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窗帘被拉开来,午后的阳光一缕一缕地折射在她的发上,既耀眼触目,又给人一种恬淡飘渺的感觉,整个人更加美得如梦似幻。
她看起来很年轻,很娇小,即便26岁依然像个少女,唯一能看出她饱经风霜的便是那双晶亮的眼睛,正因为它们太纯澈干净,以致能看清楚她是经历过很多故事的人,想不到,她的故事是如此的轰轰烈烈和凄美动人。
同情怜悯心疼怜爱之余,野田骏一便怕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在他心头油然而生,还很快蔓延全身,他不由分说地抱住她,紧紧地抱住,“丹,你还会找他吗?你还爱他吗?他还会找你吗?假如他找你,你会原谅他,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温润低沉的嗓音,充满慌乱,这是凌语芊头一遭见他如此焦急,焦急得让人心疼,她下意识地摇头,从他怀里出来,安抚他,“不会,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骏一,请相信我,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
相信她?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他的确应该相信她,可是,他不敢确定了,她刚才说的那些过往实在太美,美得让他无法克制地惊怕,信心大大受挫。
凌语芊唇角一扬,握住他的手,严肃而真切地道,“骏一,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胡思乱想而去查去探,请你答应我,当做不认识这个人,当做贺煜不存在,可好?”
野田骏一继续目光热切地望着她,反将她的手裹得紧紧的,“一直以来我对你的过去是很好奇,也希望能知道,好从中更了解你,但为了尊重你,我一直没去查,这,是基于你平安无事的情况下,而今……那你能否跟我确定这事真的会过去?那个女人不会再给你添麻烦?那个贺煜,当真不会再找你?”
“嗯!我确定。”凌语芊重重地点头,“我还要你,相信我的确定。”
“好,我相信!”野田骏一再度纳她入怀,心中依然荡漾起伏,汹涌澎湃,丹,其实我心里还是不很踏实,你的过去太令人感动,我怕你会忘不了,会无法从那么美好的爱情逃脱,不过,我尊重你,相信你,希望你能克服过去,慢慢转移到我的身上,我保证不比他差,你肯给我时间的话,我也会重新为你创造更好的回忆!
另一边厢,贺宅。
华韵居美仑美奂的客厅里,到处充斥着一种死寂般的凝重。
高雅洁白的沙发上,季淑芬和李晓彤并肩而坐,季淑芬面色仍然很难看,目无焦点,不知看着何处。
李晓彤精明的双眼则锁定季淑芬的脸,再次假惺惺地安慰出来,“伯母,您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受苦的是自己呢。”
季淑芬便也转脸朝她,道起歉来,“彤彤,对不起,你工作那么忙,还要来陪我。”
“伯母哪里话,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彤彤,假如不是那客人执意要我在场,我也不用早上刚送你回来就得离开,到现在才又赶过来。”
“不,你那是工作,一定要的。看你这么奔波,伯母真心过意不去,但伯母和你最亲,除了你,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帮伯母。”季淑芬说着,又忍不住抽噎起来,“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招惹上一个这样的祸害,本来你和阿煜好好的嘛,老天爷干吗要插个小贱人进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回阿煜,如今却又……彤彤你说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阿煜重新对我好,尊我为母亲。”
“伯母别难过,会过去的。”李晓彤迅速抽出纸巾,替季淑芬擦泪。
“会吗,我看难啊,你刚才也见到阿煜是怎么对我,这哪是一个儿子应该对母亲的作法,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竟然比不上一个小贱人,她不是遇上空难吗,为什么不真的在那次空难中死掉,为什么要继续回来……”
“就算回来也没事啊,她已另嫁他人,说明她和阿煜不可能了。阿煜生气而已,回头过去了就没事呢。”李晓彤继续劝解和安慰,犀利的眸光却毫不间断,似乎满脑的鬼主意在蠢蠢欲动着。
季淑芬并没觉察,只顾着自己诉苦,“我担心的是阿煜这边,他最近整个人都变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就此放下那小贱人,他应该私下找过她,和她藕断丝连。总之,阿煜肯定不会让她嫁给那日本人的,肯定会再把她找回来。”
“对了伯母,你确定再也不接受凌语芊了吗?”李晓彤忽然问了一句。
“当然,我确定!”季淑芬不加思索地回答,且解释,“本来,经过这几年目睹阿煜的痛苦,我也曾想过要是那祸精能回来,我既往不咎,勉强接受她,可如今,她已经另嫁他人,我是断然不接受这样一个残花败柳当儿媳妇的,我家阿煜多优秀,怎能要一个二手货!”
