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狗的生涯总算是结束了,女朋友的呼噜声隐约从卧室里传了出来。月亮如一张白色的剪纸,在窗户上飘摇成一滩水色。
翻了个身,沙发吱吱做响,我再也不敢入睡了。狗命原来也是不值一文的。
是啊,狗这东西和人类走得太近了,未免沾染了太多的人气,人倒霉了它自然也要跟着倒霉。看来无论当个什么,都要做个独立自主的物种,否则就永远是别人的碎催!哎!我到底做个什么东西好呢?
古代,有个一心想当官而不得的老头子曾经说过:知礼守节,万事皆有定数。他死后,这个民族把这句话变成了成人守则之一。意思就是说社会的阶层早就定下来了,人只能安心自己的位置而不能有非分之想。我只是个普通人,反正一切所得都是大家的恩典,活一天就算赚了一天,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我明白,人活着的时候只有身体是自己的,而死之后便只剩下尸体了,除此之外全是胡思乱想。为了让我们的身体尽量的保持新鲜,我爱钱但我更怕死,所以我对自己身体的丝毫变化都是非常敏感的。
最近可能是吃得太好了,不是后腰疼就是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特难受,明显的症状是尿频尿急还尿不干净。我怀疑是自己的前列腺出了些问题,于是跑到社区开设的卫生所,花了十块的钱特地挂了一个专家号。按说十块的钱弄出个专家来也不算贵了,排骨还七块钱一斤呢。
据说我们的国家被称为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专家了,不过那时的专家叫做刽子手,是专门杀人的。王朝改称为国家之后,杀人也改成枪毙了,刽子手们便集体失业了。为了给这些失业的专家寻找一个新行当,有人便在词典中炮制了医学专家这个名词,实际上他们的祖先都是刽子手。
给我看病的专家是个半大老头,他眉目下垂,食指习惯性地指向天空。我刚刚进门,专家便不耐烦地问:“你是怎么回事啊?”
我指着肚子说:“可能是前列腺坏了。”
专家说:“好啊,那就给你开点儿治前列腺的药吧。开多少啊?”
“您还没诊治呢,怎么就要开药啊?”我有点含糊。
专家虎着脸说:“你自己说的,前列腺坏了。”
我说:“是你问我的?”
专家翻着眼睛说:“概念错误!我问的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我问的是症状,不是结果。”
“行行行,我下回注意。”我有点不耐烦。看来这家伙应该当法官,当个专家简直的屈才了。
专家使劲敲了下桌子:“又错啦?难道你还想再来一回吗?年纪轻轻的,你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儿好吗?”
“你先给我治病吧?”我已经想给他跪下来了。
专家摇头晃脑地说:“你来医院本来就是来治病的,人死了,就直接送火葬场了。对不对?”
我明白了,原来这个专家是个雄辩症患者,如果不能及时制止的话,这小子能一口气说到明年去。我赶紧举着双手,大声说:“治病,您赶紧给我治病吧,我求您了。”
专家举起一只手指,命令道:“把裤子脱了,撅着。”
我只得脱下裤子,双手扶墙,大蛤蟆一般使劲撅着屁股。专家拎着手指头走到我身后,谈笑风生地问道:“前列腺的毛病大多是生活不检点闹的,你小子平时不老实吧?”
我说:“我老实极了,我们家是农村长的,我家特保守,到现在我还是个处男呢。”
专家笑道:“你小子瞎说,农村就会有处男啦?农村只有畜生!”
我咧开嘴刚要笑,忽然觉得一股凌厉的阴风向我的屁股偷袭过来。我惊得倒吸了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蹿,却一头撞在墙面上,险些把自己撞昏过去。专家够狠,他那根手指头木棍子一样直直地塞进我的肛门里,还显摆似的上下掏弄了几下。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人从中间给撕开了,两掰屁股拼命向中央聚拢着,似乎要把肛门彻底封上。
明白了,怪不得这位专家满嘴的胡说八道呢,原来是声东击西,指南打北。我疼得不敢说话,而这小子却拼命地鼓捣了十几下,后来他觉得已经玩儿够了,就像开红酒瓶子似的,“砰”的一声,手指头便弹了出来。
专家甩了甩手:“没事,你前列腺好着呢。”
我提着裤子,悲愤地叫嚷:“您应该戴手套啊!”
专家瞪着眼道:“戴了手套还能有手感吗?戴手套根本就摸不出来了。再说了就这么往出一拔,手套能让你整个嘬进去,那不是糟践东西吗!现在提倡节约型社会,你懂吗?”
就这样,我花了十块的钱,让人家抠了我肛门一下。后来我跑进厕所,用卫生纸一个劲地擦,玩出一滩血来,专家的确都是刽子手的儿子!
