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鹰翼行动(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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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八点半,他们开车前往奥姆兰银行时,德黑兰还比较安静。他们同法哈德·巴赫提亚尔见了面。令他们意外的是,法哈德说,他们已经向中央银行提出申请了。豪威尔非常高兴——伊朗人终于又一次提前做安排了!他将一些文件留给了法哈德——包括一份已签字的信用证——他和泰勒继续向市中心的中央银行驶去。

    城市现在苏醒了,交通比平时更加糟糕,但危险驾驶是泰勒的专长,他在街上见缝插针,穿来穿去,不停变道,在高速公路上掉头,将伊朗司机抛在身后。

    在中央银行,已经有一大帮人等着见法哈德先生,因为他掌握着审批大权。终于,他把脑袋从办公室中伸出来,说交易已经获批,并且告知了奥姆兰银行。

    这真是个好消息!

    他们返回汽车,朝奥姆兰银行驶去,却发现城市各处又爆发了冲突,不时可以听到枪声,看到从建筑中冒出的浓烟。奥姆兰银行在医院对面,伤亡者被从战区用轿车、皮卡和公交车拉进医院,所有车的天线上都绑着白布,以示紧急,还不停地拉着警报。街上全是人,一些是来献血的,一些是来探望伤员的,还有一些是来认领尸体的。

    他们刚好及时地解决了保释金的问题。不仅保罗和比尔,现在豪威尔和泰勒以及他们所有人都面临极大的危险。他们必须抓紧离开伊朗。

    豪威尔和泰勒进入银行,找到了法哈德。

    “中央银行同意交易了。”豪威尔告诉他。

    “我知道。”

    “信用证没问题吧?”

    “没问题。”

    “如果你能给我们保函,我们可以立刻去司法部。”

    “今天不行。”

    “为什么?”

    “我们的律师艾玛米博士看过信用证后,希望做一点改动。”

    泰勒嘟哝道:“上帝啊。”

    法哈德说:“我得去日内瓦五天。”

    更有可能一去不返。

    “我的同事会负责你们的事,如果你们遇到了问题,打电话到瑞士找我就行。”

    豪威尔压抑住怒火。法哈德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走之后,困难就更大了。但大吼大叫于事无补,所以豪威尔说:“做哪些改动?”

    法哈德把艾玛米博士叫进来。

    “我还需要再找两个董事签字,”法哈德说,“明天开董事会的时候我就搞得到。我还必须同达拉斯的国家商业银行核对信息。”

    “这要用多长时间?”

    “不久。我走之后,我的助理会处理这件事。”

    艾玛米博士向豪威尔解释了他建议信用证中要做的文字修改。豪威尔愿意修改,但改过的信用证又必须再走一遍耗时的流程——通过加押从达拉斯电传到迪拜,再从迪拜打电话通知德黑兰。

    “我们今天之内就把这件事搞定吧。”豪威尔说,“你现在就可以同达拉斯的银行核实。我们可以找到另外两个董事——不论他们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搞到他们的签字。我们会给达拉斯打电话,修改文字,立即发出加押电传。迪拜今天下午就可以向你确认,然后你就可以开立保函——”

    “今天迪拜休息。”法哈德说。

    “好吧。明天上午再跟迪拜确认——”

    “明天罢工。银行没人上班——”

    “那星期一——”

    对话被警报声打断。一个秘书从门卫室探入头来,用波斯语说了几句。“今天提早宵禁。”法哈德解释道,“现在我们必须全都离开。”

    豪威尔和泰勒坐在那里面面相觑。两分钟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又失败了。

    那天晚上,西蒙斯对科伯恩说:“明天就动手。”

    科伯恩觉得他在做梦。

    2

    2月11日,星期一,谈判组照例在上午前往被他们称为布加勒斯特的EDS公司大楼。约翰·豪威尔带着阿波尔哈桑去卫生部了,他们约好十一点同达德加会面。其他人——基恩·泰勒、比尔·盖登、鲍勃·扬,以及里奇·加拉格尔——去楼顶观看燃烧的城市。

    布加勒斯特不是一座高楼,但它坐落在德黑兰北部隆起的山坡上,所以他们可以从楼顶俯瞰舞台一样的城市。往东往南,现代摩天大楼从低矮的别墅和贫民窟中拔地而起,烟幕翻滚,升入昏暗的天空,武装直升机绕着大火盘旋,就像烤架旁的黄蜂。一名EDS公司的伊朗司机带了一台晶体管收音机到楼上,调到被革命者控制的电台。通过广播和司机的翻译,他们才确认了烧起来的是哪些建筑。

    基恩·泰勒已经脱下了优雅的背心西装,换上牛仔裤和牛仔靴,下楼接电话。是“摩托男”打来的。

    “你们必须离开这里。”“摩托男”告诉泰勒,“尽快离开这个国家。”

    “你知道我们不能这么做。”泰勒说,“我们不能抛下保罗和比尔。”

    “你们留下来会非常危险。”

    泰勒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激战的声音。“你到底在哪儿啊?”

