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调:东北往事-暗流涌动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四十四

    式奎再次躺进云美房里。

    在他栽倒的一刹那,头脑里一片白茫茫空荡荡,那白不是真正的白,空也不是真正的空,是有一层半透明的乳白色的东西在聚拢,聚成了一个人的头型,他仔细一瞧,却是堡子里的屯不错、道了去、帮人闲,那个正张着嘴,硌着牙的庞木匠,庞木匠咀嚼着典家的这些事,加工着有滋有味的消息,供人们消遣着。除了庞木匠以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云美和仙荣忙前忙后地照料着,到了晚上,式奎略微清醒过来,他对仙荣说:

    “你去吧,今晚给我查查得石两口子是不是巡夜了?要是不巡夜……”

    云美忙说:“他爹,都啥时候了,你自己要紧的,得石打死他也不敢不巡夜。”

    “他娘啊,啥情况都能发生。”式奎的声音都发颤了。

    仙荣从云美房里出来,匆忙找了一把锹,扯着大步奔到自己房内。今天查私房钱来得太突然,看来是式奎和云美设计好了的,没有告诉自己,专门对着得石和春秀去的,要是奔自己来,肯定也查出来了。她必须先把私房钱藏起来。

    她到屋内,得风、得雨在另一个屋子睡着了,她小心地把墙角的东西移开,挖了起来。她要挖个坑,把私房钱埋起来。这时,她就听到有人小声拍打门,仙荣慌忙又把铁锹放在墙角,把东西归了位,来到房门前问。“谁呀?”

    外面是春秀的声音:“小三娘,快开门!”

    仙荣把门打开,春秀挤进来,俩人来到屋内,仙荣说:

    “你们不是巡夜吗?一会儿我还要查呢。”

    “我先让得石应付着,我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啊?”

    “今天这事出得太突然了。”春秀缓了口气说,“我和得石商量了,这个家没脸待了,也不想待了,我们就去制火药吧。不过,钱被没收了,没了本钱,我们想在你这儿借些,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们。”

    仙荣痛快地说:“成啊,我把这些私房钱全借你们吧,这不,我正准备把钱挖个坑埋了呢。”

    说着指了指那把铁锹。

    “让我咋感谢你呢,小三娘,你真太好了!”春秀看着那把铁锹,“下辈子我托生一把铁锹吧,把你这屋和盛先生的屋中间挖个地洞,让你们一到晚上就能相见。”

    仙荣就又去咯吱着春秀说:

    “你这个主意好,赶明个我自己挖,反正这离他屋也不远,就隔两道墙。”

    仙荣就把私房钱交给春秀,春秀说我现在还不能拿走,等我和得石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到你这拿。仙荣问:“你们啥时候走呢?”

    “那得等到下半夜,悄悄地赶着马车走。”

    “那以后我咋找你们呀?”

    “你不有盛先生吗?我们往守尉府卖火药,在守尉府不就联系上了。要不要你现在就去跟盛先生说一声?”

    “去就去,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你就去吧,我给你巡夜怎样?”

    “去你的吧,啥时候了,你还敢开这玩笑?”

    “小三娘,你真得去找一下盛先生,就今晚,明天一早家里发现我们走了,肯定要大乱,还得求盛先生出面。”

    仙荣和春秀话说时,一直手拉着手,即便语速加快不断摇动也不曾分开。可是,一听说今晚要去见盛先生,春秀的手明显地感知到对方手的异样。那手静了一下翻转着挠了春秀的手心,仙荣问:“这事和盛先生还有关系?”

    “咋没有,要不是盛先生,我们能和守尉府联系制火药的事吗?”

    “那好,我去盛秀才那了,”仙荣放开春秀的手,“咱可先说好了,这可是为你们办事!”

    “是,小三娘,我也没说你是自己办事啊!”

    仙荣开始打扮自己,春秀在旁边帮着。一会儿,两人就溜出门,仙荣和春秀并排走向学堂。这学堂紧挨着上房,仙荣的房子又排在紧西边。春秀推了仙荣一把说:“你放心去吧,如果有人来,我把他引开。”

    此时,起了风,月亮被吹进云里,还吹落了几颗星星,院前树枝也发出沙沙的响声。

    仙荣的突然到来,让盛雨亭手足无措,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胆的女人竟然降落到自己身边,他忙问:“这怎么可以呢?不会有人看见吧?”

    仙荣故意吓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让人抓住就一起私奔。”

    “我的小姑奶奶,使不得的!”盛雨亭急得抓自己的头发。他想让仙荣离开,又有些舍不得,就直转悠,整个面部表情也弄得七扭八歪,理不出格调来。

    仙荣笑着说:“不用害怕,我安排好了,外面有人放风呢!”

    “怎么这事你还让人知道了?”盛雨亭更加不安了。

    仙荣说:“让一个人知道,是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

    “你说的当真?”盛雨亭稍稍放下悬着的心,他上前拉住仙荣。

    “当真,那个人在外面看着,有人来她就会把人引开的。”

    盛雨亭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个人是不是能写会算的三儿媳妇,我一猜就是她,上次在驿站不也是她吗?”

