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无意识地抠着遥控器上的电源钮,猫先生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再抠可就没了。”
叶舟丢开无辜的遥控器,喃喃自语道:“日记本是这个c寄来的,这个c到底是什么人呢?”
猫先生卧躺在沙发上,随口应道:“看样子应该是你姑姑的朋友,她手头能有你姑姑的日记本,说明她们俩关系很好。”
叶舟问:“可她为什么要把日记本寄给我呢?我一直以为日记本是姑姑寄过来的,居然不是她老人家。”
猫先生淡淡说道:“说不定是她授意让c寄过来的。”
叶舟沉思着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可惜联系不上姑姑,否则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直接问她。”
猫先生斜睨了一眼叶舟,“她是始作俑者,她能坦白地将所有真相都告诉你吗?”
叶舟说:“那可不一定,如果不是希望我知道真相,她为什么要把日记本寄过来呢?”
猫先生立即说:“说不定她根本没想过要让你知道真相,日记本也不是她寄的,是c自己寄给你的。”
叶舟伸手去抓黑猫的尾巴,“你这人说话怎么前后矛盾啊!不是你说是姑姑让c寄日记本给我的吗?”
猫先生任由她抓着自己的尾巴摇晃,笑道:“所有的情况都是我们假设出来的,我只是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猜测给你听而已。”
叶舟一把甩开黑猫的尾巴,用她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重重“哼”了一声。
猫先生被逗乐了,拿自己的尾巴一下一下扫着叶舟的手,她不理它,猫先生便收回尾巴,笑道:“想知道答案的话,直接去找姑姑不就可以了。”
叶舟奇道:“怎么找?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来往了。”
猫先生说:“顺藤摸瓜。”
叶舟疑惑道:“什么意思?”
猫先生笑道:“快递给你的包裹上虽然没有详细的寄件人地址,但是有订单号,只要到物流公司查订单号,想知道这包裹到底是从哪里寄来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舟喜上眉梢,拍掌笑道:“对啊!只要查到地址,再托人去问,就可以联系上这个c,或者姑姑了!”
猫先生说:“不要想得这么容易,你在美国要托谁去调查?”
叶舟扬了扬一边的眉毛,笑道:“作为一名人名教师的最大好处就是,猢狲满天下。”
猫先生嘴角一抽,继而笑了。
春节过后没几日,各个学校就差不多该准备开学了。
叶舟一面忙于准备开学的各项工作,一面又要编着十万火急的理由督促物流公司帮她调查包裹的寄件人地址,尽管已经尽力催促了,物流公司仍然拖延到一星期后才给了明确的答复。
开学后第三天,下午一放学,叶舟便把小班花叫到了办公室。
刚刚开学,教师和学生一样无心学问,此时的教师办公室里一个外人也没有,叶舟喜滋滋地把一张写着美国地址的纸条递给小班花,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小班花反复看着手上的纸条,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叶舟解释道:“这是地址。”
小班花说:“老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地址。”
叶舟笑道:“那这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地址。”
小班花“扑哧”一笑,“老师,您看上去心情很好呢。”
叶舟眨眨眼,笑道:“你的眼睛一定是被大炮打了。”
小班花哈哈笑着反驳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大家都这么觉得呢,老师,您春节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您的额头上就差没贴上一个‘喜’字。”
叶舟的脸微微有点烧,她扭了扭屁股,颇不自在地说:“春节不是发烧就是感冒,能有什么喜事呢?”
小班花笑道:“这可不一定,古人不是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吗?呃……好像不是这一句……”
叶舟满头黑线地纠正道:“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老庄的古朴辩证哲学,小班花,你语文太差了!”
小班花嘿嘿笑道:“对于一个从小受到美利坚资本主义荼毒,长大后一心投奔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孩子,老师您太苛刻了!”
叶舟说:“嗯,咱们说正事,你能帮我查查你手上的那个地址吗?看看是谁住在那里,最好是能拿到她的联系电话。”
小班花低头扫了眼手上的纸条,笑道:“这是田纳西州的地址,我是在纽约长大的。”
叶舟皱眉道:“查不到吗?”
小班花抖了抖手上的纸条,得意地笑,“为了老师您,我一定会努力把我们家的魔爪伸到田纳西州去!”
叶舟笑道:“不行的话就算了,不要为难。”
小班花笑道:“不为难不为难!”
