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听着,脸上冷硬的线条渐渐舒缓开来,唇角随之勾起,盯着相片的黑眸更显深邃和浓情。
谈访时间差不多,贺煜终于把手机还给池振峰,注视着池振峰,眼神暗送出一种浓厚的情谊和真挚的感激。池振峰也是饱含深意地留下一句保重,离去。
拘留室的门重新关上,贺煜回到床上,背靠着墙壁,仰头,闭目,脑海立刻勾勒出刚才在手机见过的一幅画面。小女人,别让我失望,别让我伤心,也别粉碎我的幸福,知道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毕竟,你是那么爱我,那么爱琰琰,而我,更是无止境地爱着你们!
经过那天与池振峰等人见面,得知贺煜仍被关押在拘留所,凌语芊心情再也没舒展过,在思忖着如何是好,而这天,她还接到一个特别的来电,贺云清找她了!
一开口,便是询问她和琰琰的状况,”丫头,这几年过得可好?琰琰呢?长高不少了吧,有你带着他,他一定是个聪明活泼、乖巧可爱的小娃儿。”
时隔三年,嗓音亲切依旧,凌语芊脑海立即浮起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孔,声音哽咽,赶忙回应出来,“托爷爷的福,语芊很好,琰琰也很好,爷爷呢?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片刻,贺云清才回答,“不是很好,心里总觉得缺欠了点什么,之前以为你和琰琰不幸遇难,悲痛后悔于是总跟着爷爷,直到前阵子,得知你和琰琰还活着,这股伤痛总算消失,可惜啊,最近胸口又有点堵了。”
凌语芊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她清楚他指什么。
接着,贺云清发出一个邀请,“下午有没有空,出来和爷爷见见面?还有琰琰,爷爷能见见他吗?”
他不用“想”,而是用“能”,凌语芊毫不犹豫,一口答应,“能,当然能。”
“那爷爷下午两点半命人去接你。对了,地点不在贺宅这边,而是在外面,那地方不错,你不会感到不自在的。”
凌语芊略顿,道了声谢谢。贺云清不多说,在笑意中结束了通话。
凌语芊也慢慢放下手机,正发觉衣角被扯住,只见琰琰摇晃着她,好奇追问,“妈咪,爷爷是谁啊?妈咪刚才和谁通电话?”
缓缓地蹲下,她抚摸着他的小头颅,如实解答,“他是一个很亲切的老人,妈咪叫他爷爷,琰琰则叫他曾爷爷。对了,妈咪下午带琰琰出去见见他好不好?”
“好,当然好!”小家伙马上欢呼,他对这个曾爷爷并没有多大的感想,他只知道自己可以出门了。
“那琰琰中午早点吃饭,早点睡觉,起床后妈咪带你出去。”
“没问题,咱们现在就去吃饭!”琰琰说罢,拉住凌语芊的手,从阳台回到屋里。
凌母得知贺云清约见凌语芊,神色大变,得凌语芊安抚,便也不说什么,叮嘱凌语芊看好琰琰。下午两点二十分,凌语芊带琰琰准时出门,根据贺云清在电话里的指示,来到酒店附近等候的轿车上。负责的司机,竟是王伯,张阿姨的丈夫,让她不禁暗暗感激贺云清的体贴。
王伯高兴不已,盯着很有礼貌的琰琰足足看了好一会才舍得开车,这一路上,还忍不住和凌语芊搭讪。凌语芊亲切回应,问起张阿姨,不知不觉中二十分钟的车程就此过去,车子停下来,王伯带她进入一间庄园。
贺云清约见她的地方,是一所私人俱乐部,而且在蓝天白云底下,在一片大草地里,难怪他说她不会感到不自在。
草地中,搭着一个大帐篷,帐篷底下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尽管背对着,尽管时隔三年,凌语芊依然清楚辨认出那是谁,脚步下意识地变慢,眼眶抖然一热。
那抹高瘦的人影这也回头,看到她和琰琰,整个身体几乎都颤抖起来。
想到毕竟是见长辈,凌语芊特意整装一番,穿着比平时正式,但正如某人所说,她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都会把人吸引住。