    仙荣点点头。

    “这就好,”盛雨亭真的放下心来,“这回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忙三火四的。”

    “慢慢来,咋个来法?”仙荣问。

    “这慢慢来嘛,最慢的是晚上要办事,早晨就得开始。”盛雨亭的语调也慢下来。

    “那你说说,从早到晚这段干啥?”仙荣感兴趣地问。

    盛雨亭把仙荣拉到怀里说:“早晨就暗示女人晚上有戏,让女人一天都惦记着,在这一天里,要对女人温柔地呵护,百般地怜爱,让她心里甜滋滋的,就盼着晚上快点到来。在临睡前,要给女人沐浴薰香,让她全身疏通,四肢松软。到了正戏开始,要对女人轻轻地抚摸,让女人慢慢地感觉。”

    盛雨亭嘴里说着,双手可就在仙荣身上轻轻地、慢慢地进行了,仙荣非常受用,把身子缓缓地放倒,那盛雨亭边讲解边实践,最后仙荣急了:“秀才,你也太慢了,我等不及了!”就自己动起手来。

    “那好吧,咱们快起来。”但盛雨亭的快也快不到哪去,仙荣觉得自己是被温火煮沸的。

    仙荣告诉盛雨亭:“明天要是典家发生了啥大事,你一定要往好了劝。”

    “会出什么大事?”盛雨亭猜不出这女人又要上演哪一出。

    仙荣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劝人你会吧?往好了说你会吧?不用我教你吧?”

    “会,我会。”

    “你真是太会了,女人要落到你手里,别人的那都是不会。”

    得石一家在凌晨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候,牵着马车悄悄出了典家大院,最小的孩子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抱上了车,车上已放好了行李和日常家什,仙荣瞄着院内,向他们挥挥手,算是和他们告了别,这时,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清楚地看着这一切,满天星斗吃惊地眨着眼睛。

    得石牵着马车路过那盘旧石磨时,把车停了下来,他把马拴在那棵老柳树的树枝上。他返身对春秀说:

    “咱们给爹娘磕个头吧,但愿他们别气坏了。”

    得石和春秀就跪在石磨上,面对典家磕了头,这磨盘显然是太硬了,两个人磕得又实在,春秀就感到把头磕痛了,忽然就想到孙妈临死前说的,“我又去了大柳树,又看了那盘旧磨,那磨盘是我们的家,你爸爸还给我画了一张图呢。”又想起殷洪海在守尉府前说的,“那宝贝就永远埋到那个大圆圈里,埋到大树丫下。”她像是明白过来,忙站起身拉起得石说:

    “快,到柳树下挖宝!”

    “咋回事?”

    “你别问了,赶快挖吧!”

    得石就在车上找到了一把锹,在树下挖了起来,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小泥罐,罐子里放着两根金条。

    四十五

    连续的打击,把式奎击倒了。

    式奎觉得真的难挺过去,这次的病就是让人疲惫,而不是让人疼痛。疼痛不可怕,疼痛是时刻提醒人,你还是个活着的躯体,如果在哪个部件上疼一下,痛一下,那是提醒你该修理哪个部件了,你要不修理,它就连续地疼,连续地痛,所以才疼痛。可这疲惫不一样,是整个身体往下瘫,往回缩,不愿意动一动。是筋骨被抽掉,水分被拧干。他甚至感到眼皮也疲惫,不愿抬一抬。他把气力全集中到眼皮上,让眼皮不要合上。他还有许多事要办呢,他看见云美和仙荣在旁边,云美还在哭,那些眼泪就有掉在他脸上的,像是他和云美都在哭呢。他舍不得云美,云美和他是成对出现的,要是他走了,云美可怎么办?仙荣在为他擦着额头,一会又给他挪挪身子,这个女人依然忙碌着,不停地忙碌着,他还听见她在窗外吩咐得帮去套车,那是去额摩镇请徐先生的,一会儿她又喊得助,去应对在房门口的柳大下巴。她不停地忙着,式奎能感到仙荣忙碌中带起了风,那风丝在额头掠过。

    式奎终于把自己从疲惫中稳定下来。他还理了思路,用微弱的声音对侧过头来的仙荣说:“你去叫得州媳妇来。”

    得州的媳妇吕芝清来到式奎身旁,式奎打起精神艰难地说:

    “得州家的,我们典家对不住你,我要是走了,你就给……”他吃力地用手指着云美,“……给你婆婆当闺女吧。”

    吕芝清和得州成亲,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也就没有孩子,得州一私奔,留下她一个人孤苦零丁,现在听式奎这样安排她,就叫了一声爹,我听爹的,就给云美磕了个头。式奎的心放松了些,头也动了动。式奎又积攒了一会气力,依然对侧过头来的仙荣说:

    “你叫二柱子两口子来。”

    得助和他媳妇柳巧正应对着那难缠的柳大下巴两口子,柳大下巴的傻儿子却不进院,他继续和门口那头石狮子较上了劲,用手指沿着狮子的毛不停地抠着土。

    得助两口子来到式奎身旁,式奎又打起精神,更艰难地说:“二柱你们两口子,我们典家这次真是对不住柳家,得州把人家姑娘拐走了,我要你们答应,答应过继给柳巧的叔叔家,你们要给柳大下巴两口子养老送终,典家给你们地,给你们车马,你们听明白了吗?”

