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大赢家:司马懿-关注官渡战局,体悟仕宦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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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末的一天,怀县的郡衙外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青灰色的布衣,身后牵着一匹个头矮小的白马,也许是风大的缘故,头发有点凌乱。

    那人指名要见这里的上计掾司马懿,门丁让他报上名讳,那人一手放于腰后,一手捋着胡子,让门丁传话,只消报上“浑山故友”即可。果不然,一溜烟的工夫,司马懿便跑着出来,一看那门口站着的带着吟吟微笑的老面孔,不禁喜出望外,施礼完毕,两手握住对方的手臂,高兴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长文兄,你这是……”

    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

    陈群却像个顽童一样哈哈笑着,似乎故意不回答司马懿的疑问,司马懿让门丁将陈群的白马拉到郡府马房喂养,恰好又快到散值时刻,便拉着他去酒舍吃饭。

    等菜上齐,陈群也不等司马懿招呼,自己先动起手来,又是往嘴里塞肉,又是大口大口灌酒,一盏茶的工夫,案上已空空如也。陈群从衣袖里拿出手帕,擦拭完嘴巴,冲着司马懿面有羞赧地笑着。

    认识那么多年,司马懿从未见过陈群这等吃相。从小接受严格教养的陈群,这次是怎么了?这时,陈群突然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叔父过世了。”

    “伯父他……什么时候的事?”

    “上月末我接到家信,说叔父病重,于是告了假,回乡里照顾叔父,十日不到,叔父就撒手人寰了,不过还好,没有任何痛苦,走得很平静。料理完叔父的丧事,家里也没什么老人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为了早点见到你,这一路上又是过河,又是翻山,马不停蹄,人不歇脚,几天来只吃了两块饼,肚子几乎快饿瘪了。方才举止,让仲达兄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司马懿松了口气,同时为陈群不顾路途遥远,饿着肚子来看望自己而感动,人生能有这样的知己,真是有幸。不过陈群来得正好,这一个月来,郡上没接到任何哨报,更没听到任何消息,司马懿有点心急,恨不得跑到许都去瞧个究竟。

    “我听说曹操和袁绍开战了,你可知道详情?”

    “说起这事,司空府有不同的意见。”陈群踌躇片刻,说道,“曹司空采纳荀彧的建议,计划用三年时间,与民休息,兴建文教,屯田存粮,扩充军马,而后再与袁绍决战,除掉袁绍后再攻取江南。而且混入邺城的细作回报说,袁绍也无南侵之意,安心守着他那个一亩三分地过安逸的日子,还真是你说的对,袁绍就是一个守财奴。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袁绍竟改了主意。”

    看来辛毗没把与司马懿的约定告知许都的友人,司马懿决定还是继续隐瞒下去。

    “袁绍一开始只派了文丑领本部骑兵杀过来,黎阳、白马皆被攻陷,曹司空为争取主动,一战以绝袁绍之心,亲率大军在延津与文丑交战,大获全胜,文丑死了,刘备也仓皇而逃。”

    陈群说的这档子事,韩浩跟司马懿讲过,但听到刘备的名号,心头却是一震,曹操先前攻徐州,难道没有成功?陈群这样回道:

    “徐州是拿下来了,却让刘备给跑了,投奔了袁绍,荀令君、蒋济和我都认为,可能是刘备为了报曹司空夺州之仇,怂恿袁绍出兵,袁绍这才改变了既定方针。”

    而在司马懿看来,刘备奔袁,让辛毗多了一份鼓动袁绍出兵的理由,即便袁绍有过动摇,也禁不住刘备在一旁浇油。

    见司马懿沉默不语,陈群接着说道:

    “文丑是袁绍帐下与颜良齐名的名将,文丑一死,他这下急了,亲自统领步兵十二万,骑兵两万向官渡杀来,可以说把家底全给拉出来了。官渡离许都不到三百里,官渡一旦失守,袁绍便可直取许都。”

    直取许都?

    一听这话,司马懿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即便自己预测失当,曹操最终失败,胜利者也不可能是袁绍。袁术之死,刘备也参与其中,袁绍却接纳了他,一个不会记仇的人,同样也不会施以恩德,没有恩德,赏罚必定不明。

    兵法有云:“赏者,所以喜众,令士不忘死也;罚者,所以正乱,令民畏上也。”赏罚不明,将必有怯阵之心,兵必有畏敌之色,军势再大,也不过一盘散沙。即便从这一点来说,袁绍他也长久不了,司马懿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对袁绍的评价。

    ——不过,佐治兄,你可不能让这场对战早早结束啊,要让曹操多尝点苦头,让我看看,这个曹操,究竟有多大能耐!

