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静静打量着她,慧空上前询问情况他也站着没动,韩筱依会哭,这点确实超乎了她的预料,不是说一个人她不会哭,尤其是一个女人,可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韩筱依身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素来都是用铁与血来管理凤翔山,甚至对待那些处于弱势的人,她也丝毫没有手软过。且,她若是真的心疼曼罗,就不会用这样绝情的蛊毒来控制曼罗,她若是真的不想曼罗死去,就不会明明已经来了这里却躲在暗中不出现。
韩筱依,你的身上果然是有秘密。
慧空推门进去看了看曼罗,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或者说她从曼罗的身上看不出丝毫与之前看到的不同,韩筱依究竟有没有施救?怎么施救的?
“今晚子时,是最危险的时刻,她若能熬过去,生命或许还能延长,若不能熬过去,便为她收尸安葬吧!”
祁渊的眉头顿时一跳,他的视线冰冷的投到韩筱依的脸上,确切的说是她的眼睛上,“师父是用了何种法子救她的?”
韩筱依的视线淡淡掠过他的脸,视线接触的那一刹那,她甚至没有勇气与之对视,别过视线后缓缓一笑,“这个你不用知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祁渊抬脚走到她面前,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浑身散发着冰寒的气息,“我以为,师父还是说一说比较好。”
韩筱依冷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在威胁我?”
“嗯。”祁渊点头,“的确是这样。”
清宁等人从未见过主上和山主这般说话,看来主上这次是真的恼了;清奕和清苒对视一眼,默默站在主上背后;清河则桀骜不驯的笑了笑,“山主,小小姐危在旦夕,山主既然有法子救她,说出来又有何妨呢?我们这些人懂医术的也就您、慧空大师和主上,我们不懂也不知晓,谁还能偷学您的绝招么。”
“就是!”狄龙冷笑一声,“我说你给你徒弟医治还遮遮掩掩干什么?若是老子的徒弟这般危险的躺在那里昏迷不醒,老子就是把天下翻了也要救他,早些年这丫头没少为你办事,你怎这般心狠,知道徒弟快不行了不出现也就罢了,来了上临城不先来看徒弟,还等两天,你等那两天是在等你的徒弟究竟死不死么?”
“你……”韩筱依冷哼一声,这人瞧着脸生的很,可说话中气十足,一听便知内力深厚,武功绝对高出她许多,再者虽未见过面,可地狱之城城主的名头还是听过的,这里的高手太多,她根本不是对手,便是一个祁渊,也能轻轻松松将她打败。她顿了顿,说道:“今日你们若非要问出个缘由,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眼下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够救她了,我只能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这次便是慧空的眼神也不自觉的跳了一下,难道她也想到了鬼医的那个法子?
“你用的什么毒?”祁渊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韩筱依别过头,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噬心蛊。”
噬心蛊,简单的三个字似有千斤一般砸在每个人的心里。素来温文尔雅,朗月清风的祁渊,身体一掠直接掐住韩筱依的脖子,他浑身散发着冰冷至极的含义,那冰冷如同实质一般,硬生生逼得韩筱依颤了几颤。祁渊看着她,眼睛仿佛结了冰,“你方才,说什么?”
他一直温和淡淡,韩筱依以为他只会以和风细雨之态行雷厉风行之事,没想到有一日他会露出这样的冰寒至极的模样,这才应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模样吧?韩筱依笑,果然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曼罗,唯一的弱点。
这究竟是曼罗的幸运还是不幸呢?有一个男子为她如此,对她倾心如故,这是一个女子该有的幸福。韩筱依的眼角再次湿润,一想到曼罗将会面临的事情她的心就如刀削一般的疼,痛彻骨髓的疼!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噬心蛊不可解,更不可引出去,稍有不慎就是要命的事情,如今曼罗是这样的状态,她除了以毒攻毒,用另外一条噬心蛊去压制原本就存在的噬心蛊,她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回她的女儿呢!
那是她的女儿,她十月怀胎,小心呵护才生下的女儿啊……
“噬心蛊无解,也不能引出来,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以毒攻毒,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看着她死,我不能看着她要死了还不救!”
祁渊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如若不然他真的会控制不好力气而掐死韩筱依!他请她来救曼罗,没想到她竟然又在她体内中下了噬心蛊,原本那一条虫子就已经把曼罗折磨至此,再加上一条,即便曼罗这次活了过来,除了承受那双倍的折磨还能怎么样?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谁来替她承受?