回家后我是越想越憋屈,这不是欺负人吗?我的屁股就能让人家随便折腾?他们还号称是给我治病,这是哪家的王法?没办法,咱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屁股自然是随便摸的。
老虎屁股摸不得呀!老虎是大爷!我他妈的要是一只老虎,我借你们几个胆子你们也不敢摸。
晚上与朋友喝酒时,我悲痛欲绝地把这事说了。
朋友嘿嘿笑道:“别说老虎的屁股了,猫的屁股也不让人随便摸呀。不信你试试,你一摸它就咬你。”
“做个人真没意思,吃得不香,睡得不美,干什么都没劲。”我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还是有点疼。
“你还想干什么呀?你想欺负别人,人家还想欺负你呢?除非你是大个的,人上之人才能想摸谁就摸谁呢。”朋友根本不把我的痛苦当回事。
我琢磨着,这辈子成为高级人类是没有指望了。于是暗下决心,老虎个大,老虎是森林之王,天生就是森林中上层建筑的,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一只老虎,一定要当个王,我看看谁还敢摸我的屁股?
酒至半醉,我坐上公共汽车上回家。汽车里安装了液晶电视,朦朦胧胧地我看见电视里有个在脸上抹了油彩的家伙,他歇斯底里地挥舞着一只油漆桶,发誓道:“活要活得痛快,我就是这傻样子!”
我喃喃地说:“对,活得痛快,老虎他老人家最痛快了!”
回家后,我便睡了,也不知能不能如愿?
二 王者归来
一夜醒来,我发现自己竟睡在草稞里。
四周全是草,潮湿的草丛如女人刚刚梳洗过的头发,又湿又凉的,还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味。
头疼欲裂,我艰难地站了起来,却发现前肢也按在地上了,手面上还生满了黄毛。我惊得大叫一声,随着这声叫喊,阴风滚滚,地动山摇,整个树林都在瑟瑟颤抖着。天啊,我的叫声几时有了如此声势?
我低头一看,妈呀!肚皮上是白毛,两肋是黄黑相间的毛色,脚丫子则变成了两只黄毛黑边的大枕头。
一夜之间我果真的变成了一只大老虎,但我立刻就平静了。嘿嘿,我本来就是只老虎,我生就便应该是一只老虎,做了人完全是误会!
走出草稞,我的脑袋依然疼痛难忍,于是我径直向一片草丛走去,张嘴就啃。不对呀,我是老虎啊,老虎是应该吃肉的,为什么我要吃草呢?
我不想吃草,但这个身体却不愿意听从我的指挥,只得本能地张着大嘴,香香甜甜地把那片青草拔了个干净,然后生生地吞了下去。吃了草我坐在大树下生闷气,老虎为什么要吃草呢?难道是一只慈悲虎不成?
阳光将树下的大石头烤得暖烘烘的,我目空一切地卧着。前方是密林,是层层叠叠的青色山峦,据说密林深处连风都钻不进去。我的视野极其开阔,视线在原野中蒸发得异常的辽远,我甚至能看到十里之外的一只麻雀。不,那是两只,它们正叠在一起,上面那只麻雀正不停地用嘴啄着另一只的头。
我伸了个懒腰,原来它们在制造小麻雀呢,麻雀虽小,五事具全啊。我知道,麻雀与自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那是野猫和狐狸的目标。
在自然界中,动物的所有行动都要讲究个热量平衡,如果猎物提供的热量不足以补充狩猎时耗费的热量的话,那干脆就老老实实地卧着吧。
这个道理人类是不明白的,他们贪得无厌,看见什么就抓什么,无聊!
此时我忽然觉得脑袋已经不怎么疼了,精神也清爽了许多。我隐约明白了,那片青草应该有治疗疾病的功效。看来老虎的屁股的确是摸不得,而且人家也不需要专家来摸,老虎自己就能给自己治病了,万事不求人!
太阳高挂在树杈子上,数不清的枝杈将阳光分割得支离破碎。
我有点乏了,站起来,伸着脖子,嗷嗷喊了两声。忽啦啦一片乱响,无数只鸟儿冲上天空,无数只小兽慌乱地钻入洞穴,空气如水波一样战栗着,向八方扩散波开去,连挺拔的白杨树都不得不毕恭毕敬地倾斜着身子,像是给我鞠躬。
我又是一惊,难道这许许多多的变故仅仅是因为我的几声叫喊吗?是啊,我的身体告诉我,你是王,你是森林的统治者,你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你天生就是森林企业懂事局的最高首脑。
我为自己的声音陶醉着,为自己的威严自豪着。于是我奋神威,伸着脖子冲着大地和森林咆哮起来,一股股声浪如一道道惊雷,沿着山坡冲散而去,树叶纷飞,天昏地暗。
忽然我停了下来,伸着鼻子在空气中搜索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气味远远飘了过来。我极目远望,对面山坡上出现了一个蠕动的小黑点,虽然距离遥远但我依然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头熊瞎子。那家伙傻乎乎的,摇头晃脑地往山下溜达呢,看样子是来找我晦气的。
我怒了,我是老虎,我是森林的统帅,我是大地的懂事长。你熊瞎子不过是个杂食动物,你连烂肉腐肉都吃,充其量也就是个副统帅、总经理罢了。难道你小子也敢造反吗?此时熊瞎子已经溜达到半山腰了,他大摇大摆的,满不在乎,下巴上全是口水。
这是我的地盘啊,我昂首呼啸两声,发出严正警告。可熊瞎子却并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在几十米外停下来。熊瞎子立起上身,两条前腿上下左右的摆弄着,似乎在向我示威。
我怒不可遏了,你明明只是头熊瞎子,为什么要冒充指挥家呢?我一跃便从石头上冲了下去,脊柱如弹簧一样伸缩自如,四肢铁扑扇似的将地面拍打得啪啪做响。
熊瞎子没想到我会扑上来,煤球似的黑眼珠立刻翻到脑门里去了。它扭着屁股要逃跑,但我的速度比这个笨蛋快多了。我追上去,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熊瞎子被拍出一溜儿跟头,仓皇地逃进了森林。
我向着它的背影吼叫几声,那家伙连头都没敢回,再没影了。
回到石头上,我惬意地梳理着爪子和皮毛。我们老虎天生有洁癖,这证明我的血统高贵,绝非凡俗。我是谁都不喜欢,我们也不稀罕掩饰这一点,所以我们离群索居、孤独而高傲。
我不喜欢猪,偶蹄类动物太脏了,他们是令我们不齿的猪啊!
