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危险的财富(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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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茜犹豫了一下。这就有点过分了。“看来,你把我跟埃普丽尔看成那一类人了,对吧?”她委屈地说。

    这样一来倒让休消了气。他苦笑了一下说:“不,你跟她从来就不是一种人,这我很清楚。不过我想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你还能见到她吗?”

    “能,暗地里能见到。”说起埃普丽尔就对谁都没有伤害了,也让他们避免了那些情绪化的危险话题。梅茜决定满足他的好奇,“你知不知道有个地方叫内尔之家?”

    他压低声音说:“那是一家妓院。”

    她禁不住追问道:“你去过那儿吗?”

    他一脸尴尬地说:“去过,就一次,简直糟透了。”

    她并不觉得惊奇,她想起二十一岁的休是那么幼稚,那么缺乏经验。“嗯,埃普丽尔现在是那儿的主人。”

    “天哪!怎么回事?”

    “一开始,她当了一个著名小说家的情妇,住在克拉彭一座挺漂亮的小房子里,后来作家厌倦了她,正好那时候内尔不打算干了。这样,埃普丽尔卖掉了小别墅,把内尔之家买了下来。”

    “真想不到,”休惊叹道,“我倒忘不了那个内尔。她是我见过的最胖的女人。”

    桌上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边上的几个人听见了他最后那句话。有人笑着问:“这位胖女士是谁啊?”休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他们没有再谈那个危险的话题,但梅茜变得郁郁寡欢,有点儿脆弱,好像她刚刚跌了个跟头,把自己摔伤了一样。

    晚餐结束,男人们也抽完了雪茄,金戈宣布他想跳舞。客厅的地毯被卷了起来,一个会弹奏波尔卡舞曲的男仆被叫了过来,开始弹奏。

    梅茜跟大家一起跳舞,只是不跟休跳,但这样回避他太明显了,因此她也跟他跳了一曲。一切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克莱蒙花园,他几乎不用带她,两个人简直是本能地同时随音乐而舞。梅茜不忠地想到笨手笨脚、不会跳舞的索利。

    跟休跳完,她又选了个舞伴,但接着其他男人就不再邀请她了。从十点钟跳到了十一点,白兰地送过来了,大家放下规矩,男人松开白色的领带,几位妇女也踢掉了鞋子,梅茜这边跟休跳了一支又一支。她知道她应该感到愧疚,但她从来不太擅长愧疚。她觉得很是享受,不想停下来。

    直到弹奏钢琴的男仆再也弹不动了,公爵夫人说应该透口气,女佣就急忙取来大衣,大家都到外面的花园转一转。在黑暗中,梅茜拉着休的胳膊。“全世界都知道我在过去六年做了什么,你呢?”

    “我喜欢美国,”他说,“那里没有等级观念。虽然有穷人也有富人,但没有贵族,没有无聊的阶级和礼节。你做的这些事情——跟索利结婚,跟这块土地上最高级的人结为朋友,在这儿的确非同小可,就算现在我也敢打赌,你一直没把自己的真实身世讲出来——”

    “我觉得,他们心里自然会怀疑——不过你说得对,我不会坦白的。”

    “在美国,你就得自夸出身卑微,就像金戈吹嘘他的祖先参加过阿金库尔战役那样。”

    她感兴趣的是休,不是美国。“你还没有结婚。”

    “没有。”

    “在波士顿……没有你喜欢的女孩吗?”

    “我尝试过,梅茜。”他说。

    突然间她十分后悔问他这个问题,她有一种预感,他的回答会毁了她的幸福。但现在晚了,问题已说出口,他也回答了。

    “波士顿有漂亮的女孩、可爱的女孩和聪明的女孩,还有那种能做贤妻良母的女孩子。我留意了其中几位,她们好像也喜欢我,但是当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就发现总是缺点儿什么,每次都是。没有跟你在一起的感觉。那不是爱情。”

    现在他说出这句话来。“停。”梅茜低声说。

    “两三个做母亲的被我气坏了,然后我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女孩们都小心警惕起来。她们对我都很好,但知道我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我玩世不恭,不是真心结婚的料。休·皮拉斯特,英国银行家兼伤人心专家。如果有个姑娘不在乎我的坏名声,爱上了我,我就会劝阻她,我不想伤别人的心。我很清楚伤心是什么滋味。”

    她的脸让泪水打湿了,好在黑暗为她做了遮挡。“很对不起。”她说,但她的声音那么轻,连她自己都无法听见。

    “反正,我现在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儿了。我觉得我一直都很清楚,但最近这两天才消除了所有疑问。”

    他们已经落在别人后面了,现在他停住脚步,面对着她。

    她说:“不要说了,休,求你别说了。”

    “我仍然爱你。就这些。”

    这句话一出口,一切都毁了。

    “我觉得你也爱我,”他毫不留情地往下说,“是不是?”

