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国使者以璟国皇太子为首,众人皆知曼国皇太女与璟国皇太子交情匪浅,曾一同师从凤翔山山主,虽那云国皇帝与他们也有同门之谊,可似乎皇太女与皇太子的私交更好。
当着两国众人的面,曼罗与祁渊皆是持国礼,二人一路同行到驿馆,便有早已安排的驿丞迎候,祁渊等一行人先住进了驿馆,可似乎是天冷的缘故,皇太女时不时会咳出一声,众人这才想起皇太女毕竟是女子之身,受不得这等寒凉,便伺候太女殿下回宫。
约摸傍晚时分,天空便飘起了雪。曼罗怕冷,但喜欢雪,不顾听风阻拦,执意要站在廊下看雪。听风拗不过她,只得在她身上又加披了一件厚厚的白色貂裘。
听风在雪花飞舞中站在曼罗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个沉静而又纤美的女子,她从来都不晓得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美丽的人,上天给了主子这样一张绝美的脸,为何不好事成双,再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呢?
大抵上天也嫉妒主子的美貌了,却又不忍心给这副皮囊任何缺点,才让她的身体与心灵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先皇后曾经对她与听雨有恩,倘若听雨不死,她们二人便能好好伺候主子一辈子,可是余下她一个人看着主子日渐憔悴,无能为力的时候却也不敢跟任何人说。倘若听雨活着,她还能与听雨一起想想办法,至少听雨比她机智灵巧,还能逗主子开心,而她却什么都不会,想想便不由有些懊恼。
当初死的人,为何不是她,而是听雨呢。
“过了腊八,听风你就二十五岁了。”曼罗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不知是她手冰还是用了内力的缘故,那雪花落在她手上竟然没有融化,“在咱们曼国,过了二十岁还未嫁人,便是老姑娘了,是本宫自私,将你留在什么这么多年。”
听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她上前一步,紧声道:“主子是嫌弃奴婢伺候的不好,是想将奴婢赶走了么?”
“傻瓜。”曼罗翻手让掌心的雪花继续飘落,她似乎听到了雪花落地的声音,很细。她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扭头看着听风,“我怎会嫌弃你,女人总得有个依靠,不管是宫中还是朝中,便是我也走的小心翼翼,何况是你呢。这曼国有我在一日,宫中朝中的人见了你都不敢给你脸色瞧,还要尊称你一声姑姑,可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那些原本对你毕恭毕敬的人便会恨不得将你踩在脚底,狠狠碾压。”
这是宫中素来见惯的事情,你位尊高贵时,那些人都恨不得匍匐在你脚前;当你位失宠落魄时,那些人便恨不能把你踩在脚底。人人都想过尊贵的生活,可因为出身、主子不喜、没有机遇,而只能过低等的生活,这种情况造成的心里不平衡,便会出现很多落井下石的结果,人心冷暖,便也明了。
听风知晓主子这是在为她的将来打算,可她不想要,她是从最底层的宫女一步步走过来的,当初若不是独孤皇后瞧着她与妹妹可怜,而将她们救下,十二年前她们便已经死了。那时还是三公主的主子因患天花而被遗弃宫外,独孤皇后曾问她与听雨是否愿意出宫陪伴主子,至少不要让主子曝尸荒野,谁成想主子命大,被凤翔山主所救,捡回一条命并留在了凤翔山,那时她与听雨便想着此生不回皇宫挺好,在宫外,没有那些些条条框框和讨主子欢心,活的自在些。
可主子不是寻常的女子,她胸怀大气,志在高位,多少磨难走来都是有惊无险,如今竟成了曼国的储君,一个女子走到这个程度,要不男子困难的多。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震撼在心里,跟着这样的主子,仿佛人生都开始变得有趣,让她觉得人生活着不单单是讨生活,她开始懂得人活着的意义。
做一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让她心里充斥着一种别人永远无法体会的骄傲感。听风直愣愣的跪在曼罗脚前,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说道:“主子,此生跟在您身边,是奴婢的福气,主子让我见识了那么多厉害的人,我都不曾动心,这辈子只愿待在主子身边,不想嫁人。”
曼罗怅然地笑了笑,以她之细心,怎么会看不出听风的心思,有祁渊这样的人在,其他男子便失色了许多。她弯腰扶起听风,眼底尽是温柔,“听风,你放心,你我主仆一场,情义却胜似姐妹,此生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待我死后,便会将你托付给祁渊,成否成为他的女人,端看你的造化了。
离尘从外面,步履沉稳的走进来,如今他是东宫的侍卫长,在东宫范围内所行并不受限制,方入门便看到主上在廊下站着,呼啸的寒风吹的她鬓角发丝有些散乱,即便已经看的习惯,那头白发仍旧触目惊心。“听风,你怎的让主上站在外面?”