此时的叶舟绝对想不到的是,就因为她的一句话,在田纳西州最繁华的街区,小班花父亲的第121家酒店分店建设计划正式启动了,也正是这家新开张的酒店,将小班花重新困在美利坚资本主义镣铐下,一绑就是十年,不得自由。
正事交待完毕,她们师徒两人又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别人家的八卦,小班花说:“老师,我们学校的玫瑰花圃恐怖传说,您听说了吗?”
叶舟问:“你说的是后操场的那一片玫瑰花圃?”
小班花用力点头,桀桀怪笑道:“老师也觉得那里的玫瑰长得格外好看吧?”
叶舟心说:废话,那一片玫瑰花是花匠周大爷的心头肉,高级人工肥料天天伺候着,遇风遇霜老大爷恨不得亲自钻进塑料棚里陪睡,这么金贵的花能不好看吗?但转念一想,小班花的前提是“玫瑰花圃恐怖传说”,只怕在他们眼里,这玫瑰花长得好,也都是人血浇灌出来的。
小班花果然凑近脑袋,神秘兮兮说道:“听说几年前有一对被迫分开的情侣在玫瑰花圃里殉情,他们把花匠修建花枝的剪刀扎进对方心脏,流出的血染红了整片泥地,此后每年在那边盛开的红玫瑰都特别艳丽,而且,即使想在那片土地上种其他颜色的玫瑰花也是不行的,因为所有的玫瑰花种最后开出来的都是红玫瑰!外界传说,在情人节这一天,只要用那片土地上盛开的玫瑰花互诉衷情的情侣,生生世世都能相守在一起。”
叶舟饶有兴趣地听着,插嘴道:“我以前听到的版本好像是说,在情人节这天用那里的玫瑰花告白的人,生生世世都会受到那对情侣的诅咒,孤独终老。”
“咦?”小班花惊呼道:“到底是诅咒还是祝福?”
叶舟笑道:“哎呀我怎么知道。”
小班花刷得站起身,拎了书包就要跑,被叶舟一把拽住了胳膊,她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小班花急道:“老师您不知道,班上男生们集体打赌,赌输的人要去花圃偷摘一朵玫瑰花,在情人节那天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
叶舟抽了抽嘴角,感叹道:“青春少年真是样样红啊,你们也太幼稚了吧?”
小班花皱眉,急道:“我得去告诉大家,要是害的那男孩子要独孤终老一辈子,就糟糕了。”
叶舟笑道:“不急不急。”
小班花更急了,“怎么不急?”
叶舟笑道:“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情侣,又何来的诅咒和祝福之说?不过是个茶余饭后供人消遣的传说罢了。”
小班花想到叶舟的灵异能力,半信半疑地问道:“老师您确定?”
叶舟点头道:“起码我在这学校的两年里,都没遇到过那对胸口上插着剪刀的鬼情侣啊。”
小班花想了想,释然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就让他们男生自己去玩吧,我们瞧热闹就好。”
冬天的夜本来就黑得早,叶舟和小班花在办公室里聊了许久,不知不觉,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再仔细一听,学校里寂静无声,想是没什么人了,她们两个人把办公室的电源切断后,这才锁好门相携往校门口走去。
就在叶舟和小班花背对着教学楼,手挽手走在校道上时,位于二楼办公室的窗户突然亮了起来。
被切断了电源的办公室里的灯,亮了。
叶舟回到家里,扔了包就去向猫先生汇报今天的情况。
猫先生正蹲在琉璃台上认认真真看郑老太太杀鱼,叶舟一进来,它先是皱皱眉,然后伸长脖子使劲嗅了嗅。
郑老太太笑道:“馋猫。”
叶舟也笑,边笑边卷袖子帮忙。
猫先生终于确定了空气中存在着除鱼腥味外的强烈味道,而且,这种味道来源于叶舟身上,它立即瞪向叶舟,“你今天去哪鬼混了?”
叶舟卷着袖子的手顿住,转头无辜地看着郑老太太。
郑老太太埋头修理鱼鳞,只是淡淡说了句,“叫你偷吃还忘记擦嘴。”
叶舟扑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腰嚎啕道:“臣妾冤枉啊!臣妾清白之身日月可鉴呐!”
郑老太太用她敲了十年腰鼓的功力,滑溜地从叶舟的魔爪中脱离而去,笑道:“错了错了!”