我不喜欢狗,尖嘴猴腮的,如女人一般谄媚,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我也不喜欢生了翅膀的鸟,有本事你们就把飞机撞下来。
我更不喜欢鱼,天天躲在水里,毫无动物的尊严。
我最喜欢我自己了,我是孔武有力,威镇天下的老虎,但可气的是人类却把我叫做猫科动物,还口口声声地编造说我是猫的徒弟。其原因是人类以为我不会爬树,其实我能攀上十几米高的大树,人类真是狗屁都不懂啊。猫要是从我攀登的高度上摔下来,保证能摔成狗的轮廓。
按说,我们这类动物应该叫虎科动物才对,那些是非不分的人类,简直是误人子弟。
当然了,我最不喜欢熊瞎子了。
在我的家族与熊瞎子成百上千年的战斗中,我家从不落下风,这片森林也从没有沦陷过。我最看不起熊瞎子,生了副狗不狗熊不熊的模样,即不矫健也不敏捷,只有一把子蛮力。
它们模样难看些也就罢了,熊瞎子竟与人类的行为颇有些类似,它们看见什么就吃什么,甚至常常跑到镇子里,在垃圾中寻找吃食。丢人现眼!他把自己当成了生了毛的拾荒者,丢尽了我们森林动物的脸面。
更可气的是,熊瞎子经常把自己当成了森林中的人类,四条腿的东西偏偏要两条腿走路,简直是不伦不类!
另外,这家伙野心还不小呢,它总想着要篡权夺位,总是自不量力地向我发动挑战。但谁都知道我拥有矫捷的身姿,拥有美丽得令人目眩的皮毛,拥有一招致死的勇武。我们是生就的杀手,生就的王!
下午了,我决定探访探访自己的领土,守土有责啊。
三 陷阱
我的领土非常广阔,这里有高山,有湖泊,有河流,有沼泽,还有广阔的森林和令飞鸟惊绝的峭壁。
我昂首阔步地走着,面前永远不会出现移动的物体,除非它们自愿充当猎物。在这里,所有的生命都是我的臣民和食物,所有的场所都是我的宫殿和睡床,森林中所有的变迁都要听从我的安排,任何动物群落要穿越我的领地,都要留下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巡视良久,我累了,便在一株小树边停下了。树干上有些怪异的气味,我做出一个扭曲的鬼脸。看来这附近有另外一只老虎呢,估计他是要侵占我的地盘。我毫不客气地低吼了几声,然后在树干上狠狠喷了一泡尿。
之后,我每经过一个标志性物体就在上面撒一泡尿。怪的是我的尿无穷无尽,似乎永远也尿不完,我听说老虎没有前列腺,我很欣慰。
太阳快落山了,有点饿。
我提着鼻子闻了闻,晚餐的气息并不遥远。转过一个山弯就是池塘,几只狍子正在饮水。狍子是机警的动物,刮阵风就会跑。直觉告诉我,应该躲到下风口去,这样一来狍子就闻不到我的气味了。
在下风口的草丛里,我以四条腿的膝盖蹭着地面,悄悄地前进着。晚餐的阵阵香气扑面而来,浑身的血沸腾了,杀戮的欲望让我激动不已。越来越接近了,我正要发动进攻……
日它虎娘的,此时风向变了。狍子们忽然立起尾巴,然后鸣叫着一哄而散。我的攻击还没有开始呢,不得不原地站了起来,颇有些尴尬。
狩猎失败了,我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算做自我解嘲。我们的狩猎手册上说,池塘是所有动物的生命线,守住池塘就等于守住了晚餐。后来我再次转到下风口,不一会儿,果然来了几只梅花鹿。
正是秋天,公鹿的角如一棵小树,那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他们力气很大,还是不招惹的好。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来一只新生不久的小鹿进入我的攻击范围,我死死地锁定了目标。
几分钟后,不谙世事的小鹿一跳一跳地向我的方向跑过来了,晚餐到手!我张开前爪,蹿到半空中,身体骤然间就扩大了一倍。小鹿给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一掌将它打倒在地。
雄壮的大鹿们气愤地在远处哀鸣着,却没有一只鹿敢冲上来打抱不平。我根本不在乎它们,食草动物天生就是些没出息的东西。如果同伴就掉到河里,他们一般都采取一种叫围观的行为方式。
小鹿想逃跑,我便左一掌右一掌将它玩弄于掌心,最后小鹿终于给活活吓死了。其实不是我残忍,我是老虎,我是王,这是我的权利!
