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卧底-天体浴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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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丁!笃笃!蓝狐养殖场内的小红楼里砸打声音传出。胡克艰坐在一旁等待张经纶做完一个银器,他们俩近半个小时没说话。

    张经纶打制刀鞘样的东西,工艺有些复杂,他做得很认真,始终未看身边的人一眼,专心在手里的活计上,胡克艰是他叫来的,只在他走进银器制做室时用手里的小锤子指下马杌,示意让他坐下,等他把活干完。

    即使张经纶不找他,他也要见张经纶。

    今天,市公安局召开党委会,田丰传达省厅的决定,派包俊海一行四人的专案组到三江,重破冉江被杀案。为配合省厅专案组开展工作,市局决定赵春玲和老陶参加专案组。

    会上田丰宣布省厅的决定:胡克艰参加侦破一起连环杀人大案,三日后到省厅报到。

    省厅的安排,让他惴惴不安,感到末日来临。命自己到省厅是不是调虎离山且莫论,冉江案子重新提起,恐怕此次不是上次,田丰一定掌握了重要线索,不然省厅绝不能再度派专案组到三江。那个案子一旦破获,铁板一块的蓝雀团伙即被击破……他不敢往下想。

    银制的刀鞘做成半成品,张经纶停手,捋下套袖,起身回到另一间屋子,胡克艰紧随其后。

    “老爷子昨天已告诉我省厅派专案组的事。”张经纶极力掩饰心虚,“你怎么看?”

    “我们太忽略田丰了。”胡克艰说,他认为田丰是派专案组始作俑者。

    半年前他做为冉江命案组副组长后留在三江,下派煅炼是表面形式而已,破冉江命案是真。自命不凡的张经纶哪里肯听他的忠告,认为他是庸人自扰、多疑多虑。半年,给田丰以充分的时间查找线索。他很悲观地说,“他是我们的掘墓人。”

    张经纶得知省厅派专案组进驻三江心里也毛毛腾腾的。田丰的确让他不敢小觑对手,花园别墅馈赠他没接受,金钱扳不倒的人,很难缠。不能用对付冉江办法对待田丰,那种失误,不能再发生。遇到棘手事情,他要听听胡克艰的高见。

    “事实上我没有机会了,他们调我离开……我们没能力阻止他们。”胡克艰说出省厅调他参加专案组的事,他现出一筹莫展的样子,有些悲观地说,“我们等于把脖子伸进田丰的铡刀床子,随时都可断头。”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张经纶硬挺着说。其实他比胡克艰更惶恐不安,说他风声鹤唳一点都不夸张。攸关时刻调走胡克艰,斩掉自己一只左臂。这是一层意思,更深层的东西是田丰对胡克艰动手,火烧到了家门口,威胁到老巢安全。他说,“破案方面你是专家,分析分析他们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

    “按照常理悬案重提都是获得了新的线索。”胡克艰说,“我们做得天衣无缝,除非杀手本人反水招供,外人难知晓的,老五、老二都很可靠。”他怀疑尚俐莉不经意向什么人泄露了天机,但没绝对证据他不能说出这个想法。

    “那件事只有我们五人知道,难道老四她?”张经纶用排除法排除沈放、胡克艰、驼子,疑点停顿在老四尚俐莉身上,未等胡克艰表态,他立刻否认了,“她不可能,冉江是她坚持除掉的。其他社会关系呢?据我们所知,冉江在三江再没更密切接触的人。”

    “他在三江生活几十年,知根知底的人怎会清塘子似的干净。”胡克艰说,他提到《三江日报》记者仙人掌,“我想起一个人,他过去没少在报纸上写吹嘘冉江的大块文章,会不会是他呢?”

    “叫老五查查。”张经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或者与冉江案子有牵连的东西,他说,“该清理通通清理,不能给专案组一点可乘之机。”

    “老五盯着王平安兼找朱良难抽身,让老二去办吧。”胡克艰提出派驼子去查记者仙人掌。

    “好吧。”

    胡克艰接着吐出心里忧虑:“朱良一定在田丰的手上,恐怕会把他知道的抖落出来……”

    分析渐深,危如累卵,两人陷入沉默。

    张经纶一扫往日财大气粗、傲睨万物的神态,嗒然若失。专案组进三江使气候骤然剧降,阳光集团笼罩在寒冷气氛之中。如果冉江命案告破,陷入囹圄是一批人,掉脑袋的也是一批人。

    小红楼外正有一棵老树飘落叶子,夕阳落在上面,叶子显现殷殷血色。张经纶抬眼发现它们,远远看去像一只只受伤鸟的掉落。他问:“你哪天走?”

