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伯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他们开进一条小巷,在一座不大的民宅外停下来。
他们进了屋。拉西德让他们脱鞋。
盖登在鞋里藏了数千美元的百元大钞。脱鞋的时候,他疯狂地将钱塞到鞋尖里。
他们被带入一个大房间,里面只装饰着一张漂亮的波斯地毯。西蒙斯轻声告诉大家该坐在哪儿。他让大家围成圈,中间留下缺口给伊朗人,拉西德坐缺口右边,拉西德右边是泰勒、科伯恩和西蒙斯。西蒙斯自己正对缺口。西蒙斯的右边是保罗和比尔,他们的位子稍靠外,那里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盖登坐在比尔右边。
泰勒坐下后才发现自己袜子大拇趾的位置穿了个大洞,百元美钞露了出来。他暗暗咒骂,连忙将钱塞回脚跟。
穿西装的年轻人跟了进来。他似乎受过良好教育,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你们即将去见一个被关押了二十五年、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人。”他说。
比尔差点儿接话:那好啊,我自己也刚从监狱逃出来!但他及时将话咽回了肚子。
“你们将会被审判,这个人就是你们的法官。”年轻的伊朗人继续道。
保罗如遭雷击,心中叫苦不迭,我们折腾了这么久,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3
乘飞机离开的一组在德黑兰的洛·戈尔兹家度过了星期三。
一大清早,达拉斯的汤姆·沃尔特就打来了电话。因为线路质量不佳,对话断断续续,但乔·波赫还是让沃尔特知道,他和这一组人都很安全,将尽快进入大使馆。大使馆一安排好撤离航班,他们就会离开伊朗。波赫还通报说,凯茜·加拉格尔的状况没有好转,已经在前一晚被送往医院。
约翰·豪威尔打电话给阿波尔哈桑,后者刚收到达德加新消息。达德加说:他愿意降低保释金;如果EDS公司发现了保罗和比尔,就应该把他们交出来,提交更低的保释金;美国人应该意识到,保罗是无法通过常规方式离开伊朗的,采用非常规方式逃走则十分危险。
豪威尔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保罗和比尔不会获准乘大使馆的撤离飞机离开。他再次担心起来——他们这一组搞不好会比走陆路的一组更危险。鲍勃·扬也有同样的担心。他们就此展开讨论时,听到了枪声,似乎是从美国大使馆的方向传来的。
这几天,设在苏联巴库的“伊朗国家之声”电台都在散布美国密谋反革命行动的“新闻”。星期三,国家之声宣布,萨瓦克的档案被转移到了美国大使馆。萨瓦克是国王的秘密警察组织,饱受人民憎恨。这当然是编造出的谎言,但却非常合理——中央情报局缔造了萨瓦克,与它关系密切。人人都知道,美国大使馆同所有大使馆一样,充斥着伪装成外交人员的间谍。总而言之,德黑兰的一些革命者相信这个谎言,决定采取行动。他们并未向霍梅尼的任何助手征求过意见。
他们上午进入了大使馆周边的高楼,架上自动武器,十点半的时候开了火。
威廉·沙利文大使正在他秘书的桌旁接电话。电话另一头是霍梅尼委任的副外长。卡特总统决定承认伊朗新的革命政府,沙利文正在安排递交外交照会。
他放下话筒,转身看见他的新闻参事巴里·罗森同两名美国记者站在一起。沙利文怒不可遏,因为白宫特别强调,承认伊朗新政府的决定必须在华盛顿宣布,而不是德黑兰。沙利文将罗森拉进里面的办公室,痛骂了一顿。
罗森告诉他,这两个记者是来处理乔·阿历克斯·莫里斯的尸体的。莫里斯是《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在多申·托佩的冲突中丧生。羞愧的沙利文请求记者不要将刚才沙利文与白宫的通话泄露出去。
罗森出去了。沙利文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
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弹雨。玻璃被击得粉碎。
沙利文立刻趴在地板上。
他连滚带爬地穿过房间,进入隔壁办公室,与他的副手查尔斯·纳斯面对面撞上。纳斯刚才正在举行关于撤离航班的会议。沙利文有两个电话号码,在紧急状况下可以联系到革命领导者。他让纳斯拨打其中一个,武官拨打另一个。这两人躺在地板上,从桌上扯下电话,开始拨号。
沙利文取出他的步话机,呼叫大使馆内的海军陆战队。
在机关枪扫射的掩护下,七十五名革命者翻过大使馆的外墙,正朝大使的居所前进。幸运的是,大使馆的大部分成员都同沙利文待在办公楼里。