我一顿能吃二十斤肉,可这只小鹿比预想的要大。吃饱后,我决定把半只小鹿藏起来。这样不仅明天的晚餐就解决了,还可以躲开偷盗成癖的兀鹫。
我用巨大的犬齿把小鹿拖到森林深处,刨了些土将它埋了,然后又覆盖了树叶和枯草。我检查了一会儿,丝毫看不出藏了宝的样子,才放心地离开。当着我的面没人敢动我的食物,背地里的事就难说了。
天黑了,我安详地走在路上,我是勇武的老虎,我是神灵之外的神灵!路过池塘时,我忽然看见水面上有两个晶晶闪亮的光点,我吓了一跳,那是什么东西?不会是鳄鱼吧?
我听说鳄鱼的故事,据说他们可以把小老虎活活吞下去,但它们是低级的冷血动物,生活在遥远的南方,难道有人把他们空投到森林里来啦?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我闭气凝神地走过去,那光点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明明是在威胁我啊。我怒了,一口咬下去,却咬了一嘴的水,光点竟散成了无数碎片,飘飘荡荡的,形如鬼魅。
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光点竟然是我的眼睛在水面的反光,我的眼睛在夜里就是两只灯泡,照在水面上特别亮。
当老虎真好啊,唯一能让我胆怯的只是我自己。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自然醒,太阳如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光亮却并不炙热。我懒洋洋地从洞里钻出来,一道黄光径直钻进草丛里,再也没敢回来。我早看出来了,那是狐狸,这小东西经常跟踪我,为的是捡几块剩骨头吃。
作为王者,对这种事我向来是不大关心的。我在洞口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体内一阵躁动,我盘算着应该去找一只雌虎。现在我是什么都不缺了,只缺一只雌老虎。我在空气中搜索着雌虎的气味,不知不觉中走到昨晚藏匿小鹿的地方。
奇怪呀,空气里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如火燎皮毛。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但肚子又开始叫唤了,于是去找晚餐。
小鹿的一条腿露在外面,我隐约感到猎物被人动过了,保证是狐狸偷吃了我的晚餐,今天我一定要把小鹿彻底消灭掉。我习惯性地向前一扑,身体却忽然凌空了,我意识到要坏事但已无处着力,一头掉了下去。
我,万兽之王,森林的主宰,掉陷阱里了。
陷阱非常深,我几次想跳上去却徒劳无功。此时陷阱上方出现了两颗人头,其中一个家伙的鼻子里竟冒着青烟。我明白了,火燎皮毛的味道就是从他鼻子发出来的。只听那人说道:“嘿,你这招儿挺灵的。”
另一个道:“鹿是它自己埋的,它保证得回来找。”
冒烟人道:“看我的。”说着,一根细长的铁棍伸了进来。我纵跃着去扑却够不到,“噗”的一声,铁棍头飞出个小物件。
我忽然觉得屁股上一阵酸痛,似乎有人给了我一巴掌?谁敢动我的屁股,真是要造反了!我回头一看,只见屁股上钉着一支大头针似的东西。我挥掌打去,却怎么也拍不到。不一会儿我萌生了一股睡意,便睡了,睡得特别香甜。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竟睡在一只行进的铁笼子里。我照铁栏杆上拍了几掌,笼子哗哗的响,却不见丝毫松动的迹象。
此时笼子停了,两个人出现在笼子外面,我又看见了那条铁棍,于是屁股上又挨了一下。我悲愤地想,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他们偏偏要对我的屁股下手,这群鸟人!