叶舟立即从太后这边调转枪头,径直朝向黑猫皇帝,无辜地瞪大眼,再瞪大眼。
猫先生打了个喷嚏,“你又是在哪沾染上这一身的鬼气?这么臭!”
叶舟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没闻出什么奇怪味道。
郑老太太却放下了手中的活,慎重地看着猫先生,“厉害吗?”
猫先生点点头,“怨气极重,不好对付。”
叶舟自知又惹了是非,这会儿已经不敢开口,只乖乖站在一旁听着,趁那两人没注意,顺手偷偷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糖醋里脊。
郑老太太问:“你能对付吗?”
猫先生说:“我担心的是她一旦落单,我就照应不到了。”
郑老太太沉思片刻后突然转头质问叶舟,“你今天都去哪里鬼混了?”
一句话把正偷偷挖芋泥吃的叶舟吓到,立马呛了个泪流满面。
郑老太太:“……”
猫先生:“……”
叶舟:“……”
郑老太太继续刮鱼鳞,边刮边说:“算了算了,还是让鬼把她吃了算了。”
猫先生继续低头研究老太太手里的鱼,眼神专注地说:“顶多也就是拖去当个垫背替死鬼,没什么大不了……诶您是打算把这条鱼清蒸还是红烧?我建议糖醋。”
风中凌乱的叶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抽噎着,小小地、轻轻地戳了戳猫先生的背。
郑老太太“扑哧”一笑。
猫先生无奈地叹口气,转头问叶舟道:“你今天都去了哪里?”
叶舟开始仔细回忆,回想了半天,却也不过是家里和学校两处地方,说到学校的话,不过是最寻常的班上和办公室。
猫先生和郑老太太面面相觑。
郑老太太又问:“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和孩子们玩笔仙请神什么的?”
叶舟立即摇头。
猫先生深思道:“那个鬼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么明显的标记,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目标,在向外人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但它却没有跟回来,这不合常理,除非……”
郑老太太眼神一亮,惊道:“它是地缚灵!”
叶舟立马做求知状,求教道:“什么是地缚灵?”
郑老太太言简意赅解释道:“就是只能在死去的范围内活动的鬼。”
猫先生眼神锐利地盯紧叶舟,“不要再去学校了,你们学校有厉鬼!”
“咦?”叶舟惊道:“我都在那里教了两年的书,一直没瞧见鬼啊!”
猫先生说:“你没遇见,不代表没有。”
郑老太太问道:“你们学校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叶舟苦恼地再一次回想。
“难道……胸口上插着剪刀的鬼情侣真的出现了?”叶舟古怪地看着猫先生,皱眉道:“黑白双煞、雌雄大盗,难怪连你都觉得不好对付。”
郑老太太和猫先生不明就里地看着叶舟,叶舟便把今天和小班花说到的校园奇谈又转述了一遍,老太太听后不放心叶舟,劝道:“这几天能不能不去学校?”
叶舟果断摇头。
猫先生说:“放心吧,这几天我陪她一起去学校。”
郑老太太瞅瞅叶舟,又瞅瞅猫先生,只得点头答应了。
晚点的时候,叶舟找着郑老太太不在的时候,把她拜托小班花调查美国地址的事情告诉了猫先生,猫先生点头表示知道之后,只说了一句“那就等着吧。”态度平淡。
叶舟一时有些郁闷,但转念想想,美国那边除了等消息外实在没有其他更积极的办法了,至于被郑老太太藏起来的日记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叶舟反复揉捏着手里的抱枕,闷闷问道:“你在家有没有找到日记的线索?”
猫先生摇摇头。
叶舟唉声叹气。
猫先生安慰道:“日记本总能找到的,放心吧。”
叶舟闷闷不乐地点头。
猫先生话锋一转,“倒是你,没个叫人省心的时候。”
叶舟原本就郁闷的心情,直接郁卒了。
猫先生说:“你们班上孩子打赌的事情,最好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有些东西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这群孩子惹的麻烦最后总会转嫁到叶舟身上,猫先生头疼地想,必须把这些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叶舟说:“他们会这么折腾,还不是因为情人节要到了,年轻人,精力无处发泄嘛,我懂的。”
猫先生斜睨了眼叶舟,忍俊不禁道:“你倒是精力充沛,要不要我帮你发泄你多余的精力?”