    得助和柳巧相对看了看,得助说:“爹,我听爹的。”

    柳巧也说:“爹我们答应。”

    式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云美过来接着说:

    “把泉眼泡边上,咱们买殷洪海的二十亩地给你们了,还有你平时赶的那挂马车,一会如果你们柳叔叔要是同意,就这样定吧。”

    云美领着得助、柳巧去了得助家,和柳大下巴两口子说了式奎的想法,两口子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屋子里剩下仙荣和吕芝清两人守着,仙荣俯下身子对式奎说:“你休息一会吧,我给你揉揉眼睛。”

    仙荣就用手围绕式奎的眼眶按动起来,式奎的疲惫感像是减少了一些,他还能抬手捻一下仙荣耳边垂落下的柔发,一边的吕芝清看了,把头一扭,借机去了外屋透汗巾。

    云美回来告诉式奎:“柳家很愿意,二柱儿两口子也愿意出去过,我让他们准备搬家了。”

    典式奎心里感叹,没几天,典家得字辈走了三家!这就是他对典家所做的交代吗?他真这样走了心有不甘呢!疲惫再一次袭来,式奎艰难地抬起眼皮,嘴巴张了张,仙荣又一次侧过头来,只听式奎说:

    “叫盛先生来,我有话说。”

    仙荣去找盛雨亭,盛雨亭见了她,仔细地看她的眉眼,仙荣一脸严肃的表情。盛雨亭问:“是不是需要我劝劝了?”

    仙荣说:“到时你看着办。”

    盛雨亭到了,式奎已让云美把一个精心雕刻的小石匣拿到身旁。云美在石匣里拿出一大卷发黄的纸,展开后,原来是典家的家谱,这家谱还是式轮从沧州带过来的,式轮去世前交给了哥哥式奎。

    典家是按“一宏里式得东大玉求双贵永”十二个字轮回排的辈分,记录着典氏家族的延续。在这个续列中,平凡的人只有姓名,姓名旁标有某年生,某年卒,娶妻某氏,生几子几女等字样。只有对家族有过重大贡献或名声显赫的,才着重写上一些生平事迹。

    元朝至正八年,色目人随国公曲德绪给曾救过他命的马夫孤儿小顺福赐典姓,名叫典骑,为其娶妻何氏,在河南洛阳赠地一块,准其独立生活。何氏生三男二女,大男生后卒,二男典一庆,三男典一同,大女儿典胡瑶,二女儿典胡璐。此后,规定典氏按“一宏里式得东,大玉求双贵永”十二字顺序续谱,到最后一个字“永”字时再返回到第一个字“一”字,轮回着排辈。

    元朝至正二十七年,典一庆娶妻李氏,生二男二女,大男典宏龙,二男典宏虎,大女典春,二女典秋,典一庆41岁卒。典一庆的弟弟典一同死于战乱没有留下儿女。典一庆的二儿子典宏虎与典一同一并死于战乱。

    这个典氏家谱,是典宏龙的这一支的延续。典宏龙娶妻王氏,共生有三个儿子,其中只有二儿子典里兴这支有后代记录,典里兴的两个儿子分别叫典式平和典式岭,他们虽然和典式奎都范“式”字,但他们相差着24代,也就是说典家家谱的十二个字已整整轮回了两次。

    在这两次轮回、二十七代里,只有五位着重写了生平事迹。

    第一位叫典玉槐的,曾救过明昭王的性命,得到大量的赏赐,造了一个庄园。第二位叫典永义的,考上了举人,但没有做官,没写明什么原因。第三位叫典里跫,是他把典家从河南洛阳迁到直隶沧州的,第四位叫典双定,有土地五十垧,豆腐房、染房各一处,他也是娶妻生子最多的,共娶五房妻,生子十五个,关于他和十五位儿子的家谱占了很大的篇幅,这个大家因战乱衰败。第五位叫典大雷,师从李时珍,在湖北学成医后返回故里,当郎中37年,治病无数,但却死于自己配制的草药。典式奎以上四代都是开烧锅的,可能规模不大,并没有单独记述。

    盛先生明白了典式奎的想法,这是让他总结一下式奎的平生,好在家谱上写上几笔。芝清从学堂拿来笔墨,盛雨亭就在屋内写起了典式奎的事迹。在典家这些天来,他对典式奎的经历大体有了了解,对典家在关东的发展历史还是清楚的,于是他伏下身子,很快地写了出来。