四 人类的妖法
第二次清醒时,我变成了另一个无人知晓的物种,指甲被剪掉了,嘴上还镶了个铁箍,连出气都有些困难了。天知道我在笼子里住了多久了,到后来,我甚至觉得气候都有些不同了,明明快带冬天了却越来越热了。
大约十来天后,人类总算是发了善心,他们把我从笼子放出来。
我四肢酥软,茫茫然地来到一个空场。此时一个穿紧身衣的女人正站在场地中央,她左手挥着一条绳索,右手举着个大圈,示意我从圈子里跳过去。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我不能跳啊。我是老虎,我是王,我怎么能听从一个雌性动物的任意摆布呢?我本能地一疵牙,但铁箍却把鼻梁骨撞得生疼。我挥掌向她头上拍了去,但女人机巧地躲开了。她单臂飞扬,绳索化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啪”的一声打在我身上,皮毛似乎都被抽裂了,原来那是条鞭子。
我想逃走却无处可去,只能在场地里转圈儿。鞭子如生了眼睛,一下一下地往我身上招活着。我真想大声控诉:“放下你的鞭子。”但我不会说人的话,此刻我真希望找个翻译。
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弄明白,我的新住处叫做马戏团。
据说团是长花了好几万块钱的钞票才把我换回来的,而且还外加了一张动物园的出生证明。穿紧身衣的女人叫训兽师,是猛兽组的领导,两头母狮子和我是她的部下。
马戏团是动物的地狱!从此我竟成了被侮辱与被迫害的对象,在饥饿和刑罚的双重折磨下,我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我曾经无数次地反抗过,但鞭子和麻醉针是无比强大的敌人。我试图向人类发动反击,可他们一旦无法应付了,就把我关起来,饿着。
在七天没有饭吃的情况下,所有的动物都会屈服,所有的尊严都将陨灭。有时我解着恨地设想,一旦获得了自由,我也抓一个人类。我也不吃他,我把他关在山洞里,饿他七天,我看看他能干出什么新鲜的来。
没办法了,我只有屈服。就这样我学会了走钢丝,学会了钻铁圈子,学会了向大家作揖,学会了随着音乐的节奏跳舞。
但谁也想不到的是,第一次演出竟是一个天大的阴谋。训兽师是个满肚子坏水女人。据说她的肚子里能孕育出小人来,估计她生的小人保证也是个坏包。
演出前,他们一连饿了我八天,上场的时候我的腿都软了。训兽师穿了身闪闪发光的衣服,她脚下画着优雅的舞步,姿态优美地手指钢丝。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浑身没劲,只想趴着。我太饿了。
后来训兽师拍了拍口袋,我意识到她口袋里有牛肉吃,于是黑着脸地向她要,训兽师一甩鞭子。我觉得头顶劈过一道利闪,惊得四腿一哆嗦,竟跳上了栓钢丝的木桩子。观众们发出海啸般的叫好声,无奈,我只得一步三摇地从钢丝上走了过去。
表演完毕,训兽师扔给我一块火柴盒般大小的牛肉,我直接吞了。此时她将圈子架好,我琢磨着只要跳过去,应该还有肉吃。
万万没想到的是,训兽师竟然用火把将圈子点燃了,熊熊的火舌头足足有半尺多长。我吓得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以前我跳的圈子都是没有火的,原来这蓄谋的诡计呀!训兽师在铁圈边缘连抽了好几鞭子,那神态就如一头母狼般的凶恶。不,我是不怕母狼的,可她是个母人!她挥舞鞭子,吆喝着号子,凶神恶煞地一次次鼓励我跳过去。
真是太丢人了,为了一块肉,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鞭子。我,万兽之王的老虎,狗一样地从火圈里跳了过去。
观众们呼啸着,咆哮着,纷纷叫嚷着再让我来一次。我却被吓坏了,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此刻我想到了森林中的动物们,想到了在我的吼声纷纷逃窜的鸟、兔子和狍子。也许我以前是坏事干得太多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啊!如果能回到森林的话,我也要写一本顿悟与忏悔的著作,估计我能成为虎族中的圣人、佛祖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表演成功后,训兽师担心我报复,先是把我锁进笼子,然后扔进了大块大块的肉。我吃着肉但吃得毫无激情,松嫩的牛肉像糟木头。
我垂头丧气地卧在笼子里,难道这就是老虎的命运!
此后几天我毫无原由地病了,四肢如被钉在铁桩子上,再也抬不起来了。我想念森林里的青草,真想啃上几口。但训兽师却请来了几个穿着丧服的人,他们又是打针又是灌药。
不久之后我又莫名其妙地好了,但身子骨却大不如前了,总是无缘无故地疲劳,我知道,那种感觉叫心累。
演出的机会越来越多了,我的表演也越来越成功。逐渐的演出已经成了我的日常生活,钻火圈和走钢丝成了我最拿手的项目。我再也不觉得可耻了,因为我需要牛肉,老虎也是动物啊!
演出时,我经常要围着场子转圈玩儿,行话号称是亮相。有几次几个小恶人竟甩下一些物件,嚷嚷着让我吃,我用舌头添了一下,竟是甜的,原来是糖块。真是可恨透顶!这些小恶人居然把我当成了熊瞎子,这是对我莫大的侮辱。
我突然失去了演出的勇气,任凭训兽师如何斥责,我也不想钻那个该死的火圈了。最后她不得不向恶人们道歉,说我的情绪不好,然后老大不情愿地把我送回后台。
其实我不是成心扫她的面子,我是难过呀。我被抓走了,我家的地盘,我光荣而令人垂涎的领土保证被熊瞎子占据了。现在熊瞎子应该是森林懂事局的总裁了,我真是对不起祖宗啊!