    想罢,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见陈群有些困倦,便起来准备给他安排住处,陈群直摆手,说道:

    “不急,不急,原先啊是又累又困,可一见到你,精神头全回来了!坐下,咱俩慢慢聊!”陈群给司马懿的空酒杯倒满酒,又给他夹了块牛肉,“刚才被你打断,我都不知道自己说到哪了。”

    “袁绍起兵杀向官渡。”

    “对!对!袁绍这一起兵,司空府就乱了起来。有的人劝曹司空退守长安,避开他的锋芒,有的主张向袁绍求和,袁绍与曹司空同殿为臣,一定不会为难我们,荀令君与程昱则力主与袁绍对战到底。”

    “你怎么想?”

    “我当然站在荀令君这边!”陈群语气坚定,话音铿锵,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不过我也能理解那些人的心情,毕竟曹司空能调动的兵力,满打满算,步卒不过五万,精骑也就七千,面对十二万的敌军,发生动摇再正常不过!让我不解的是辛毗竟做了袁绍的谋士,说起辛毗,他什么时候投了袁绍?你不是跟我说,他兄长逼迫他去了袁术那边,袁术既然败了,理应跟咱们一帮老朋友在一起才是。”

    辛毗充任随军谋士,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要不然,他怎么在袁绍身边做他要做的事呢!司马懿没有接辛毗的话题,而是问道:

    “曹操后来怎么样了?”

    “曹司空到官渡后与袁绍交战,初战失利。我离开许都时,两军正对峙于官渡,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所以我在你这里也待不了多久就得赶回去!你这河内乃曹司空倚重之地,怕也不能得闲。”

    “是啊,天下崩裂,哪有安乐之所!”

    司马懿在驿站为陈群安排了一间屋子,两人秉烛夜谈,直聊到子夜时分,同床睡下。两天后的早上,司马懿一直将陈群送到县界。一条浅浅的溪流在朝阳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格外耀眼,走近前去,运气好的话,还能在石间看到小鱼。

    “仲达,我跟你说的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以你的才智,若是为曹司空效劳,必有重用!”

    “多谢长文兄记挂,这两日来我也把心里话跟你说了,你也该明白我的打算,你还是放过我吧,哈!”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多勉强,等这场战事结束,咱们几个去陆浑看看孔明先生。”

    回到郡衙掾厅,司马懿看到郡守坐在自己的案前,趋步上前施礼,郡守从案前站起身,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一早接到许都来的急令,要郡上三十日内统出无主之地以及荒地,做成簿籍上报,这事交由司马懿全权办理。

    郡守指指文案,说原始的数簿已放在案头,有不明确的可随时问他。司马懿心下不解,通常来说,无主之地一般都是以五年为期统计一次,每次以两个月为期,距离上次统计只有不到三年时间,怎么又要统查,而且还这么急?

    郡守嘴角倏地闪现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冷笑,走到掾厅门口,见司马懿恭恭敬敬地跟了过来,于是缓缓侧了身来,跟他解释了一番。

    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曹操为防止袁绍抢掠人口,迁官渡百里之外的燕白两万余户百姓,其中五千户准备徙河内做屯田民;二是西凉的韩遂向朝廷进贡了十三匹黑驹,曹操决定在河内建造直属尚书台的养马场,由这十三匹马做种,与中原战马交配,培育新种。

    尚书台需要翔实可靠的无主田亩数与荒地面积,以便安排粮种、农具还有耕牛,以及测定需要建造多大规模的养马场,以便达到既不与民争地夺利,又能安置徙民,充实军需的目的。

    这个曹操,一边打着仗,一边还不忘庶事,临危不惧,从容淡定,可他不知,自己躺在软榻上想到的主意,却要害得地方上的官吏无休无眠,可能还要跑断腿,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感涌上心头。借朝廷名义,得自己便宜,也许只有曹操才能做得出来。

    郡守走后,司马懿两眼盯视着半人高的文牍,发了会儿呆。河内郡下辖十六县,地广人众,要想在一月之内完成统和、誊录、核对、呈报,可以说极为艰难,放在谁身上,都会发怵。但既然郡守已经交代下来,而且这也的确是上计掾的分内事,只能尽全力把它完成。

    司马懿摊开簿册,一手捏着袖口,一手从笔架上拿起细管毛笔,在砚台里蘸了点墨,横在眼前,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这时韩浩从掾厅前面走过,跟他拱拱手,走得很急,应该是有什么事跟郡守汇报。

    看着韩浩转入内堂,司马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刚才郡守说,曹操内迁了燕白两万户百姓,此举仅仅只是为了防止袁绍抢掠人口吗?是不是曹操自己也开始发生了动摇,就如同六年前多次败于吕布之后,竟然答应袁绍赴邺为质的条件。

    本来想从陈群那里探听到更多的消息,但他出来得早,很多事情也不清楚,现在就指望着辛毗能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传递消息。

    “仲达!”