    “典式奎,道光元年六月初五生,直隶沧州冯家集人,娶正妻周氏云美,二房妻黄氏仙萍,三房妻黄氏仙荣,黄仙萍之妹。正妻生三男,典得石、典得强、典得地,三房妻生二男,典得风、典得雨,收两名义子,典得帮、典得助,又收养弟典式轮三子,典得沧、典得州、典得府。移民额摩镇老月岭下,阿克敦堡子,在其岳父黄二月帮助下,改河道,得良田五十垧,加上先期开荒和后来购买土地共计八十七垧,建典家大院,立典家烧锅,定典家家规百条。大院落成前,黄二月和黄仙萍与匪同归于尽。某年某月某日卒。盛雨亭记。”

    盛雨亭将这份生平念给典式奎听,念到某年某月某日卒时,盛雨亭解释说:

    “典大当家的,我可不是说不吉利话,家谱就这个写法,这年月日要空着。”

    式奎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个沉闷的响声,他闭了一下眼睛,那是表示理解。

    办完这三件事,式奎已疲惫得没了一丝力气。他睡着了,这一睡就整整一天一夜。

    四十六

    得帮赶到额摩镇,询问看病的徐先生所在,徐先生在额摩镇很有名气,不一会就打听到了,但徐先生不在,出诊走了。得帮左等不回,右等不回,就急着问徐先生到哪去出诊了,徒弟们说是红灯客栈,得帮就找到了红灯客栈,得帮把车停在院内的大树下,准备到门房打听。这时,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张双妹在骂街呢,这声音太熟悉了,他被张双妹骂过多少回了,这次听了还心有余悸呢。

    张双妹刚被殷洪海安排接待一个贩山货的嫖客,先前讲好了价钱,这嫖客一听价格很满意,再看张双妹风情万种的样子,就和她交易上了,那嫖客休息了一会儿,余兴未消,就又来了一次。这下矛盾就爆发了,张双妹要双份钱,嫖客不给,双妹使出了撒大村(说骂人话)的手段。

    “你干几次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老娘我数吗?你要一天干个没完,老娘还不赔死了。”

    那嫖客还不死心,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那边儿殷洪海已破门而入,随着辟哩啪啦的一阵声响,那男人求饶的声音就传出来了,随后是张双妹的笑声:

    “以后你找老娘,要一次弄个够!我这可是论次数的。”

    张双妹厚言无耻的表白,让得帮这个大老实人无地自容,幸亏徐先生从红灯客栈里出来了,得帮忙上前请徐先生。

    徐先生请到典家时,式奎还在睡呢。仙荣一会儿就去试试式奎的鼻息,徐先生见了,示意云美、仙荣和芝清到外屋,他把式奎的房门关严了,笑着对她们说:“你们不用紧张,我正给老东家看病呢。”云美说:“我也没看你给治啊?”徐先生诡秘地说:“这就是我把你们找出来要说的,他再睡一天一准好,但跟你们说清楚,这可是我给治的,你们认不认?”仙荣多机灵,马上说:“认,我们认,只要他好起来,我们才不管你怎么治呢。”云美还不明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徐先生和仙荣。

    徐先生说:“你们老东家急火攻心,一时昏厥过去,等他睡实了,全身就放松下来,那时自然就好了,但他的心病要除去,心病好了自然就会彻底好起来。”仙荣说:“徐先生你真是神医啊,也没别人,我就告诉你他的心病,你看怎么治?”云美也说:“他三娘,你就把咱家的事告诉徐先生吧,为了治病,管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

    里屋,式奎依然睡着,外屋,云美、仙荣就把家里出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芝清一旁照顾着。徐先生也不说一句话,很感兴趣地听着,仙荣说完了,屋内一下子静下来。徐先生问:

    “你说完了?”

    仙荣说:“说完了。”

    徐先生说:“你说完了,该我说了。”

    徐先生就说开了:

    “老东家是两股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一股火是来自私奔的那个儿子。”徐先生看看芝清,“这个儿子和一个漂亮姑娘走了,舍下了这个家,这得有多大劲头啊!这个儿子为什么不愿在家呢?是因为家里的媳妇有半张脸有病了,不好看。症结在这半张脸上。你们想啊,要是这半张脸和那半张脸一样好看,那个儿子还会私奔吗?”

    徐先生故意卖个关子,然后说:“不会的,有这么漂亮的媳妇,还不天天守在家里。那怎么治好这半张脸呢?这种病叫脸瘫,是脸上的血脉不畅造成的。老夫给你治好不就行了吗?”