    “在市场附近。”“摩托男”说,“我正在制造莫洛托夫鸡尾酒。他们今天上午出动了直升机,我们刚想出怎么把他们射下来的办法。我们点燃了四辆坦克——”

    电话断线了。

    不可思议,泰勒握着电话想,“摩托男”在战争中突然想到了他的美国朋友,打电话警告我们。伊朗人总能出人意料。

    他回到了房顶上。

    “看那个。”比尔·盖登对他说。和蔼的EDS海外公司总裁盖登也换上了便装——已经没人假装还在上班了——他指着东边的一条烟柱。“如果燃烧的不是加斯尔监狱,也一定是非常近的地方。”

    泰勒眯眼远眺。很难辨认清楚。

    “给卫生部达德加的办公室打电话。”盖登吩咐泰勒,“豪威尔应该到那儿了。让他要求达德加释放保罗和比尔,交予美国大使馆看押,以保证其人身安全。如果我们不把他们弄出来,他们一定会被烧死的。”

    约翰·豪威尔觉得达德加不太可能现身。整个城市都是战场,调查国王统治时期的腐败现在看起来只有学术意义。但达德加就在办公室里等豪威尔。豪威尔真想知道这家伙的动力来自何处。献身精神?仇恨美国人?担心即将上台的革命政府?豪威尔可能永远不得而知。

    达德加曾问过豪威尔EDS公司同阿波尔法斯·马哈维的关系,豪威尔答应提供完整的材料。这些材料似乎对达德加达成其隐秘的目的非常重要,因为几天之后,他就催着豪威尔交材料,说:“我可以审问这里的人,得到我想要的信息。”豪威尔知道这是威胁,不答应就逮捕更多的EDS公司管理人员。

    豪威尔准备了十二页英语材料,附了一份波斯语的说明。达德加读过说明后发言。阿波尔哈桑翻译道:“你们公司是否合作,直接影响我对恰帕罗恩和盖洛德的态度。我们的法律允许对提供信息的人给予宽大处理。”

    太可笑了。他们可能在几个小时后被杀死,达德加却还在谈论什么宽大处理。

    阿波尔哈桑开始将材料大声翻译成波斯语。

    豪威尔知道,选择马哈维做伊朗的生意伙伴是EDS公司的失策——尽管马哈维帮公司拿到了进入伊朗后的第一份合同,但他后来被国王列入了黑名单,并且在卫生部的合同上制造了不少麻烦。

    然而,EDS公司没什么好隐瞒的。豪威尔的上司汤姆·卢斯为了让EDS公司摆脱嫌疑,将EDS公司同马哈维的关系的详细资料都提交给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所以达德加看到的材料中的大部分内容其实已经公开了。

    一通电话打断了阿波尔哈桑的翻译。达德加拿起话筒,交给阿波尔哈桑。后者听了一会儿,然后说:“是基恩·泰勒。”

    一分钟之后,他挂断电话,对豪威尔说:“基恩在布加勒斯特的楼顶上看到加斯尔监狱附近起火了。如果暴徒袭击监狱,保罗和比尔可能会受伤。他建议我们请达德加将他们移交给美国大使馆。”

    “好。”豪威尔说,“对他说。”

    他听着阿波尔哈桑和达德加用波斯语对话。

    最后,阿波尔哈桑说:“根据我们的法律,他们必须被羁押在伊朗监狱里。他不认可美国大使馆是伊朗监狱。”

    这家伙越来越疯狂了。整个国家都在四分五裂,达德加却还在死背法律条文。豪威尔说:“问他如何保证两个没有被提出任何指控的美国公民的安全。”

    达德加的回复是:“不要担心。最糟糕的结果就是监狱被攻陷。”

    “如果暴徒决定攻击美国人怎么办?”

    “保罗很可能会没事——他看上去就像伊朗人。”

    “太好了。”豪威尔说,“那比尔怎么办?”

    达德加只是耸了耸肩。

    拉西德那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家。

    他的父母、哥哥和姐姐打算一整天都躲在家里,他们要求他也这样做,但他不听。他知道街上非常危险,但他不能躲在家里,而看着自己的同胞创造历史。而且,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同西蒙斯的对话。

    他生活在冲动之中。星期五,他参与了法拉哈巴德空军基地爆发的反叛军官和忠于国王的加瓦丹旅之间的冲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去了军火库,开始分发步枪。半个小时后,他就厌倦离开了。

    就在那一天,他第一次看见了死人。他在清真寺的时候,一名被士兵射杀的公交司机被抬进来。拉西德忍不住掀开白布,看了眼那人的脸。整个脑袋都被打烂了,混杂着血液和脑浆——那景象恶心极了。这件事似乎是对他的警告,但拉西德没有心情理会警告。街上正在上演革命,他必须去街上。