    胡克艰脸庞月罩荒山秃岭一般的颜色,枯枝败草在那里飘摇。他知道接下去三江的日子将会更寒冷,残酷季节不可抗拒地来临。走是必然,身不由己。他感到自己一块绊脚石似地正被人搬开、撇走,不久将被砸碎。他说:“明天下午,田丰亲自送我去省厅。”

    “没想到事情来得这样快。我原想让你去探摸一下,老A找我说送货的那个女人至今没回去,是不是落入了田丰的手里。还有小九那个替身……”

    “噢,我倒忘说了,季闯到东塔监狱的第三天,意外触电身亡,这件事就算烟消云散了。”胡克艰说,“至于老A派的女人,我就无能为力了。”

    “唉!——老六他整日围着乱糟糟的女人转,我不放心。”

    胡克艰听到沙发那边响起一声叹息,仿佛投向枯井一块石头,空洞而沉重。声音勾画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景象,他心里产生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那种恐惧。

    此刻,恐惧风似地正在吹着落日时辰的屋子。

    “老五不是在他身边吗?”沈放派到亮眼睛去照眼邱老六的主意就是他出的。胡克艰说,“有老五把握老六,没问题。”

    “能不能想办法把老七安排进专案组?”张经纶问他。

    “接近专案组都很难。专案组设在枣树街派出所,显然隔绝市局其他人接触。”胡克艰目光飘到夕照中的巴西木上,叶子发出莹莹绿光,唤起了他对局党委会和田丰锐利目光的回想。他说,“田丰目光狼一样望着我。”

    张经纶这时站起来,走进夕阳余辉中的身躯弓似地胀满了愤怒。他注意到张经纶的手拳状在收紧,显示了力量,用一种恶狠狠的声音说:“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胡克艰摇摇头,他说:“冉江的事我们做得太大了。”

    张经纶重新坐下来,身子埋进沙发中。老习惯旧姿势: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上双眼,抑制一下自己的情绪。随着前胸起伏的减缓,情绪稳定下来。他说:“不能及时掌握专案组的情况,我们有些事难以应对,时时被他们的枪口瞄着,危险呐。等他们什么都掌握了,叠坝堵水已来不及。想办法,得想办法。”

    强硬性格的胡克艰,今天虚弱不堪又茫然若失,他的脸丝毫没有往日的果断、铁硬。他说:“难,难啊!专案组的人由省厅直接挑选的,三江指定赵春玲、老陶参加,也是经省厅批准的。赵春玲没任何希望,她不可能被征服。”

    “那个姓陶的背景如何,能否在他身上打开缺口。”

    “我们俩共事多年,脾气秉性我了解,他比赵春玲还难对付。”胡克艰说,“老陶刚直不啊在公安局都是出了名的,他当过治安科长,管全市娱乐场所,弄些钱很容易,可至今仍老少三代人拥挤在局八十年代盖的住宅楼里。工作认真,得罪了不少人,冉江在任时我坚持撤他的科长职务被通过,安排他到市驾校当指导员,清闲自在,收入不菲,可以改善改善拮据生活。他坚决不受命,要求回刑警队干老本行。因此他成了全局年龄最大、职务最低的刑警。赵春玲似乎特别器重他。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刀枪不入。”

    张经纶绝不会在这样的人身上动脑筋、下功夫。省厅专案组成为张经纶的目标,此事他不再指望胡克艰。他说:“你先去省厅报到,家里的事我安排。”

    “天刚失手,朱良消失,川椒豆花村用罂粟壳做菜……有人混进来。”

    “他是谁?”

    “杜大浩。”

    “理由呢?”

    “其实田丰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刑警队的科长竟在‘狂飙’行动的紧张时刻去嫖娼?”

    胡克艰一直怀疑杜大浩嫖娼被捉是演戏,是田丰精心安排的。他暗中跟踪杜大浩很长时间了,只是没发现可疑之处,但是他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尽管我们还没发现他什么,我……”

    “考验他多次啦,和马爽已上了床。”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她别让他给‘教育’过去,他们合伙对付我们,那可就惨喽。”

    “也许你有道理,”张经纶说,“我会派人盯紧他。”

    “还是早点让他沾上血腥……真老包假老包一试便知。”

    胡克艰走出小红楼时,夕阳还有一抹余辉留在西边天际。他回头望眼小红楼,死鱼一样的眼睛里盈满复杂的东西。

    42

    乌云满天却没一丝风,街道像用黑色油漆涂抹过,街灯在宁静中若隐若现。

    裹在风衣中的沈放像只野猫在街上游荡。他走近一幢没安装电控防盗门的楼门前,隐蔽在一棵电线杆后面,准确地说笔直在电线杆的黑影里,窥视黑洞一样的楼门。

    在半个多小时里只有一个人走出黑洞,像从巨兽的口腔里爬出,一只小手电如豆的光在他前面跳跃,那人皮鞋钉了钉子,叩磕砖地时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

    住宅区窗口的灯光几乎全亮着,室外的风云变幻丝毫没影响他们同前一个夜晚一样的活法儿,规律着日复一日的事情。三楼的窗口始终黑着,因为它主人还没回来,沈放等的就是他。

    在香格里拉大饭店一层的韩式狗肉馆,王平安参加的一个宴请已进入尾声,饱满酒精的目光中自来水公司女经理向他暗示酒后要做的事情他领悟了,那鼻眼嘴都精小的女人让他动心,某人对他说过女人暴露的洞类与不暴露的洞类比例生长。如此推断自来水公司女经理某部位该是很小巧。喝醉的一名男士塌方似地差点砸倒她,以躲避为由移到王平安的身边来,蓄念差不多一个晚上的计划才得已实现。她说了很官场的话:“还是挨着局长安全。”

    王平安用酒精麻醉的思维揣摩下属,不是她的话,而是那双句号一样的溜圆眼睛。她不想把自己隐蔽在暴露之中而错过一个机会,她说:“我能搭你车吗?”