    三个人立即兴奋起来问:“真的能治?”徐老先生说:“怎么不能,只不过要多花些钱罢了,另外,咱这老月岭有天麻,只要随采随用就可以了。”云美说:“我们不差钱,徐先生,能治好就行。”

    芝清也激动得不知怎么表达,手也抖动起来。容貌对女人来说是太重要了,芝清体会得更深刻,一想到要有了一张美丽的面貌,芝清激动地给徐先生走了一个“莲移步”,只见芝清侧着身子,先把美丽的半张脸对着徐先生,扮了一个娇羞可爱的姑娘的样子,轻轻地走了几步,突然一转身,另一个侧面又对着徐先生,这次她扮的是一个丑角儿,昂着头,伸着脖子,一耸一耸地向前迈步。这两个形象瞬间变化,反差太大,把徐先生和云美都逗乐了。

    原来,仙荣也觉得芝清面貌反差大,就和春秀两人设计了一个人表演两个人的神调表演,先是让芝清扮一个旦角,一个娇羞可人的姑娘,再让她扮个丑角,丑脸大仙。这芝清有一副好嗓子,还会变声呢,一会唱女,一会唱男,对神调的理解更是心领神会,演起来活泼风趣。平时,仙荣领着几个小媳妇疯耍时,就让芝清来一段。她们叫她这是“单出头”。今天芝清一高兴,竟在云美和徐先生跟前走起了“莲移步”,单出头了一回。

    仙荣说:“芝清还没唱呢,要是唱起来,可有意思了。”徐先生打趣地说:“那还治不治了?要是把那半边治过来,就不好演了。”芝清忙说:“先生,求你还是给我治好吧,我也不演什么单出头了,实在要演,我可以画嘛。”

    气氛好热烈,大家竟忘了上午修家谱,写生平时的低落情绪,又催徐先生讲第二股火怎么撤。徐先生说:“这股火,来得更猛。守尉府壮大火器营,需要大量的火药,你家儿子有这门技术,正是挣钱的好机会,我来时刚给红灯客栈的渠大掌柜治腿伤,渠大掌柜在额摩镇那是多大局势,连他都看好了制火药这一行,前天,他领人在二郎山搞火药试验,炸残了三个手下,他自己腿也受了伤,那不还是技术上火候没到嘛。你家老东家不高兴,反而还气成这样子,你们看这股火好不好撤?”云美想了一下说:“关键是我那儿子要自己干,要分开过。”徐先生说:“不论怎么过,还不是你家人发财,那是你儿子呀!”

    云美愣在那里。

    徐先生给式奎开了方子,主要是压惊和祛火的。接着又给芝清开了方子,告诉这药怎么内服,怎么外用。徐先生说:“吃了两个疗程后,要到老月岭去采天麻,用刚采下的带着露珠儿的天麻叶直接敷在脸上,要坚持半个月,这个你们能办到吗?”仙荣说:“我们怎么的也得做到,好在典家人多。”芝清要给徐先生磕头,徐先生忙说:“不用了,你好了,给我唱个单出头怎样?”云美说:“那当然,我一定让我闺女给你唱一段。”徐先生说:“最好不是你女儿给我唱,而是你儿媳妇给我唱吧?”

    大家会意,一块笑了起来。

    徐先生临走,又到里屋看看式奎,式奎仍睡着,徐先生让得帮把他送回去,云美给徐先生重重的酬金,徐先生摆手拒绝,他说,钱就不收了,我听说你家的烧锅烧出了好酒,要给就给一坛吧,我用它泡药。云美和仙荣都说,先生你用酒管够,给你最先存的酒。

    果然,式奎一觉醒来,整个身体尤其是脑袋像洗过一样,轻松了许多。他就是饿,仙荣给他做了小米粥喝,还调皮地往里加了红糖和鸡蛋。式奎边吃边乐,云美说:

    “这小妖精,没个正调!”

    她们把徐先生来说的话学了一遍,学到芝清单出头那一段,式奎也笑了,问云美:

    “你看过七儿媳的单出头吗?”

    云美说:“她们在一起疯耍,咋能让我看见。”

    仙荣又把盛雨亭找来,把守尉府征集火药的事说了,这盛先生还真会劝人,劝得式奎的心放宽了不少,但当他听到徐先生说的,红灯客栈的渠师爷也在搞火药,他的心又紧了起来。他对云美和仙荣说:“我得出门一段时间,家里你俩照顾好了。”云美问:“你这身体还没全好,你又要到哪里去?”式奎说:“我得去找两个儿子。”

    几天后,式奎带上得地,腰里揣着盘缠,离开了阿克敦,得地临走时对尚未订亲的得府说:

    “八弟,你耐心等着,说不定这一回给你找一门好媳妇。”

    四十七

    式奎的离开,典家大院内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令典家老老少少都紧张的是式奎的眼睛,式奎平时很少说话,只是用眼睛去瞧,他瞧的角度都很独到,从一点细节就能看透全部。

    有一年锄地十几个人收了工,把锄头放在马车上,回到典家大院。式奎挨个把他们的锄头看了一遍,就表扬了其中两个锄头的主人,其他人不服气,说老东家你凭啥表扬他俩?我们不一样吗?式奎就点评开了,他拿着表扬的两个人的锄头说,你们看,这两把锄头整个锄板磨得铮亮,两个尖角都一样凸起,锄杆从中间到杆儿尾也磨得亮光光的,说明这两人用力适中,左右匀称,干活有常性,有耐性,不费力气,干得肯定是又快又好。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把锄头说,这把锄头一个角儿还没开刃,另一个角儿磨秃了,使这把锄锄地的人肯定是个左撇子,愿意出一面力气,锄这面时,把手伸得很长,腰弯得很低,而锄那面时就不行了,步伐也小了,得连锄两下。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想起那个人锄地时像个瘸子一样,一拐一拐的,就非常佩服地说,还是老东家的眼睛毒啊!式奎又接着品评了几个人,果然他说的和他们干的一模一样。