想起熊瞎子,我的恨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有一段时间训兽师别出心裁,一有功夫就在自己身上喷了些臭水,熏得我总想流眼泪,而她却兴致勃勃地跟同事吹嘘说:“这就是法国香水,是我男朋友从法国给她带回来的。”
同事们则艳羡地说:“原来你的男朋友在法国呀,真好!几时给我们也带些香水回来?”
训兽师听了这话,立刻就去洗澡了,惟恐大家再能闻到法国臭水的味道。
如果法国仅仅出产些臭水也就罢了,关键是她的男朋友还带回了好几本法国训兽的最新资料,号称要给我添加新的项目。
那天训兽师在场地里摆了只木桶,然后跳上去,双腿站立着,如指挥家一样挥舞着双臂,完全就是一只女狗熊。
我明白了,她是想让我学习熊瞎子的做派,来讨好观众。让一只老虎向狗熊学习,这是天大的耻辱!我以吼叫声表示抗议,她就用鞭子抽我,我坚决不站到木桶上去,她也用鞭子抽我。我怒极了,一尾巴将她扫了个跟头,训兽师一怒下竟饿了我十天。我想,你们干脆把自己饿死算了,死了就塌实了。
我不知道其他老虎的命运,而我却蒙受了不可容忍的羞耻,可我坚决不冒充熊瞎子。
有一次训兽师跟别人聊天时说:“人死后有天堂。”她说的是人类,了我脑子想的却是老虎。如果我接受了此等屈辱的做法,一旦我死了,在天堂里如何面对虎族的神灵呢?我下了决心,直接饿死,一了百了!
事实上我没有死,我想死都死不了。
在我昏厥的时候,训兽师不知用什么办法把我救醒了,肚子里还是空空的,但精力却非常旺盛。人类都是妖精,他们会使妖法,他们可以把死神像猪一样养在圈里。我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万般无奈中,作为老虎的最后那点尊严终于灰飞湮灭了。
后来我不仅学会了后腿直立着假装指挥家,而且还学会了用前腿倒立,简直像个白痴。
演出越来越轰动了,听说我已经成了一名老虎明星,我的照片上了报纸、网站和电视。有人专门在网上给我开了个博客,号称那些文章都是我写的。
人类中有名人效应,估计老虎也是一样的。我逐渐成名了,而且还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发展。
那几日训兽师搬来一个塑料做的美女,我上去舔了舔,美女身上没有任何味道。训兽师见我对美女没有兴趣,便给她穿上一条红裙子,然后竟在裙子下面放了几块牛肉。
我知道她要准备新节目了,为了不再受罪,我决定主动配合,于是走过去把美女裙子下的牛肉叼了出来。训兽师很是高兴,一个劲夸我聪明,我才不稀罕呢,本来就比你聪明。
此后,训兽师每每用美女裙子给我佐餐,吃着吃着便习以为常了。
大约半个月后,训兽师带来了一位真美女。她指着我说:“就是它,到时候你可别害怕呀。”
美女咧着嘴说:“这么大,不会咬我吧?”
训兽师说:“不会,它只吃牛肉,不吃人肉。”说着说着训兽师忽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老板想把你捧成明星,可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能白帮忙吧。”
美女马上从包里拿出个信封来,递给训兽师:“我知道你们挺辛苦的,这是我个人给你的,收着吧。”
训兽师颇是高兴,后来她们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我根本没兴趣听。
当天晚上还有演出,常规项目表演完毕了,训兽师却把我留到台上,然后当众号称我是一只天字号的流氓老虎,见了美女就走不动路,还喜欢掀美女的裙子。
上千名观众发出一片嘘声,大家根本不信。
训兽师又说要现场表演,于是要从台下请上一位观众来。那个观众居然就是我白天见过的美女,今天那个真美女也穿了条红裙子,而且与塑料美女的裙子完全一样。
是不是流氓老虎的事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牛肉,要知道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美女的裙子刚刚出现在台上,我的口水就流下来了。后来训兽师一撒手,我就兴奋地跑了上去,一头掀开美女的裙子,在裙子里搜索起牛肉来。可恨,只有两条瘦骨嶙峋的人腿,根本没有牛肉。
这时台下欢声雷动,不少男人叫得都叉了声了。后来闪光灯亮成了一片,大家都要记录下这千栽难逢的时刻。
我没有在美女裙子下找到牛肉,正要报复她一下。训兽师却及时把我拉了回来,顺手塞给我一块肉。
据说当天晚上,曾被我掀开红裙子的美女就成了网上的红人,她的照片被转载了几百万次,点击率更是高达几千万次。
一夜间那个美女就成了名了,外号是虎美人。第二天,听说有几百名报纸记者堵在她家门口要采访她,想让她说说被老虎掀开裙子的感受。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被我掀开了裙子,美女就能出了大名,估计这也是人类的妖法之一吧。
再之后,听说美女逐步进了影视圈,先后拍了很多部电视剧,再后来还出了唱片呢。当然我对这些事并没有兴趣,但大家都说是我成就了一个大明星,救活了很多游手好闲的影视人。
几年之后,人们依然记着美女明星被我掀开裙子的事迹,但那个美女早就不承认这事了,还专门在报纸上辟过谣呢。
当然了,这些事与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关心的只是牛肉。
五 叛逃、再叛逃
虽然指甲被剪掉了,虽然饥饿和鞭子时刻威胁着生命。但我终归是一只老虎,我依然在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在一次演出之后,我临时决定逃跑。
说是临时决定的也不大恰当,实际上我时刻准备着逃跑,今天终于是碰上了逃跑的机会。训兽师把我关进了笼子却忘记了锁门,这个傻女人,都傻到家了。她离开之后,我用爪子一扒拉,门就开了。
于是我趁着夜色,从后门悄悄地溜出马戏团,匍匐着钻进树丛,溜了。
再一次闻到了青草的气味,再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天空。我兴奋过度了,尾巴在草丛中一阵乱甩,后来竟把一只兔子给甩了出来。这东西恼怒地瞪着我,一点儿退缩的表示都没有。我也急了,一掌拍了下去,兔子纵身跳开。结果爪子上的肉垫撞在石头上,生疼啊。
是啊,我的指甲早就被训兽师剪掉了,她每个月还要修理几次呢。没指甲了,害得我走起路来都打晃,而失去了指甲的老虎基本上就是残废了,根本抓不住东西,所以兔子并不怕我。那个该死的训兽师!