    “当然。”王平安心里铺满阳光一样温暖,忽然发觉女经理用鞋尖碰下了的脚踝。此刻有人离席,她提醒他“走”。

    局长说:“喝的差不多啦,谁总结一下。”

    请客的人开会似的做番总结,宴会就散了。

    女经理同王平安一起走,他的司机理解局长,没问去哪里,开车直奔王平安的家。

    司机以住宅区深部不好调车为由,在一街口停车,显然是不把局长推向窘境——夜晚司机送局长和一个女人回家。此时,他们两人不约而同都想着那件美妙的事,欣喜若狂,朝黑洞洞的楼口走去的脚步迫不及待。

    黑暗中沈放看清那个女人不是赵春玲,便箭冲出来:“王局长,请留步!”

    王平安下意识地用躯体挡住身后的女人,表现出惊慌失措:“谁?是老沈吧?”

    “是我。”沈放真切在他的面前。他决定做一次成人之美的事情,他说,“明天我再找你吧,不打扰了。”

    自来水公司女经理完美了王平安一直缺陷的生活,女人的味道在他房间飘荡两个小时后,她离开他的住所。

    恢复往日状态的房间,难以捕捉到女人味道,心里无法阻止去为沈放突然出现而烦恼。尽管沈放没说,但是他已猜到他来的目的。

    “记住,我会随时找你。”几年前沈放也是在漆黑的夜晚蝙蝠一样飞来,出自杀手之口的这句极普通的话,阴影一样地始终笼罩着他。无边夜色中他闻到沈放藏匿衣服里致命铁器的味道。杀手今天践诺找上门来,究竟是什么事他无法准确判断。他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一条路倾斜过来,两个人在路上拥挤:沈放和赵春玲。他感到自己成为拔河绳索,两个方向都在拉拽。

    本来他以为河流一样漂走的事件,竟枯枝似地被捡了回来。他忧虑平静了几年的生活蓦然割碎……赵春玲盯住了阀门,她在约他或者传他到刑警支队接受询问前,她给了他说明实情的机会。他放弃机会是怀有侥幸心理,能够应付过去尽量应付,应付不过去再说。到了刑警支队,他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张批条是你写的吗?”询问他的是老陶和小靳,赵春玲并没在场。

    “是我写的。”他不否认。

    “请说明为什么写这样批条?”

    “做为局长我有权写批条。”王平安说,反诘道,“难道一位部门主管处理日常工作也要请示公安局?”

    “我们相信你做为一局之长的觉悟,这批阀门牵涉一桩刑事案件,希望你配合公安机关……”老陶讲明道理。

    以王平安不肯配合结束询问,他离开刑警支队见前妻赵春玲在门口等候,她以最平和的态度说:“你应该及早说出真相,不然我们还会找你!”

    他用局长的走姿步出刑警支队大院,司机已为他开了车门。

    车子穿越大街时,他无法镇定自若。这是因为前妻方才说的话:我们还会找你!

    你会来找,他会来找,王平安烦躁不安。他们迥然不同的目的来找,自己如何应对?

    窗外轰轰雷声,电闪穿越玻璃射进来,房间亮然的瞬间,他见到衣服架上的女人风衣。她忘记了,还是故意留下为明晚的到来找到理由。女经理独身,至理名言结婚是个陷阱。同某位男士度鱼水之欢,她认为与其说隐蔽在暴露之中,不如公开的好。考虑到王平安是自己的领导,怕产生不良影响,才没张扬。做完想做的事,她坚持要走囿于此。但也不排除沈放突然出现,扫了他们的兴致。

    他沉浸在雷鸣电闪之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风雨飘摇,其实自己十分清楚是什么情形下写的批条。尽管落笔时无法准确地悬揣眼下所出现的结果,但与预料的结局大致无二。沈放几年前夜晚中的目光无疑坚定了自己写那张批条。

    “我们都很需要。”女经理说。今夜他无法脱离对她的奇想。亲密接触的寥寥女人中,她多少有些特别,躺在床上的姿势像解开束缚的婴儿,手舞足蹈。一个不肯与男人结婚又寻找男人睡觉的女子真有些令人费解。兴奋像热气一样蒸腾时,她用身体语言抑扬顿挫感觉。

    “短暂的幸福才魅力。”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似乎告诉他,她不肯留一夜而要走开的理由。她坚决抛弃陪他住一夜的想法,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短暂是够人回味的,他在床间空荡处寻找。她的形象清晰完整起来像组合的变形金刚,嘴唇错位到额头滑稽可笑,当他伸手去触摸时,像伸进雾里一样空无,滑稽的形象在雾里胡乱飞舞的情景一直延续到曙色浸透窗帘,他凝视那件风衣度过整个早晨。

    不速之客沈放进局长室时,王平安在听行政办主任关于全局庆祝国庆节安排的汇报,大假前夕全系统要搞些譬如书法、绘画、歌咏类活动,这是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机关单位的惯例。

    “我过会儿再汇报。”行政办主任便躲了出去。

    沈放坐在王平安对面,老熟人似的将躺在写字台上的铅笔掷进笔筒。他说:“你挺忙。”