    还有一次,仙荣派工去干河套点种,式奎就拦了句,不对吧,干河套的地应该种完了。仙荣就问得帮,种完了吗?得帮说没种完。式奎说,没种完种子咋没了?结果到了地里一找,果然就把一袋种子落在了地里。

    这样的例子每年都有几次。典家人全服了,即便他们在河床地里干活,明知式奎去了额摩镇,他们也会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式奎的眼睛真是无处不在。

    式奎查出得石小份子的事,一点也不让人奇怪。大家奇怪的只是得石家的小份子竟然这么多。大伙内心是不平衡的,过去得石和春秀两口子动不动就去趟额摩镇,他们只有羡慕的份,谁叫人家两口子都那么精明呢?去额摩镇不是买东西就是卖东西,或者请医问价,反正不用出苦力,不仅能看热闹,还能长见识,看人家说的那话,讲的那事,真不比盛先生差多少。

    原以为他们也就是少干点力气活,去镇上吃的喝的好一些,谁想到哇,这好吃好喝风光外,还能攒一大笔钱。大家即便再少干活,那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都在式奎和云美眼皮子底下。而老三两口子可不一样,好人当着,坏事做着。大家苦熬苦拽一年,还不如他们心眼一活动呢!再说那得州吧,也是受重视,总受表扬的主,胆子也忒大了,家里边已有媳妇了,还敢光天化日拐着大姑娘私奔,这还了得!老三两口子让人揭了底,不思悔改,还大半夜领着一家子,套着大马车溜了,这家规还有吗?跟他们比起来,大家少干点活,轮到媳妇做饭时碗里埋块肉,这还算事吗?

    不平衡的事又来了,得助眼瞧着因祸得福,过继给了柳家,一下子就有了二十亩地,再加上柳家原有的十亩,成了有三十亩地的上等户,一家子劳力又多,他那新认的爹柳大下巴,傻弟弟,还有媳妇柳巧,两个半大儿子,他们一家就有六个劳力,那一天,这六个人收获泉眼泡边上的土豆,用了一天就全收回了。而这边得帮领着得强和四个长工,也是紧挨着的同样多的土豆地,却用了两天还没干完,把仙荣气得直骂他们。

    得强不服气地说:“三娘,你骂啥呀?我二哥,不,现在的柳真那是啥劲头,收回一个是一个,十五个土豆能烤一晚上,全家人围着炉子烤土豆片,那才叫个滋润,我们呢,收回去也是放进大窖里,不到土豆生了芽子都不吃,长年吃要发芽的土豆,把新鲜土豆都吃白瞎了。这想法不一样啊,你要是把那土豆全给了我,我比他们干得还欢。别人不知道,就我二哥那把力气,那干活的架式怎能抵得过我呀!”

    仙荣就骂他:“一张破嘴,胡说海说悬天呼地的,你看到人家围着炉子烤土豆片了?”

    得强说:“没看见我还没听见吗?柳真亲口说的那还有错,我要撒谎天打五雷轰!”

    仙荣说:“你干活去吧!”心里也想知道真的这样吗。

    仙荣这几天也不安分了,式奎在家,她也就放弃了去盛雨亭那的希望。上一次要不是式奎病在炕上,又有春秀给放风,她说死也不敢去的,如果她这个当长辈的弄出丑闻来,别看她嘴上说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她也想过,一旦败露,只有一死了之。现在式奎不在,她又有了希望,晚上躺在炕上,就回忆那两次和盛秀才的事,这两次让她回忆了无数次,一次次地回忆,一次次地加深,有时她还能把两次连在一起,加上她手上的配合,就能飞起来,飞到那云里雾里。她又想起春秀那句话,下辈子托生把铁锹,专门在秀才和她的屋中间挖个地道,让她们相会,要是真有个地道就好了,可怎么能挖个地道呢?

    得助收获完土豆,想离收获大田还有一段时日,就张罗着请典家吃顿饭,也是的,典家在阿克敦还没个亲戚走动,一大家都住一个院,天天在一起吃饭干活,彼此熟悉得像知道自己一样,想不走动都不行,只有过年时,才能去老丈人家走动一次,但那也太有限了。

    到了冬天,别人家都可以打打纸牌,打打猎什么的,只有典家还在积肥,式奎最重视积肥,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嘛,他们真的不清楚院外的人怎么生活,外面的世界让他们充满了好奇。式奎对云美和仙荣说过,他们知道得越多,头脑就越复杂。得石、得州知道得就多,结果把事做得多复杂,还真的让式奎言中了。

