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斯计算了营救行动所需的时间——从货车停在栅栏前到带着所有人离开。最后,秒表显示的时间是不到三十秒。
他们在加兰公共靶场练习用沃尔瑟警用手枪射击。他们告诉靶场老板,他们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保安,到达拉斯参加一项课程培训,必须在射击练习完成后才能回家。靶场老板并不相信他们,尤其是看到T.J.马尔克斯之后。马尔克斯穿着黑外套,戴着黑帽子,将十把沃尔瑟警用手枪和五千发子弹从黑色林肯车的后备箱中拿出来,像极了电影中的黑社会老大。
训练不久后,他们都能相当出色地完成射击,除了戴维斯。西蒙斯建议他躺下射击,因为他在院子里的时候将会是这个姿势,结果戴维斯发现自己的准头果然提高不少。
旷野里寒风刺骨,没有射击的时候,他们都挤在一个小木屋里取暖——除了西蒙斯,他整天都待在户外,仿佛是石头做的一样。
他当然不是石头做的——一天的训练结束后,他钻进梅夫·斯托弗的轿车时,忍不住感叹:“上帝啊,冷死人了。”
他开始讽刺他们太弱不禁风,说他们总是在谈论去哪儿吃饭,点什么菜——他饿了就开罐头吃。他嘲笑那些慢慢喝水的人——他渴了就会倒满一杯水,一饮而尽,说:“我倒水可不是为了看水。”有一次,他向他们展示了枪法——所有子弹都命中靶心。科伯恩见过西蒙斯脱掉衬衣露出健壮的身体,那模样即便是比他年轻二十岁的人见了也会自愧不如。
西蒙斯看起来就像是在做硬汉角色的表演,但奇特的是,其他队员都没有笑他。在西蒙斯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天经地义。
一天傍晚,他在湖边小屋向大家展示迅速而无声地杀人的最佳方法。
他命令每人配备一把戈博刀,梅夫·斯托弗将刀订购回来。那是一种双刃刀,刀身狭窄短小,适合突刺。
“有点小啊。”戴维斯看着自己的刀说,“是不是不够长?”
“如果你想让刀从另外一头伸出来,那确实不够长。”西蒙斯说。
他指着格伦·杰克逊腰背部肾所在的位置。“只需刺一刀,就在这里,就能置对方于死地。”他说。
“他不会叫吗?”戴维斯问。
“他会痛得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西蒙斯演示的时候,梅夫·斯托弗进了屋,站在门口,张着嘴,两个胳膊下面各夹着一个麦当劳纸袋。西蒙斯看到他便说:“瞧这家伙——还没人捅他呢,他就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梅夫大笑,开始分发食物。“那家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我找店员买三十个汉堡和三十份薯条,你们猜那店员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
“说了那句口头禅:‘您是在这儿吃还是带走?’”
西蒙斯非常喜欢为私人公司工作。
军队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装备。就连突袭山西战俘营的计划——尽管总统本人都很感兴趣——他都必须填写六份请购单,每要一支铅笔都必须征得十二位将军的同意。等所有手续都办完,他会发现需要的东西缺货了,或者需要四个月才能运到,或者——这是最糟糕的情形——东西到了却不能用。他申请到的雷管,22%都不能正常工作。他曾试图为突袭队员申请夜视仪,但1970年时,军方只生产出六个手工原型机。后来他发现阿玛莱特公司出售一种英国产夜视仪,质量非常好,每台售价49.5美元,于是突袭队员们去越南时都戴着这种夜视仪。
在EDS公司,不需要填表格,也不需要征得许可,至少西蒙斯不需要——他告诉梅夫·斯托弗自己要什么,斯托弗通常当天就能弄来。西蒙斯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十把沃尔瑟警用手枪,一万发子弹;若干枪套,既有适合左撇子的,也有适合右撇子的,队员们可以挑选自己觉得最舒服的枪套;重新装填霰弹弹药的工具,可以重装为12号、16号和20号;队员的防寒衣物,包括大衣、手套、衬衣、袜子和羊毛针织帽。有一天,西蒙斯要十万美元现金——两小时后,T.J.马尔克斯就带着装在信封里的钱来到了湖边小屋。
在其他方面,这支队伍也与军队不一样。他们不会屈从于暴力。他们是美国最聪明的一批年轻管理人员。西蒙斯从一开始就知道,指挥他们不能靠生硬地下达命令,而必须赢得他们的忠诚。
这些人只执行他们认可的命令。如果不认可,就会讨论。这在会议室里行得通,但在战场上却毫无作用。
他们还相当拘谨。第一次讨论点燃汽车转移警察注意力的时候,有人提出反对,因为那样做可能会伤害附近的无辜者。西蒙斯嘲笑这种“童子军”式的美德,说他们害怕丢掉奖章——“你们这些杰克·阿姆斯特朗”。阿姆斯特朗是广播剧中善良到不可信的人物——他不辞辛劳地侦破案件,还帮老奶奶过马路。
他们还倾向于忘记所做之事的严重性,开了不少玩笑,不时嬉笑打闹,特别是年轻的罗恩·戴维斯。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适当的幽默是必要的,但有时西蒙斯必须用辛辣的评论将他们拉回现实。
他允许所有人随时退出。他又单独找罗恩·戴维斯谈话:“你是第一个翻越栅栏的人——你对此有预案吗?”