    蓝宝石玻璃使照进来的阳光暗淡,颜色不很健康。

    “有什么事说吧!”王平安想让他快说快走。

    “我来问你,公安局找你干什么?”沈放开门见山。或许怕王平安否认公安找过他,沈放说,“刑警队请你去了一趟。”

    “了解一些事情。”

    “阀门的事?”沈放什么都晓得似的,他说,“你最好彻底忘记那件事,还有自来水场改建工程。”

    自来水场是市政府投资两亿元的大型工程,交由公用事业局负责建设。当时三江大小十几家建筑单位争此项工程。王平安组织招投标以示公正,然而阴谋了的招投标并没公正……

    因此,王平安清楚沈放为何来找自己。他显然是受别人的指使,代表那个团伙。

    “我今天在路上看见你儿子了。”沈放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王平安明白他绝非无意提到自己的儿子,暗示的东西很赤裸:不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做,小心你儿子生命安全。他说,“王局,喆长高了。”

    王平安对那个团伙知道些底细,惹是惹不起的。他婉转逐客:“我要召开一个会……”

    沈放起身,目光从王平安头上射过,落在一副字画上:难得糊涂。他说:“大老板期望你一如既往。”

    “恕不远送。”王平安欠下身子没站起来,视线被关门剪断。

    他注视虎尾蓝叶子边缘行走的一只甲壳虫,把它和记忆里的蜘蛛联结起来,他看到凶残蜘蛛,从黑暗中朝他凶狠爬来,钳状的螯肢随时都可能撕破自己的皮肉。置身锋利螯肢下,驯服和反抗的结果不一样。

    “大老板期望……”王平安记着沈放的话。

    大老板,他知道那个大老板是谁,他打喷嚏三江就感冒。至少王平安这样认为。他看穿沈放最后搬出大老板来,目的是提醒他:闭住嘴巴!

    43

    枣树街派出所腾出一层楼——二楼的四个办公室及会议室,给省厅专案组使用。会议室里,专案组长包俊海对下步行动做出安排:赵春玲、老陶继续找王平安查阀门线索;娄扬、米莉正面接触于静茹,了解胡克艰情况;吕淼、佘凡晓仍隐蔽在市林业局招待,暗中接应“鹞鹰”。

    “我们三条战线同时出击,”田丰进一步布置道:展开第四条战线,逮捕一个团伙中骨干分子,敲山震虎,引蛇出洞。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先拿邱老六开刀最为合适。他知道团伙的事很多,嘴巴不十分严,容易撬开。一旦他开口,将加快冉江案侦破步伐。逮邱老六摧毁三江贩毒团伙,取得群众对公安的信心,提供更多破案线索。

    “明杰,抓捕邱老六任务交给你。”包俊海对臧明杰说,又对赵春玲吩咐,“派两个可靠刑警配合。”

    “张征吧。”赵春玲征询的目光看田丰,凡参加专案组行动的警察都必须得到田丰的批准。田丰点头同意,他说,“抓捕时,你和老陶也参加,邱老六身边的打手们有武器。具体抓捕方案,我们再详细研究。”

    “田局,杜大浩和邱老六搅在一起,同住亮眼睛婚纱影楼。”赵春玲问,“一起收来吗?”

    “目前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杜大浩参加了邱老六贩毒团伙,我的意见先不动他。”田丰与包俊海互相看了看,交流一下目光,他们彼此不言而喻,他问包俊海:“包组意见呢?”

    包俊海说:“我同意田局的意见。假如他是团伙成员,留下这条明晃线索,对我们深入调查很有好处。”

    行动方案公布完,大家分头行动,田丰和包俊海一起回到专案组组长办公室。

    “我们研究朱良、静女孩吧!”田丰说,“静女孩知道的都说了,只是朱良交待还不够彻底。他对我们摧毁“蓝雀”团伙抱怀疑态度,像他这样见风使舵的人,等待观望就很自然了。随着我们对案件的突破,他还会吐出更多团伙的内幕。”

    “我们不能老圈着静女孩,放了她吧。”包俊海担心静女孩的安全,“我担心的是她一旦出现在三江,会不会再被人追杀。”

    “常理说不会,当时追杀她为的是割断朱良的线索,朱良在我们手里他们不会想不到,再追杀她毫无意义。相反,她一出现,肯定有人找她打探朱良的情况……”田丰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放了静女孩。安全不成问题,我派人暗中保护她。她很聪明,我们说明厉害,她会配合的。”

    “朱良呢?”

    “留在原处,让他们寻找老鼠吧。”田丰说。他掏出银徽章,看着老鼠图案思忖,问:“假如胡克艰有枚徽章,图案是什么呢?”

