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途-第三百一十二章画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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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奕站在御书房的书案前,踌躇良久,然一个时辰过去后,祁渊仍旧未从那些奏折里抬起头,处理速度比往日慢了不知多少倍。

    不多时,清宁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皇上的这些护卫出入皇宫素来无人阻拦,这是皇上的诏令,宫中上下几乎无人不知。

    听到这动静似乎比往日大了许多,祁渊才懒洋洋的抬起头,淡淡瞥了一眼清宁,冷哼一声,“不必再想法子劝朕……”

    “主上。”清宁喘了一口气,“云池御驾亲征了,眼下正在全力对抗我军。”

    祁渊眉梢顿时微挑,“也好,朕也该去会会他了。”

    清奕与清宁顿时睁大眼睛,异口同声道:“主上也要御驾亲征?”

    祁渊斜斜瞥了他们一眼,“天下已乱,师尊一直在逼迫朕,朕若再不出去,岂不要被人说朕怕了他的死灵?”

    清宁略显激动的上期一步,“古怪老头眼下确实在逼迫您出手,已经在外散步谣言,说您是靠女人才安然活着的……”

    祁渊掀掀眼皮,懒懒道:“朕确实是靠女人才安然活到今日的。”

    清奕与清宁顿时惊诧的对视了一眼,主上如今竟连这个也坦然承认了?

    “是她,救了我。”

    祁渊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寞,不过只是一瞬间,便又回复清明,顿了顿,又问道:“眼下正在对抗死灵战线的血影,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清奕想着方才来御书房前接到的消息,心中甚是惊讶,想禀报却又逮不着机会,一进门就被下来封口令,导致他憋到现在,主上终于想起来询问了,便急忙将消息呈递上去,同时说道:“属下真是觉得震惊,当年沧州雪灾,您与夫人在沧州救了那里的许多百姓,想想当时夫人救人的法子也委实奇怪,她竟以自己的血驱蛊,眼下那些喝了夫人之血活下来的人都变成了血影,加入了对抗死灵大军的战斗中。”

    “什么?”清宁震惊的看向清奕。当初他奉主上之令,暗中保护夫人,也是亲眼见证了夫人以血驱蛊救人的事情,当时也是觉得奇怪,夫人的血竟能驱蛊,可是后来想想夫人医术精湛,毒术更是了得,便也没有多想,谁成想夫人当日之举,竟是为了今日之局埋下伏笔?

    “确然如此。”清奕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发现血影人数骤增,却不知为何,今日才终于知晓。先前凡是接触过夫人之血的,如今都已成为能手撕死灵的战士。”

    祁渊一阵阵心疼,原来这几年她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原来这些年她早就知晓会有今日局面。她不说,他不晓,竟任由她将身体消耗至此……可她身上究竟能有多少血?

    难怪她总是那么虚弱,原来并不仅仅是因为噬心蛊的缘故,她几乎是在用性命来赌这天下。

    “血影当中,今日可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人物?”祁渊若有所思的问道。

    清奕摇头,“眼下尚未发觉。”却又不禁觉得奇怪,主上虽说一直在关注着血影,可今日似乎问的尤为仔细,“主上,您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清宁亦是双目圆睁的看向他,自从二主从苍荡山归来,就变得很是奇怪。他方才进来时,还瞧见夫人在御书房外徘徊,然等了片刻夫人终究是没有进来,而主上将夫人的寝殿安排在嘉仪宫,却这么久都不曾去看望她。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主上曾当中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甚至为了夫人甘愿不要这天下,而今美人在侧,主上竟置之不理,这……说不通啊!

    “朕能有何事隐瞒你们。”显然祁渊并不想说,他当即转了话题说道:“召三公九卿来见朕。”

    清奕愣了一下,“主上,您真要御驾亲征么?”

    “朕答应过她,要以江山为聘,娶她为妻。眼下云池御驾亲征,欲夺回失地,朕岂能让他如愿,先前为了七儿,朕不动他,如今,朕想杀他了。”

    清宁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属下方才来时,瞧见夫人正在外面徘徊,要不属下去请夫人来,您将此事与夫人商议一番?”

    祁渊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必了,待朕定了天下,再说于她知晓不迟。”

    清奕与清宁再次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迷茫之色。

    他们消失的那一个多月,究竟发生了何事?主上看起来明明对夫人念念不忘,如今却又为何置之不理,就仿佛待在身边的这个人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一般。

    祁渊要御驾亲征的事情,随后传遍朝野,有人赞同,有人反对,而祁渊似乎并没打算听取朝臣们的意见,翌日早朝当即下令,三日后帝王之师便拔营去往云国。

    早先他回来时,清宁便将他曾写的“遗诏”还给了他,在他出征的前一日,祁渊又将那道“遗诏”给了清宁,说是以防万一。

    清宁捧着“遗诏”内心十分忐忑,原本主上做什么他都不担心,主上是谁,敢招惹主上的人几乎都倒霉,主上更是在十几岁的年纪就以一人之力退了千军万马,何况此次出征还率领着王师。

    可他心中总觉不安,一是因为近日来主上与夫人的关系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二来前方战线上兴许会碰到古怪老头,那是一个活成精的人,主上的绝世之能几乎都是古怪老头教的,主上向来尊师重道,若是遇着那样一个劲敌,主上若是不出手,抑或敌不过,那该如何是好?

    他放心所有人,唯独不放心古怪老头,一个用八十年来布一个局的人,一个平日里心怀慈悲的人,实际上竟是这世间最为疯魔的一个人,能纵然死灵大军那般对待百姓的人,定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可如何是好?