    司马懿的手一抖,几点墨汁溅在自己的衣襟上,他放下毛笔,抬头一看,是韩浩。

    “我说元嗣,你这走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你看,今天刚换的新衣服,哎,换一件倒是小事,头疼的是洗衣服!”

    “哈哈——”韩浩豪爽地笑道,“我早就劝你把你家媳妇儿接来,这样你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元嗣,你可又在取笑我?”

    说“又”,是因为上月两人从浴池出来,吃饭时聊起各自家里的一些事,司马懿说自己已娶了妻,韩浩说自己尚未娶亲,然后直笑他贪恋美色!

    “仲达,来,随我出去走走,在这里待久了,再机巧的后生都会变成死脑筋!”

    说着,拉起司马懿直出郡衙,将他扶上一匹白如冬雪的马儿,“啪”的一声脆响,马儿撒开四蹄向前奔去,当马蹄收住,昂起头嘶鸣之后,司马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桦树林,他回过头看去,韩浩勒着缰绳,正凝视着一棵直插云霄的桦树。

    “元嗣,我有一事不明,你一身好武艺,没想过去投军吗?”司马懿调转马头,来到他身边,“凭你一杆长戟,满腹兵学,定能扬名立万,再振祖业!”

    “那你呢仲达?你为什么不去?”

    司马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哈哈——”韩浩跳下马,摩挲着马的脖子,笑道,“也许我们都在等待各自最好的时机吧!”

    他像是看透司马懿心思似的露出诡异的笑容,司马懿忖道:这个人虽说不上文武全才,但在河内郡也是首屈一指的人才。庙堂之上多庸碌,江湖纵横尽俊才,往后还得多向他请教才是。

    官渡两岸,秋风猎猎旌旗扬。

    南岸的曹营和北岸的袁营,犹如事先约定好似的,早晚两顿饭前都会爆出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却无一人真正厮杀。

    这样的情形已持续了近两个月。

    军士们已疲惫不堪,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每次开饭前,对岸飘来的肉汤味,引得军士们咂嘴的模样,让曹操最为担心;袁绍军营内,隔三差五就来个烤全羊,炖猪肉,曹操这边,只有最寻常的军食。军士们一连数月没沾荤腥,这样下去,不用敌人冲杀,只消排上几锅香气扑鼻的羊杂汤,就能让军士们倒戈,事实上,叛逃事件每天都在发生。

    中军帐内,曹操正眉头紧蹙地查看着军中的粮簿,抬眼对奉粮官说道:

    “许都的粮草还没送到吗?”

    “启禀司空,尚未运到。”奉粮官小心翼翼地回道,曹操最近脾气暴躁,也许哪里让他瞧得不顺眼,就会被拖出去杖责二十。

    曹操卷起粮簿交给他,命他派人再去许都催粮。奉粮官退下后,他拿起毛笔给荀彧写信,向他征询对策。就在即将收尾的当口,曹仁着急忙慌走进帐内,双手抱拳,施以微躬礼,说道:

    “主公,刘辟那小子反了!”

    像荀彧这样的司空府掾属,都以官职称呼曹操,而那些个从兄族弟,则一律称他为“主公”,内外亲疏一听此可知。

    曹操握笔的手停在帛书上,一双小而亮的眼睛盯视曹仁许久,抚了把自己卷曲的胡子道: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军中粮草即将告罄,这刘辟又来捣乱!”

    “主公,刘辟镇守汝南,扼南北通道,如果他与袁绍联手,前后夹击,我军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不是如果,他这一反,定是袁绍的手段!”

    “那咱们是不是要马上退兵?”

    退兵的事不是没想过,但他始终拿不定主意,他要听听荀彧怎么说,于是他将刘辟之事一并写在了信里。

    当天下午酉时,曹操收到了荀彧的回信,荀彧在信中分析了当下的情势,指出:

    “公势单力薄,然在官渡画地而守,扼其喉,使彼不得进,已近三月矣。公又岂能妄自菲薄,以长他人嚣张?阴阳圆缺,万物消长自有其变,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

    看完信,曹操显得气充志定了许多,特别是“用奇”二字,更让他茅塞顿开,自己自幼熟读兵法,竟没有想到这个,只是,这个“奇”又该从何下手呢?曹操陷入沉思,用过晚饭,他叫来曹仁,让他领兵南下去剿灭刘辟。

