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时,官长铭问小崂山,“你是本地人,在本地上的学,就算没有亲戚了,也该有一两个同学朋友吧?”
“同学朋友啊……”小崂山左右手各举着把筷子,筷尖抵在下巴上,一不小心,差点戳进鼻孔,“高中毕业后都各奔东西了,现在都早在外地成家立业了。”
“只剩你一个孤家寡人吗?”官长铭又问。
“倒也不是。”小崂山眼珠子往上翻,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嘴角微微抽搐,“还有一个也成天到处游荡,死活不成家,他爹妈前些年催他结婚,结果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三年过家门而不入,他当自己是大禹治水啊!后来他爹妈怕了,再也不提这事。”
“这么厉害!”官长铭感慨,“其实我也是因为不婚主义还被家里催婚,才跑出来的。”
“为什么不结婚?”小崂山瞟了站在水族箱前逗鱼玩的炽雨一眼,“你显然也不是无欲无求的性格,难不成只想游戏人间,不想承担婚姻责任?啧,现在的小兔崽子啊。”
“呸!”官长铭说,“我不结婚是因为我还没有完成我的大业!”
“呸!”小崂山呸得比他还大声,“你又不是霍去病,哪里来的民族大业要完成?”
官长铭诶嘿一声,放下筷子就要理论,小崂山却先他一步,质问道:“我说你怎么总对我的私人问题这么感兴趣啊?懂不懂隐私啊?懂不懂人权啊?”
“我是担心以后没人照顾你!”官长铭气得跺脚,“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崂山又呛声,“广场上那些跳舞大妈还担心全世界的男婚女嫁家长里短呢。”
“诶你这老道……”官长铭腾地站起,横眉竖眼直瞪小崂山。
“老板!”言二突然高声朝厨房喊,“我们的菜好了没?麻烦快点,再不上菜,我这可要打起来了!”
弋之噗嗤笑出声。
言二拿胳膊肘捅她,“还笑,他们俩打起来,你帮谁?”
弋之言之凿凿,“他们不会打起来的。”
小崂山和官长铭确实没打起来,但相互嫌弃后,冷战便必不可少了。
下午他们把车开回广场,小崂山不想和官长铭一辆车上呆着,便下车支起遮阳棚,摆上沙滩椅,架个小电风扇呼啦啦假装自己在海边。官长铭闷在车上,干脆戴上耳机打游戏,谁叫也不理。
“真吵架了?”弋之溜到驾驶室,蹲在座位后悄声问言二,“他们晚饭前能和好吗?”
“谁知道。”言二正在看一本杂志,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从书页里分神偷看一眼弋之。
弋之蹲在那儿,暗自苦恼,没有注意到言二的视线。
“咳!咳咳!”言二突然清清喉咙,下定决心似的,从旁边架子上拿出一个深蓝色长条绒盒,递给弋之,“这个送你。”
“什么东西?是礼物吗?可是为什么送我礼物?”弋之一边问一边接过绒盒,打开后发现里面嵌着一根样式古朴却看得出名贵的玉簪,“咦?”弋之不解地看向言二,“看上去是很重要的东西啊,为什么送给我?”
“没有多名贵。”言二挠挠鼻子,“我那天整理东西,看到这个,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打扮,觉得这簪子应该很适合你。”
弋之抚摸玉簪,笑道:“是岫岩碧玉簪,是好玉呢。”
言二也笑,“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礼物啊,无功不受禄嘛。”弋之盖上盒子,惋惜地皱眉,“况且你们现在不是也不时兴用发簪了吗?如果戴上这个,会不会奇怪?”
弋之自从来到县城生活后,一切衣食住行都和现代人无异,就连头上的发饰也以丝带为主,偶尔会被言二心血来潮戴上几朵鲜花,但都很衬她当天的裙子。
弋之虽然是妖,却是一只关心世人审美的妖,宁愿“泯然众矣”,也不喜欢“独树一帜”。
“我觉得这玉簪很适合你。”炽雨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弋之,“玉是千年矿石,比任何金银珠花都更适合你。”
弋之看看炽雨,又看看言二,“是吗?”
言二点头,“嗯。”
炽雨又说:“戴上试试。”
弋之便解开辫子,想要试着绾发,可她许多年没摆弄过自己的头发,手生得很,头发绕起又落下,十分笨拙。
“我来吧。”言二说。
弋之侧过身,习惯地把满头青丝交到言二手里。
言二的手素来灵巧,挽发过程赏心悦目,像一首起承转合的情诗,写诗的人心思百转,读诗的旁客也了然于胸,唯独背对的弋之什么也看不见,她从始至终都在观望窗外,眉目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言二得心应手地插下发簪,满意地让弋之去照镜子。
弋之喜笑颜开地跑去卫生间,回来后惊喜道:“这是堕马髻!言二,你怎么会挽?”