沙利文命令海军陆战队撤退,不使用步枪,只能在自卫时使用手枪。
然后他爬出了办公室,进入走廊。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革命者占领了大使居所和餐厅,沙利文将办公楼里所有的平民都聚集到楼上的通信室里。他听见革命者在摧毁建筑的铁门,便命令建筑里的海军陆战队也同平民一样进入通信室。他命令他们将武器堆在角落里,所有人尽快投降。
最后沙利文自己进入通信室,只把武官和一名翻译留在外面。
革命者冲上二楼时,沙利文打开了通信室的门,双手举过头顶,走了出来。
其他人——大概一百人——跟着走了出来。
他们全被赶进了办公区的等候室里,接受搜身。两拨伊朗人发生了莫名其妙的争论,沙利文意识到霍梅尼的人派出了营救队——很可能是查尔斯·纳斯和武官打了求救电话的缘故——营救者同革命者同时抵达了二楼。
突然,一发子弹从窗外射来。
所有美国人都趴到了地上。一个伊朗人似乎觉得开枪的是屋内的人,于是疯狂地朝着趴在地上的人群挥舞AK-47。新闻参事巴里·罗森用波斯语朝他大喊:“是从屋外射进来的!是从屋外射进来的!”沙利文发现自己正躺在刚才见过面的两个记者身边。“我希望你们把这些事都记下来了。”他说。
最后,他们被带进了院子。霍梅尼任命的新外交副部长易卜拉欣·雅兹迪向沙利文道歉。
雅兹迪指派了一队学生保护沙利文的安全。学生中的老大向沙利文解释说,他们有能力保护他,因为他们之前的任务是刺杀他,所以他们仔细研究过他的日常作息。
那天下午傍晚时分,凯茜·加拉格尔从医院打来电话。医生已经给她开了药,解决了她的问题,至少目前没问题了,她希望能回到洛·戈尔兹家,同丈夫和其他组员在一起。
乔·波赫不想让其他组员离开房子,但他也不想让任何伊朗人知道他们在哪儿,所以他打电话给胡拉姆,请他到医院接凯茜,把她带到街角,同她丈夫会面。
她晚上七点半到了会面地点。她感觉好些了,但胡拉姆告诉了她一件可怕的事。“他们昨天朝我们的酒店房间开了枪。”她将胡拉姆的话转述给丈夫。
凯茜解释道,胡拉姆去凯悦酒店支付EDS公司的账单,带走组员们留下的行李箱,发现房间里凌乱不堪,到处都是弹孔,行李箱被撕得粉碎。
“只有我们房间遭到了枪击?”豪威尔问。
“是的。”
“胡拉姆打听到出什么事了吗?”
胡拉姆付钱的时候,酒店经理对他说:“那些家伙到底是谁?中情局的吗?”星期一上午,就在EDS公司的人离开酒店后不久,革命者就占领了酒店。他们检查了所有美国人的护照,向他们出示他们正在寻找的两个人的照片。经理不认识照片上的人。其他美国人也不认识。
豪威尔不知道革命者为何如此暴怒,以至于毁坏了房间。或许是盖登放满了酒的酒吧触犯了穆斯林的忌讳。盖登房间中还留有一台听写用的录音机,录电话通话的吸盘式麦克风,以及一套小型步话机。革命者可能以为这是中情局的监视设备。
整整一天,戈尔兹的勤杂工都在给朋友打电话,从他的口中,豪威尔和其他的组员模模糊糊地了解到大使馆发生的事,震惊不已,但戈尔兹在大家用晚餐的时候回来了,喝了几口烈性酒之后,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在大使馆的走廊里趴了很久,圆鼓鼓的肚子贴在地板上。第二天,他回到办公室,晚上带着好消息回来——外国人获准从星期六开始乘飞机离开,而他们这组人将会是第一批。
豪威尔想:达德加或许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4
在伊斯坦布尔,罗斯·佩罗越来越担心整个行动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通过达拉斯听说,德黑兰的美国大使馆被革命者攻占。因为汤姆·沃尔特之前同乔·波赫通过话,所以他还了解到,乘飞机离开的那一组打算尽快搬进大使馆。但大使馆被攻占后,几乎所有电话都打不进德黑兰,而仅存的几条线路被白宫独占了。所以佩罗不知道大使馆被攻占时乘飞机离开的那一组是否在大使馆内,也不知道他们留在戈尔兹家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电话联系的断绝也意味着,梅夫·斯托弗无法给胡拉姆打电话,确认走陆路的一组是否给吉姆·尼费勒发了报平安的消息。达拉斯总部七楼的营救组成员都在托关系,希望能使用白宫掌握的电话线路同胡拉姆通上话。汤姆·沃尔特找到了AT&T公司[26],同负责EDS公司电话账户的雷·约翰逊谈过。EDS公司的账户非常庞大——分布在美国各地的EDS公司电脑要通过电话线通信——约翰逊对EDS公司这个大客户一直很热心。他问EDS公司,往德黑兰打电话是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汤姆·沃尔特说当然是。约翰逊正努力为他们弄一条线路。与此同时,T.J.马尔克斯正在用甜言蜜语劝诱一名国际电话接线员,试图让她网开一面。