韩筱依见他如此,纵然心里痛的要滴出血,她却也只能冷面看着他,“要么你今日就杀了我,要么你就让我离开。”
祁渊缓缓松开手,眼里已恢复清明,他神情淡的仿佛九天上的仙人,硬生生将他们的距离拉出了一个天的高度,“以后,你不用再见七儿了,她或生或死,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重新能够自由呼吸的韩筱依,惨伤的自嘲一笑,“这一生,她注定要和我有关系了,那是一种想逃逃不了,想保摆脱也无法摆脱的关系。”
她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背脊挺的很直,但落寞的让人看了就觉伤感。
狄龙脑海中不停的回想着她转身前的那个凄惨笑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虽鲜少离开地狱之城,可对天下之事却鲜少有不知的,这个韩筱依铁血手腕并不输地狱之城,可她方才竟然会露出那样的微笑,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韩筱依,真的很疼爱曼罗么?”狄龙若有所思的看着韩筱依的背影,“看她这样子,不像师徒,倒像是母女……”
谁也没有在意他这句话,唯有祁渊猛地扭头盯向狄龙,脑袋像被重锤猛地砸了一下,不像师徒,像母女……像母女么?
“娘亲!”屋内传来一声大叫,众人皆听出那是狄洛的声音,站在最前方的祁渊扭身便冲了进去,其余人紧跟其后。到了床榻前,见曼罗嘴里正不停的往外呕血,他急忙上前拉起她的手腕,待摸清了脉象之后,又为曼罗施针,约摸半刻钟曼罗终于不再呕血,呼吸也见平稳,众人这才略略放心。
一直跟在旁边的周翔,方才吓得手脚几乎不听使唤,这会儿见曼罗好些了才发觉他自己早已手脚冰凉。身为一个大夫,他竟这般不中用,若非这位红衣男子和慧空大师在,他此番胆战心惊、手忙脚乱的样子可如何医治帝姬啊!
整整一夜,没有人合眼,只有曼罗呕血之后就安静的睡着,只是总出汗,听风在一旁不停的用毛巾擦着,入夜之后祁渊就不让听风伺候了,他自己那么小心翼翼的轻轻擦拭她脸上渗出的每一滴汗珠。
他那么细心,动作是那么轻柔,就像他擦拭的是一件绝世珍宝。是啊,曼罗她的确是绝世珍宝,这世上只有她有这样的命,经历了一世折磨还不够,还要再经历一次。
被家族抛弃,流落江湖,被师父当神医又当刽子手培养,被朝夕相处的人算计,甚至差些丢掉性命,好不容易回到皇宫,却是在整个母族被灭亡的时候,她甚至亲眼看到母亲被做成人彘,甚至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家里生存,还要靠心计智谋,甚至被整个家族算计,而那些所谓的最亲的人,要么试图杀死她,要么试图利用她,没有人是真心的对她的,而她心里竟还背负着前世的血海深仇,更是忍受着自己的师父在她体内种下的噬心蛊,那种噬心蚀骨的折磨她要时常忍受,甚至会在某个瞬间变得没有意识而肆意杀戮,更是为他白了满头的长发……
而她如今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七儿,七儿,我的七儿啊!
韩筱依入夜后又来了,她一直站在门口,屋里很多人却安静的出奇,只有祁渊时不时为曼罗擦汗的动作,带来悉悉索索的微弱声音。她背靠着门外的柱子,安静的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所经历的事情。
那年,她还很年轻,不过二八年华的年纪,她们韩家作为天下第一富商,富可敌天下。她们韩家的女子,嫁的人非富即贵。她们一出生就是至贵的命,甚至天下的君王也要他们韩家同意才能嫁,三国并立,她们韩家反而安全的存在着,任何一个国家动了灭韩家的心思都会有别的国家为了韩家的巨资而出手相救。
是怎么遇到曼皇和云皇的呢?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初见时的场景。她只记得,璟皇、云皇、曼皇,她明明中意的是云皇,可韩洛依竟然也中意了云皇,而原本中意她的云皇最后却娶了韩洛依,而她竟被嫁去曼国……
出身虽好,可商人就是商人,虽富却不贵,没有资格成为一国之母,是以同样为妃,她却日日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甚至太后接受不了她被独宠的结果,在她十月怀胎期间,不停的安排其他宫妃侍寝,更是在她产下孩子时以私通罪当场让曼皇摔死了那个孩子,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那个孩子一眼,就被溅了一脸的血……她恨曼皇,恨太后,恨韩洛依,恨一切让她承受苦恼的人!
可是那个被摔死的孩子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成了她手中利用的棋子?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来告诉她,谁能来告诉她,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曼罗,罗儿,我的女儿啊!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站在门外的韩筱依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中那口浊气尚未呼出来,却猛地听到屋内一阵混乱,她扭身看向里面,手就要碰到门了,却又颤抖的顿住,她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曼罗,纵然里面的杂乱声敲击着她的心,纵然她十分想知道曼罗的情况,可她不得不忍住……
韩筱依的手紧握成拳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双眼紧紧盯着那条窄窄的门缝,良久,忽然闭上眼睛。
死,是她命该如此;活,是她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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