曼罗微微一笑,“离尘不必怪她,本宫若执意做什么,她又如何拦得住。”曼罗看到他眼里的担忧,心不由一暖,此生何其有幸,遇到的人都真心待她。她看着离尘,问道:“可是云国的使者到了?”
“启禀主上,云国使者以云国皇帝云池为首,距离城门不足五里。”
不足三里,算算不过半个时辰便该到了。曼罗将手炉递给听风,“去为本宫添些炭来。”
听风接过手炉,却问道:“主子还要亲自去迎么?”
离尘也是一脸紧张之色,“是啊,主上,风雪这般大,您别去了,让定安王前去迎接吧。”
定安王,便是先前的安国侯杨洪宇,因为平定周素叛乱有功,论功行赏时已被晋封为定安王。杨家日渐煊赫,杨默汐便也不必再担心家里,只一心与曼彻纵情山水便好。
曼罗摇头,“璟国使者到时,本宫亲自去迎,云国使者让定安王去迎接,那些本不安分的人便又要跳出来指摘本宫的不是,说本宫对待两国有所偏颇。”曼罗拢了拢肩上的貂裘,“况且皇上特意嘱咐,两国使者与本宫都有交情,千万别偏颇任何一方。去备车吧。”
听风无奈只得去为她手炉里添些炭,试了手温不烫才出来递给曼罗,却忍不住抱怨一句,“皇上明知晓主子不舒服,却还将这样的差事交给您来办,打一开始让其他王爷去迎接不也是一样的么。”
曼罗微微一笑,没再开口说话,皇太女出城迎接和普通王爷出城迎接自然是不一样的,父皇想要彰显国威,并展现曼国不计前嫌的大度,谁出城迎接便也是文章。
先前璟国一直攻打到曼国腹地,云国虽说出兵相助,可所过之境竟也将城池据为己有,这是三国之间最大的矛盾,如今两国借着给父皇祝寿的名义前来出使,这彰显曼国大度的度稍微掌握不好,便成了懦弱可欺的低下模样。
父皇虽知晓她惧寒怕冷,可仍将这样的差事交给她,不得不说这里面藏着的信任。只是听风不懂,自然也看不出来。
曼罗坐进马车时,得福恰带了两队宫人过来,见马车还没出发,急忙碎步子小跑到马车旁,擦了擦鼻尖的细汗,说道:“老奴紧赶慢赶终究是赶上了,方才皇上见飘了雪,便让奴才赶在殿下出宫前将这忽裘给您送来,还让老奴传话,说天冷,让您仔细着些。”
曼罗示意听风接过狐裘,对得福微微一笑,“劳烦公公带本宫谢父皇恩典,也让父皇保重龙体。”
得福咧开嘴笑了,“老奴定将您的话带到,老奴还要回龙华宫回话,便不耽搁殿下出宫了。”
曼罗在他转身欲走时又叫住他,“公公,雪大路滑,仔细脚下。”
得福感动不已,急忙道:“哎,老奴谢殿下关怀。”
待出了曼宫,听风才讲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主子怎的对得福公公这般客气?”