佩罗也同拉尔夫·博尔韦尔失去了联系,后者按计划应该在土耳其与伊朗边境的土耳其一侧与走陆路的一组会合。博尔韦尔最后一次与外界联系是在阿达纳,那里与他应该出现的位置相距五百英里。佩罗猜他此时正在赶去边境的路上,但却无法知道他走了多远,也不知道他能否按时到达。
佩罗一整天基本都在为飞机的事忙碌,他想搞到一架轻型飞机或者直升机去伊朗。波音707显然不适合,因为佩罗必须低空飞行,寻找车顶上画了“X”或“A”的路虎揽胜,然后降落在废弃的小机场,或者草地中的道路上。但截至目前,他的一切努力只是验证了博尔韦尔那天早上六点告诉他的话:这行不通。
沮丧之中,佩罗给毒品管制局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请朋友把毒品管制局驻土耳其负责人的电话告诉他,因为佩罗觉得毒品管制局的人肯定知道如何搞到轻型飞机。毒品管制局的人来到喜来登,但还带着另一个人,佩罗怀疑那人是中情局的。但即使他们知道上哪儿搞飞机也不会告诉他。
达拉斯的梅夫·斯托弗也在不停地给欧洲打电话,寻找能购买或租赁的飞机立即飞往土耳其,但他也一无所获。
那天傍晚,佩罗对帕特·斯卡利说:“我想同伊斯坦布尔职务最高的美国人通话。”
斯卡利去美国领事馆发了一通脾气。现在,晚上十点半,领事来到喜来登饭店,坐在佩罗的套房里。
佩罗正在同他交涉。“我的人绝不是罪犯。”他说,“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在家里担心得要命。伊朗人把他们关了六个星期,却没有对他们做出指控,也没有提出任何能证明他们有罪的证据。现在他们自由了,正努力离开那个国家。想必你也知道,如果他们被捕,根本不会受到公正的审判。根据现在伊朗的局势推断,我的人可能到不了边境。我想去伊朗把他们接回来,所以请求你帮我。我需要租赁或者购买一架小型飞机,你能不能帮我?”
“不能。”领事说,“在这个国家,私人拥有飞机是违法的。因为违法,即便有人敢铤而走险,在这儿也找不到飞机。”
“但你们一定有飞机。”
“国务院没有飞机。”
佩罗绝望了。难道他只能坐着干着急吗?
领事说:“佩罗先生,我们的使命是帮助美国公民,我会尽力为你弄一架飞机。我会动用所有关系。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成功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我非常感激。”
领事起身离开。
佩罗说:“我在土耳其这件事,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伊朗人现在还不清楚我的人在哪儿。如果他们知道我在这儿,就会推测出我的人会从哪条路线离开,那将会是一场大灾难。所以请你务必谨慎。”
“我明白。”
领事离开了。
几分钟后,电话响了。是T.J.马尔克斯从达拉斯打来的。
“佩罗,你上了报纸的头版。”
佩罗心头一沉——消息走漏了。
T.J.说:“州长刚刚任命你为药品监督委员会主席。”
佩罗松了口气。“马尔克斯,你吓了我一跳。”
T.J.笑了。
“你可不能对一位老人做这种事。”佩罗说,“小子,你让我紧张透了。”
“等等,玛戈的电话打进来了。”T.J.说,“她想祝你情人节快乐。”
佩罗这才想起今天是2月14日。他说:“告诉她我非常安全,身边一直有两名金发美女保护。”
“稍等,我马上告诉她。”T.J.一分钟后回来了,笑着说,“她说你需要两个美女代替她的位子,她面子可真大。”
佩罗也笑了。他以前就吃过亏——他明白自己在斗嘴皮方面可比不上玛戈。
“你搞到电话线路了吗?”
“是的。国际电话接线员给了我们一条线路,但我们却打错了电话号码。AT&T公司又给我们弄了一条,我们找到了胡拉姆。”
“有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他没有收到走陆路那组人的消息。”
佩罗短暂的喜悦立刻烟消云散。“你们是怎么问他的?”
“我们只是问:‘有什么消息吗?’他说:‘没有’。”
“该死。”佩罗宁愿走陆路的那组通报说他们遇到了麻烦,那样至少就能掌握他们的位置。
他向T.J.道别,准备睡觉。他已经同乘飞机的那组失去了联系,同博尔韦尔失去了联系,现在他又同走陆路的一组失去了联系。他没能找到一架可以飞到伊朗找他们的飞机。整个行动都陷入僵局,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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