    “主上,带着属下前去吧?”

    祁渊摇头,“你留下。”他看了一眼嘉仪宫的方向,“保护好她,这宫里想为难她的人,一律杀了。”

    清宁沉吟片刻,见他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便也只好躬身领命。却在下一瞬背过身仔细交代清奕与清河,让他们务必保护好主上。

    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到嘉仪宫,清苒正坐在窗前发呆,然她等了两日却始终未等到祁渊来当面告诉她这个消息,原本容貌变成曼罗样子的欣喜在不知不觉化为了空欢喜。她见过祁渊与曼罗在一起的样子,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确没能瞒过他,可她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

    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知为人的秘密,而曼罗并不曾将这么秘密告诉她?可想想又觉得不会是,曼罗既然肯花费心思为她削骨易容,又有何道理去瞒着她?

    按捺不住的清苒决定再次去找祁渊,他仍旧没在养心殿,御书房里亮如白昼,清宁见她来,想起主上曾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可转念想了想,并没有上前阻拦,而是自觉地退到了黑暗当中,退走前还十分识相的挥退了所有守在外面的人。

    有些事情总要说开,不然放在心里,于两个人而言都是折磨。主上明日便要出征,于情于理都该有一场道别的。

    清苒伸手要去推门,却又开始迟疑,如果祁渊已经真的看出她的伪装,那她该以何种身份站在他面前?曼罗,还是已故清苒?

    她咬紧了下唇,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的那一刻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冷而不羁的声音,“朕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得打搅?”

    清苒当即怔住,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进还是退。她当了他十年的属下,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吩咐,想要做到与他平起平坐,终究还是觉得困难。不知为何,这一刻忽然就开始羡慕曼罗,羡慕她的出身、羡慕她久居人上的尊贵、羡慕她沉稳自信,冷静锐利的心性、甚至羡慕她敢于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勇气、羡慕她不将主上放在眼里的傲慢……

    她羡慕曼罗的一切,也真正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一个低至尘埃、一个高居云端,如何能相比?

    听不到关门的声音,却也听不到脚步声,祁渊持笔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清苒,视线落到那张倾城绝世的脸上时眸子顿时缩了缩。

    愣怔片刻后,他不动声色的放下笔,再抬起头时嘴角已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你怎来了?”

    清苒顿时愣住,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和以往并没有不同,这又不禁让她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发现异样,倘若发现,照他的性子定然会拆穿她,可是他没有。

    “怎么愣在那里?”祁渊笑意微微的朝她招手,“我正好在作画,你且来瞧瞧。”

    作画?清苒当即回过神来,他妙手丹青,画的极好,她只见过他的成品,却不曾见过他作画的过程,当下便也来了兴致,她扭身关门按下心中的忐忑,回身走向他时嘴角亦带了一抹浅笑,“今日怎这般有兴致,想起作画了?”

    然当她走到案前,看到宣纸上的画,如雷轰顶一般顿时僵立在原处。画上的女子,红衣猎猎,指尖一朵盛开的血色曼陀罗,她正抿唇浅笑,只是眸子幽深,仿佛看着花儿在出神。而女子身后,大片的血色曼陀罗盛放,整个画面仿佛是血染的,唯有女子的白发,是唯一的异色。

    那纯红与纯白的交融,美的让人窒息。

    祁渊盯着画中的女子,嘴角的笑意不减,可眼中却越发寂寥。

    清苒咬着唇,不说话,她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画的还像么?我总觉得画的不像你。”祁渊喃喃说着,却没有扭头看身边的女子,仿佛方才的话是对画中人说的。

    他见身边的女子不说话,也没再问,只自顾自说道:“世间女子千千万,似乎只有一人能将这纯红与纯白结合的那般完美。红的热烈,白的惊心,让人过目难忘。”

    清苒缓过那股酸涩,笑的越发不自然,“这画中女子确实美的天上人间再难寻得第二个。”

    “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祁渊轻笑着侧头,眸子直望进彼人眼底,“夸了自己,却也不知害羞。”

    “我夸的是画中人……”

    祁渊眸子深深,看不见底,轻飘飘道:“难道画中人,不是你?”

    清苒猛地怔住,她愣愣的看着祁渊,他那句话轻飘飘的话却如千斤重锤一般砸在她心上,难道画中人不是你?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有一瞬间脸上甚至划过了惊恐之色。

    祁渊仍旧是笑意微微的看着她,将她一切神色收在眼底,半晌低头开始收拾桌上的画,动作轻柔,表情认真,将画折叠起来放在胸前,“我明日就要出征,这画我便带在身上,想你时拿出来看看,便回觉得你仍旧在我身边。”

    他用了“仍旧”二字。

    回过神来的清苒,深吸了一口气,“我与云池不共戴天,此番让我与你一同出征,可好?”

    可好?她从来不会从这种询问的语气,她想做的事情谁又能阻拦?

    祁渊摇摇头,声音仍很温柔,“你身子不好,便待在公里吧,代我凯旋归来,必定将云池亲自带到你面前,让你手刃。”

    “渊……”

    “听话。”

    最后两个字,声音已微冷,多少有些不耐烦了。

    清苒看着他的侧颜,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多加小心,我回嘉仪宫了。”

    祁渊没再说话。

    清苒转身的那一刻,忽然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她的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缓步走到门口,终究有些不甘,再次回身看向他,平静的问道:“今日若我不来,待你明日离开,是不是也不会去找我道别?”

    祁渊仍旧没有抬头,声音淡而清晰,“渊与七儿,心意相通,离别的话,不说也懂。”

    渊与七儿,好一个渊与七儿,心意相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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