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雪衣蹙眉，若是的话，这样的感觉定是不祥之兆，思及正在菱和城的凤浩朗，她右眼眼皮突然跳得特别厉害。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凤雪衣猛然回神，转身望向背后，却见那雪白的狐狸打着呵欠，桌下，一只碎裂的玉杯，静静的躺着。
原来不过是九尾打碎了一只杯子而已！
凤雪衣自嘲一笑，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九尾，我们去含辰殿。”
虽然不注重什么名分，但是夜御廷始终是孩子的爹，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孩子的名字却需要载入国册。
可不想，日后孩子问，爹是谁这样的问题。
淡淡一笑间，九尾从桌子上跃下，身子像气球一般迅速膨胀起来，一直到成年狼那般大小方才作罢，一条长长的尾巴一甩，直接将凤雪衣裹紧，身子一纵，往外飞去。
含辰殿灯火通明，一人一狐降落至寝宫门口，透过那未完全合并的门，一眼就可看见那飘袂的红帐，和那含着情、欲的高声、呻、吟，不用进去，便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凤雪衣扬起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一抹苦笑漾在了唇边。
都到了这时候，她还在期待什么？
妃子怀孕，这等关乎龙嗣的事，岂可作假？
傻啊！
曾以为自己已经无心，纵使看见与其他女子亲热也会是心如止水，却是没有想到当这一幕真正在眼前呈现的时候，心会这样的痛。
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下，沿着掌心落入唇中，是那么的苦，那么的苦。
九尾似也感觉到了凤雪衣的情绪波动，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
“谁？！”
沉冷的喝声，自屋内传出，一股强劲的力道撞破门，朝九尾奔来，与此同时，宫殿的护卫闻声而来，脚步声，声声急促。
“九尾，走！”
凤雪衣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狼狈，扬手化掉那一击，九尾得令，往前一扑，烈风中，雪白的九尾狐高飞于空中，长长的九条尾巴随风飘舞，在这凄冷的月光下，妖异且绝美。
“有妖怪，放箭！”
不知是谁，高喝一声，然后便听得那唰唰唰的箭声，响个不停。
九尾飞得很高，又有凤雪衣这等绝世高手在，那些长箭根本是靠近不了她们，不一会儿的功夫，九尾就已安全的飞离皇宫，往菱和城的方向飞去。
一路畅通无阻，可是在城门口落下的那一刹那，凤雪衣的全身血液，瞬间冰冻。
焦黑的土地，断壁残桓，尸堆成山，血流遍地，微亮的灯火幽幽如同鬼火闪烁，红色的盔甲，染血的长枪，悲鸣的战马，还有那头颅高高挂在城门口上的，至死都是瞪大双眸的……
“爹！”
凤雪衣悲声呐喊，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死死的捂住唇，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这只是噩梦。
爹还活着，在边疆驻守着，不会死的，不会在这里死的。
爹怎么会死呢？
他那一日送她离开，她下定决心的要等爹卸甲归田时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如今这愿望还没有实现，爹怎么会死呢？
不，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她是在做梦，是在做梦，这一切只是存在于虚构之中，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远处，传来得意的声音。
“神机营不过如此嘛。”
“那是，有俞将军的和我们札答阑将军的合作，区区一个神机营算什么？”
“那是，什么一代战神，现在就只剩一脑袋挂在城门上了，哈哈哈哈。”
“真解气啊哈哈哈！”
更多得意的笑声响起，一声比一声更大，于烈风中，化作尖利的冰锥，一根根的直刺入凤雪衣的心脏，痛彻心扉。
“爹！”
她怆然大喊，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了！
是他，与蛮子合作，斩杀爹于这菱和城！
还有三千多的神机营将士，那些和爹同生共死的兄弟，血流标杵！
“苍天！你怎忍心如此待我！”
滚烫的热泪大颗大颗落下，她绝望的放声大哭。
从未有这么脆弱的一刻，就是在她身受重创，在得知自己可能下一秒会死的时候，她都不曾这么难过过。
那是在，她知道家里有等她回家的爹娘和兄长。
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兄长为了权力，硬生生将长剑刺入她的胸膛。
娘为了保护她，自毁双目，当着她的面自戕。
而今，爹到了这里，是为她而亡！
如果她当年不曾将夜御廷推上皇位，这当今大陆的格局怎会是现在这样？
是她，毁了这个家。
是她，害了兄长。
是她，害了娘。
还是她，害死了爹和这些誓死追随爹的将士。
凤雪衣怆然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她才是那个该死的人啊！
