小赢,就不会怀疑有人玩弄骗术。投注增大,对作弊的猜疑就随之增高。

    如果他今晚被人抓住,不仅仅意味着他摧毁托尼奥的计划失败。在英国,打牌作弊是一个绅士能犯的最严重的罪过。他会被人撵出他所参加的夜总会,去跟朋友相约,对方也总是会以“不在家”回避他,在街上也没人愿意跟他打招呼。难得会有几个作弊的英国人,最后都远走他乡,去了马来亚或者哈得逊湾这种偏僻地方重新过日子。米奇的命运就是回科尔多瓦老家,忍受他哥哥的嘲笑,靠养牛度过余生。想到这些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今晚的回报跟风险一样,具有戏剧性。

    他这么做并非仅仅为了取悦奥古斯塔。当然这也十分重要,她是让他融进伦敦权贵阶层的护照。但他也希望得到托尼奥的那份工作。

    老爹让米奇靠自己挣钱维持生活,家里不再给钱养活他。托尼奥的工作很是理想。它能让米奇过得像绅士一样,几乎不用干什么。而且,还可以一步步登上更高的职位。有朝一日米奇有可能当上部长,这样他就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昂首挺胸,连他哥哥也不敢再取笑他。

    米奇、爱德华、索利和托尼奥一道在“考斯”早早吃了晚餐,那是一家他们几个都喜欢去的夜总会。十点钟时他们已经进了打牌室。又有两个赌客听说这里的赌注高,也加入进来,他们是卡特船长和蒙塔涅子爵。蒙塔涅是个傻瓜,但卡特头脑冷静,米奇必须提防着他。

    桌子四周画着一条白线,离桌沿十到十二英寸。每个玩家面前都摆着一摞沙弗林金镑,放在白方块外面。一旦钱越过白线进了方块里面,就算是下注了。

    米奇一整天都假装喝酒。午餐时他只用香槟润了润嘴唇,便偷偷把酒倒在草地上。在返回伦敦的火车上,爱德华好几次把酒瓶递过来,他都用舌头堵在瓶嘴上,装作仰脖喝了一大口的样子。晚餐时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葡萄酒,接着又添了两次,但一点儿也没喝。现在,他悄悄要了姜汁啤酒,它看上去就像白兰地加苏打水一样。他必须坚如磐石,头脑清醒地运用手上的微妙功夫,去摧毁托尼奥·席尔瓦。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停顿了一下,试着放松下来。

    在所有牌戏中,作弊者最喜欢的就是打百家乐。米奇觉得,这种玩法就是为了让聪明人偷走富人的钱而设计的。

    首先,这是一种纯粹靠运气的游戏,没有任何技巧或策略。玩家拿到两张牌,把点数加起来:三和四加起来是七,二和六加起来是八。如果总和大于九,就只算后面的数字,所以十五成了五,二十就是零,因此最大的数字就是九。

    手里的牌点最低的玩家拿第三张牌,要把这张牌正面朝上,让所有人都看得见。

    庄家只发三手牌:一手给他左边的玩家,一手给他右边的玩家,还有一手发给自己。玩家随便向自己左边或右边押注。任何一方的点数高于庄家手里的点数,他就得付出筹码。

    从作弊的角度看,打百家乐的第二大优势是必须至少要用三副牌。这就是说骗子可以多备一副牌,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袖子里滑出一张牌来,不必担心其他玩家手里是否有同样的牌。

    等其他人在座位上坐稳,掏出雪茄点燃的工夫,他让一位侍者拿三副新牌来。过了一会儿侍者回来,自然将扑克牌递给米奇。

    为了控制整个牌局,就必须由米奇来发牌,因此他的第一个挑战就是确保自己坐庄。这涉及两个技巧:规避切牌和隔张发牌。说来这两种手段比较容易,但他还是紧张得绷紧了神经,这样会把最简单的操作搞砸的。

    他拆开牌封。新牌的排序总是两张大王在上,黑桃A在最底部。米奇拿出两张王牌,开始洗牌,享受一副新牌带来的爽滑的感觉。把底下的A挪到一沓牌的顶上十分简单,但接下来他必须要让一个玩家切牌,保证顶上的那张A不被移动。

    他把这副牌递给坐在他右手的索利。当他把牌放下的时候手缩了一下,把那张黑桃A留在了他的掌心,用整个手遮住。索利接着切牌。米奇一直让自己的手心朝下,然后拿起那叠牌,把手里那张牌放在上面。这样他就成功规避了切牌。

    “拿最大牌的坐庄吧?”他说,极力让自己显得无所谓的样子,随便其他人同意还是不同意。

    有人低声表示赞同。

    他握紧这副牌,把最上面的一张往后推了一点儿,开始快速发牌,发的都是隔张牌,直到轮到自己,才发出那第一张。大家都把牌翻开,米奇是唯一的A,所以他来坐庄。

    他不经意地笑了一下。“我看我今晚的运气不错。”他说。

    没有人搭茬。

    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敢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开始发第一手牌。

