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汐没有躲闪，一动不动的仰着脸：“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爹娘，都在对旁人的誓言铭记于心，而对自己的誓言，说过也就算过了？人臣要忠君，所以帝王说的话便是圣旨，不容有半分迟疑。而帝王的言行，即便是朝令夕改……”
“云汐！”慕容云鹤沉声喝止。
“帝王是如此，母后身为一国之母，也是这般。您对旁人向来金口玉言，绝不食言，偏偏到我们兄妹这里，所有的许诺都是感慨时说的情深义重，而转过头便全都抛在脑后。母后，我的娘亲，您是皇后，是万民之母，临瀚所有的子民都是您的儿女，您慈爱宽厚，永远高座于上贤良淑德……”
姬云汐越说越痛，滚滚热泪，如断线珍珠，不停掉落。
慕容云鹤与姬云海纷纷上前，想要将她从皇后身边拉开。
“云汐，你想说什么。”皇后问。
“云汐只想说，您是皇后，也是我们的娘亲！请您在心系子民儿女的时候，也看一眼您的亲生孩儿们吧！我们不求任何优待，只求您在皇嗣之间能公平对待。”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砸得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孩子们都饿了吧？快出来吃饭。”蓝姨在门外唤了一声，打破了内室中死一样的沉寂。
皇后闻言起身，一手挽上姬云汐，另一手拉住边上的姬云海：“先用膳吧。”
“二哥，你带陈小姐坐我边上吧。”姬云汐回头召唤，幽怨目光在触及到丑丫那微红的眼圈时，柔和了几分。
慕容云鹤回给姬云汐温然一笑。
这一回眸的召唤里，藏着兄妹间多少情谊，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和目光因此暗淡几分的皇后娘娘才会知道了。
向来宫中有宴，太子、皇子、公主，后妃养子之类，姬姓孩儿几乎将主位全都坐满。
而自幼异姓慕容的慕容云鹤，虽然是皇后亲生的孩子，他的座次也要远远排在主位之外。
今日在宫中，他能坐在太子下首，完全是因为今日之宴是为庆他出谷回府。
他的席位能距离皇后如此之近，十年里也不过这么一回而已。
走在慕容云鹤身旁的丑丫，并不知道这些事。
她只是感觉到在皇后左右手牵着云海兄妹俩时，姬云汐看向慕容云鹤的眼神里，有隐隐的疼惜。
你疼爱着我的疼爱，便也是我的疼爱。
丑丫在心里默默念着绕口令，只是相识第一日而已，她毫不迟疑的将姬云汐化在知己行列。
众人一同到了餐桌旁。
八仙圆桌，摆满餐具碗盘。
皇后居中而坐，姬云海与姬云汐分坐左右。
慕容云鹤被姬云汐扯着衣袖坐在身边，丑丫本想让陈恒挨着慕云鹤，结果陈恒夫妻被姬云海叫了过去。
“二哥，这里是慕容家的府邸，是母后的娘家，也是咱们自己的家。以后我和云海，还有未来三嫂，会经常来蹭饭的，你可不许小气啊。”
慕容云鹤知道姬云汐这是体贴他的尴尬，想要缓解这沉闷的气氛。
“哪里的话，你们能时常过来，二哥求之不得。”
“二嫂，摘了面纱吃饭吧。”
“啊？”
丑丫没想到长公主会跟她说话，看着公主与花花貌若仙子般坐在这里，从来不曾因面容自卑的她，忽然很不想摘面纱。
在宫中赴宴时，她戴的面纱是静姑姑特意为她制作的面纱。
那面纱材质轻盈，边角上缀着绿豆大的珍珠，所以用餐或者喝茶的时候，只要用手稍稍撩起面纱的一角，小心些不要在面纱上沾染油污便可。
此刻丑丫脸上仍是那样的面纱。
“不用啦，这个面纱很好看的。”丑丫迷眼笑着，说完赶紧低头整理袖子。
“陈家丫头喜欢面纱上的珍珠，公主就让她戴着吧。”颜夫人没有落座，手里捧着刚盛好的鸽子汤，轻轻放在皇后手边：“喝点汤暖暖。”
皇后点点头。
身子凉了，喝些热汤可以暖，那么心若凉了呢？
回望过去年月，只因先皇后临终嘱托，自己便不得坐上高位，并谨守诺言，对先皇后之子无微不至。
转眼，儿女们都大了。
多年体贴照料的孩儿，反过头，如猛虎豺狼般对待她的亲生子女。
而她的夫君，位居无上高位的皇帝，却仿佛对于她亲生孩儿们的委屈从不曾看见，即使偶尔听到些也只一味的劝她要宽容，要她告诉孩子们忍让。
“今日，你们的勇敢，令母后很欣慰。”皇后低头喝汤，悠悠目光定格在瓷白色的汤匙，不见波澜。
正想起身亲自为丑丫取下面纱的姬云汐，闻言一震，难以置信似得回头：“母后方才说什么？”
“我慕容熹的儿女，令我骄傲。”
皇后没有自称本宫，而是说：我。
“又抽风了！”颜夫人微嗔上前，将皇后搅着的鸽子汤的手一拍：“不喝就放下，别糟蹋东西。”
“哲儿，等这几个孩子都成家，咱俩跟着他们一起去封地过活。皇帝已经答应为他们三个同赐一城。也不用等新帝登基，云海大婚之后，咱们便走。”
颜夫人想也不想的拍皇后一巴掌：“你在发什么失心疯？你是吃错药了吗？”
如画眉目，凄凉含笑，一滴清泪转在眼眶。
皇后抿唇片刻，将那滴泪隐下之后，才将嘴角笑意扩大：“这不是当初咱们就定好的吗？只是少了哥哥。若我当时能听你的，哥哥或许不会早走一步，而咱们这十几年的心酸，也不会有了。”
“母后，你说的是真的？你和哥哥们去封地？我也一起？我不用去……”姬云汐双眸闪闪，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只是要委屈云海，他怕是不能再拥兵上阵，而云鹤也不能再留居在这王府里了。”
“能和家人在一处多好啊，什么王府不王府的，空荡荡的院子，一堆认不清脸的奴仆，要不要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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