我担心被人类发现行踪,不敢吼叫出来,只得扭着硕大的身躯,在浓密的树丛里追兔子。可兔子这东西太鬼了,三下两下地就没影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得四处寻找出路。奇怪的是每每走出几里地就能碰上高大的铁栅栏,根本条跳不过去。连续撞了几次铁栅栏,我都灰心了,难道我钻进了一只无比庞大的铁笼子吗?
无奈,我只好决定,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太阳出来了,我登上一块大石头四下张望。天啊,铁栅栏把方圆两三公里的地方全都围了起来,范围之内全是各色各样的植物,原来这地方是人类遛弯的大笼子。
我正要设想新的逃亡计划,却发现一大群怪模怪样的家伙擦四周围了过来。这些人模样很脏,恶魔身上的制服色彩斑驳,是暗绿色的,好象全身上下涂满了粪便。另外他们手里都拎着铁棍和木版,而且全部趴在地上,肚子在地上蹭几下就能前进几米。
什么东西啊?我脑子里马上反应出一个久违的词——鳄鱼!
横下一条心,杀出血路来,一定要冲出去。
我疵着牙,准备冲锋,突然有人高叫道:“发射!”突然十几道亮光向我袭来,我惊得一转身,亮光全打在屁股上了……
就这样我糊里糊涂地被鳄鱼们麻痹了,大家欢呼着把我抬回了马戏团,而我的屁股再一次成了我的死穴。谁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呀,全他妈是放屁!
整整三天,我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大小便都只能在笼子里解决,弄得我一身恶臭,虎毛都粘连了。训兽师天天站在笼子前大声训斥,我全当没听见,装傻装死假装不明白。
几天后马戏团里出现了一个小老头,训兽师把他叫做师傅。
我对那个小老头挺有好感的,他是第一个在我面前教训训兽师的人类。有一次他指着训兽师的鼻子大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对付动物光用鞭子和饥饿是不够的。你应该好好想想,关怀有时候比鞭子还管用呢,这就叫恩威并施。你明白吗你?”
训兽师说:“师傅,武力威胁是立竿见影的办法。关怀是管用,可人家老板等不及呀。现在是市场经济,越快越好。”
小老头说:“希望马上见效也不一定非要用鞭子呀?食色,性也,人一样,动物也一样,这个你不懂吗?”
一向凶恶的女训兽师忽然扭捏起来,摇晃着腰肢道:“师傅,人家还没有结婚呢。”
小老头叹息着说:“你是个训兽师,在动物面前我们是没有性别的。据我观察老虎逃跑的最大动机是寂寞,应该为它考虑性伴侣的事。”
训兽师说:“哪里来的伴侣?您也不是不知道这头老虎的来历,连出生证都是假的。”
老头敲着脑门想了一会儿:“那两头母狮子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
训兽师说:“难道您的意思是生出几头狮虎兽来?”