    曹仁行事粗莽,但在这件事上他看得很对,刘辟扼南北通道,这前方还没跟袁绍打出个结果,后方要是再不稳,两头起火,再好的硬木也支撑不了多久。曹仁临走前,曹操一再交代,这场仗要速战速决,兵力本就不多,此番分出人马南下,万一官渡这里发生不测,曹操怕自己难以抵御。

    刘备手拿兜鍪,垂头丧气地坐在下首的马扎上。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袁绍又气又急,气的是这个刘皇叔竟如此不经打,刘辟叛曹后,袁绍认为此人出身黄巾,性情冲直,可能会坏大事,而刘备素来沉潜,于是派他领两万人马前去相助,没想到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灰溜溜病恹恹地来,真是把自己的脸丢尽了。急的是,近来黄蝗肆虐,冀州颗粒无收,出兵以来,一直从冀州输运粮草,如今断了供应,只能从其他州郡调粮。其他州郡本无供粮之责,现在冷不丁要抽调大批军需,而且是新粮,顿时手忙脚乱,导致军士们这些日子只能吃一些掺了沙子的陈米,怨言不断。

    他向辛毗问计。

    辛毗对刘辟战死刘备遁逃的结果也着实惊悸不安,他说服刘辟反水,原本以为能在曹操后方掀起一点波澜,让他首尾不能相顾,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不中用,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对付刘辟这样一个小小的汝南郡尉,曹操竟派了曹仁这等心腹大将,虽然他对刘辟寄予了某种希望,但这显然是杀鸡用牛刀。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既然刘辟无能,那就另遣他人,在曹操背后捅上一刀,即使出不了血,也要让他吃不香睡不着,总之,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窝在营帐里。他说道:

    “曹操拥兵官渡,许都必然空虚,在下以为,主公可遣人夜袭许都,抄断曹军西道,许都既破,曹操又何足道哉!”

    “对!对!佐治说得太对了,正合我意!依佐治来看,谁能担当此任?”袁绍忽地从马扎上坐起。

    “韩荀将军果敢猛锐,武艺超群,花枪更是一绝,随大将军征战以来,多有战功。主公可遣其一支骑兵,由阳武而出,路途虽远,但是现在出发,亥时末刻应可赶到许都城下。”

    袁绍正要派人去叫韩荀,帐帘一掀,田丰走了进来。袁绍一看是他,把脸一黑,冷冰冰地说道:

    “元皓,你不在右军待着,跑这里来作甚?粮草一时供应不及,别部都没说什么,就你督监的右军闹得最凶,你看,这该怎么办?”

    袁绍本就没让田丰回答的意思,见他一声不吭,接着说道:

    “卒不驯,责将,将无能,责帅,如今右军沸沸,几有哗变之势,照我看,要不把右军校尉斩了,杀一儆百!”

    袁绍斜睨而视。

    右军校尉蒋奇是田丰的养子,杀他等于是杀田丰,田丰力阻袁绍出兵这事虽然过去了大半年时间,但袁绍一直怀恨在心,话里话外处处给田丰难堪。

    “主公方才说卒不驯责将,在下以监军之职都督右军,蒋奇虽为校尉,但对在下来说,他便是卒。蒋奇治军不力,该杀的人应该是我,况且在下追随主公多年,杀了在下,更能安定军心!现在就请将在下绑缚辕门斩首吧!”

    田丰这句话硬生生地将袁绍顶了回去,气得他直跺脚,不过田丰毕竟是从他领冀州牧起就跟随左右的老部属,他强忍住怒火。

    “好了,这个等日后再一起算账!”袁绍重新坐回马扎,“你来有什么事?”

    “回禀主公,从各州调粮还需时日,而冀州蝗灾尚未平息,如今冀州田埂失收,饿殍填壑,在下恳请主公,拨并州、青州官粮赈济灾民,而我军也当速速退军,等蝗灾平息,民丰粮足再做计较。”

    “退军!退军!你一天到晚的就只知道退军!”袁绍这下再也绷不住了,将马扎狠狠踢到一边,差点砸到刘备。他指着田丰的鼻子喊道:“你说说,你跟我提了多少次退军!艰贫之家尚且不言穷苦,何况我军以强对弱,又有什么可惧的!领兵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而不是晦气!你整日唠叨来唠叨去,坏我军心,你既然那么想退军,那你自己回邺城吧!”

    田丰先是一怔,他没想到袁绍竟会赶他走,心中怏怏,咬牙切齿地瞥了袁绍几眼,但很快恢复神态,向袁绍拱手告退。

    辛毗看着田丰踉踉跄跄地走出中军大帐,心中有些不忍,遂向袁绍求情:

    “主公,田丰掌右军监察重任,他这一回去,会不会于军不利?”