    托尼奥在他左边,然后是爱德华和蒙塔涅子爵。他的右边是索利和卡特船长。米奇不想赢钱,这不是他的今晚的目的。他只想让托尼奥输。

    他正常地打了一会儿,把奥古斯塔给的钱输掉了一些。其他人也很轻松,又要了一次饮料。看到时机已经成熟,米奇点燃了一支雪茄。

    在他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雪茄盒的旁边还藏了另一副牌,是从圣詹姆斯大街的文具店买来的,夜总会的扑克牌都从那儿买,因此这些牌一模一样。

    他把这副牌凑成了赢对,每对加起来都是九:四和五,九和十,九和杰克等等,其余的十和花牌他都放在家里没拿。

    他把雪茄烟盒放回口袋的时候,手里拿到了那对牌,然后,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那一叠,偷偷将新牌滑入那叠牌的底下。趁别人都在用水调和白兰地时,他开始洗牌,十分小心地让顶上的牌按照底下拿一张,随便插两张,再从底下拿一张,再随便插两张的顺序洗好。他给左边发一张,右边发一张,然后发给自己,他给自己发的就是赢对。

    下一轮他把赢对做给索利那边。他这样持续了一阵儿,让托尼奥输,索利赢。他从托尼奥那边赢来的钱又去了索利一边,让人无法怀疑米奇在捣鬼,因为他面前的沙弗林大概还是原来那么多。

    托尼奥差不多把赛马赢来的一百英镑全放在了桌子上。那些钱剩下五十英镑左右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说:“坐这个位子运气不好,我要坐在索利旁边。”他换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换地方也没用,米奇想。从现在开始可以让左边赢、右边输,这并不费力。但听到托尼奥说到运气不好让他有点儿紧张。他想让托尼奥一直觉得今天很走运,别去想输钱的事。

    偶尔托尼奥会改变风格,不只押两三个,而是押上五个或十个沙弗林。这时米奇就稍加变动,把赢对发给他。托尼奥把奖金揽到自己这边,开心地说:“我就说嘛,今天我很走运!”丝毫没注意到他的那堆硬币一直在变少。

    这会儿米奇感到轻松多了。他一边游刃有余地操纵着牌局,一边研究着他的牺牲品的心理状态。仅仅扫光托尼奥身上的钱还不够。米奇想让他赌掉更多钱,让他欠下无法偿还的赌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蒙羞。

    米奇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而托尼奥越输越多。托尼奥对米奇敬畏有加,一般都会同意米奇的建议,但他还没有傻到极点,有可能在毁灭的边缘悬崖勒马。

    当托尼奥的钱几乎全部输光的时候,米奇开始了下一步行动。他掏出雪茄烟盒。“这是从老家带过来的,托尼奥,”他说,“尝一支吧。”让他欣慰的是,托尼奥接受下来。雪茄很长,至少半小时才能抽完。托尼奥不会在抽完它之前就离开。

    他们点着了雪茄,米奇开始了新一轮斩杀。

    几手牌过后,托尼奥没钱了。“得了,我下午在古德伍德赢的钱全没了。”他沮丧地说。

    “我们应该给你一个机会,把钱赢回来,”米奇说,“我相信,皮拉斯特可以借你一百英镑。”

    爱德华显得有点吃惊,但他眼前赢了一大堆钱,回绝人家显得太吝啬了,便说:“没问题。”

    索利插了进来。“也许你该撤了,席尔瓦,你该庆幸一整天赌得这么开心,还没花一分钱。”

    米奇暗自诅咒索利这个老好人出来讨人嫌。如果现在托尼奥做出明智举动,整个计划就泡汤了。

    托尼奥犹豫着。

    米奇屏住了呼吸。

    只是托尼奥生性喜欢孤注一掷,就像米奇算计的那样,他无法抗拒继续玩下去的诱惑。“好吧,”他说,“我还是再玩一会儿,把这支雪茄抽完。”

    米奇偷偷舒了一口气。

    托尼奥招手叫来侍者,要他拿来纸、笔和墨水。爱德华数出一百个沙弗林,托尼奥写下一张欠条。米奇很清楚,如果托尼奥把这些再输掉的话,他就永远也还不起这笔债了。

    牌局继续进行。米奇感到手心出汗,他把握着微妙的平衡,保证让托尼奥一直输钱,但偶尔要赢上几次,好让他保持乐观。但这一次当他输到剩了五十英镑的时候,他说:“我看我只有押大筹码的时候才走运,下一手我全押上。”

    这么大的注在整个考斯夜总会都很少见。如果托尼奥输了,他也就完了。一两个夜总会会员见到下了这么大的赌注,就站在桌子旁边观看赌局。

    米奇发完了牌。

    他看了看左边的爱德华,爱德华摇摇头,表示他不再要牌了。

    在他右侧,索利也不要牌。

    米奇翻开自己的牌。他给了自己一个八和一个A,加起来就是九。

    左手的爱德华翻过牌。米奇不知道他有什么牌,他事先只知道自己要拿到什么牌,其他人的牌都是按顺序发的。爱德华是一个五和一个二,等于七。他和卡特船长输了钱。

    索利翻开他的牌,这是决定托尼奥命运的一对牌。

    他有一个九和一个十。加起来是十九,计为九。这跟庄家的分数相当,所以这一局没有输赢,托尼奥保住了他的五十英镑。

    米奇心里骂了一句。

    他想让托尼奥把那五十个沙弗林留在桌子上,便很快把牌收集到一起。他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要减小点儿赌注吗,席尔瓦?”