“既然伯母这么想,彤彤倒有一个愚见。”
哦?季淑芬一听,兴奋不已,“你真有法子?那赶紧说给伯母听听。”
李晓彤先是谦虚一笑,环视一遍安静无人的客厅,事不宜迟对季淑芬说出计划。首先,让贺云清对贺煜施加压力和从中阻挠,然后,季淑芬去找凌语芊麻烦,招致凌语芊更多排斥,于是更不会与贺煜重修旧好。
季淑芬听罢,先是惊喜,同时又忧心忡忡提出顾虑,“这样真的可以吗?阿煜他爷爷最喜欢最器重那小贱人的。”
“正因为他器重凌语芊,他会更生气。我们都知道贺爷爷有多痛恨日本,凌语芊明知如此却改嫁一个日本人,这不是想气死他吗?”
“对哦!看来这次连老天爷也不帮那贱人了。彤彤你真聪明,想到这么好的妙计,伯母找你是找对人了,幸亏有你,谢谢,谢谢。”
“伯母无需客气,你以前那么疼彤彤,彤彤能尽点微薄之力也应该的。当然,伯母要是想到更好的办法……”
“不不不,伯母现在头疼得很,哪能想到更好的,用你这些就好。”季淑芬赶忙摇头,再次握住李晓彤的手,更加满眼欣赏和喜爱,“彤彤,你还爱阿煜吗,要是这个女人能彻底解决,你会和阿煜重修旧好吗,伯母真的很希望你当儿媳妇。”
李晓彤俏脸一怔,虚伪地扭捏道,“这事,咱们迟点再说,先解决目前最首要的。”
“嗯,主要除掉那祸精,其他的事都好办,何况彤彤你是最乖的,肯定不会让伯母失望。”季淑芬已经眉开眼笑,与刚才哭丧样已经判若两人,她还忽然起身,打铁趁热,“我这就去找阿煜的爷爷。”
李晓彤跟着站起来,“那我先走,有什么事伯母再打我电话。”
季淑芬点头,挽住她,与她一起走出大屋,目送她的车子远离,然后刻不容缓地到华清居去。
宽敞的大屋依然处处幽静典雅,古色古香,贺家这个大家长也仍一身正气,清风瘦骨,静静安享着晚年。只不过,他终究上了年纪,三年时光或多或少给他留下一些岁月飞逝的痕迹,精神面貌已远远不及原先的饱满。
季淑芬心里清楚,这大部分是由于当年那场“空难”带来的影响,故她更加谨慎思量与琢磨自己一旦说出这个惊人大消息时,会否真的可以帮自己达成目的。
面对这个很久没光顾的二媳妇突然出现,贺云清暗觉疑惑,不过并没主动做声,而是继续练着他的毛笔字,静候她的启齿。
不出他所料,季淑芬按捺不了多久,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然后,他被重重地震住。
本是有力挥动着的大手赫然停止,深陷的眼眸也倏地凸出很多,里面的一根根血丝更加清晰可见,许久他才晓得接话,亮如洪钟的嗓音是那么的激动和狂喜,“你说真的?语芊没死?琰琰也没出意外?她们几人都好好的?”
“是,我亲眼所见,那个叶心兰也见过,还有阿煜也肯定见过。”季淑芬点头,赶紧根据李晓彤教她的转到下部分,“当年的具体情形我们无法确定,但她们活着是事实,只不过,她们都改了名字,凌语芊还改嫁给了日本人。”
宾果!