相比三年前的生嫩青涩,她仿佛从璞玉琢成钻石,闪闪发亮,璀璨瑰丽,加上那股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母爱,简直就是世人都想追求的完美伴侣。如此一个令众生倾倒的可人儿,难怪孙子会爱得不顾一切!贺云清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来人,心中感叹连连。
凌语芊已带着琰琰走近,琰琰谨记妈咪的教导,仰望着贺云清,客气礼貌地打出招呼,“曾爷爷您好,我是琰琰,很高兴见到您。”
贺云清视线从凌语芊那转到琰琰身上,仔细一看,更是激动满怀,高大的身躯不假思索地蹲下,抓住琰琰两只小手,几乎说不出话,“你就是琰琰啊,果然是个好孩子,和曾爷爷想象中一样,不,比曾爷爷想象得还优秀,你妈咪果真将你照顾教育得很好。”
“谢谢曾爷爷的夸奖,很多人都这样说哦。”小琰琰马上接话,如星星般璀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俊俏的小脸挂着甜甜的笑,笑容里充满了欣喜和骄傲,还有与生俱来的自信和自负。
“爷爷,你好!”这时,凌语芊做声。
贺云清再次看向她,继续眉开眼笑,招呼她坐下,“来,先坐下,琰琰也坐,对了,这是曾爷爷特意命人为你们准备的奶茶,很好喝的,试试。”
琰琰立刻道谢,看了凌语芊一眼,得到凌语芊的允许,端起奶茶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
贺云清默默看着,内心又是一阵欣慰,注视着凌语芊的目光更加欣赏和怜爱,沉吟了片刻,讷讷地道,“对不起,爷爷没有亲自去接你们。”
“爷爷别客气,语芊懂的,爷爷安排王伯前来,语芊已经非常感激。”凌语芊赶忙摇摇头,表示自己理解。贺家在G市有头有面,贺云清这个大家长更是备受瞩目,平时一举一动说不定都会成为某些人的关注,如今她身份已然不同,他没亲自去接她,其实对大家都好。
少倾,贺云清又问,“你妈妈和薇薇都好吧?”
“嗯,都挺好,谢谢爷爷关心。”
“呵呵,丫头,怎么老说谢谢,让爷爷听着很见外呢。”贺云清先是轻笑了下,而后笑容隐起,微叹,“的确,经历过这么多,我们的关系生疏了。”
凌语芊心头也微微一颤,不吭声,美目左右顾盼。
贺云清紧盯着她,约莫十秒,语气变得凝重严谨起来,“语芊,假如爷爷跟你保证,阿煜以后都不会打扰你的新生活,你能否答应爷爷撤销这次的控告?”
顷刻间,凌语芊更是浑身僵硬,幸好是坐着,才没有被发觉出变化。中午突然接到贺云清的电话,她就曾纳闷他因何找她,也曾想到他一定是为贺煜拘留的事,她甚至在想,他会不会像池振峰他们那样,苦口婆心劝她原谅贺煜,再给贺煜一次机会,故还担心着到时如何应对,他毕竟是长辈,且算是曾经帮她实现过“梦想”的人,她不能像对待池振峰等人那样决然拒绝。
而今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心想撮合她和贺煜。也是,三年前她就已跟贺煜离婚,还另嫁他人,这样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当他们贺家的媳妇。
“爷爷这一生,算什么都经历过,贫穷、富有、权贵都曾体验,但有个愿望一直追随爷爷大半生,那便是亲情!无论什么时段,爷爷的愿望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子孙们幸福安宁。曾经,爷爷觉得阿煜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后来事实证明,爷爷的想法错了,兴许,你和阿煜并非命定的伴侣。”贺云清更加语重心长,看了看琰琰,眼中更多遗憾和惋惜。
凌语芊一直不语,内心却仿佛经历了惊涛骇浪,翻滚不停。
“你回去和你丈夫好好商量一下,爷爷这些年来积累了不少人脉和财富,用得上爷爷帮忙的地方,爷爷在所不辞。”
“谢谢爷爷,我尽量跟他谈。”终于,凌语芊回应,低低的嗓子极力压抑着酸楚。
彼此间,陷入了沉默。
再开口时,凌语芊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几年过去了,张阿姨都安好吧,六姑姑呢,有没有完全从雅儿的意外中出来了?”