    对得助提出请客的事,云美没说什么,得助和柳大下巴有这意思,也就该去,但她想到了式奎说的知道得越多头脑越复杂的话,想阻拦又没什么好的理由,何况大伙的积极性又被调动起来了。云美最后对仙荣说:

    “他三娘,你领着他们去吧,我在家看家,就不凑热闹了。”

    结果典家除孩子们让盛先生看着,芝清陪着云美外,仙荣、得帮两口子、得强两口子、得地媳妇、得沧两口子和得府一行九人一起到了柳家。

    这时的典得助,应该叫柳真了,正在家里准备招待他们呢,没有式奎和云美在跟前,他们都非常放松。在柳真家,他们亲身体会到炒菜可以从锅里直接端到饭桌上,那滋味可比从大菜盆里打出来的好吃多了,最绝的地方是在柳家围着炉子烤土豆片、地瓜片,土豆片、地瓜片两面都沾了油,放到火炉上的石头板上,吱吱作响,烤得两面金黄金黄的,非常有食欲。柳真的孩子们还抓了一串串的麻雀,也拿来烤着吃,最后是柳大下巴拿出十几个新收的黄米做的粘豆包,扔进炭火里烧,那豆包冒着热气,很快就被大家消灭了。

    男人们都喝了酒,这是云美让仙荣带过来送给柳家的,柳大下巴也没留下来自己享用,全都送到饭桌上了,几杯酒下肚,他们的声音就更高了,说有自己的家多好,仙荣还听见有人分明说:

    “干脆我们也把家分了吧。”

    “对,分家后我们也可以串串门,多有意思。”

    这时,得强端着酒杯过来,一定要请三娘和几个媳妇喝酒,仙荣一高兴也就发了话,几个女人也喝了起来,最后又换了大杯,人人都喝多了。

    女人喝醉了的样子实在好看,得地媳妇是越喝越逞疯,越喝越逞能,还能挑气氛,说那些劝酒的话。仙荣过去和得地媳妇说话不多,并不知道她还有这两下子。今天见她喝得小脸通红,眼睛放光,小嘴嘎吧溜丢脆地一刻不停地说着,就故意逗她往下说。得地媳妇知道旗人不少生活习惯,趁这个工夫,仙荣让她讲旗人妇女穿高底鞋怎么走路,得地媳妇还真的学上了,加上本来就有醉意,学起来那是劲风摆动杨柳,差点就倒下又勉强站起,再加上发飘的眼神,逗得大家笑做一团。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大家兴致更高,又找了更多题目提了不少酒。

    仙荣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底的,她这时已发现在柳家屋地旁边,有一个菜窖口,上面盖着木盖,刚刚烤的土豆就是从这里拿出来的。她恍然大悟,她就有了主意,对,干脆就挖菜窖吧。仙荣把话题往菜窖上引:“你们说,我们各家都挖个菜窖,搭个炉子不也可以这样吗?”

    大家听了都说:“对呀,我们也这样,不知三娘让不让?”

    仙荣故意说:“这事你们先别问我,如果大娘同意了,我立马让你们干。”

    大家又说:“就怕爹回来会生气。”

    这时得强站起身说:“我代表你们大家去说。”

    得强去见云美,云美三个亲生的儿子,现在就得强在她身边了,两天前,得强提出要接替得石的跑外活,云美没同意,得石的影响还没消除,再让得强接着做,她怕其他家有意见,另外,得强主动提出跑外,她也担心得强居心不良。这次得强又提出了挖菜窖搭炉子的要求,还说这是大家的一致要求,云美就说:“让我和你三娘商量商量吧,典家吃大灶是有名的,每家挖个菜窖搭个炉子算不算分灶呢?”得强说:“这不能算,另外三娘其实是同意的,她让我来问。”云美说:“那你们还是问三娘好了,她同意我有啥不同意的?”

    得强就把云美的话告诉了仙荣,仙荣说:“墙头儿,你别再问了,你觉得可以你就做吧。”

    得强开始挖菜窖,搭炉子,还请了柳大下巴和柳真出主意,其他家见没人阻拦也都干了起来。几家都快完工时,仙荣来找得强了,她笑着骂得强:

    “墙头儿你个没良心的,你们的都弄得挺好的,就不管你三娘了,你三娘领着孩子,晚上不也可以吃点零食吗?”

    得强就说:“没问题,我们马上给三娘办!”

    等仙荣的完工了,仙荣就说:“你们顺便也把盛先生的也弄好了,人家大老远一个南方人,别太轻视了人家。”

    得强几个到了学堂,盛先生不明白要干什么,就连连说不用了,不麻烦你们了,仙荣就到了,她又骂得强:

    “墙头儿,你个大傻子,盛先生那是客气,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快干吧!”