贺云清喜悦之情立马僵冻凝固,毛笔自他手中滑落,笔尖扎中萱纸,墨水斑斑点点,把他刚刚写好的那些工整字体都搅乱了。
季淑芬迅速冲过来,假惺惺地嚷,“爸,你怎么了,别激动,别生气,不错,那小贱人确实可恶透了,明知你最器重她,明知你最记恨日本,却偏偏恩将仇报嫁个日本人,彤彤说……呃,听说那野田骏一的祖先还参加过侵华的,她简直丢尽我们中国人的脸,她那么会勾男人的魂,随便找个中国或其他国家的男人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选个鬼子,我看她根本不安好心,记恨我们贺家,故意这样气我们。”
呵呵,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和安抚,这明明就是煽风点火,火上加油!
贺云清更受刺激,面色发黑发绿,浑身颤抖起来。
季淑芬继续七情上面,痛斥怒斥,“其实这也就罢了,真正令我发愁的是阿煜,这孩子跟中了魔道似的,到现在还念念不忘那贱人,他也知道那贱人死而复生,还对她穷追不舍,继续纠缠。本来,那女人要是安分守己,我们也就勉强重新接纳喽,可现在……简直就是糟蹋了阿煜!”
说到最后,她由演戏转为入戏,捶胸顿足,恨不得擢死凌语芊。
贺云清依然半声不吭,整个人跌坐在了身后的大椅上,先前的狂喜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震惊、痛心和难以接受。
不管季淑芬的话有没有夸大性,多少是真多少是加油添醋,但都一字一字地捣入他的内心深处,且毫无疑问构成两个重点,一是语芊这丫头竟然改嫁日本人,二是贺煜仍对她死死纠缠着。
造孽,真是造孽!
吵吵闹闹的书房,非一般的沉寂,时间就此悄然流逝,直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赫然光临,沉重的局面这才得以打破。
身形高大,面容俊朗,浑身上下稳重高雅的气质自然流露,这突然出现的人,是高峻。
经过一段时间的平息,季淑芬已无先前那么失控,又见来人是死对头,她更是迅速恢复以往的冷傲,给高峻一记敌意的瞥视,站起身,与贺云清辞别。
贺云清抬了抬手,算是回应了她。
季淑芬扭头便走,由始至终都没给高峻好脸色看。
高峻倒不在意,阔步走到书桌前,呈上专程带回来的食物,“我今天去城郊办事,正好看到那儿的老伯酿桃花酒,于是帮他一起弄,换了一瓶回来,让爷爷尝尝。”
贺云清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欣赏和疼爱慢慢涌上眸眶,把酒接过,还顺道从书桌后出来,走到沙发坐下,然后事不宜迟打开瓶盖,先是移到鼻子下方嗅了嗅,随即掀起平时用来喝茶的小杯子,倒出来品尝。
“好喝,真好喝!”他迫不及待地发出赞叹,连续喝了几杯,再度看向高峻,眼中慈爱之情越发浓烈。
高峻也一脸微笑,朗声道,“老伯有说多给我一瓶的,我见他做的那么辛苦便拒绝了,或许我明天可以再去帮他。”
贺云清却摇头,边轻轻摇晃着小杯子,边注视着随之晃动的透明液体,意味深长地道,“好的东西就该稀少,这才更显难得和矜贵,也让人更深刻记住。”
“也是,爷爷说的有道理。”高峻马上附和,一会,语气转为迟疑,岔开话题,“二婶过来找爷爷,有重要的事?爷爷心情似乎不大好。”
贺云清摇动的手僵在半空,深眸抬起,约莫十来秒钟,猛然问,“阿峻,你确定语芊当年真的是乘坐那趟飞机去洛杉机的?你确定她们都上了飞机?”