    这天早上,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到处都是人群。数以百计的男人和男孩携带着自动武器。拉西德戴着一顶宽大的英式帽,穿着一件开领衬衣,混在人群当中,感受着革命的激情。今天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朝布加勒斯特的方向前进。他还有任务在身——他要同两家运输公司商量,将EDS公司撤离者的财物运回美国;他还必须照料被遗弃的狗和猫。街上的场景让他改变了主意。有谣言说,艾文监狱昨晚被攻陷。今天,保罗和比尔所在的加斯尔监狱可能也会被攻陷。

    拉西德希望他能像别人一样手上也有自动步枪。他经过了一座似乎被暴徒攻占的军队建筑。那是一座六层高的大楼,里面有军火库和征兵办公室。拉西德有一个名叫马勒克的朋友在那里上班。他突然想到马勒克也许遇上麻烦了。如果他今早来上班,他一定会穿着军装——而光是这一点就可能给他招致杀身之祸。我可以把衬衣借给马勒克,拉西德想,然后冲进了大楼。

    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找到了楼梯。大楼里空空荡荡。他往上爬的时候,不禁怀疑士兵们藏在上面的楼层里。如果是那样,他们就可能对任何上来的人开枪。但他还是上去了。他爬到了顶层,马勒克不在那里,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军队已经放弃了这座楼。

    拉西德返回底层。人群聚集在地下室军火库的门口,但没有人进去。拉西德挤到前面,说:“这扇门被锁上了?”

    “可能是陷阱。”有人说。

    拉西德看了看门。去布加勒斯特的念头全没了。他想去加斯尔监狱。他想带一把枪去。

    “我觉得这门不是陷阱。”他说,然后踢开了门。

    他走下楼梯。

    地下室被拱道分为两个房间。墙上高处的狭窄窗户中射进微弱的光线,窗户只比街道路面稍微高一点。地上铺着黑色马赛克地砖。第一个房间里放着装有弹匣的箱子,第二个房间放着G3机关枪。不一会儿,一些人跟着他也下来了。

    他抓起三把机关枪、一袋弹匣后离开了。他一离开大楼就被围住了,暴徒想要他的武器——他分发了两把机关枪和一些弹药。

    然后他就离开了,前去加斯尔广场。

    有些人同他一起去。

    路上他们必须经过一座军事监狱,那里正在爆发小冲突。高大砖墙上的铁门被撞倒了,就像有坦克碾过去一样。大门内外的砖墙都裂开了。一辆燃烧的轿车横在路上。

    拉西德绕过车,进入大门。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巨大军营里。他所站的地方附近,几个人正在朝数百码之外的一座建筑胡乱开枪。拉西德躲在一面墙后。跟随他的人加入了战斗,但他没有开枪。没有人瞄准,他们只是想吓跑楼里的士兵。真是一场可笑的战斗。拉西德做梦也想不到革命是这番模样——只是一帮连枪怎么开都不清楚的乌合之众,在星期天上午到处流窜,朝着墙壁射击,对抗着三心二意的政府军。

    突然,他身边的一个人倒地身亡。

    因为发生得太快,拉西德都没来得及看见他倒地。上一秒那人还站在四英尺之外开枪,下一秒他就躺在地上,额头炸开了花。

    他们将尸体抬出军营。有人找到了一辆吉普车。他们将尸体放在吉普车上,开走了。拉西德返回战斗。

    十分钟后,他们一直射击的大楼窗户里,伸出了一根绑着白汗衫的木棍。政府军投降了。

    虎头蛇尾——所谓战斗,无非如此。

    这是我的机会,拉西德想。

    只要掌握了心理学,就很容易操纵人。你必须研究人,理解他们的处境,弄清他们的需求。拉西德判断,这些人想要刺激和冒险。他们这辈子第一次手中持枪——他们需要一个目标,任何象征国王统治的东西都可以。现在他们正茫然不知所措。

    “听着!”拉西德高喊道。

    他们全都在听——他们没有别的事可做。

    “我要去加斯尔监狱!”

    有人发出欢呼。

    “那里的囚犯是国王政府关起来的——如果我们反对国王政府,我们就应该把他们放出来!”

    有人大声附和起来。

    他开始往前走。

    他们跟在他后面。

    他们杀红了眼,他想。他们会跟随任何知道该去哪儿的人。

    一开始,跟随他的只有十二到十五个男人和男孩,但走着走着,队伍就扩大了——那些不知道去哪儿的人都自动加入了进来。

    拉西德成了革命领袖。

    事事皆有可能。

    他在加斯尔广场停下,对他的部队发话道:“监狱必须被人民接管,就像警察局和军营一样,这是我们的责任。加斯尔监狱里的许多人毫无过错,他们同我们一样——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我们的亲人。同我们一样,他们只想得到自由。但他们比我们勇敢,因为他们在国王在位时就要求自由,结果他们被投入了监狱。现在,我们要把他们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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