叶舟脸上一热,抱着抱枕,灰溜溜地逃窜到郑老太太房里去了,留下猫先生孤零零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自己念咒似的嘀咕着:“帘卷青楼,东风暖,杨花乱飘晴昼。兰袂褪香,罗帐褰红,绣枕旋移相就。海棠花谢春融暖,偎人恁、娇波频溜。象床稳……”
“砰!”
一个枕头飞了出来,正中沙发上的黑猫。
敞开的房门里,郑老太太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她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说:“哎哟!好一个博闻广记的猫先生!”
叶舟气道:“淫词艳曲!哼!”
第二天没有叶舟的课,她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才到的学校,等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后,叶舟才想起今天的自习课被换成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学生们一个都找不着了。
跟着叶舟一起来学校的猫先生说:“去找找吧,别出事才好。”
叶舟四处张望一番后,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怎么觉得到处都阴森森的?”
猫先生笑道:“这里正常的很,你是心理作用。”
叶舟一路碎碎念,直到篮球场,她才找到了班上几个正在打球的男生,她让猫先生等在球场边,自己走过去打听情况。谁知她刚开口询问他们打赌偷摘玫瑰花的事情,几个高大的男孩子交换了两个神秘兮兮的眼神后,集体保持了可耻的沉默和偷笑。
叶舟知道跟这些孩子说什么怪力乱神都只会被一笑置之,索性不跟他们解释,只急着探听到底是哪个倒霉蛋赌输了要去偷摘玫瑰花。
男生们只顾嘻嘻哈哈乱笑一通,就是不肯说出实话,口口声声说这是他们男生的秘密,叶舟担心着那个偷偷跑去玫瑰花圃偷摘玫瑰的男孩,恨不得直接把这些孩子抓回去一个个严刑拷打。
“老师怎么来了?”
叶舟转身一看,心中大喜。
小班花和徐晓萌路过篮球场,遇到了猫先生,二人便笑着过来打招呼。
叶舟把两个姑娘拉到角落里,低声将昨晚猫先生和郑老太太的话叽里呱啦又讲了一遍。
两个姑娘立即白了脸。
徐晓萌说:“问他们没有用,这是他们集体打赌,没人会当着其他男生的面告密的,老师,我们找小崂山,他是明白人,会阻止那个倒霉的男生的!”
小班花马上说:“你忘记了吗?小崂山今天请病假,根本没来!花小莲早就翘课去看他了。”
叶舟一听,立马黑了脸,怒道:“翘课?”
小班花说漏了嘴,急得直打转。
徐晓萌忙说:“还有小林啊!他是男生的小头目,这么无聊的事情说不定就是他发起的!”
小班花是行动派,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打小林的手机,电话响了两声之后,突然传出一阵滋滋作响的电流音,间隙还有一两下如火花炸开的霹雳声,吓得小班花差点就要丢掉手机。
猫先生问:“怎么了?”
小班花有些发怔,“不知道,没接通,只有很吓人的电流音,可能是信号问题。”
猫先生严肃问道:“小林现在在哪?”
两个姑娘都说不知道。
猫先生说:“他可千万别是那个抽中了下下签的倒霉蛋。”
徐晓萌花容失色,撒腿就往球场里头跑,叶舟急忙跟上。
徐晓萌喘着粗气,声音颤得厉害,她抓着班上一男生的胳膊厉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赌输了的人是不是小林?他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去摘玫瑰花了?”
被抓了手的男生面对徐晓萌的质问,脸上的表情是明明白白的惊疑,“副班长怎么会知道的?”
徐晓萌转头去看叶舟,圆圆的眼睛里急得直冒泪花,她哽着声喊:“老师……真的是那个笨蛋……”
猫先生沉沉问道:“玫瑰花圃在哪?”