    “狼虫虎豹,世间万种动物可能都是。”包俊海猜测不出,如果按职务高低,胡克艰定然排在朱良前面,抛开猫、蛇不说,世上比老鼠能耐的动物比比皆是。”

    “我们已经发现属这个系列的五枚银徽章,老鼠朱良,猫张克非……”田丰把昨天得到最新情况告诉包俊海,“大浩听马爽说,在红蜘蛛做过副经理的沈放,有个狼徽章。据马爽讲,沈放曾对她说他亲手杀了李婷。”

    “噢,这是重大线索,我们应围绕沈放展开调查。”包俊海说,“杀手露出踪影……”

    “大浩说沈放在团伙中地位高于邱老六,他正秘密调查他。最近把他从红蜘蛛调到亮眼睛,迹象表明,团伙内部在进行人事调整。”田丰说,他预料邱老六被逮后像被掏了狼窝,还有一些比鼠、猫、狗、狼、豹更凶猛的动物跳将出来。不急于逮沈放,也为循狼迹找到其它动物。他说,“我今天下午送胡克艰去省厅,顺便去询问朱良一些事情,逮邱老六的事你们商量吧。”诚然,抓捕邱老六是省厅专案组向三江黑恶势力开的第一枪,一定要打得漂亮。

    “没问题,等你从省城回来,邱老六已成为我们囊中之物。”包俊海很自信地说。

    田丰同胡克艰坐车去省城走后,包俊海在召集抓捕小组成员研究逮邱老六的步骤之前,拨了杜大浩的手机,寻问了一下邱老六的情况。他说:“邱老六带女孩宋佳音在天体浴场,说七天后回来,现已去了三天。”

    邱老六不在城里,抓捕小组研究是待他回到城里,还是直接去天体浴场抓人。

    “夜长梦多,及早动手好。”老陶建议:去天体浴场逮邱老六,他携女孩玩,身边不会带更多的人,正对抓捕有利。

    “市政府领导层对这个天体浴场意见不一,柴副市长特指示公安口,在没定性前,不准介入此事,说白了不准公安人员出现在天体浴场。”赵春玲说。天体浴场,就是男女裸浴,创办者说国外已有这样的浴场多年。男女揭开神秘面纱有什么不好,这样有利于提升民族精神道德。几位市长意见难统一,有的认为裸浴是堕落、低级趣味;另一种意见相佐。最后决定同意天体浴场开业,但必须在年龄上严格限制,青少年不得进入,同湖男女之间以浮漂相隔,可遥望不可到一起。她说:“我们进入浴场十分困难,从裸男裸女中找邱老六?”

    “这倒是个实际问题。”包俊海说,他不能恝置天体浴场情形,携带武器闯进去合适吗?

    “他们不可能整天整夜泡在水里。”老陶说可在下榻处逮捕邱老六。

    其实他有所不知,一顶顶帐篷建在天体浴场的沙滩上,邱老六和宋佳音租了顶帐篷,打算在那里浪漫七天。

    “天体浴场内为情侣、野鸳鸯建了无数小巢:帐篷、小木屋,还有小舟,清静的沙滩还可以露宿。邱老六选择这些地方过夜,我们怎么抓?”赵春玲否定老陶的主意,“我们到天体浴场出口处设伏,待他走出时立刻逮他,这样也可防止他从天体浴场出来后逃走。”

    “今晚,老陶、明杰你们俩去天体浴场摸一下情况,明天我们行动。”包俊海吩咐。

    傍晚时分,老陶和臧明杰驾辆从车行租来的捷达,朝天体浴场进发。在辘轳窄街处,车子被堵住。傻子崔大侠肩挂几双破旧的鞋,沾满灰尘的长发零乱在背后,一条红裙子不伦不类在长腿裤子上,他慢悠悠地推着装满破乱东西的车子,对提醒他让路的汽车喇叭声充耳不闻。

    “等他走完前面半条街吧。”老陶显出无可奈何,慢速跟着傻子龟行。

    “他好尚旧鞋。”臧明杰心里觉得纳罕,跟在傻子身后,老陶讲傻子为什么对鞋情有独钟,他把鞋子当成所爱女人的化身……关于鞋子的故事,老陶断断续续讲了一路。

    驶向天体浴场山路上,明杰摇下车窗,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度假村的别墅,欧式的屋顶浸在夕阳里,白色鸽子盘旋;水库绕山而转像绸带缠着黛色山腰,树木边缘被晚霞虚化,水粉画似地在眼前铺展。

    车在坝上油漆路行驶,湿漉清鲜的空气扑进车子,令人心旷神怡。

    臧明杰说:“我闻到鲤鱼味道了。”

    的确,有鲤鱼跃出水面再溅落的声音。

    “案子破了,我请你去净月水库活鱼馆,吃原汁原味的鱼。” 老陶说。

    臧明杰朝自己胸部比划一下,示意鱼的部位,说他顶爱吃红烧鱼顶水。

    “要想吃原汁原味的鱼只能到水库边,厨师要舀水库里的水煮鱼,才鲜美。”老陶很经验地说,“喝羊汤要有味道,最好别洗净肠子肚子,汤锅漂起粪蛋……”

    明杰说你再说,我这一辈甭敢喝羊汤,漂着羊粪蛋的汤再鲜,他也喝不下。

    山南新修一处停车场,所有来天体浴场的车辆全部停在这里。去浴场要走一段艰难的山路,好在不长,千米左右,然后便平坦开阔。

    浴场大门前排列货摊,出售游泳用品、冷饮、胶卷什么的,数名男女保安把门。

    “过了这扇大门,再过一个收票口,才正式进入天体浴场。”老陶观察明白了,对臧明杰说,“我们只能装做游人,埋伏在大门前。”

    一张捕捉邱老六的网已悄然张开。

    44

    “大浩老弟!”亮眼睛三楼走廊里,沈放正从黑暗中走出到壁灯前,他问,“今晚有空吗?一起出去宵夜。”