贺云清先是一怔,便也回复,“嗯,她们都好,时间能冲走一切。”
时间能冲走一切,他是否还想暗示,不管她和贺煜曾经爱得有多刻骨铭心,都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变淡,忘却,消失?
“前方的景致不错,陪爷爷走走?”贺云清继续说,从王伯那接过一颗球,引导琰琰玩耍起来。
琰琰本就小孩子好动,很快便进入状态,玩得不亦乐乎。凌语芊虽一直追随,但并没有加入,只静立一边观看,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不止哀伤怅然。
时间就此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慢慢西斜,将近五点钟,贺云清提出分别。
黑沉沉的眸子,深望着凌语芊,他意味深长地叮嘱,“丫头,保重,爷爷会永远记得你,在爷爷心中,你和芯芯她们有着同等的地位,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找爷爷,爷爷诚心希望你过得快乐和幸福。”
凌语芊压住心中酸楚,努力笑了出来,“多谢爷爷,承蒙爷爷厚爱,语芊一定过得安好。”
说罢,她叫琰琰挥手拜别。
经过刚才一番玩耍,琰琰已对贺云清好感喜爱起来,态度比刚来时更热切,“曾爷爷再见,希望我们下次还能继续一块玩。”
“会的会的。”贺云清笑呵呵地应,眼中涌动着点点泪光。
凌语芊更是喉咙紧致,眼眶灼热,担心自己无法再克制下去,她急忙再道一声再见,拉住琰琰扭头离去。
归途中,依然是王伯送她,大概也悟到些许情况吧,不再像来时那么活跃,两眼不时往后座瞄,眼底下,尽是怜悯和惋惜。
凌语芊同样缄默不语,搂着有点疲倦的琰琰,美目朝着窗外,出神地看着不停闪过的景物,一会,忽然叫王伯停车。
王伯惊讶,因为这才是半路,距离凌语芊住的酒店还有一段路程。凌语芊微笑,撒了一个谎,“时间还早着,我想和琰琰去逛逛。”
王伯听罢,又踌躇几秒,便也把车子停到路旁,下车到后面亲自为她打开车门,循例叮嘱一句。
凌语芊道谢,在他的注视中,与琰琰走进商场,直奔安静无人的商场后花园,强忍多时的泪水哗哗哗地涌流出来。
见到妈咪突然跑到这儿哭,琰琰既困惑又担心,“妈咪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哭?妈咪别哭。”
凌语芊稍顿,隔着模糊的视线回望着他,眼见他脸上焦急担忧之色越来越强,于是蹲下,扶住他的小肩头,用以往最常用也最有效的借口安抚道,“琰琰别担心,妈咪没事,妈咪一时激动和高兴,忍不住哭了。”
琰琰信了,神色渐缓,顺势道,“妈咪是因为见到曾爷爷激动吗,对了,这个曾爷爷,他是谁啊?”