    她抬头看着他,看到他眼睛里反射着草坪另一端的房子里射来的灯光,但他的脸藏在阴影里。他低下头,吻着她的嘴唇,她没有闪躲。“咸咸的眼泪,”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好的手帕,轻轻碰着她的脸,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不得不制止他。“我们得赶上别人,”她说,“会让人说闲话的。”她转身往前走,他只得要么放开她的胳膊,要么跟她一起走。他跟了上去。

    “我很奇怪你会在乎别人说什么,”他说,“你们的圈子就是以不在乎这类事情出名的。”

    她并不特别在意别人。她担心的是她自己。她拉着他紧赶几步,追上前面那些人,然后放开他的手臂,去跟公爵夫人说话。

    她隐隐感到心烦,因为休说了那句马尔伯勒圈以宽容出名的话。的确这是事实,但她真希望他没有用“这类事情”这种措辞,她说不清为什么。

    他们重新回到屋里,大厅里那座高高的座钟恰好敲了十二下。梅茜一下子觉得这紧张的一天快把自己耗尽了。“我要上床了。”她宣布说。

    她看到公爵夫人本能地朝休那里瞥了一眼,然后又看看她,抑制着脸上的笑意。这让梅茜意识到,他们都在以为今晚休会跟她睡在一起。

    女士们一起上楼,留下男人们打台球,喝一杯睡前酒。几个女人亲吻着互致晚安时,梅茜挨个从她们眼中看出兴奋和羡慕的神色。

    她走进她的卧室,关上门。壁炉中的煤火很旺,壁炉架和梳妆台上都放着蜡烛。跟往常一样,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盘三明治和一瓶雪利酒,以备夜里饿了的时候享用。她从来没碰过这些,但金斯布里奇庄园训练有素的仆从在每张床边都放了托盘,无一例外。

    她开始脱衣服。那些人都猜错了,休今晚也许不会来。想到这儿她非常痛苦,因为她渴望他到来,进了门,她就可以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真的吻他,不必像在花园里那么愧疚,而是如饥似渴、毫无顾忌地吻他。这种感觉把她带回六年前古德伍德赛马会之夜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让她想起他伯母房子里那张狭窄的床,还有她脱掉衣服时他脸上出现的表情。

    她对着长条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休会注意到它发生的变化。六年前她有一对小巧的、向里凹的粉红色乳头,像一对酒窝一样,但现在,在哺育了伯蒂之后,它们变大了,变成了草莓色,向外凸出来。当姑娘的时候她没必要穿紧身胸衣——她是自然的蜂腰身条——但怀孕后她的腰就再没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

    她听到男人们上了楼梯,脚步很沉,边走边说笑着。休说对了,没人会为乡下聚会中一次小小的通奸行为大惊小怪。难道他们不觉得这是对他们的朋友索利不忠吗?她感到有些讽刺。随后,就像脸上挨了一记耳光一样,她想到她才是该感到愧疚的人。

    她整个晚上都把索利抛在了脑后,但现在他回到了她的心神之中,温和可亲的索利,善良大方的索利,爱她爱得发狂的索利,明知伯蒂是别人的孩子,依然细心呵护他的索利。在他离开这幢房子以后的几个小时内,梅茜就让另一个男人来到她的床前。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她想。

    一股冲动,让她走到门口,上了锁。

    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她讨厌休说的“你们的圈子就是以不在乎这类事情出名的”这句话。这让她觉得休对此司空见惯,就像这不过是又一次调情,又一桩让社交名媛们嚼舌头的私通和风流韵事。索利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而不是被这种司空见惯的背叛所出卖。

    但我想要休,她心想。

    一想到要放弃跟他共度一夜的机会,她就难过得要哭。她想念他那孩子气的笑容,他那骨感的胸部,他的那对蓝眼睛和光滑的白色肌肤;她想念他看到她的身体时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惊奇和快乐,欲望和喜悦;忘掉这一切实在太难了。

    有人轻轻敲着门。

    她赤身裸体站在屋子正中,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门把手转动,从外面推了一下,但当然推不开。

    她听见外面低声叫她的名字。

    她走到门边,把手放在钥匙上。

    “梅茜!”他轻声叫道,“是我,休。”

    她如此渴望他,听到他的声音都让她里面湿润起来。她咬着手指,极力控制自己,但这疼痛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欲望。

    他又敲了敲门。“梅茜!让我进去好吗?”

    她靠着墙壁,脸上流下了眼泪,滴答滴答从下巴落到她的乳房上。

    “至少我们说说话!”

    她知道,如果开门的话,决不会说什么话——她会把他搂在怀里,狂热的欲望会让他们立刻倒在地板上。

    “说话啊。你在里头吗?我知道你在那儿。”

    她站着不动,默然饮泣。

    “求你了!”他说,“好吗?”