她应该早就死的，他们才应该好好活着的，为什么活着的反而是她？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她仰头，凄怆的呐喊响彻天地，强横的内力随着音波震荡而出，那被她的哭喊声吸引而来的蛮子和大懿的将士都是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却有艳红的鲜血和红白之物沿着他们的颊边流下。
那是耳膜被震破后流下的血，和头颅被震破的脑浆，混合在一起是那么的红，红到夺目，可以毁天灭地！
“爹！”
一口鲜血，从凤雪衣喉头喷出，白绫振飞，裹住那城门上的首级，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爹，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女儿必定让他们以血相还！”
她痴痴的笑着，拔掉发上的凤钗，手起，钗落，贯穿一双腿骨。
暗红色的血从腿骨处不断流下，她缓慢却坚定的站了起来，于乌云压顶，疾风骤起的氛围下，踩上那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一步，一个鲜红的脚印，也像在她心口刺出一道深深的血口。被贯穿的骨骼处也传来一阵更比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样的感觉就像赤足在利刃上行走，每一步，都痛到了四肢百骸的最深处。
疾风怒卷中，她捧着凤浩朗的首级踽踽独行，纤弱的身体就像那落在水面的霜花，似此时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她便会支离破碎。
九尾看见她模样，急得噶呜噶呜叫，却又没有办法制止，只能甩着尾巴跟上她。
走到一处高地，凤雪衣双膝一软，直直跪下，含泪将凤浩朗的首级放在地上，十指深深的陷入坚实的土地里。
‘轰隆’。
怒雷劈响，闪电劈破乌黑的虚空，寒风瑟瑟，吹动那干枯的枝桠，和那残落在地上的草叶，发出沙哑的悉率声，在这森冷的夜，更是瘆人。
“爹，等我。”
双手撑地，重叩头，眼泪流入土中。
曲指成爪，抠那泥土，尖利的沙石磨砺得指腹生疼，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停地使劲抠着。
轰隆隆，雷声响个不停，阴翳的天空已飘起毛毛细雨，半刻钟后，凤雪衣的发上、眼角眉梢都沾满了水珠，薄薄的里衣完全贴合在窈窕的身躯上，更凸显出她诱人身段。可那挖出的小坑边，那一双纤白的玉手已经是鲜血淋淋，沾满了黑色的泥土，肿大到可怕。
“等我。”
她将那首级轻轻放入小坑中，双手捧着土一点点的覆上，也是将自己的心门，一寸寸的关闭，自此永坠黑暗，不入轮回。
“九尾，守着这里。”
终于完全盖好后，凤雪衣起身，对九尾交代一声，走出几步后转头对那小小隆起的坟看上一眼，红肿的眼眸再次湿润，她决绝的一咬牙，足尖点地，往皇宫的方向飞去。
一路疾行，腿骨的血不断流出，将罗裙染红。
当她一身是血站在那含尘殿门口时，卫临和一干皇宫禁卫持着长枪，将她团团围住。
“我说，让开！”
冷厉的眸子朝卫临一扫，强势的威慑顿时从她周身暴涌而出，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霸气，是她曾收敛到极致，如今却再控制不住爆发的强劲气势。
不光是卫临，就连那些不识得凤雪衣的侍卫，也都是被逼得退了五步，方才站定。
黑夜、里衣带血的女子，妖异、恐怖。
“皇……凰妃，这里是皇上的寝宫，请您自重。”那一个‘后’。字，艰难的咽了下去，卫临却是不敢抬头，怕迎上那血红的眸。在这世上，如果说皇上是他一生尽忠的对象，那眼前的女子便是他最为崇敬的神祗。如今她这般模样，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原来，她就是曾经的皇后！
侍卫圈里有了隐隐的骚动，他们虽然不曾参与过皇权更替的那一场惨烈战役，却都有耳闻，皇后惊采绝艳，曾布下一阵诛仙的杀戮奇阵，以区区百人斩杀太子几万人马，重创太子。且最后在宫变中，差点与太子同归于尽，而后来登后位，虽不曾多管后宫之事，却是仁慈待人，极得人心。
只是后来……
一双双同情的目光，都是望向了凤雪衣。
“我说，滚！”
凤雪衣冷声低喝，如今的她，没有多少耐心，再不让开，莫怪她手下不留情！
“凰妃，职责所在！”
卫临终于是勇敢的抬起了头，手上握着的剑却是紧了又松，却在看见她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庞后，心狠狠一撞，下意识的握紧了剑鞘，紧紧的。
‘吱呀’。一声，那门竟然开了。
夜御廷身着黑色长袍，长发披肩，腰系丝绦，未完全合拢敞开的衣襟露出小半个光洁如玉的胸膛，和那匀成一条线的精致锁骨，配上他那略带红潮的面孔，在这月光下更显得妖媚入骨。
此时，他冷眸朝周围一扫，看见凤雪衣后，深黑色的瞳孔缩了缩，下一秒却是冷冷道：“好一个不守妇道的凰妃，朕本以为将你打入冷宫你多少会收敛行为，没想到你是越发大胆了！竟然穿着这样就要跑出来，你将朕的颜面置于何地？来人，将她拖下去，摘妃位，丢到辛者库！”
“皇上，您息怒。”
在卫临和众侍卫将动的时候，一道娇柔的嗓音柔柔传出，凤雪衣的瞳孔紧了紧，袖下的双手平伸，指尖泛冷、发凉、发疼。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攀上夜御廷的臂膀，探出的带着欢爱余韵后的容颜倾城国色，正是北灵儿。
她娇声一笑，嗲声道，“姐姐怕是有要事，皇上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她能有何事？”夜御廷冷冷一笑，却是将北灵儿圈在了怀里，柔声道：“爱妃如今有了身孕，自当多休息才是，怎可让这等下作女子给污了眼睛，先回去吧！”