言二笑道:“你不是两千岁吗?两千年前是汉末,堕马髻好像就是那时候梳起来的。”
“对呀!”弋之笑得特别开心。
“那你去给他们看看。”言二提议。
“好呀!”弋之果然捧着绒盒兴冲冲跑下房车,跑去找小崂山了。
言二笑笑,松了口气,他转向炽雨,轻声道:“谢了。”
炽雨一副高屋建瓴的神态,嘴角隐隐含笑,“你为什么不干脆给她挽一个同心髻?”
言二不吭声。
“你送她发簪,是想和她做结发夫妻吗?”
言二别过脸,继续看自己未看完的书,“别胡说。”
“哼!你和外头那傻大个果然是好兄弟。”
言二瞟了眼房车里塞着耳机玩游戏的官长铭,“我和他?”
炽雨点头,“不是吗?一个对女鬼执迷不悟,一个不知不觉爱上千年女妖,我该说你们是傻到一丘之貉,还是天真到物以类聚。”
言二面对弋之时强撑的肩终于塌下来,他既无奈又坦荡,“被你发现了。”
“发现的肯定不止我一个,只不过能确定说出口的,我大概是第一个。”炽雨说,“比你自己都早。”
“她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言二说,“她想离开,想去找她的父母。”
“当初我要离开,你是怎么劝我留下的,一样可以去劝她。”
言二一想到要把自己先前对炽雨说的话再转换立场对弋之说一遍,就觉得毛骨悚然,连连摇头,“不行,我对她说不出口,她……她和你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炽雨漠然转身,似是早有预料,“没有谁和谁是一样的,种族不同,血统不同,立场不同。”
“什么都不一样吗?”言二问。
炽雨停下脚步,回头冷漠道:“大概……唯有感情是相同的吧。”
小崂山和官长铭的冷战在经过半天一夜后,非但没得到缓解,反而发酵得更加厉害,直接导致第二天早上小崂山没在家里和他们一起用早餐,而是自己出门买了杯淡而无味的豆浆,搭配一个小巧玲珑的水煮蛋。
出发去广场前,官长铭也不等小崂山,直接开走帕萨特,附带几声哼哼,跟猪似的。
为了世界和平,言二被委以重任,去做官长铭的思想工作,“你幼稚不幼稚,和一个年纪能当你爸的人闹什么别扭?别闹了,快和好吧。”
官长铭倔强地摇头,“我不,就不。”
言二没办法,又把世界和平的重担交接给弋之。
弋之去遮阳棚下找小崂山,彼时日头已经西斜,可小崂山还是热到汗流浃背,弋之又好气又好笑,“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让你们和好。”
小崂山摇起头来和官长铭如出一辙,“这是原则问题。”
弋之蹲在沙滩椅旁,苦恼道:“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们为什么吵架。”
“你活得太久了,人和人之间的纠葛要么太简单,要么太复杂,都容易被你忽略。”小崂山给她打比方,“比如你想,炽雨明明不喜欢官长铭,她为什么最后选择留下来呢?”
弋之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
“弋之小祖宗,动动你两千年的脑子啊!”
弋之当真仔细思索片刻,“因为她觉得可以从官长铭身上看到希望?”
“什么希望?”
“爱情?”
小崂山一指头弹在弋之脑门上,“人和鬼的爱情,有什么希望可言?”
“很痛诶!”弋之捂住脑门,气道,“那是什么啦?”
小崂山侧头看她,“因为她好奇。”
“好奇?”弋之疑惑。
“对啊,好奇。”小崂山伸出手指,振振有词地比划,“炽雨和你虽然都被关了很久,但她和你不一样,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在阴森黑暗冰冷的水底下,能陪伴她的只有那些游鱼和水草,可能还有小龙虾,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很无聊。”小崂山说,“等她报了血海深仇后,精神没有寄托,她就更无聊了,因此她开始对周遭的事情好奇,首当其冲就是官长铭对她的热情。”
“你的意思是,她只是好奇官长铭对她的好感会坚持多久,等到官长铭对她失去兴趣了,她就会离开。”
“唯一感兴趣的东西都没意思了,日子不就更索然无味吗?”小崂山说,“别忘了,她可是那种日子无聊就想找和尚超度自己的家伙啊。”
弋之捧住自己的脸,“也是。”
“这件事告诫我们,人就不应该太好奇,好奇杀死猫。”小崂山说,“这也是我生官长铭气的原因,他太好奇了,什么都想一探究竟,他要有本事还好,没本事,这迟早会给他惹来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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