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舞的大字，在牛皮纸上深深浅浅的描画着，丑丫认得这纸，这是包袱里卷着布料的牛皮纸，而纸上写字的并不是笔墨，而是木柴上的黑灰。
“这些大叔，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将牛皮纸仔细的折叠起来，塞在娘亲的那本药书里夹着。
丑丫放下揉搓好的熊皮，从门缝里往外看着正盘腿大坐欢快吃鸡的傻子。
她在想，若这些大叔都是好人，那么傻子会是什么人呢？
叛国贼。
从前只觉得轻飘如风吹过似得三个大字，忽然沉重的压在丑丫心头：“如果那些大叔也是好人，那他们在搜寻叛国贼，一定就是坏人了！娘啊……”
丑丫感觉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凄凄惨惨的低声哀嚎：“娘，你的丑丫，要给一个大坏人生孩子了！”
炕桌边，傻子双手沾满油污，呲牙咧嘴的啃着野鸡，丑丫很是奇怪的看着他的表情，不明白怎么吃鸡会是这样痛苦的表情。
桌上，只有花花啃了的几根骨头放在边上，大半只野鸡都被傻子一个人吃掉，可是他的面前一块骨头都没有。
“哎呀，你这个大傻子！吃鸡要吐骨头的！”
傻子茫然回头，腮帮子鼓鼓囊囊，一小节鸡骨头，从嘴角支出来，远远看去，就好像他的上獠牙掉了出来。
“算了！就算你是大坏人，如今也傻了，还有什么罪孽可以清算呢！户口也有了，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人了！”丑丫捏着那一节骨头拽出傻子的嘴，然后指指花花放在桌上的骨头教他：“吃肉就好了，这样的骨头，不能吃，会扎坏嗓子的。”
“唔……”傻子点点头，咧嘴一笑：“肉，好吃！”
“丑丫，我又回来了，哈哈，真是高兴，你看！”花花蝴蝶似得转到丑丫面前，变戏法似得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鸡蛋：“我二婶刚把你弄得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抹到眉毛上，就傻了吧唧的告诉我说，那眼眉上有热乎感觉了，哈哈哈……我差点喷出笑来。这可真是好啊！我可以每天晚上，都正大光明的到你家来走一趟了！”
丑丫想到家里仅剩的几块老姜，很想告诉花花，这笔买卖，她算是亏大了。
不过，看着花花眉开眼笑的俏模样，丑丫把这话忍了：“哈哈，真的吗？那她还真是傻得不清！对了，你来帮我看看，那熊皮还要怎么弄吧，感觉就是没有人家货郎卖的软乎呢！”
花花摆摆手，把鸡蛋放在丑丫手里：“家里还要烧炕，我得赶紧回去。你这熊皮才揉几天，我二婶说啊，一张皮子至少也要摆弄半个月一个月呢！你就每天早中晚都记得揉它一遍吧，左右到天冷的时候，它一定能铺就是了！我回去烧炕了，今夜里怕是要下霜呢！”
来去匆匆的花花，余音未了，人已出门。
“烧炕？”
丑丫到自家炕上摸了一把，然后到厨房，把插在锅灶内侧，贴墙边的一块铁皮拽开：“房子大的人家就是麻烦，还要单浪费柴禾烧炕。”
这块铁皮，是丑丫娘特意在镇上的铁匠铺里买的。
春夏不需要烧炕的时候，就把它插在锅灶朝炕洞走烟的口口上，这样灶洞里的热烟就直接从烟囱出去，不会把火炕烧热。
而秋冬的时候，就把这个铁皮插到灶洞直接通往烟囱的口口上，这样锅灶里一日三餐烧火的热烟，就都要从火炕里的的弯弯烟洞里走一遭才能进烟囱。
弄好烟囱，又朝铁锅里加了些热水，然后在灶洞里加几块耐烧的木柴，确保今晚的火炕能温热不凉，丑丫抬步进屋。
“吃饱了？把桌子收拾了，这些，都洗干净放好，桌子擦干净！”
吃剩的鸡蛋饼收到盘子里端着，一边看着傻子端其余的碗盘，一边戴着她朝厨房走。
临到门口，丑丫停下脚步，回头定定的看着身后的傻子：“你真的是傻子吗？该不会为了活命，故意装的吧？”
坏人大叔那么坏，心却是好的，那么这个傻子呢？
会不会是装的无知疯傻，其实是个很坏的坏人？
丑丫被自己这一刹那的惊觉，吓得心窝乱颤，瞪着傻子的呆愣的眉目，又想：“他虽然是被我救了，但他那些衣物、首饰、钱袋，可都被我藏着呢！该不会他是为了那些东西，才装疯卖傻的留在这里吧？卖国贼啊，连国家都胆敢卖掉的坏人，他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东西才留下的，还是为了逃过搜查？”
丑丫烫着了似得收回目光，扭头到厨灶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并接过傻子端着的东西低着头说：“你的东西，都被我藏在炕梢那边，废弃不用的炕洞里。除了今早拿了你十两银子出来，你的东西一点都没少。假如你是为这些东西，才留在这里装疯卖傻的话。待会就拿着东西早点走吧！你也看到了，我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而你有那么多钱，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隐居都行……对了，你可以带着那个张大乖的户籍名帖走，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你犯病跑丢了，这样就算你在别的地方被人找到，也可以继续装成傻子。我不知道你为啥要卖国，但我娘说，贪欲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日后你安稳些吧。要卖就卖卖山货啥的，别再卖不属于你的东西了……”丑丫絮絮叨叨的刷碗洗盘子，看也不看一旁站着的傻子。
“你放心，我和花花都是好人，就算再来人打骂，我们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再说，我们要是把你供出去，那就是私藏通缉犯了。你走吧，远远的走，再也别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眼泪滴落，心窝里就好像是塞了颗青梅，难受得就连嗓子里也酸涩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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