    她使劲地瞪了盛雨亭一眼,盛雨亭就不再说话了,等盛雨亭的干完了,其他家也都结束了,仙荣让得强问云美用不用也搭个炉子,挖个菜窑,云美说:“不用了,你爹回来别看了生气。”

    仙荣告诉大家把挖菜窖的湿土堆到学堂前面,开春时在学堂种一圈花,多好看。

    四十八

    到了半夜,仙荣就在她屋的菜窖内向盛先生那边挖洞,也许是土好挖,也许是仙荣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只用了两个晚上菜窖就挖通了。仙荣抹了抹脸上的土星儿,这才闻到土地被掏开后喷涌出的土腥味,跟潮水似的,顺着洞口扑面而来。

    仙荣就势往两边扩,当仙荣从窖里爬着梯子上来时,盛雨亭吃惊地大张着口,仙荣也不说什么,让他打开门,用柳条筐将多余的土送出去,盛雨亭顺从地干着,一会就把土全都倒到院边了。

    仙荣还是不放心,让盛雨亭在里面把门关上,她到外面检查了一下,看有没有新的泥土散落,她终于放心了,这几天,家家挖菜窖,早就分不出来是谁家挖的土。

    仙荣又到别的房前屋后转了转,还特意到牲口棚看看巡夜的加没加草料,一切都好,她才慢悠悠地回到家门口,进门后返身把门闩好,又看看外屋孩子们睡得怎样,进了里屋把门也闩上。她迅速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只披了一件大衫就钻到了盛雨亭那头。盛雨亭正感叹仙荣这女人的心机之苦,但又不明白既然来了,怎么又走了,就听到仙荣在菜窖里的声音:

    “傻秀才,你下来!”

    盛雨亭就顺着梯子往下爬,仙荣伸手扶着把他迎下来,秀才的脚刚一落地,仙荣大衫一甩,从后面把他紧紧抱住,那身体在他后背蹭来蹭去的,盛雨亭返过身来,把仙荣抱牢,自己坐在梯子横梁上,仙荣跨了上去。

    那新做的梯子颤悠悠地晃动起来,落下了不少土坷垃。仙荣觉得这四周的墙真厚啊,怎么喊别人也不会听见的,这么多年就想毫无顾虑地喊上一气,想着想着就大声喊叫起来,喊叫声里饱和着不堪忍受的激荡。

    仙荣疯过之后,又拎起大衫引着盛雨亭钻到她屋里,仙荣的润湿、温香和喘息又唤起了盛雨亭的欲望,这时,盛雨亭才掌握了主动。仙荣说:

    “你可别把我弄怀孕了,我现在可没理由怀孕。”

    盛先生问:“那你平时怎么办的?”

    仙荣说:“要么站起来,要么不弄算了。”

    盛雨亭很吃惊,说:“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吧!”就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我的娘亲!”仙荣叹道,“你们有学问的人就是办法多,我们不知道的得吃多少亏呀!明天我正好去额摩镇,给芝清再看看病,顺便弄回来。”

    盛雨亭说:“好,你就去吧,好,你就……”

    他突然就说:“不好!你这次能不能怀上啊?”

    仙荣把盛雨亭推开,嘴里说着:“你个没谱的秀才。”

    仙荣忙坐起来,盛雨亭也起身顺势把仙荣抱在怀里,仙荣故意逗盛雨亭:“你学问这么大,咋做这事也没个谱?”

    盛雨亭无奈地说:“这事谁做都是大估景。”

    “你说个啥?你咋也会说大估景?”仙荣好不吃惊。

    “我说错了吗?”盛雨亭得意的说,“大估景就是大概齐、二把刀、不着调、两说着、半半道儿、半拉克叽的意思。”

    “看你贫嘴吧唧的,从哪学来的?”仙荣凑近嘴巴。

    “从这疙瘩学来的,”盛雨亭用嘴巴亲着仙荣的嘴巴说,“我还编了东北方言土话歌诀呢,你要不要听听?那是贼拉拉的好,钢钢的好,拨拨的好,嘎嘎的好,呜呜的好,车车的好,那是老好了,程介好了,老必了。”

    仙荣在盛雨亭身上笑得前仰后合,那光溜溜的身子把盛雨亭弄得心猿意马,手脚又动了起来。仙荣把他的手压住,催他再说几段,盛雨亭就学着东北话的腔调说了起来,又惹得仙荣笑了一阵又一阵,盛雨亭忙着用嘴去制止。

    说完了,也笑够了,仙荣说,你下次来时,“给我抄一份你这歌诀,我再念念,我平时能有这么多疙瘩话嘎古话吗?”

    过了一会,仙荣想起了什么,她说:“你学问这么大,你给我拿个主意,这事咋整?”仙荣就把家里的人们盼分家的心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看这么个大家真难维持了,早晚得分。”

    盛雨亭说:“你何必一定在分家上找办法,你可以把一些活整个浪包给这几家,你只管长短工,这样不就好管了吗?”

    “连整个浪你都知道”,仙荣把身子翻过来,趴在盛雨亭耳边说,“你这么有才,你的主意真好,不过,定家规时你帮着写,现在又给我出这么个主意,你到底是啥意思?”

    盛雨亭说:“我只管出主意,信不信用不用由着你们。”

    仙荣说:“我不管由谁不由谁,过几天我把那东西弄好,你要由着我。”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