“客气?”曼罗淡淡一笑,却靠在软垫上,缓缓闭上眼睛,“他伺候了父皇一辈子,该得的。”
主子就是心地善良。听风将狐裘搭在曼罗身上,又让婢子将马车内的炭盆拨的旺些。
曼罗达到城门口时,云国使者的队伍还未到达,但已在目之所及之处了。曼罗让离尘在外面看着,等云池的马车走的近了,便知会她。
而此时曼罗的腹内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咬紧了牙关险些叫出声来,听风见她如此,吓得脸上血色全无,“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离尘听到听风的颤抖的呼声,毫无迟疑地拉开了车帘,见曼罗躺在马车内,表情痛苦,当下也是一惊,急忙问道:“主上,可是心疾发作了?”
听风约摸看到主子捂着腹部,却不敢吭声,只点了点头,“离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主子说距离近,便没有带太医出来,奴婢瞧着主子这模样,怕,怕……”
“怕什么?”离尘冷冷瞥了她一眼,主上承受这苦痛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这次听风却这般担心害怕?
“离尘,你速去驿馆请祁渊来。”曼罗面色惨白,声音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冷沉,离尘见此不敢耽搁,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而去。
曼罗看了一眼听风,听风会意将车上伺候的两个婢子遣了下去,这才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话想对奴婢说?”
“将我的针包拿来。”
听风惊诧,“主子此时要针包做什么?”
“云国使者眼瞧着就到了跟前,本宫不能不出去迎接,更不能叫人看到本宫这副模样,你快拿来。”
听风急忙将针包取来,却也知晓主子又要为自己施针,别过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那样疼痛的画面她不敢看,也不忍心看。
曼罗手抖的根本就无法捏住银针,只得向听风求助,“听风,你帮帮我。”
听风瞧见自家主子憔悴苍白的模样,险些哭出声来,她不敢看,不敢碰那银针,可她知晓,此时除了她没有能帮主子。她擦了擦脸,呼出一口气,在曼罗颤抖的指引下将银针一一扎在她小腹周围。
约摸一刻钟后,曼罗才觉得缓过些劲儿来,而此时外面已传来云国使者到了的通禀声。到的这么快,曼罗捂着肚子缓缓坐起身来,听风一边撑着她一边为她整理发髻,眼睛却始终模糊着。
“在马车上,唯有你我二人,苦笑都好,下了马车,便当着两国众人的面,必得端重稳持才好。”
听风眼下喉间的酸涩,点了点头,“奴婢知晓。”
“扶本宫下去。”
待下的马车,云国也正从马车上下来,他玄色龙衮,低调而又不失奢华,整个人神气的像条龙。曼罗抬手理了理鬓角,露出一抹淡笑,只是那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深井,半点情绪也看不出,她由听风扶着,上前几步,端了国礼相待,“云皇不远千里而来,一路辛苦了。”
云池依旧喜玄色,那身上的玄色龙袍,在寒风中抖着边角,看见曼罗,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却本能的带着寒意,“皇太女殿下亲自迎接,小皇实在有幸。”
曼罗不打算与他过多客套,只说道:“这里天寒地冻,不是说话的地方,云皇这便随我去驿馆吧。”
“有劳殿下前方带路。”
曼罗折身上马车时,她隐忍的腹痛再次疼痛起来,抬脚上马车是险些跌倒,幸好有眼色的侍卫急忙上前搀扶,同时也阻挡了云池的视线。可方才那踉跄的一幕仍旧被云池收在眼底,曼罗的身体仍旧不好?
而此时,祁渊恰好赶到,他虽已是璟国皇太子,可这一身素袍,依旧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与云池四目交视的那一刹那,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淡淡一笑,“云皇到了,别来无恙。”
而于云池来说,这是自在云国传出曼罗杀了祁渊之后,第一次见到他,虽早就听说了他还活着的消息,可这一刻云池心里却陡然生出一种厌恶感来。
那时的祁渊,为何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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