    “唔……”杜大浩迟疑。

    沈放见到马爽跟在他身后,便立刻改变主意,说:“噢,你们有事,明天明天。”

    “一起出去玩吧!”马爽礼让道。

    沈放返身回到一间开着灯的房间,射进走廊的那片光亮被关门毁掉。

    杜大浩和马爽并肩下楼去。眉凝在一楼明亮处闲坐着,同影楼的化妆师说话。她抬头望着杜大浩他们相挽出去,从身体很深处飘出声叹息,脸上写满妒意,目光酸酸的。

    “注意到没,眉凝那眼神,要吃了我。”来到街上马爽说。

    “也难怪,邱老六扔把笤帚占盘碾子。眉凝被贴了封条。” 他说。

    有天夜里,亮眼睛三楼只剩杜大浩一人,二楼眉凝自己。她不想让一个极好的机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他预闻到夜半她来敲门其事,她说:“卫生间的笼头关不严,滴水声我睡不着觉。”

    “我不会弄。”他隔着门说。

    “求你啦!”她央求。

    “……”

    “你太狭隘!”她说。

    或许自己真的判断错误,正如她说的狭隘。他随她下楼,一看水笼头他就懂了,这是她设的圈套——温柔陷阱。

    “全楼就我们俩,”眉凝的心里一目了然,她切望地说,“他快三周没沾我的边了,我想……”宽大睡衣魔术一样堆在膝盖下,她目光悠然神往某件事情。

    “朋友之妻不可夺,你知道这句古训吧。”杜大浩尽量抬高目光,完全从未见过异性胴体移开谁都难做到,他能做到的是不能像欣赏一幅画一样看她。

    “老六尽人可妻,他怎会拿我当妻子。”眉凝倾吐内心深处的隐秘,“为这事我情愿叫邱老六杀死。此时有个男人,哪怕他是最丑陋的男人,只要他……浩哥,别让小妹望眼欲穿。”

    他感到自己正被火焰烧烤,假若不立即离开,必被她招来麻烦。他夺路离开的情形很利索,以至他追忆那个夜晚还心有余悸。

    此事眉凝耿耿于心,见到马爽同他一起出去,她心里平衡吗?

    “急匆匆拉我出来,到哪儿去?”杜大浩从接到马爽电话,一直掉进闷葫芦里。

    出租车上,她神兮兮地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出租车朝他熟悉的地方开,西红柿茶吧后面是马爽的住处。他说:“这是去你家。”

    “对呀!”马爽说。

    他揣度马爽想自己,沈放搬进亮眼睛,他们没一次亲热,今晚一定是为这事。上楼时他责备道:“搞得这么神秘。”

    她仍不答,打开防盗门,几乎是将杜大浩推进屋的,然后关好门,多了道闩。她朝小卧室喊:“出来,你想见的人来了。”

    “是你?静!”杜大浩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浩哥,听我慢慢告诉你吧。”静女孩说。

    “你们聊,我下厨房。”马爽扎上围裙去做菜。

    “听说你被两个警察带走的,我们大家到处打听你……”

    “不说那事,都过去啦。”静女孩说。

    她遵照田丰的嘱咐,对任何人都只字不谈那件事,编造个理由,就说派出所误把自己当妓抓去,放出来就直接回趟老家。这一点毫不走样她按田丰的嘱咐做了。可有一点,她没听田丰的,没去住田丰为她安排的铁路公寓,上街遇到马爽,听她说无处落脚,便带她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对杜大浩说:“三江我没亲没故,我始终把你当大哥哥,想征求你的意见,我今后该干点什么,所以让马爽叫你来。”

    “噢!”杜大浩望手里茶杯上的墨竹图案思索着。静女孩突然出现,他脑子空空荡荡。

    “反正我不想当小姐啦。”她语气很铁地说,“干什么能养活自己就行。”

    他给人的感觉是认真地听着静女孩说话,其实他心外骛。他转头望望厨房,鱼在热油中很吵。她的声音仍响在耳畔,那声音已和煎鱼声混杂在一起。他在想:“问问田局。”

    静女孩消失的过程他一清二楚,田丰早告诉了他。她怎样回三江的,他不知道,田丰没同自己联系。他觉得有一件事用不着得到指令,自己必须做。他说:“记得你对我说过,朱良要给你一笔钱,最近有他的消息吗?”说时悉心观察她的表情。

    “音信皆无。”静女孩平静地说。她撒谎——回答,令杜大浩心里踏实,希望她就这样对任何问她的人说。

    “浩哥,”静女孩望眼厨房,确定抽油烟机能干扰她的话不被马爽听见,低声问:“邱老六抓起来没?”

    杜大浩一愣,她突然问起邱老六。他猜她向公安人员交待了邱老六,以为他一定被抓,所以才问。他反问:“干吗抓他?你听到什么风声?”