高峻一听这样的话题,顿时愣了愣,稍后,如实应答,“嗯,我跟航空公司确认过,她们的确都上了飞机。”
既然如此,她们又怎么会死里逃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为何唯独放过她们,难道是……恐怖分子中有日本人,看中语芊,语芊丫头于是用婚姻换取几人的活命?那她也不可能活得如此平静,那日本人要真是恐怖分子的身份,不可能带着她到处走的。
见贺云清忽然嘀咕呢喃,高峻更加好奇,“爷爷你在说什么呢?对了,你怎么突然间问起语芊的事,难道二婶她跟你说了什么吗?请你告诉高峻。”
贺云清依然双眉紧蹙,再沉吟片刻,如实相告,“语芊她,其实没有死,她和她母亲、妹妹,还有琰琰,都还活着。”
高峻听罢,目瞪口呆,许久才能发出话,“爷爷说真的?语芊真的没死?那她呢,她现在哪,在哪!”
他激动震撼得几乎嗥叫起来。
贺云清尽管已激动过,但此时情绪还是不禁随着起了轻微的波动,“她好像住在xx酒店,不过,她嫁了人,对了,你去帮爷爷查一查,看看到底怎么个情况。记住暗查,别让她知道,毕竟情况不同了,我怕这丫头……”
“好,我明白,我这就去,爷爷你等我消息,我立刻去查。”高峻说着,人已经站起来,快速冲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再一次回归沉寂,贺云清先是满面思忖地呆愣一阵子,而后重新端起酒瓶,倒满小杯子,沉溺品尝……
第三天下午,高峻总算见到了凌语芊,他没与她碰面,只躲在车里远远看着她。
三年不见,她还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年轻,看起来比刚到美国那段日子好很多,是身边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吗?
老头子有个超广阔的情报网,仅仅两天时间便能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当年那次空难,彻底转折和改变了她的一生。他难以相信,那么善良娇弱的她,是怎样无路可逃之下接受炼狱般的杀手培训,是怎样痛苦挣扎和煎熬于苦海深渊,然后坚持下去。他不禁再次对当年自己一时冲动的兽性感到深深的后悔和内疚,是自己,亲手把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野田骏一,日本野田家族的后代,表面上是个普通殷实的商人,实则是某组织的顶级杀手,代替她执行以后的杀人任务,换取她的自由。
她就是这般有魅力的一个女人,无论去到哪,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让人为她奋不顾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也因此,她才爱上这个日本人吧,看她的笑,多自在,多会心,多甜蜜,幸福彰显,看来她是把贺煜忘却了?
想到此,高峻心里忽然像是打破五味瓶,百感交集。
她对贺煜的那份爱有多深刻和投入,他清楚、明白,他甚至曾经怀疑过她这辈子也不会从中摆脱,可现在,她似乎彻底放下了,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功劳。到底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呢,又或者,自己注定了与她不可能?
一家三口的影子已渐渐走远,高峻缓缓启动车子跟上去,待他们上了计程车,依然跟着他们一路往前,直到他们再下车,踏向百货商场,他担心被敏锐力极强的野田峻一发现,才停止,掉头离开。
他满脑都是她美丽的倩影,是她如何娇媚可人和野田峻一甜蜜相处的画面,孤独的心于是更觉悔恨、酸涩和悲怅。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穿梭于各街各巷,直到天色暗下,他终定下方向,驶向贺家大宅。
这次,他直接出现在贺云清的卧室,对贺云清禀告查来的情况,以免贺云清怀疑他为什么短短时间就能查出这么多,他并没完全如实相告,而是采取一半真实一半隐瞒,只大概说了野田峻一的背景和身份,至于凌语芊那段杀手遭遇,碱口不提,装作还不知道。
即便只是这些,足以贺云清决定放弃凌语芊。顶级杀手?不,他绝不允许他的孙子惹上一个杀手!就当做,他们有缘无份吧,其实三年前的离婚已说明了这点。
“爷爷,你打算怎么做?”高峻再度开口。
贺云清定了定神,注视着他,“那你呢?你又何打算?”
“我?”高峻略略沉吟,语气幽幽,“她可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吧。”
“是否她不想见你,你就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贺云清继续问得意味深长,听他回了一句也许吧,便也下意识地点点头,心里同时在感叹,要是贺煜也能这样那该多好。只可惜,高峻是高峻,贺煜是贺煜,两人根本不同,故又怎能要求他们一样。不过无论如何,他都得阻止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家宅安宁,是他素来的目标。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