小班花说:“在后操场的小树林里!我带你们去!”话刚说完,这个烈火一样的少女已经拉着徐晓萌的手,快速往后操场的方向跑去了,猫先生紧随其后,迈动着它天生优越的四条腿跟了过去,只是苦了运动无能的叶舟,反应慢了不止两个拍,这才火烧火燎地跟着跑起来了。
叶舟动作慢,却是给了打球的男生们一个跟过来凑热闹的机会,他们被叶舟和徐晓萌惊动之后,一直留心着这边的情况,这会儿见老师和副班长都急成这样,心中也怕出事,一个个自告奋勇说是一起去帮忙。
叶舟想了想,多些人去,总归是利大于弊的,更何况,如果小林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些男生还能帮忙把他背出来。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后操场的小树林跑去。
小班花口中的小树林在后操场的北面。
学校坐北朝南依山而建,后操场的北面外是一片较为浓密的小树林,小树林之后才是一大片广大的农田,农田直通山脚下。在学校建设项目里,小树林这片土地虽属于学校的自留地,但因为一直未被开发,树林里便仍然留有农家自垦自种的几亩小田地,当然也包括花农周大爷心爱的那一小块玫瑰花圃。因为小树林径直通往外面,学校担心学生们私自出校,几年前请了工人在小树林和后操场相邻的地界上砌了一睹土墙,土墙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塌方,这才将周大爷的玫瑰花圃暴露在了广大好奇小青年眼皮底下。
至于玫瑰花圃的浪漫或恐怖传说,到底是谁最先散布出来,叶舟记不清楚,她只记得这个传说似乎已经流传了许久。
作为这批奔跑人群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叶舟十分光荣地落在了最后,猫先生趁机凑到叶舟身旁,低声喝道:“叶舟!”
“哎?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叶舟扭头去看猫先生。
“不对劲!”猫先生低喝:“看天空!”
叶舟边跑边仰望天空,一望之下,脚底踉跄,差点栽了个跟头。
现在是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午后四点半,虽说冬天的夜来得早,但也不至于来得这么早。叶舟头顶上的天空,由南向北,越来越阴沉,看上去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堆积而起的积雨云,这些云层聚拢在小树林上方,尤为厚实黑沉。
猫先生低声吩咐道:“进入小树林后,一定不要离开我身边!”
叶舟忙不迭地点头。
跑在前方的几个男生已经率先翻上了土墙,两个女生在男生的帮助下也翻了过去,还剩下两个男生站在土墙这头等着叶舟。
叶舟急得冲土墙外头的学生们大嚷道:“你们站在原地!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小班花的尖叫声透过土墙传了过来,“那边有人!”
有男生在叫嚷:“消失了!我们去看看!”
又有男生在喊:“在那边!你们看错了!是那边!”
叶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急跳起来,她着急地喊:“晓萌!拦住他们!谁也不许过去!一个都不许去!”
墙外头立即传来徐晓萌因颤抖而显得尖利的叫喊声,“全部回来!不许分散行动!等老师过来!”
紧接着便是男生们集体唉声叹气。
叶舟松了口气,心中暗暗感叹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只有徐晓萌足够冷静,拿捏得住分寸,即使再怎么担心小林,她也知道不能在这样诡异莫测的环境下让跟过来的另外几个同学冒然送险。
猫先生早已跃上墙头,它站在墙头,阴沉着张猫脸,谨慎地环视着四周。
叶舟在两个男生的帮助下,终于翻上了墙头,坐在土墙上,一阵阴风扑面而至,叶舟冷得一个哆嗦,眯眼细看眼前的小树林。
树林的面积不大,却极其葱郁,加上此刻越聚越多的积雨云,从外头看进去,整片树林显得极其暗沉阴森。
身边有一个男生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叶舟心中一惊,与猫先生相视一眼,点点头,跃下土墙。
男生们轻车熟路地带着路,穿过一小片白菜田地后,前头的男生伸长了胳膊指着他脚底下的一块凹地,喊道:“老师,就是这!”
叶舟快走几步,登上男生所处的小土丘,往下一望,一时有些呆住。
脚底下的凹地里遍布着绚丽盛开的火红玫瑰,一簇一簇,一丛一丛,如烈烈的火苗,在这隐秘的山谷肆意燃烧。
小班花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传说中的玫瑰花圃,一时看怔了眼。
有个男生炫宝地笑,“美吧?”
叶舟喃喃自语,“美得邪乎。”
他们立足的土丘旁有一条小路,徐晓萌推开挡在身前的男生,径直往下跑,边跑边叫唤:“小林!小林!”