    “这还是便宜了他,要不是念着以往的功劳,我早就……”袁绍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可能他也觉得下面的话加在田丰身上不是很妥当,只得恨恨地说道,“等大军得胜还城,看我怎么治他!佐治,夜袭许都的事就由你来安排,记得将我的骁骑营配给韩荀,这次务必成功!”

    辛毗领命而去,走出大帐没多久,又被袁绍叫了回去。

    “监军一职关系重大,不能因田丰而废章程,我刚才想了想,邺城如今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让许攸来军中担当此任,你以为如何?”

    辛毗知道,袁绍但凡在征询中指出具体事宜,那就不是真心与你商量,而仅仅是告知,这还是给了你几分薄面,于是也就例行公事地回复了一番。

    袁绍自以为这是驭人之术,殊不知,这种把戏,近者不屑,而远者怀恨,两头不讨好。

    辛毗出得帐来,先让随身小校去骁骑营传达袁绍的命令,自己则亲自来到韩荀的居帐,告知他,攻城后,速派人回禀。他想着,等打起来,曹操为保许都,必定救援,这时再让袁绍举攻曹操大营,看你曹操如何应对!韩荀和他的三万人马,有的瞧了!

    韩荀领军边策马疾驰边啃食胡饼,路上不曾停歇半刻,当大军靠近许昌的护城河时,城头已是军士林立,火光烛天,这并非是谁通风报信,毕竟三万大军,再怎么衔枚摘铃,也无法消除隆隆的马蹄声与脚步声。

    韩荀一声令下,鼓角齐鸣,一拨军士从骑兵身后冲出,架上飞桥,又一队手持藤盾环刀的军士,穿过飞桥,护在两侧,这时从骑兵身后出来十队步卒,每队步卒手提登梯通过飞桥,迅速立起登梯,甲士紧随其后,开始攻城。

    起初,城头箭如雨下,射住了袁军的阵脚,连续几波都没有冲到城头,但渐渐的,随着兵力的消耗,曹军已露出颓势。

    “是否派人向曹司空求援?”蒋济抹了一把被熏黑的脸,问道。他的长衣已被火烧出了一个大洞。

    “不用!”荀彧摇头道,“曹司空在官渡已十分艰难,我们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

    “可是……”蒋济环顾四周,向他耳语道,“城中军士不满七千,敌人数倍于我,力量悬殊,恐难持久!”

    陈群见蒋济面色缭乱,大致猜出他跟荀彧说了什么,冲他一乐。蒋济问他为何发笑,陈群回道:

    “子通,你难道忘了吗,魏秦阴晋之战、吴楚柏举之战、赵燕鄗代之战,还有光武皇帝与王莽的昆阳之战,无不是以少胜多,若是人多就能取胜,那岂不是成了顽童群殴了嘛!你不必慌张!”

    “我可没慌张!我只是担心城池安危!”蒋济有点不服气。

    “长文说得对,沙场之事多诡谲,不能以常理来论,正如我没料到袁绍竟会来这一手,幸好早有防备,预置了许多滚木礌石,火油幔皮。依我看,袁军夜袭许都,是想趁我不备,一战而下,意在速决,只要咱们齐力坚守,待得天明,袁军自会退去。”

    “可是就怕未等到天明,许都就……”

    正说着,一阵喊杀声逼近,原来是十几个袁军登到了城头,正与守军厮杀。一个浑身血污的军校跑到荀彧等人面前,跪倒在地,说道:

    “几位大人,此地凶险,还请退回城内!”

    荀彧将他扶起,正色道:

    “能抵挡一时是一时,切不可自乱了阵脚!”转身又对陈群道,“长文,劳你回城,将司空府内上下男丁,只要能拿得起刀枪的,都召集到城头来,对了,还有各衙各府的家丁部曲,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如有不从,可依军法!”

    下得城头,陈群回望了一眼,默默企望袁军早点退去。

    肆虐的大风卷起沙土,迷蒙了许多人的眼睛。

    城墙底下堆满了死尸,一群乌鸦在空中盘旋,呀呀声利箭一般刺激着耳膜,让人不寒而栗。

    荀彧的胡子不知什么时候被烧去了大半,冠帽早就不知掉在了哪里,血丝布满了双眼,倦容不忍直视,但他还是手扶着城垛口,注视着城下的动静。

    城下已停止了进攻,袁军剧烈的喘息声和此起彼伏的哀号声清晰可闻,韩荀将长枪狠狠掷在地上,仰天长啸,发泄心头郁闷,而后也不去捡回自己的长枪,领着兵马隐入烟尘。

    蒋济一阵狂喜,“令君!令君!被你说中了,这天刚亮,袁军就退了!”