    又过了一会儿,他走了。

    梅茜没有睡好,早早就醒了,但新的一天让她的心情稍稍变好了一点儿。趁着其他客人还未起床,她像往常一样来到房子另一头的幼儿室。到了幼儿餐室的门口,她猛然停住脚步。看来,她还不是最早起床的客人。她听到里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仔细听了听,是休。

    只听他说:“恰恰就在这一刻,那巨人就醒过来了。”

    她听到小孩子兴奋地尖叫起来,那是伯蒂发出的声音。

    休继续说:“杰克在魔豆茎上飞跑着,他的腿都快受不了啦,可巨人马上就要追上了!”

    金戈那七岁的女儿安妮骄傲地说:“伯蒂吓得都藏到椅子后面去了。可我不害怕。”

    梅茜也想藏起来,她想转身回她的房间,但接着又停了下来。她今天怎么也得跟休碰面,幼儿室这里倒是最轻松的地方。她镇定下来,走了进去。

    休把三个孩子哄得团团转。伯蒂都没注意到母亲进来,休抬头看了看梅茜,眼神很委屈。“接着讲。”梅茜说,她在伯蒂身边坐下,搂住他。

    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孩子们身上。“那么,你们觉得杰克会怎么做?”

    “我知道,”安妮说,“他有一把斧头。”

    “对了。”

    梅茜搂着伯蒂坐着,伯蒂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真正的父亲。如果这我都能忍受得了,那我就什么都能应付,梅茜想。

    休继续讲:“当巨人还在豆茎的半路上,杰克就把它一斧子砍断了!巨人一下子摔在地上……一命呜呼了。后来,杰克和他妈妈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伯蒂说:“再讲一遍。”

    4

    科尔多瓦部里工作很忙。明天就是科尔多瓦独立纪念日,午后有一场重大的招待会,到时候会有大批议会成员、外交部官员、外交使节和记者到场。今天上午却又忙中添乱,米奇·米兰达收到英国外交大臣发来的措辞强硬的照会,为在安第斯山脉两名英国游客被杀事件提出交涉。不过,爱德华·皮拉斯特一到,米奇·米兰达就把这些全都撇到一边,因为他要跟爱德华谈的事情比招待会或者照会都更重要。他需要五十万英镑,并指望能从爱德华那儿得到这笔钱。

    米奇已经当了一年的科尔多瓦部长。他耍出全套手腕才得到了这份工作,他家里那边也花了一大笔钱贿赂疏通。他答应老爹所有这些钱都会还给家里,而现在他必须履行这个诺言。他宁可死也不愿让他的父亲失望。

    他把爱德华带进部长办公室,这间巨大的房间里醒目地挂着一面科尔多瓦国旗。他走到大桌子前,摊开一张科尔多瓦地图,用雪茄盒、雪利酒瓶、一只杯子和爱德华的灰顶帽压住四角。他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要五十万英镑。

    “这是北部的圣玛丽亚省。”他开始说。

    “我了解科尔多瓦的地理。”爱德华没好气地说。

    “当然,这我知道。”米奇宽慰他。的确,皮拉斯特银行跟科尔多瓦做了大量生意,为其出口硝酸盐、咸牛肉、银矿,进口采矿设备、枪支和奢侈品募集资金。爱德华负责所有业务,这要感谢米奇,一开始是专员,接着当上了部长,他刁难那些不想使用皮拉斯特银行资金跟他的国家做生意的商人。结果,爱德华现在成了全伦敦知名的科尔多瓦贸易专家。“你当然了解啦,”米奇重复道,“你也知道我父亲开采的硝酸盐矿,都是用骡子从圣玛丽亚运到帕尔玛的。但你可能有所不知,这条线路上有可能要修建一条铁路。”

    “你能肯定吗?修铁路很复杂的。”

    米奇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个装订起来的大本子。“我父亲委托一个叫戈登·哈弗佩尼的苏格兰工程师做了测量。所有情况都记在这儿,包括成本。你看看吧。”

    “要多少钱?”爱德华说。

    “五十万英镑。”

    爱德华一页页翻看着那份报告。“政界那边呢?”

    米奇抬头瞟了一眼加西亚总统穿着统帅军服的大幅肖像。每次米奇看见它,都暗自发誓有朝一日要让自己的画像取而代之。“这主意总统赞成。他认为这会加强他对农村地区的军事控制。”加西亚相信老爹。自从老爹当上圣玛利亚省的省长以来——依仗着伯明翰产的两千杆威利-理查兹短管步枪,米兰达家族就成了总统的狂热支持者和亲密盟友。加西亚毫不怀疑老爹的动机,有了帕尔玛铁路,米兰达家族就能在两天内得到原来要花两个星期才能到手的资金。

    “怎么支付呢?”爱德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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