老头沾沾自喜地说:“一箭双雕,既解决了老虎的性饥渴问题,将来又能用狮虎兽招揽生意,是个好办法。”
训兽师似乎不大情愿:“森林之王和草原之王交配不大合适,会造成退化的。即使繁殖成功了,狮虎兽的寿命也很难能超过五年。”
老头哈哈笑道:“现在的事我比你明白,五年,五年还不够吗?五年后这个马戏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现在呀,过了五年的买卖就成老字号了,没必要考虑得那么长远,没用。”
训兽师欣慰地笑了。
他们的话太深奥,有些意思我是明白了,可有些话到死我也是糊涂的。但有一点还是比较明朗的,他们要为我找一个伴侣,有个伴儿终归是好事。
有人说雄性动物就是性的动物,此言没错。日久生情,即使把我和母驴关在一个笼子里,时间长了也会产生一定感情的。
不久之后母狮子果然怀孕了,训兽师觉得自己即将成为马戏团的大救星,她向团长提出要当个副团长。团长不同意,结果训兽师与团长争吵了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第二天训兽师连招呼都没打就辞职了,我和母狮子没人照顾了,团长只得调来喂马的师傅伺候我们,这家伙总喜欢在我的食物中掺些黄豆。
据说吃豆攒屁,黄豆搞得我屁声连天,喂马的师傅便认定我身体不行了,还煞有介事地给团长写了一份报告。
后来母狮子被隔离了,据说母狮子果然生了三头狮虎兽。但训兽师辞职后,马戏团失去了饲养猛兽的内行,三只狮虎兽一个月内相继夭折了。马戏团的人对外宣称狮虎兽是近亲繁殖的结果,可我生活在东北亚的森林里,母狮子来自中非草原上,哪来的近亲呢?
新的训兽师来了,生活重新归于平静。我每周演出两次,也算是丰衣足食了。有一次搬家时,我在笼子里看到了马戏团门口的广告牌子,上面有我的画像,但我不认识那些歪七扭八的文字。我听说了黑猩猩比人类还要聪明呢,便隔着笼子向它询问牌子上写的什么。
黑猩猩酸文假醋地说:“万兽之王,呼啸山川。你真威风啊!”
我无奈地低吟了两声,都是假的!
因为这件事,我和黑猩猩渐渐成了朋友,不演出的时候我们就聊些琐事,也可以打发时间了。黑猩猩的父母来自东南亚的热带丛林,这家伙见多识广,偶尔还能捉弄捉弄人类。
有一次我向它请教,如何偷走驯兽员的鞭子,然后再打到他头上。黑猩猩惶恐地说:“这种事我能做,可你不能做呀。你要是给他脑袋上来一巴掌,他还能活得了吗?”
我说:“我就是想弄死他,谁让他把我关笼子里的?”
黑猩猩惊得屎尿齐流,哀恳道:“大哥,你弄死了他,所有的兄弟都要受你连累了,你应该为大家着想啊,应该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啊。再说了,他们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弄死了他们,谁给咱们饭吃?”
黑猩猩的模样像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与人类相似。后来黑猩猩联合了所有马戏团的动物,天天在我笼子外絮叨。最后我只得同意他们的请求,不再难为训兽师了。没办法,我总不能自绝于人民群众吧?
光阴荏苒啊!我的生活就是演出、吃饭、睡觉,如此往复,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后来黑猩猩的胡子都掉光了,眉毛也白了。
我认为这家伙已经快老死了,黑猩猩也是这么想的,它说:“你的命好啊,听说咱们附近开了个虎园,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老老虎,你有地方可去了。估计我肯定是要死在马戏团了。”
我说:“我一点都不老。”
黑猩猩:“你已经是‘老’虎啦,自己不承认也没用。”
我不清楚自己的实际年龄,估计马戏团的人也不知道。有一次我表演走钢丝,后腿一个拌蒜,结果中途摔了下来,一条腿被摔折了。团长命人在我腿上捆上了两根棍子,然后请来了兽医。
兽医掰开我的嘴看了一眼:“十五岁了,值当吗?”
团长想了想,没说什么。
几天后,黑猩猩跑来说:“你要走啦,祝贺祝贺!”
我说:“去哪儿?”
黑猩猩说:“团长把你卖给外国人了,估计是送到虎园去养老。”
“外国人是什么东西?”我弄不明白人类的社会体制,更不清楚外国人是不是人。
黑猩猩说:“和你有点像,也是个黄毛的。”
我突然油生出一股希望来,黄毛的!难道这是自由的前兆?
后来果然来了两个黄头发的人,虽然他们看起来更像人类,但我还是觉得挺亲切的,便拖着条伤腿向他们打招呼。但黄毛人几乎就没怎么打量我,他们把我的笼子装上卡车后就开走了。
车开出城市,我又闻到了原野的气息,我从心里高兴啊。虽然断了一条腿,但虎园好歹比马戏团强些,我的兄弟们会照顾我的,没准我还能碰上只雌虎,生他几个真正的虎宝宝呢。
卡车开了很远,停了。两个黄毛人走到车后,其中一人举起棍子向我瞄准,另一人却制止了,说了些哇里哇啦的语言。
二人相视一笑,此后卡车继续行进,而我竟再没吃过一口东西。由于腿上有伤,三四天后我实在支持不住了,不停地往笼子上撞。我要提醒那两个黄毛人,我该吃饭了。但他们就跟没这回事一样,又过了两天,我饿瘫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黄毛人出现了,他们举着一张图,一个劲与我进行对照。后来他们转换了角度,我终于看到了图上的物件。
图上画着一些骨头,睾丸、生殖器和一张虎皮。我是越看越奇怪,骨头和睾丸我是不大认得的,但那生殖器却和我的生殖器的模样差不多,可那张虎皮又是谁的呢?
我醒了,饿醒的,是吓醒的,我又变成了一个人,原来只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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