    荀彧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看着比敌军少不了多少的守城军士的尸体,落下两行眼泪。

    “幸而是夜袭,如若袁绍正当而来,由白天至深夜,连番攻城,许都虽然坚固,以现在的军力,肯定难以保全!子通,你与长文及诸位将领将折损伤亡统计做册,我还得去承光殿早朝!”

    荀彧说着起来,没等站稳,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两天后的中午时刻。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脸焦虑的程昱,见他要起身,程昱急忙止住,不无愧疚地说道:

    “文若,你受累了,我要是早点赶回来就好了,也能为你分担。”

    “仲德兄,你在鄄城练兵,也是重任在肩,我不是常说吗,不能因一人而废大事!”

    “我听子通说,这次退敌,百姓出力甚巨,有的齐家老少都来帮助守城,造饭供食,照料伤者的更是数不胜数,这可真是……”程昱感慨道,“曹司空自入许都以来,收拢流民,竭心农耕,使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无病牢之灾,无失亲之痛,才有如今的民心所向!正所谓上下用心,其利断金!”

    “仲德兄!”荀彧吃力地抬起身,语气虚弱,“曹司空恩惠百姓,确是不假,但曹司空身为朝廷重臣,无论是建民屯还是灭不臣,都是尽心王事,以救危亡,以靖四海。百姓安宁,实赖天子明德。不可乱了主次纲常!”还没说完,荀彧咳嗽了几声。

    “对!对!你且躺下,慢慢说!你看,一说起这个,你就激动!”

    程昱帮着掖好被子,看着老友苍白的脸色,心痛不已。

    程昱不与荀彧争论百姓用命究竟是谁的功劳,一则因荀彧尚在病中,一则也是因为这个话题已争论多次,再说下去也无意义,反倒伤了彼此的情谊。不过程昱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说宦官专权,单是两次党锢之祸,就因伤及世族之心,罢黜士流而动摇了国本,更别说如今诸侯割据,豪强纷争,朝廷却龟缩一隅,早就失尽了人心,还谈什么“天子明德”?

    出了荀府,程昱回头看了眼荀彧的木质门匾,思虑许多,还是决定将袁军夜袭许都的事飞报曹操。曹操接到报告后,一边询问荀彧病情如何,一边取来一个红色的漆盒,说这是前些日子匈奴人送来的露宿膏,可治伤寒。

    送信人走后,曹操对郭嘉说道:

    “怪不得袁绍突然袭我大营,原来是他分兵许都,以为我得知消息后会驰兵救援,他没想到,荀彧没让他占半点便宜。不过老实说,即便荀彧来求援,我这里也抽不出人手,上次让曹仁分兵剿灭刘辟,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还是奉孝你说的在理,不动如山!”

    一旁的贾诩这时瞅了瞅郭嘉,嗤之以鼻。

    贾诩是三天前来投曹操的,他对张绣承诺,他的几千人马对曹操来说虽然杯水车薪,但此时曹操正与袁绍对阵,实力弱小,这个时候前去投靠,曹操一定会不计前嫌加以重用。

    果不其然,曹操不仅没有追究张绣叛离杀子的罪责,更封他为扬武将军。光武皇帝刘秀和“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全椒侯马成都曾官拜此将,除此之外,各种赏赐不断,贾诩则被封为执金吾,都亭侯,以参军身份留在军中辅佐曹操。

    “文和缘何发笑?”

    曹操眼尖,看到贾诩表情古怪,问道。

    “论及用人之明、处事之精,司空胜袁绍何止百倍,人心齐整,更是袁绍不能相比。司空之所以与袁绍相持半年不能速胜,是想顾及周全,毕竟兵少粮寡,稍有差池,必全盘倾覆而不能回转。

    “‘不动如山’的确能做到自保,可是却无法战胜敌人,自耗其力而无损于彼,又有什么用!既然袁绍夜袭许都,司空不如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曹操眼前一亮,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

    “文和是想让我也来个奇袭?”曹操捻着一撮卷须,“只是不知道如何奇袭?袭往哪里?”

    “在下来投司空,可不是单为了讨个封赏。”贾诩走到曹操跟前,“军战以粮为先,来官渡前,在下已派人探清了袁绍存粮之所,其在乌巢,守将淳于琼。”

    “淳于琼?”曹操忽地从马扎上坐起,一手按着剑柄,两眼直视贾诩,“可是当年与我同任西园校尉的淳于琼?”