“他是……曾经帮过妈咪的一个老人,很好很好的一个老人。”今天贺云清并没有跟琰琰提及彼此的关系,凌语芊于是也觉得没必要明说。
“曾爷爷的确很好,他好疼琰琰,妈咪,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琰琰下次生日,可以邀请他来吗。”
凌语芊顿时被琰琰的话震了震,她清楚,这是再也不可能,但她终究舍不得她的小宝贝失望和失落,她想,将来随着时间久了,小小年纪的他会忘记的,结果,她冲他点了点头。果然,小家伙立刻欢呼起来,迫不及待地策划,还说要邀请贺煜爹地,邀请池振峰叔叔,李承泽和昊宇叔叔,他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地点着,完全投入。
凌语芊静静看着,既为他的聪颖感到自豪,心间还暗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惆怅。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起,是野田骏一,自从那天晚上通话后,他再无音信,如今终于又来电了,而且,他跟她说他要回来了,等下大概七点钟就到酒店,他还说很想念她煮的饭菜,问今晚能不能立刻品尝。
凌语芊握着手机好一阵子,才点头,连声应好。
她心中某个念头更加坚定,那些伤感悲怅也迅速被她压制心底。通话结束后,她抱起琰琰,欣喜地跟他说骏一爹地要回来了,然后事不宜迟,带琰琰离开商场,坐车回到酒店,在附近肉菜市场买好材料才上楼。
凌母见她突然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很是诧异,得知是野田骏一要回来,恍然大悟,不过,依然没有忘记凌语芊出去的主要目的,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芊芊,见过贺老先生了吧,他约你是为什么,你们相处得还行吧。”
“嗯,挺好的,他还问候起你和薇薇,和琰琰玩得很开心。”凌语芊若无其事地回应,略微停顿一下,迟疑地问,“妈,如果我们离开中国,你看怎样?”
本来,随着凌语芊刚才的回答,凌母还略觉纳闷,而此刻,可是完全懂了,胸口,猛地轻轻抽了一下。正在看着电视的凌语薇被吸引过来,甚是困惑,“姐姐,我们要离开中国啊,但姐夫不是说要在这里开超市吗?”
“其实超市哪里都可以开,咱么可以去香港或新加坡。”凌语芊继续维持着平静与淡定,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骏一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我得去准备晚餐。琰琰,你跟薇薇阿姨看电视,妈咪煮你最爱吃的菜给你哦。”
话毕,她冲众人笑了笑,踏入厨房。凌语薇带琰琰走开,凌母满眼思忖,一会,抬步跟进厨房。
晚餐很丰富,野田骏一准时回来,大家心情都有小小的激动,特别是琰琰,霸着野田骏一说个不停。野田骏一温柔依旧,很高兴地陪着他,一切情景就和以前一样,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饭后,凌语芊带琰琰洗澡,哄他睡,估计下午在户外玩了一段时间,小家伙很快睡了过去,凌语芊也进浴室,洗完出来时,停在衣柜前,从里面取出那件情趣内衣。上次她临时退缩,野田骏一说等她几时觉得有心理准备了,再穿上这套内衣去找他。
其实,心理准备只是一个借口,是一种逃避,要想真的达到恐怕是不可能。所以,必须由自己来主动克服,来个真正的了断。正如贺云清所说,有些人,注定不是命定的伴侣,即便曾经尝试、努力和挣扎,终究无法在一起。
过了今晚,她会正式成为野田骏一的妻子,曾经一些往事,不管有多深刻,都会随风飘去,会随着再次离开这片故土而永远地消逝。
闭上眼,仰起头,凌语芊把一切痛楚压到心底去,然后,解开沐浴后刚穿上的睡袍,换上那袭惹火的情趣内衣。鲜红色的色调,与白晰的肌肤相辉映衬托,的确有资格用惹火来形容。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凌语芊樱唇一抿,勾起一抹苦涩自嘲的笑,在一声深呼吸中,目光自镜面抽离,拿起刚解下的睡袍套在情趣内衣外面,先走到床前看了看睡得正酣的小人儿,而后,毅然走出卧室,来到野田骏一的房门口,抬起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很快,房门被打开,野田骏一高大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他先是一愕,随即微笑,大手从门上收回,示意她进内。
迟缓地迈着双脚,凌语芊一步步地走进,迷离的水眸下意识地环视着整个房间。野田骏一轻轻带上门,边朝她靠近,边问,“琰琰睡下了?”
凌语芊点头,注视着他。他也目不转睛与她对望,彼此间沉默了一会,然后齐齐开口。
“骏一——”
“丹——”
凌语芊微怔,窘迫地叫他先说。他便也不推搪,娓娓而道,“知道我这几天都忙些什么吗,我动用各种关系和人脉,甚至求助日本和美国在中国的领事馆,于多方力量帮助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能成功起诉贺煜这个畜生,大后天上午十点钟,正式开庭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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