    “当然不了,”托尼奥说,“发牌吧。”

    米奇感谢上天给自己这等好运,开始发牌,又给自己发了一个赢对。

    这一次爱德华指了指他的牌,表示他想要第三张。米奇给他发了一张梅花四,然后转向索利。索利不要。

    米奇翻开他的牌,是一张五和一张四。爱德华已经亮了一张梅花四,现在翻出了一张毫无价值的K和另外一张四,凑成了八。他这边输了。

    索利翻出了一个二和一个四,总数为六。这样右边也输给了庄家。

    托尼奥彻底完了。

    他的脸色苍白,十分难看,嘴里嘟哝了一句,米奇听出那是西班牙语的骂人话。

    米奇抑制住得胜的微笑,把奖金揽了过来——这时候,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桌上有四个梅花四。

    他们打的是三副牌。如果有人注意到有四张花色相同的四,就会立即想到有人把别的牌偷偷加了进来。

    这就是这种独特骗术的危险所在,发生的概率大约是十万分之一。

    如果这种反常现象被人发现,那完蛋的就是米奇,而不是托尼奥了。

    眼下还没人注意到这些。在这种玩法里花色没有意义,因此这种情况不太显眼。米奇很快把牌拿起来,心怦怦直跳。他千恩万谢上苍让他躲过这一劫,可这时爱德华却说:“等一下,桌上有四张梅花四。”

    米奇心里咒骂这个蠢蛋。爱德华只是想着什么嘴里就说出来了,他当然并不知道米奇的计划。

    “不可能,”蒙塔涅子爵说,“我们玩的是三副牌,应该有三张梅花四。”

    “没错。”爱德华说。

    米奇抽了一口雪茄。“你喝醉了,皮拉斯特,里面一张是黑桃四。”

    “哦,对不起。”

    蒙塔涅子爵说:“这么晚了,谁能分清黑桃和梅花呢?”

    米奇又一次以为自己侥幸逃脱,结果他又一次高兴得太早了。

    托尼奥挑衅地说:“那我们看看牌。”

    米奇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最后一手牌堆在桌子上,等没发的那些牌用完了再洗、再用。如果丢出去的牌被翻过来,四个相同的梅花四就都亮了出来,米奇就完蛋了。

    他已无路可退,便说:“我希望你不是在质疑我的话。”

    这在绅士夜总会里无疑是一种挑衅,没几年前,这种话是会导致一场决斗的。附近牌桌上的人都在朝这边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看着托尼奥,等待他的回应。

    米奇快速思考着。他已经说了一张四不是梅花,而是黑桃。如果他找出一张黑桃四放在丢出去的那些牌上面,就能证明他说得对,运气好的话就不会有人翻看其余的牌。

    但首先他得找到一张黑桃四。一共应该有三张,可能有的已经被打出去了,丢在下面,但碰巧应该至少有一张留在还没发出去的牌里,这些牌正握在他的手上。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趁着所有人都看着托尼奥,他的拇指做出极其细微的动作,让每张纸牌的一角依次露出一点儿。他眼睛紧紧盯着托尼奥,但让手里的牌处在视野之内,让眼角的余光看见上面的数字和花色。

    托尼奥固执地说:“我们还是看看那些打出去的牌。”

    其他人转向米奇。米奇控制住紧张,继续搓着手里的牌,祈祷着黑桃四出现。在如此戏剧性的场合,没人注意他在做什么。出现争议的牌都在桌子上,所以他摆弄手里的牌也没什么意义。他们得很费劲才能看清他的手在那叠纸牌上捣鼓什么,但即使如此,也不会马上意识到他正在偷奸耍滑。

    只是他不能一直摆着这种架势,总是有人忍不下去,不顾礼节伸手去拿那些牌。为了多争取些宝贵的时间,他说:“如果你不能像一个男人那样对待输赢,那就不该玩。”他感到前额已稍有汗湿。他不知道匆忙中是否已经错过了一张黑桃四。

    索利婉转地说:“看一眼也不碍事的,对吧?”

    该死的索利,总拿他通情达理的那一套来讨人嫌,米奇真有些绝望。

    终于,他找到一张黑桃四。

    他把它抓在掌心里。

    “是啊,那好吧。”他说着,装出一种与内心感觉截然相反的冷淡神情。

    所有人都变得异常安静,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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