    “唔,随便问问。”静女孩说。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慌张神色迅速从她脸上飘过。他注意到她往下的谈话,火烛小心。再后来,她缄默许久,直到马爽把酒菜端上桌,才开口说话,是些关于菜肴方面的话题。

    饭后,杜大浩要回亮眼睛,马爽也得到红蜘蛛值班。

    静女孩提出要求:请他们俩别告诉任何人她住在这里。

    他们两人答应一定为她保密,马爽将一个电话号码留给她:“有事打这个电话找我。”

    杜大浩计划送马爽到红蜘蛛,自己先不回亮眼睛,寻找一背静处,用手机把静女孩住在马爽家的消息告诉田丰。

    车到红蜘蛛,马爽问:“玩一会儿再走吧。”

    “我还有事。”杜大浩说。让司机开车到辘轳街,在一片拆迁的废墟间,他打了田丰的手机,田丰问他所在位置,指示他别动地方,等待一个私人牌照的奥迪车接他。

    少顷,奥迪出现在拆迁现场边缘,杜大浩钻进车去,田丰一人驾车,他们朝北郊驶去。

    “静女孩是我放出来的。”田丰说。他昨天送胡克艰到省城,然后去武警某部队大院,和静女孩进行长达两个小时的谈话。问及她今后有何打算时,她说:“我回三江,等待朱良的事完结。”

    “考虎到你的人身安全,我们给你安排在铁路公寓住,派警察暗中保护你。”田丰说。

    静女孩表示接受,但回三江后她没去铁路公寓,到马爽的住处躲藏。

    “遂她的愿吧,派人保护她就是。大浩,你谈谈马爽家……”

    杜大浩详细介绍了马爽居宅情况,对周边环境也一一说明。他说:“我试探问她,她只字未露朱良和自己消失的真正原因。看样子,她会照您的嘱咐去做。”

    “抓捕邱老六小组已到天体浴场,赵春玲他们蹲坑守候,待他走出浴场,立即逮他。”田丰将专案组的情况介绍给他,而后叮嘱道,“‘猎鸟’行动全面展开,尤其是邱老六落网后,虎口拔掉一颗牙,‘蓝雀’不可能观望坐等,他要发怒要报复。沈放是极其危险的人物,你离他很近。大浩,你要日夜惕厉。”

    “我明白,田局。”

    “大浩,保护好自己。”田丰语气很重,他说,“你答应过我,要活着……”

    “放心,田局。”杜大浩备感局长的话亲切,孤独在虎穴狼窝的辛酸被搅动,顿时珠泪盈眶,他说,“为了牺牲的战友报仇,我不能折断鹞鹰的翅膀,抓住‘蓝雀’,让三江人民安居乐业在明媚阳光下……”

    田丰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45

    月光洒满天体浴场,风软软地吹,触动帐篷。宋佳音提出怪怪的建议:朝下掘个坑,躺到里边做爱。

    夜晚留在沙滩搭起帐篷里的人,喝酒、唱歌、吹萨克斯管……情人们都做一件共同的事情。邱老六钻进帐篷第一夜,就领教了现代女孩新颖的姿势,第二夜、第三夜……直到今晚最后一夜。她的建议得到他的积极响应,松软的沙滩掘个容纳两个人的坑并不困难,在节能灯照射下,邱老六只穿条三角裤头,卖力地挖掘。他边干活边想四脚舒展仰躺沙坑,她像前两夜一样把自己当成马骑,驮她行走的感觉特好。

    他没注意到一双目光恶毒之花一样在他身上开放,她在想象埋在白沙中露出的脑袋一定气球一样鼓胀,贯满血的脸部颜色也一定很好看。

    计划像分秒一样准确实施,她把生命的句话画在他们第七个夜晚。二十一年前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夜晚生下她的。母亲一生生活在月夜中,因为她是盲人。直到她死去,她不知强暴她的男人是谁,佳音随母亲姓。小雨点文化工作室里她遭到同母亲一样的恶运——强暴。她的美好月夜从那一刻起被撕碎,她做出超乎寻常的选择,接近强暴者,伺机亲手杀了他。邱老六并非像她想象那样简单,当看见他身藏手枪便犯怵了。亲手杀他的信心丝毫没有动摇。接近他唯一的办法是主动献上肉体。

    肉体成为消耗仇敌的力量,她达到了这个目的。连续六天她用自己能够做到的令男人迸泄的方法,邱老六感到躯体逐渐空洞,强壮的身体失去水分落叶似地风干。

    此时,这片枯叶正为自己掘墓坑。沙坑深了,挖掘的速度迟缓下来。

    她开始启罐头,撕碎那只咸水鸭子,准备生命中最后的晚餐。

    “我洗洗去。”邱老六掘完坑,浑身沾满泥沙,他走出帐篷在浴场的浅水处洗了洗。沙滩上他撞见一对男女月光下“作业”,进帐篷时,他说:“他们在沙滩上……”

    宋佳音等他进帐篷,月光晚餐开始,他们沉溺在一种柔情之中。她向他微笑一下,那微笑难以捉摸。

    两只斟满红酒的杯子,邱老六端起其中一只杯子。

    她说:“为月光!”

    “也为沙滩!”他说。

    “干杯!”

    “干!”

    月光在这时消失的,再度复现时邱老六眼皮很沉,送入嘴里的鱼罐头如咀嚼很柴的枯木,眯着眼瞧那沙坑,神驰那里:“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宋佳音纹丝不动,她说:“你不是喜欢我嘴唇有酒味吗,得喝。”

    他已难看清她的脸,扬扬手表示,“你喝,你喝吧!”