“皇上此话可是不妥。”北灵儿朝凤雪衣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看向夜御廷的时候却已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毕竟姐姐是皇上的结发妻，臣妾……”
“够了！”
凤雪衣冷声打断北灵儿惺惺作态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怒，而是森冷的杀意，“北灵儿，在我面前，你还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北灵儿眸色一寒，转头却是委屈的道，“本宫自小和你一起长大，一直待你亲如姊妹，你铸下大错本宫亦是看在昔日姐妹之情忍之，如今你竟待本宫如此？！”
说到这里她面露悲愤之色，眼中流下清泪，凄声道，“大辰和大懿联姻，本是本宫和皇上大婚，你却心生嫉妒，陷害本宫于险境，李代桃僵，若不是本宫大难不死得以逃脱，几经辗转终于见到了皇上，怕早是死在了你的手上！本宫入宫后，受你多次刁难，不忍打扰皇上，都一一忍住。今日若不是如此，本宫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可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北灵儿作出一副悲痛欲绝样，扑进夜御廷怀里，嘤嘤哭泣。
“爱妃莫哭，这等下作的人，不值得你伤心。”夜御廷轻柔的将北灵儿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我李代桃僵？”凤雪衣怆然大笑，指着自己的下巴，血红的眸子紧盯着夜御廷，见他只顾着安慰北灵儿，内心更是悲愤不已，厉声道，“我嫁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你亲眼所见，难道不知道吗？”
若是只为那荣华，她何以会在嫁给他后，差点命丧东湖城？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如今被这北灵儿挑唆几句，便是能轻松抵消吗？
他未免，太过薄情！
“你这贱人诡计多端，朕当时受你蒙蔽，才在日后对你那般好，如今朕已知真相，岂能容你！”夜御廷冷哼一声，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屑。
贱人！
凤雪衣肩膀一颤，身形不稳，连连后退三步，方才站定。一颗心，被他这番羞辱的言词刺得鲜血淋漓。
怒极反笑，血泪从眸中迸出，凄声质问：“岂能容我！夜御廷，原来你迎娶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夫妻情义是假，誓言是假，关爱是假，你扪心自问，有什么是真的？”
如果她有眼睛，没有被那所谓的情爱蒙蔽，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是不是，就不会失去所有？
热泪在眼眶翻滚，她仰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
天空，怒雷翻滚，宛若万千亡灵在凄声嚎哭，声声悲恸，催人泪下。
爹和神机营将士，也会在其中。
如果……
看着被悲伤包裹住的她，夜御廷眸中疾速闪过一抹痛色，却是很快被那浓黑墨色取代，北灵儿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抬头见他脸色不好，眉心微微一皱，走上前去，冷冷一笑道，“大胆罪女，本宫念你服侍皇上的份上，容你，但你莫要因此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居高临下的望着那狼狈的凤雪衣，北灵儿心中无比快意。
曾经在她被推入那火海之时，她就发誓，有朝一日，她在凤钰那受过的屈辱定要凤家人百倍、千倍的还之。如今凤家家破人亡，又让她找到了凤雪衣，她真的做到了。
她的夫、她的尊荣、她的富贵，今日她一一夺回了！
可是这还不够！
她要她，下地狱！
她忍不住恶毒的想，凤钰，你若还活着，看见你最心爱的宝贝妹妹这副模样，你可会后悔当年那般待我？
凤雪衣却是仿佛没听到北灵儿的话一般，血红的眸子只是死死的盯着夜御廷的眼睛，嘶声道，“夜御廷，你告诉我，你对我说过的话，可有一句是真的？”
为他做过的那么多，她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如今只要他一句话，让她彻底死心！
她向来是流血都不流泪的，这般模样，是去了哪里？
夜御廷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阴冷更甚，咬牙冷声道，“来人，把她拖……”
原来，仅是这样。
凤雪衣笑自己的痴，都到了这时候她还在眷恋什么？
“够了！”
她冷声打断他的话，长袖一挥，长身前纵，夜御廷眸色一沉，抱起北灵儿飞离地面时，低声对卫临冷喝，“还愣着做什么，保护皇后！”
卫临猛地抬头，眼前却只见一道红影飘过，未等他反应过来，手上突然一空，他大惊，抬眼望去，一道亮银色光晕自凤雪衣手上的长剑挥出，光晕所到之处，石飞木裂。
她的武功竟然到了这般境地！
卫临面露惊骇之色，却是极快的取过身边侍卫手上的大刀高喝一声，“护驾！”。
侍卫见此情形，齐齐出手。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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