“有啊。”
“幸亏你有,不然我就不要你加入了。倘若保罗和比尔不立即离开你怎么办?倘若他们害怕去栅栏就会挨枪子儿你怎么办?你会进退两难,警卫会发现你。你会遇上大麻烦。”
“是啊。”
“我六十岁了,活得值了,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但你还很年轻,而且玛瓦怀孕了,是吧?”
“是的。”
“你真的确定要做这件事?”
“是的。”
他找他们每个人都谈了话。告诉他们他的军事判断力强于他们,这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必须自己得出这一结论。
同样,他之所以表现出硬汉作风,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从现在开始,保暖、吃饭、喝水、担心无辜的过路人——这样的事不能再耗费他们的时间和注意力。射击训练和持刀格斗课程背后也有一个目的:西蒙斯决不希望在这次行动中杀人,但学习如何杀人可以提醒他们,这是一次性命攸关的行动。
他发动的心理攻势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不停地训练突袭监狱。西蒙斯非常肯定,监狱不会同科伯恩描述的一样,方案到时必定会被更改。突袭从来不会百分百按照设想的方式发生,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偷袭山西战俘营的模拟训练进行了好几周。在佛罗里达的埃格伦空军基地,用2英尺×4英尺的木材建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战俘营。这该死的东西必须在黎明前拆除,然后在晚上又搭起来,因为苏联的侦察卫星Cosmos 355每二十四小时会经过佛罗里达两次。山西战俘营里的每一棵树和每一道沟都被复制下来——这活儿干得可真漂亮。在反复模拟训练之后,他们真刀真枪地开干了,但一架直升机——西蒙斯乘坐的那架——降在了错误的地点。
西蒙斯永远也忘不了他察觉出了问题的那一刻。突击队员全部跳下直升机,直升机再次升空。一名受惊的越南士兵从散兵坑中钻出来,西蒙斯开枪射中他的胸口。枪声大作,照明弹升空,西蒙斯看见周围的建筑并不属于山西战俘营。“把该死的直升机开回来!”他向无线电报务员大叫道。他让一名军士打开频闪光,显示降落区的位置。
他知道他们在哪儿——山西战俘营之外四百码,情报部门绘制的地图上将那里标记为学校。这可不是什么学校,周围到处都是敌军。西蒙斯意识到,这里是兵营,直升机驾驶员犯了一个“幸运”的错误,因为他现在可以发动一次出其不意的袭击,消灭一群可能会破坏整个行动的敌人。
那天晚上,他站在一排营房前,射杀了八十个穿内衣的敌人。
行动从来不会完全按计划进行。然而,熟练地执行既定计划只是模拟训练的一半目的。另一半目的——对EDS公司的人来说,这一半目的很重要——是学会团队协作。尽管他们本来就是一个高智商团队——给他们每人一间办公室、一个秘书、一部电话,他们就能把全世界电脑化——但要亲自动手搞营救则是另一码事。1月3日,团队刚组建的时候,他们就连一同划划艇都有问题。而五天之后,他们运转协调得就像是一部机器。
他们能在得克萨斯做的到此为止。
现在他们必须去看看真实的监狱了。
是时候去德黑兰了。
3
营救队在训练的同时,卡特总统迎来了阻止伊朗爆发血腥革命的最后机会。
但他没有抓住。
事情是这样的……
1月4日晚上,威廉·沙利文大使安心地躺到大使馆他私人房间的床上。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宽敞而阴凉,美国驻伊朗大使馆位于德黑兰罗斯福大街和塔克赫特-厄-贾姆希德大街的交会处。
从十一月到十二月,沙利文的上司——国务卿塞勒斯·万斯——一直在戴维营忙着巴以和谈,但现在他回到了华盛顿,集中处理伊朗的事务。暧昧和动摇结束了。发给沙利文的指示电报简洁而明确。最重要的是,美国终于有了应对危机的策略——他们要同阿亚图拉·霍梅尼对话。
这是沙利文自己的主意。他现在确信,国王不久就会离开伊朗,霍梅尼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国。他认为,他的工作是维护美国同伊朗的关系,即便政府更迭,但尘埃落定后,伊朗仍会是美国在中东施加影响的重要据点。而达成这一目的的方式,是帮助伊朗军队保持完整,并为新政权继续提供军事援助。