    他的手端不稳酒杯,移到嘴边倾斜时大部分酒水顺着赤裸胸膛蚯蚓一样下流,像淌着红墨水,额头虚着汗,身躯渐渐瘫软。她说:“下去吧,脱了。”

    邱老六相当吃力扯掉裤衩,白赤赤的摔入沙坑就像扔进窖里一棵白菜。他仰躺着,没有张牙舞爪的形象,病儿似地虚弱着,腹部一起一伏的在呼吸,听他软软地呼唤她的声音,就如嗓子塞满棉花:“下,下来,佳音。”

    她起身闩牢帐篷门,摘下吊挂的节能灯放在沙坑边上,他瘫痪似的身躯被照亮。

    他仿佛已睡去,眼睛闭着。她操起刀,猛戳他的下身……奄奄一息的邱老六问:“你,为什么杀我?”

    “让你死个明白。”她已经不在乎只有一点微微气息的邱老六,血正从刀口泉似地朝外咕嘟咕嘟地冒。她说,“我发过誓,一定杀死第一个强夺我贞操的人,哪怕是真爱我的男人。我要保持一生处女身,你毁坏了它。”

    邱老六起先还能听见自己血的流失声音,漏水自来水笼头那样滴嗒。失尽血液的脸纸似的苍白,他现在爱恨不起来,身子日晒泥塘一样龟裂,四肢离开他像被谁拿走。最后看一眼杀他女孩的愿望都没实现,她影像模糊,隐约可见张极美的脸的轮廓。他死啦。

    用沙子埋起他,留个头在外边,让人早点发现他。做完这一切,她打开旅行包,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她开始化妆、穿戴。离开帐篷前她将节能灯放在他的头顶,让它陪伴他。

    走出帐篷,子夜的月空格外明亮,天体浴场死一般寂静,正像沙坑中的邱老六。她沿水边走,走到一块提醒游人前面是断崖、危险的牌子前。她迈过栏杆,坦然自若走进危险,断崖处像鸬鹚潜落水中的声音响起……

    那夜,天体浴场一对在沙滩甜蜜很晚的情侣走错了帐篷,意外发现埋在沙坑里的邱老六。

    保安立即报警。赵春玲接到值班小靳电话时,她正在天体浴场门口埋伏,为不暴露潜伏意图,她驱车返回城里,率几名刑警踅身赶到天体浴场。

    这时黎明刚刚来临,四周明亮起来,很静。刑警从沙坑里抠出邱老六,他还未完全僵硬,腹部的血迹没干,血水仍朝外慢慢地流。现场遗留一把长柄尖刀和女人用装化妆品类的手包,勘查初步判断,系他杀。

    “同他住在一起的女孩叫宋佳音,身份证号码是……”天体浴场负责入浴人员登记的人向赵春玲介绍,“死者登记的名字邱……”

    邱老六不明原因被杀死,凶手是谁尚未确定,与他同住的宋佳音嫌疑最大,必须找到她。

    “浴场晚六点封场,里不出外不进。”天体浴场保安队长介绍说,“我们可以肯定,从昨晚六点到现在,没一个人走出浴场大门。”

    如此说来,有重大嫌疑的宋佳音还在天体浴场内。赵春玲带刑警在保安的配合下,开始地毯式地搜查。

    天体浴场在山脚下,对面是苍莽大山,湖面的宽度非一般识水性的人能游得过去,左右是悬崖峭壁,唯一出口是浴场把守严密的大门。就是说,宋佳音没有走出天体浴场的可能。

    一顶挨一顶帐篷搜查,沙滩、近处林间都搜过了,没见宋佳音踪影。赵春玲用手机将情况报告田丰局长,他令赵春玲安排刑警继续寻找嫌疑人,让她马上赶回局里。

    枣树街专案组办公室,田丰和包俊海等她。

    “搜遍天体浴场,没有。邱老六死在租用的帐篷内,一丝不挂。”赵春玲说,她觉得蹊跷。

    “我们的抓捕行动走漏了风声?”包俊海推想道,“他们抢先派杀手潜入天体浴场,杀死了邱老六?”

    “邱老六下腹多处刀捅伤,致命的没一刀,不像职业杀手所为。而且,刀伤多集中男人秘处,与女人报复有关。”赵春玲说,“在找到宋佳音之前,应查清她的身世及与邱老六的关系。”

    “现在也不排除她同时被害,尸体移出第一现场。”包俊海仍坚持邱老六被团伙杀害的推测。

    田丰认真听他们两人分析,再三思维。邱老六突然被人杀死,打乱了“猎鸟”行动的部署,我们确定的突破口——要逮的、重点人物即将落网前被杀,是巧合吗?

    “包组,我们不得不修改行动方案。”田丰用征询的目光看包俊海,说,“春玲返回天体浴场,继续寻找嫌疑人,她以刑警支队队长身份出现方便,明杰撤回来。”

    “可以。”包俊海赞同。他吩咐赵春玲,“查阀门的线索暂停下来,老陶、张征全投到邱老六被杀案子侦破上来。”

    这时,现场遗留凶器上的指纹鉴定出来,是一个人的指纹。与女式手包上提取的指纹一致。

    宋佳音杀死邱老六的嫌疑愈来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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