众人如梦惊醒,一起往下跑。
从上往下看的时候,玫瑰花圃的占地面积并不是很大,但等到众人置身其中之时,叶舟才发现这花丛极其之深,蔓长的花枝几乎要覆盖到他们的胸口。
正常的玫瑰花怎么能长得这么凶?叶舟细看身边的每一朵玫瑰,恍惚觉得,她在每一朵玫瑰花上看到的不是鲜花,而是一张张愤怒的人脸,她的心跳得越发厉害,她想让自己的学生通通回到土丘上,可是一抬头,她却找不着任何一个学生了。
天地的空间一下子被拉长,每一道缝隙里都被满满当当地填充上玫瑰花,整个世界都是这些愤怒盛开着的鬼魅花灵,积雨云乌沉沉仿若堕天的黑铁,压的叶舟几乎要喘不过气,她挥手打开缠绕在身上的花枝,往前快速移动了两步,一只长势较高的玫瑰花枝刷过她的下巴,留下一道刺痛的划痕。
叶舟对着空旷的天地高声喊道:“猫先生!你在哪?”
“猫先生?是谁?”一个平淡如水的女声在背后乍然响起。
叶舟的背后瞬间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她慌忙回头,背后除了一望无际的玫瑰花丛外,什么也没有。
“他是你的恋人吗?”那个清淡无波的平静女声又在叶舟背后响起,这次靠得更近,几乎是贴在叶舟后脖子处说的话。
脚底下一枝花枝横生而出,弯曲着缠上叶舟的小腿,在叶舟听到声音急回头的瞬间,将她拽倒。
“啊!”叶舟后仰着重重摔入玫瑰花丛。
无数玫瑰刺狠狠扎入叶舟裸露在外的手、脖子和脸颊,疼得她原本紧闭的眼立即睁开,入眼处,除了越来越破碎的一小块残留的天空外,只剩下密集黑暗的花枝像潮水一样翻涌而来。
叶舟有一种她落入的不是花丛而是水潭的错觉。
一个温柔成熟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回荡开,“小舟,来,跟着我念,一定要把他的名字念得清清楚楚哦,他叫做……”
姑姑?
“小舟,姑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姑姑!
叶舟骤然瞪大眼,眼前的天空只剩下零星的几点暗色。
“叶舟?你在哪?”是猫先生的声音,他在焦急地呼唤她。
一个轻飘飘的身影自上而下覆盖上叶舟的身体,将最后的几点光完全覆灭掉,叶舟与她近距离面对面,干瞪了一会儿眼后,苦涩地笑了笑,“你好,女鬼。”
女鬼除了脸色白到几乎透明之外,平静的一张脸看上去倒也并不怎么吓人,她的一头长发散落在叶舟脸颊两侧,痒得叶舟有些难受。
叶舟“呼”得吹了口气,把那些头发吹开。
女鬼平静的眼眸里掠过一抹笑意。
“叶舟!”猫先生还在喊她。
叶舟轻声询问躺在自己身上的女鬼,“他们都还好吧?”
女鬼点点头,冰块一样的鼻尖触到叶舟热热的鼻头,激得叶舟差点打了个喷嚏。
叶舟打着商量说:“你看,咱们俩都是女的,这种说话姿势也不是很方便,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喝杯茶,聊个天,我请客,怎么样?”
女鬼说:“你长得跟她真像。”
“诶?”叶舟装傻道:“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极了我母亲。”
女鬼说:“虽然我的障术挡不住那只猫太久,但我不介意一直和你这么耗着,顺便和那只猫鱼死网破,能拉上你的一群学生垫背,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叶舟尴尬笑道:“我和我姑姑不熟,真的。”
女鬼说:“这会儿倒说了真话。”
叶舟直视女鬼泛着血丝的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无害,“你把我往花海里扯的时候,我听到了姑姑的声音,这片花海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姑姑的气息,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这片玫瑰花田其实是姑姑种的?”
女鬼点点头。
叶舟又问:“那……她老人家种了这片玫瑰花,是打算做什么呢?”
女鬼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笑得温柔而多情,“你猜呢?”
叶舟苦笑道:“我倒是希望她老人家只是种来自娱自乐用的。”
女鬼笑道:“让你失望了。”
叶舟苦笑道:“希望她不是故意种了这么一大片花田,专门用来捆绑你的,更希望你的死和我那十七年没见了的姑姑没有任何关系。”
女鬼笑了,嘴角两颗尖利的獠牙在黑暗中折射出让叶舟刺痛的光,她笑道:“这回,你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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