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不能让宫里人发觉有奴才没去跪迎圣旨。”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坐在多宝斋门槛里的郁萧，悄声说完，示意丑丫制止小宝的嘶吼。
“听何琦哥他们说，你叫郁萧。咱们从前见过吗？”丑丫将小宝的头按在怀里，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脖颈。
郁萧侧耳听了听窗外，等到外头又开始齐声谢恩时，才对丑丫点点头：“我刚回来时，曾在你床底下藏身，那时候你还住在王爷的院子里。”
丑丫学着他的节奏，悄声道：“我说的不是那一次，是那之前。”
郁萧一愣，随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那就没有了。我是一直在王府里的，很少出来。”
“可我，总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像是认识……”说道一半的话语，陡然停住。
眨着红肿的双眼，丑丫带小宝凑到郁萧身边：“郁萧哥，郁扬和郁灿是你兄弟？”
“嗯。”郁萧点头之后示意丑丫不要再出声。
窗外，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帮着一些人声远去。
丑丫刚要开口再问，一阵欢呼声随着微风吹进门窗。
那是百味园中奴人得知圣旨内容后的欢畅呼喊。
像是无数冷箭刺进丑丫心扉，强行将她带痛的回忆被打断，逼着她来体会此刻现实中的残忍。
郁萧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嗖的一声躲进多宝斋内。
接着，何琦在门外召唤道：“丑丫妹子，宫里有赏赐，你开门。”
门外来的不止是何琦，丑丫起身关好多宝斋的房门：“知道了，这就来。”
“这些是宫里给逍遥谷奴人们发的赏，这些是陈家特意送来给二小姐的，这些，是表小姐给的，还有这些……”
门外奴才轮流上前，每人手中举着的托盘里，都装着丑丫不曾见过的金玉之物。
“何琦哥，我不过是伺候王爷的厨娘而已，哪里能收这般贵重的赏赐？这……”丑丫知道，皇家所赐不能推辞，但这些贵重物件在她眼里，比燃烧着的炭火还要烫手灼心。
何琦知道她后面的半句话说不出来，所以迈步进门，替她将各种礼物都收到房里：“皇家赏赐不止你一人才有，咱们逍遥谷的奴才们各按品级都有赏赐。至于陈家送来的，以及表小姐她们给的，你是陈家义女，长姐即将大婚……”
“何琦哥你被说了，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哽咽的声音不再暗哑，微红的眼眶中不见泪光。
“那你自己收拾吧，外头还有事要忙，我就不多留了。”
何琦暖暖一笑，抬手想拍拍丑丫的肩头，停在半空又缓缓收回。
跟何琦一起来的几奴才还在门外等着，何琦挥挥手示意他们走远，然后在多宝斋门口停步。
“何琦哥。”丑丫以为他想进去。
“没事。”何琦回头微笑，轻声说：“他是可靠的人，以后会在这里帮你拎水劈柴，也会尽力帮助你的。”
“谁？”丑丫微愣一刹，在何琦的手指摸摸多宝斋房门时，才诧异：“郁……他留在这里帮我拎水劈柴？”
“我走了，外头还有很多事要做，最近今天外头会嘈杂些，李佐他们也有很多事要忙，你若无聊，便带小宝去外边转转。厨房里缺什么尽管说，会有专人给你送来的。”何琦说完大步流星的出了房门，只留满脸诧异的丑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何琦刚走没一会，院里院外的脚步声便都杂乱起来。
原本在院中做工的奴才，分别搬抬杂物整理，在他们的交谈中，丑丫才知道，为了迎接圣驾，这里的工期要暂时停下。
杂物搬抬整理之后，便有几人在门外庭院洒扫清理，灰尘扑面而来，逼得丑丫不得不关门关窗。
“桌上那玉如意下垫着的东西拿来给我。”郁萧从门缝里说。
丑丫这才低头去看桌上赏赐。
压在玉如意下的蓝色锦缎，其实是个可以压扁的包裹。
郁萧接了东西便关了房门。
那包裹里是什么？丑丫没看也没问。
她巴不得有个人什么人来，把她房里这些金玉之物全拿走。
多宝斋的房门再打开时，与院中奴才同样大半的郁萧，便堂堂正正的走出房门：“我会混到院中奴才里，日后便住在厨房那边的仓房里。除非王爷传唤，否则我不会出院半步。若你有事需要帮忙，便在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的。”
望着郁萧那似乎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丑丫再次陷入回忆。
郁灿的从容，郁扬的英勇……以及他们临死前的模样……
“郁萧大哥，谢谢你们，我替王爷谢谢你们的忠心了。”
丑丫面色沉重的恭敬施礼，三拜之后，才抬眼再看身前的郁萧。
郁萧没有躲闪，也没有阻止丑丫，更是在她抬头时微微颔首：“郁扬他们死的值得。能为护救王爷舍身，是他们的福气。”
“郁萧大哥，王爷他知道了吗？”丑丫的心在发抖，在等待郁萧回答的分秒之间，几乎连呼吸都被遗忘。
然而，郁萧的回答，很快让她的心深深坠落。
“王爷不知道。”干净利落回答了丑丫的问题后，郁萧正了正粗布衣领：“那段过去不是王爷该有的，所以我不想也不敢让王爷知道。你也是这么决定的，对吗？……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结发夫妻却成了主仆，要看着心爱之人与她人成婚，这是比挖心砍头更惨痛的感触。相信我，你的夫君绝不愿看到你落一滴泪。你如今的委屈……”
“别说了。”丑丫原本是想以郁扬兄弟俩试探郁萧，想看看他是否知道慕容云鹤在兰娃村的往事。
她在这念头闪过的一刹，幻想着是不是慕容云鹤也想起了往事，或者这位郁萧哥哥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让两个深知他过去隐秘的人，都留在这里做奴才，或许是有其他更重要的安排。
然而，当郁萧直接了当的回答了她的疑问，丑丫才觉出自己的荒唐。
不在逍遥王面前的丑丫，心思玲珑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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