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见过丑丫嚎啕，风儿娘彻底乱了手脚，抱着她的肩便往要往屋里去：“都病了还在这里洗什么衣裳，还不到屋里歇着！才一夜功夫，怎么就病了？”
说着，风儿娘刚迈出的脚步，呼的停住。
“才一夜功夫你就得了大病了？什么病来的这么快？叫南大夫看过了吗？要不咱套车到镇上去看看吧？”
“嫂子！我的病，不用看，我，我自己知道……”丑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最终也没能想到该怎么说那不停流血的大病。
“哎呦，那你倒是跟嫂子说说，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啊！这大正月的……”
风儿娘将丑丫揽得紧紧的，仿佛稍一松手，丑丫就会倒了似得。
傻子在边上无助的抹着眼泪，也想抱着媳妇说话，可又不敢上前。
想了想，傻子嘀咕着：“媳妇病了，不能累了，不洗衣裳了，夫君洗，夫君给媳妇洗，不让媳妇累……”
“不行！那个……不能给你洗！”丑丫挣扎着想从风儿娘怀里出来，不明真相的风儿娘还当她是心疼傻子，顿时将她抱得更紧：“都这时候了，别说给你洗衣裳，就是再如何伺候，也是他做夫君应当应分的，你就好好养着，好好……”
搓衣板上染血的手巾被傻子捏在手里使劲搓洗，压在下面的衬裤，终于伸冤似得挤进风儿娘的视线。
“那是……”风儿娘迷眼细看。
这傻丫头！
风儿娘抢着弯腰将木盆里的裤子翻看个便，顿时不知是哭是笑。
“你这大病什么时候得的？”风儿娘唬着脸问。
丑丫哭的浑身直抽抽：“昨，昨儿晚上！现在更厉害了。”
“出了趟血，还有别的什么不舒服的吗？”
“腿疼，肚子也疼，浑身都没力气。”
“有什么遗言吗？”
“啊？”
“有什么遗言吗？”
“……”
风儿娘见她不吭声，强唬着脸又问：“有什么遗言就跟嫂子说，有什么想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嫂子能帮你做的，一定帮你，说吧。要不……进屋好好想想？”
“嗯。”丑丫很郑重的点点头，扯袖子擦了脸，然后准备进屋。
风儿娘一声不吭的跟在她身后，使劲的掐着大腿才没笑出声。
“嫂子，等我死了，你们千万帮我照顾夫君啊，他很聪明的，就当他是个劳力伙计的使唤，每天给他口若热乎饱饭。”
风儿娘啵儿都没打，直接点头答应，然后问：“还有吗？”
“花花早晚要出嫁的，若是嫁得远不能照顾娘亲，求你帮着照顾一二……”
“行啊！还有吗？”
“也不找我这身子能不能撑到新房子建成，若是不能支撑到那时候，余下的事你和刘文哥多帮衬吧！”
风儿娘直接点头，问：“还有吗？”
“待会我把田契房契都找出来，咱们悄悄去找村长，让他帮着都过户给花花。有宅院田地在手里，将来花花找婆家也能找个像样的。”
“行。还有吗？”
丑丫拧眉细想，两只眼暗淡的不见半点往日华光。
“我在镇上给风儿和吉恩定了银锁，工匠说下个月才能取，本来想突然拿出来哄风儿高兴的，要是我撑不到那时候，你记得替我去取啊！还有个事真的要求你帮衬，上回去县衙，全多亏了王妈妈，我本想挑个时机送她老人家一份大礼的……”
风儿憋着的笑意减退了几分：“行啊！都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说好了我出钱去盘李家的酿酒铺子的，也不知这事什么时候能成。唉……”丑丫耷拉着脑袋，低眉垂眼，很是失落的接着又说：“泰和堂的老掌柜一定还惦记着虎骨酒呢，连着醉胭脂，他也想占了独一份。可那安和堂的掌柜也不是好对付的，将来要是我死了……”
“拉倒吧！”
风儿娘彻底没了笑意，一巴掌拍在丑丫的后脑勺，哽咽道：“你这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想得什么？就不能多替自己想一想吗？都要死了的人了，别人都惦记着，吃不着的美味要在临死前尝尝。看中了没舍得买的簪子，想咽气儿之前戴一戴。再不济，也交代一声死后要穿的寿材，你可倒好，满心满肺的全想着别人！”
“那些吃的戴的，有什么可惦记的？死都死了，到了坟包里，早晚也是被虫子啃成白骨，还在乎穿什么衣裳装什么棺材吗？我只是放不下夫君，舍不得花花，更舍不得娘亲和你们……”
“你这个孩子啊！”
风儿娘本来是想憋着不说好逗一逗她，却不成想，逗得自己哽咽难言满面泪痕。
风儿娘一哭，丑丫刚咽下去的哭声便又钻了出来：“呜呜呜……亲嫂子，我真的舍不得死啊！我，我还没活够呢！那天你包的饺子，我还没吃够！”
“这是干嘛呢？”刘文牵着孩子进来，被这抱头痛哭的俩人吓得不敢上前。
风儿娘跺脚瞪他：“没你的事！外头呆着去！”
“娘亲，你哭什么呀？是不是奶奶又欺负你了？”
“哎呀！”风儿娘又跺跺脚，让刘文赶紧带着风儿出去。
刘文转着眼珠子看看媳妇，又打量着泣不成声的丑丫，拉着风儿转身出门。
一想到就要死了，这么可爱的风儿，再也不能见了，那么好吃的饺子，再也没得吃了……
新房子还没修建，酿酒铺子还没盘，花花还没找到婆家……傻子笨呆呆的，若是离了她，可要怎么活的安稳？……娘亲身子不好，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忧伤，难免不会又勾起她的眼泪，若是眼疾又发作了，可怎么好……
千千万万舍不得死的理由，一股脑全钻到心尖尖，丑丫哭的花枝乱颤，整个人都快要化作一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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