沙利文给万斯打去保密电话,做了如上汇报。沙利文强烈要求派遣一名特使去巴黎见霍梅尼。霍梅尼应该被告知,美国的核心关切是保证伊朗的领土完整,削弱苏联的影响力;美国不想看到伊朗军队和伊斯兰革命者之间爆发大规模冲突;一旦霍梅尼掌权,美国将会向他提供与国王时代一样的军事援助。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有人会指责美国抛弃朋友。但沙利文认为,现在美国必须与伊朗国王划清界限,着眼于未来,这样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令他备感满意的是,万斯同意了他的计划。
国王也同意了。国王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不愿再为维护政权而流血,他连表面上的讨价还价都没做。
万斯提名西奥多·H.艾略特担任拜见霍梅尼的特使,艾略特是资深外交官,在德黑兰当经济参赞,能说一口流利的波斯语。沙利文对这一选择备感欣慰。
特德[16]·艾略特计划在两天后,也就是1月6日抵达巴黎。
在大使官邸的一间客卧里,空军将军“荷兰人”罗伯特·哈伊泽也要上床睡觉了。沙利文对哈伊泽的任务可没有对艾略特的任务那么热情。“荷兰人”哈伊泽是驻欧洲美军的副司令(司令是海格),昨天抵达德黑兰,劝说伊朗的将军们支持巴赫提亚尔领导下的新政府。沙利文认识哈伊泽,后者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但绝不是外交官。他不懂波斯语,对伊朗也一无所知。即便他是出色的外交官,也不可能完成任务。巴赫提亚尔政府甚至没有获得温和派的支持。沙赫普尔·巴赫提亚尔本人仅仅因为接受了国王的请求,出面组建政府,就被驱逐出了国民阵线。同时,哈伊泽试图为巴赫提亚尔争取的伊朗军队持续解体,数以千计的士兵逃跑,加入了街头的革命暴徒之中。哈伊泽顶多只能做到延缓军队的解体,为巴黎的艾略特安排霍梅尼和平回国争取时间。
倘若计划成功,那沙利文将会立下大功。作为外交官,他在余生中将引以为傲——他的计划将让祖国更强大,而且挽救无数的生命。
但他躺在床上,有件事却令他辗转反侧。他抱有极大期望的“艾略特任务”,其策划者是国务卿万斯所代表的国务院。“哈伊泽任务”则是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的主意。万斯和布热津斯基两人不合,这已经众所周知。瓜德罗普的峰会结束后,布热津斯基此时正同卡特总统深入加勒比海捕鱼。他们在澄澈蔚蓝的海面上航行时,布热津斯基会对总统耳语些什么呢?
凌晨时分,沙利文被电话吵醒。
是执勤官从大使馆内的通信室打来的,那里距沙利文所在的卧室只有几码的距离。华盛顿刚发来一份紧急电报,大使也许需要立刻查看。
总统已经做出了决断。沙利文的建议被驳回。总统指示他告知国王,美国政府将不再同阿亚图拉·霍梅尼对话。
沙利文大失所望。
美国将再也无法对伊朗施加影响了。这也意味着,沙利文本人失去了扬名立万的机会——他无法以美国大使的身份阻止伊朗爆发血腥内战。
他给万斯发了一条充满愤怒的电报,称总统犯下了大错,应该三思。
他回到床上,却无法入睡。
早上他又收到一封电报,告知他总统不会改变主意。
沙利文疲惫地来到山上的王宫,将消息转告国王。
国王那天憔悴而紧张。他和沙利文照例坐下喝茶。沙利文告诉国王,卡特总统取消了艾略特任务。
国王心烦意乱。“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激动地问。
“我不知道。”沙利文答道。
“如果不同反对派对话,又如何能对他们施加影响呢?”
“我不知道。”
“那华盛顿现在打算做什么?”国王问,绝望地舞动着双手。
“我不知道。”沙利文说。
4
“罗斯,这太荒唐了。”汤姆·卢斯大声说,“你会毁了公司的,还会毁了你自己。”
佩罗看着自己的律师。他们坐在佩罗的办公室里,门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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