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哭声异常嘹亮,听上去就像最爱的妈妈离他远去,他无计可施,只能把委屈恐惧和迷茫全汇聚在这婴儿式的嚎啕大哭里,泪珠子成串成串落下他哭红的脸颊,听起来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哭声一出来,弋之身边的散灵最先承受不住,纷纷从半空捂住耳朵坠落在地,一个个像被煎在热锅上,左右翻滚,痛苦不堪。
弋之转头看言二,见他也捂住耳朵面露难受,忙道:“你怎么样?”
言二摇头,“还撑得住,你一定要阻止她们。”他往黑沉沉的树林尽头望去,沉声道:“她们一定是去那栋休闲中心了,我奶奶应该也在那儿。”他只说了两句话,便头疼地噤声。
弋之还好,虽然也觉得孩子哭声刺耳,但这种怨灵的嚎叫对她起不了太大作用,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孩子他妈既然堵住了去路,孩子又影响到了言二,她就不得不速战速决了。
林子里的树已经被烧秃了好几棵,火势渐弱,只剩下几簇不成气候的小火。弋之站在林地中央,双臂交叉在胸前,屏气凝神,倏然间,几条绿线从她脚底下蛇一样蹿进土里,朝树林四面射出。
林子里一时绿光大盛。
年轻女鬼看见了,几步迎上来想阻止,可她刚踏进光圈,人就像被高压电电击,瞬间爆发出火光和白烟,并被震出几米开外,灵体传出刺鼻的焦味。
即便她们不是鬼,这会儿也要变成鬼了。
本来嚎哭不止的小娃娃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满面愕然,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呆呆坐在地上,傻愣愣看着林子里爆发出来的那些绿光。
年轻女鬼也挣扎着坐起来,想知道弋之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周围扎根地底深处的树开始剧烈颤抖,树叶纷纷扬扬,直接覆盖住满地散灵,将它们厚厚地掩埋起来。随着大树颤抖得更剧烈,脚底下的土地也开始瑟瑟震颤。
而林地中央,弋之始终岿然不动。
直到她低喝出声,无数树木突然拔地而起,飞射夜空,集体射向会所中央的休闲中心。
咚咚咚咚咚咚!
宁静深夜里,百来棵大树从天而降,直直插进会所中央休闲中心的周围,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并且横亘出两排绿荫通道,笔直连接着休闲中心和弋之所处的位置。而原先东面树林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千疮百孔的一块秃地。
大树漫天飞过的时候,那对鬼母子惊得目瞪口呆,小朋友最后还怔怔地拍起手,看向弋之的眼神充满敬畏。
弋之手指虚空一划,年轻女鬼背后的锁链应声而断,“剩下你孩子的,就由你自己去争取。”
年轻女鬼回过神,再不能用先前神情对待弋之,别说脸孔,她连声音都扭曲了,“你、你到底是谁?”
弋之让言二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走,她闻言头也不回,“我是弋之,你只要知道我是只很老很老很老的老妖怪,就可以了。”
弋之和言二踏上由树搭出的绿色通道,一起朝会所中央的休闲中心走去。树与树之间连接出一阵阵绿色的光屏,那些被落叶掩埋的散灵,以及陆续被召唤出的新的恶鬼和妖魔全被屏蔽在外,它们奋力敲打光屏,却没有一只能突破弋之的结界,冲进来做一回拦路程咬金。
“它们越来越多了。”言二说,“刚才没有这么多。”
的确,会所里聚集的妖魔鬼怪的数量在不断攀升,它们或从土里冒出来,或从天外飘过来,或从北面的湖里爬出来,堪称海陆空全动员,密密迭迭地往弋之他们这儿涌,黑压压一片,和好莱坞丧尸片里的场景差不多。
言二看着绿色光屏外扭曲凶恶的那些鬼脸,冷笑着问:“这些都是谢家召唤出来的吗?”
“是啊。”弋之说,“说明被我困在那里面的老太太们害怕了,她们越拼命使唤手下来拦我们,越表明她们的胆怯和无能,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亲眼见到一片小树林在极短时间内被集体迁移,言二也很震惊,并感慨于弋之的能力,终于穿过树林来到休闲中心大门时,他抬头看看茂密的树冠,忍不住揶揄,“你不是说一棵树要长成这样不容易,你怎么自己还祸害上了?别人是一棵一棵地害,你是一片一片地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弋之无可奈何道:“我要是不把树砸过来弄个结界封住她们,你信不信等咱们一步步走过来,她们早跑光了?”她朝左右的大树各鞠一躬,诚心诚意道:“虽然对不起这些树,但我绝不能让那几个老太太逃走,谢家的事,今晚必须有个了结。”
“我没想过,”言二顿了一下,艰涩道,“没想过谢家背地里是这个样子的……我虽然知道它已经腐烂到根部,却从没想过烂根底下还掩埋着那么多不见天日的罪孽。”
弋之知道他自尊心强,劝慰道:“在你出生前这事已成定局了,这不是你的责任。”
“虽然这些事发生在我出生前,但她们之所以这么重视我的出生,或许我的出生就是这场局中关键的一环,到现在,她们又需要我再去生下另一个无辜的男孩?”言二深吸口气,似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我过去不相信,但现在明白,与生俱来的不一定是天赋,还有可能是罪孽,是原罪。”
弋之不赞同,“我始终认为,生命的诞生如果一定要带来什么的话,那一定是希望,即便有罪,那也是把它带到这世界的,那些成人的罪。”
言二愕然看着弋之,半晌后扑哧一笑,并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弋之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你笑什么呀?”
言二笑道:“弋之,我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弋之羞窘地低下头,“干嘛呀,突然这样。”
言二笑道:“你活了两千年,看遍世间冷暖,知道人心险恶,明白弱肉强食,却还能保持你自己的信念,这是你最珍贵的地方,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
弋之划了两下脚尖,“与其愤世嫉俗,不如尽自己所能,去做点更有价值的事。哎呀,别说我了,咱们快点进去吧!”
他们往前一步,休闲中心的自动门便无声无息向左右滑开,门内是明亮开阔的大厅,正中央是服务台,左边是开放式咖啡厅,右边是高尔夫球具展示柜,相比酒店那边古怪的金属装潢风格,休闲中心的整体风格简直正常到普通。
言二和弋之绕到休闲中心背后正对人工湖的练习场,露天回廊里每盏灯都明晃晃的亮着,他们走了一圈,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远眺前方幽暗深沉的人工湖,弋之苦笑道:“那边有个湖。”
言二立即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你的屏障能挡住洪水吗?”
弋之撇嘴,黑亮亮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挡是挡得住,但如果真有洪水朝我涌来,我吓都吓死了。”
言二摸摸她的头,“要不然,咱们择日再战?到时候找个没水的地方,扬长避短?”
弋之转着脑袋蹭言二的手心,无奈道:“来都来了。”一楼既然一览无余,她说:“咱们去二楼吧,我在二楼的房间里和你奶奶见过一面。”
两个人刚返回前厅,弋之蓦地停住脚步,面露忧色,“地底下有声音。”
言二低头,侧耳倾听后,也隐约听见一阵希声,像是深山泉眼里咕咚咕咚冒出水的声响,他变色道:“坏了,不会被你说中了吧?”
弋之早已猜到,哭丧着脸道:“越讨厌的东西,越喜欢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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