    “确是那个淳于琼,此人性情酷烈,嗜好喝酒,每隔三日便让新醪庄运去一车佳酿,在下已让张将军手下军士扮作新醪庄伙计,寻机监察乌巢动静。司空可亲领一支劲卒夜袭乌巢,淳于琼定无防备,即便有防备,司空忽至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军粮既毁,重新调拨又需时日,必然动摇军心,袁绍必败无疑。”

    “文和怎么不早说!”

    “袁绍那日猛攻大营,司空一心御敌,哪有余力静听在下之言。况且,奇袭这种事,无论准备得多么充分,多么完备,都难保无虞,说不定袁绍还会出什么阴招,因此需要安神凝气,深思熟虑一番。”

    听到这里,曹操笑道:

    “能使我扬名天下,就靠文和啦!”回头想跟郭嘉说点什么,但见他侧脸望着帐顶,也就没言语。

    等贾诩翩翩然走出军帐,郭嘉这才开口:

    “司空,你觉得都亭侯是什么样的人?”

    “性情古怪,谋略绝伦。”

    “董卓死后,贾诩身为讨虏校尉,为了保自己的性命,竟然引李傕、郭汜攻入长安,以致兵洗京都,陷百姓于万劫不复;投张绣后,屡次与司空作对,现在又来归降,投机之心昭然若揭。自古以谋立世的人,不出三种,谋己,谋人,谋天下,都亭侯以谋己为首务,只要自己好,什么毒计都会出。他的为人在下实在不敢恭维,还望司空慎用!”

    曹操捋须大笑道:“怎么了奉孝,难道刚才文和噎了你一句,你就怀恨在心,背后说起人坏话来了!”

    “在下虽然年齿尚浅,学问未精,但自问从不以私心坏公意,在下刚才说的,句句肺腑。”

    郭嘉说的这些,曹操又怎么不清楚,但俗话说得好“精明做事,糊涂做人”,关键时刻,甚至还需要装傻充愣。装糊涂才能容纳他人的种种不是与非议,才能得尽人心,才能称霸天下。

    因此,心里虽知道郭嘉句句都是在为自己考虑,但基于上述的考虑,也只是对他呵呵一笑,不作他言,不过可以看出,郭嘉这人刚正秉直,论事公允,可堪重任。

    两人正聊着,有小校进来禀报,说许都来人,进呈河内郡田亩计簿,曹操心下纳闷,荀彧竟还有精力处理这些公务,他这身上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疑惑间,一个穿着尚书台吏服的人手捧厚厚一摞文简,跪禀曹操:荀令君刚收到河内报来上计,就命他尽速将副本呈于司空。

    郭嘉接过来,放在曹操的书案上,让来人退下,然后对曹操道:

    “河内郡真是星驰电走,这还不到一月,就把无主土地和荒地统核好了,荀令君又得忙里忙外了!”

    郭嘉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曹操心里打了个疙瘩,他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随后打开标有“册一”字样的文简。按公文常例,在册首写有一段此次上计的缘起,落款是司马懿。

    “司马懿?司马仲达!”曹操指着“司马懿”三字,稍显兴奋地说道,“他竟回河内做了上计,唉——军任缠身,已经很久没去看望看望我的那位洛阳令了!”

    “司空,不如将司马懿召到府下效力,一来可尽司马懿之才,二来也可还报当年司马公的荐举之恩。”

    郭嘉从陈群那里听过司马懿的种种事迹,也知曹操与司马氏的关系,因此才有这句话。

    “我早有此意,只因司马懿先前在陆浑山随胡昭学业,如今既然出师了,洛阳令也不跟我说一声,难不成是怕人说闲话……”曹操略一沉吟,道,“现下事繁,就别让他蹚这趟浑水了,等安定下来再行聘调,倒有一事,需要你现在走一趟。你与文若有师生之谊,他现在身上有病,我放心不下,你代我回趟许都,看望看望文若,如果没有大碍,可尽快赶回!”

    郭嘉早就有心要去探望蒙师,现在曹操这么一说,正合心意,立刻出了军帐。

    见郭嘉走远,曹操手书一封,叫来小校,让他速速赶往河内交给郡守。郡守接到曹操亲笔信一看,原来是让他监察司马懿,及时通报。郡守心想:好一个司马懿,竟被当朝司空盯上,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不过既然司马防将他托付给自己,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也得跟他通声气,司马家在河内根深叶茂,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担待不起。

    到了晚饭时刻,他让杂役叫来司马懿,请他在后堂吃饭。司马懿第一次被郡守邀请至内堂与其同案而食,礼遇之高,让他忐忑不安,是不是这次统核田亩出了什么差错?但面上淡然平和,摆出久历事端的样子。

    几杯酒过后,郡守说起曹操来信的事,司马懿听后笑道:

    “使君关照,在下心领了。使君不必多虑,想来司空在哪里得知在下出任本郡上计,想更多了解在下境况,也是人之常情。”

    随即向郡守解释了一番自家与曹操的关系,郡守一听,将筷子横在案前,轻轻拍拍食案道:

    “这等大事司马公怎么事先没跟鄙郡说一声呢!”

    “使君郡务烦劳,诸事都要操心,这等小事家父怎敢惊动使君!”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鄙郡多亏令尊才有今日,跟鄙郡还客套什么!”

    司马懿心中鄙夷:现在说得这么好听,平日你也没少给我脸色看,寒素清白浊如泥,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当初父亲怎么会举荐这种人物?唉——父亲也有走眼的时候。

    回到公屋,司马懿随手取来书简,点上油灯,躺在榻上无聊地看着,刚有些睡意,只闻听敲门声重重响起。

    “仲达,是我啊!”

    是韩浩的声音。

    司马懿起身开门,将韩浩迎到榻旁,给他倒了碗水,他将水放回案上,道:

    “我早就来找过你,听衙内的杂役说,你被使君请去吃饭,我也不好打扰,就一直等你到现在。”

    “有急事?”

    司马懿边说着,边往灯盏里添了三根灯芯。

    “今天郡上接到司空府的檄文,要河内郡、河东郡还有东郡这三大郡各出两千军士,前往官渡助军,两日内到位。看来决战的时刻就快到了!”

    司马懿的第一反应是,今天的事真多!但他听出韩浩话中有伤离之感,心下又不解,一个武人,何来这些个女儿态。

    “自古征战几人还,我倒不是怕死,只是大战必有大难,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受罪的其实还是老百姓,本郡虽然安宁,但天下依旧不太平。不过《司马法》上说‘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若要求得兵藏武库,马入华山,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这么说来,你誓要为曹操效力了?”

    “不瞒仲达,如果能让我选择,我当然是想再旁观旁观,可现在朝廷征召,容不得我有私心,再说,按律,如不应,夷三族。”

    从韩浩的话里,司马懿不仅听出了别愁离绪,更听出了“无奈”二字。这无奈一方面是面对战乱频仍,哀鸿遍野的现实,只能手指江山,却难以改变,另一方面也是对身处洪流,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哀叹。

    虽然不像韩浩那样伤怀,但说到无奈,甚至是无力,司马懿不是没有,与韩浩不同的是,司马懿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与其说是他习惯于此,不如说刻意地深藏肺腑,只有寻得恰当时机才能掏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价值。

    不过他很能理解韩浩的心情,正如他说的“自古征战几人还”,大战必有大难,更多的其实是在说他自己吧。以必死之心赴沙场,让人不觉有种荆轲刺秦,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凉。他不忍再去直视韩浩,怕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勤、谨、忍”——这是司马懿出仕前,司马防反复叮咛他的话。这三处司马懿做得其实都很出色,尤其是在忍让方面,即便是司马防自己有时也自愧不如,而这也恰恰是让崔琰对他留下阴影的根本原因。在崔琰看来,那种忍劲与司马懿的年纪完全不符,一方面这得益于家庭熏陶,一方面,也不得不说,有狡诈圆滑的成分。

    但是司马防深知,官场非比寻常所在,这个地方鱼龙混杂,神鬼同处,有着自成一套的规矩,稍有不慎,就会遗祸家族。司马懿再怎么聪慧,毕竟入世尚浅,人情世故远需修习。

    为人以心相交,以情相守,义重而情深,才能恒贵长远,放在普通人家是真理,放在官场却未必如此。很多时候,是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这里绝非黑白分明的场所,更多的是基于两者之间的灰。

    若要稳步踏行,不被他人猜疑、危害、倾轧,保身而善终,秘诀就在“勤、谨、忍”这三个字,其中又以“忍”为首要。

    忍,不是不作为,更不是忍辱偷生,而是一种策略。它可以让人在最危急的关头,认清形势,厘清关系,从而远离是非,先退一步,再进三步,一发而制人。

    司马懿记得那天晚上,父亲一改平日的寡言,足足跟他说了十几次“忍”,说了那么多,深意其实就是崔琰曾教导他的所谓“谋定而后动”。这个道理司马懿牢记在心,反复咀嚼,确实是金玉良言,受益匪浅。

    然而正如司马防指出的那样,司马懿经验不足,履世日短,虽然依教而行,但也只是学得了些许皮毛,离举重若轻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比如此刻。不过转念想来,情之所至,又哪里是能忍住的,若无动于衷,岂不是与禽兽无异!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噙在眼眶里的泪水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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