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屏障挡住四面和穹顶,但是我忘记还有地底下啦!”弋之用力敲自己脑袋两下,懊恼道,“我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水上涌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那些水已经汹汹涌涌地漫上言二的大腿,声势浩荡地往弋之胸口冲去。
言二一把捞起弋之,让她往自己脖子上爬,他则迅速淌水,往后边的室外练习场去,可他刚绕进练习场入口,便发现原先的露天回廊已经被一层铁墙密不透风地堵住,这墙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们根本没察觉到,言二着急,又往回看,这才注意到前厅正门的自动玻璃门外,也有一层铁墙封闭在那儿,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困在这栋休闲中心里。
“她们是要淹死我们吗?”言二张口说话,却已经呛了几口水。
弋之指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说:“上楼!”
水的阻力巨大,言二拼命往楼梯上踩,几次仰头大口呼吸,终于脱离高水位,让自己的胸口露出水面。他不敢停歇,扶着栏杆往二楼去,结果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楼梯进入二楼的入口处突然降下一道铁门,悄无声息并入地面凹槽,再次把他们无情挡在墙外。
弋之从言二肩膀上滑下来,跑过去将耳朵贴在铁墙上,皱眉道:“这铁墙很厚,如果没有机关,人力一时半会是破不开的。”
她想把手穿过铁墙,心念刚动,铁墙上立即出现闪烁着红光的诡异符咒,和起初在酒店里禁锢她的钢筋一模一样。如此一来,别说带言二离开,弋之自己要用妖力逃跑,都不太可行了。
他们如今被封死在休闲中心的大堂里,大堂实际空间是两层楼高,水位此刻已经漫过一楼,正凶悍无比地往二楼涌来,速度之快,很快就能充盈整个大堂。
言二浑身湿透地坐在台阶上,突然问弋之,“你弄在外面的那道结界,是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对不对?”
“对,以那道光屏为界,外面的魑魅魍魉进不来,里面的那几位老太太也出不去。”
言二又问:“如果是你的那些树,就可以冲破这四面墙。”
“可以是可以,但是树的阵型被毁的话,她们就能借机逃走了。”
“这就是了。”言二说,“她们明知道水淹不死你,却还把水灌进来,是在用我的命威胁你,是在逼你自乱阵型,一旦你为了救我用结界冲破墙体,她们马上就会逃跑。”
眼看水又淹没言二的脚踝,弋之果断道:“管她们跑不跑,救你当然最重要!我这就让外头的树把墙撞开!”
她一说完,立即凝神调度外面的大树,大树从深插的地里倒拔出来,像古代攻打城门般,横着冲击墙体。咚!咚!咚!一声接一声,大树接连撞击休闲中心的大门,一棵撞废了就换另外一棵,哪怕铜墙铁壁,也会有被撞开的时候。
封闭的室内只听得到大树撞墙的沉厚响动,以及水流不断的潺潺声,言二看不见外头的景象,知道弋之是在和时间赛跑。
他们都站在最顶上的台阶,可水还是无情地淹了上来,直抵他们胸腹。
弋之讨厌水,情绪渐渐焦躁起来。
生死关头,言二倒没那么着急,他朝天花板各处张望,突然发现大厅正中央悬挂三层水晶灯的吊顶似乎正在高频率的震颤,他眨眨眼,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轻扯弋之衣袖,问她:“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弋之朝他所指方向望去,先前注意力不集中,如今被他指点,弋之一眼看出来,喜道:“有人在破拆那层墙!”
水已经淹上了他们的脖子,言二托起弋之,两个人一起等着,看看是天花板先被拆掉,还是地下的墙壁先被大树捅穿。
答案很快揭晓。
悬挂吊灯的那块天花板被破开一整块钢筋水泥,石板吊着巨大炫目的水晶吊灯直直坠落水底,激起无数密集的水泡。
水已经没过头顶,言二拉紧弋之的手,一起朝天花板的开口游去。
他们很快游到天花板的开口处,言二托起弋之,让她整个上半身露出水面,再举着她的脚,把她推上去。
弋之一爬出来,边上四个身穿保安制服的成年男人便吓得血色全无,来不及收拾地上的破墙工具,纷纷逃跑。弋之没空理会他们,她转回坑里,用力去拽言二。
言二也爬出来,两个人劫后余生,在地上湿漉漉趴了会儿。
“这水没涌上来。”言二趴了会儿,坐起身甩甩头发,“看来这水也有限。”
弋之脖子上潦草包扎的布被水冲开,露出里头的伤,血已经止住了,就是伤口鲜红血嫩,看得人触目惊心。她捂捂脖子,站起身道:“我们现在是在三楼。”
他们身处三楼楼厅中央,左右各是一条深长走廊,整洁如新,廊上灯光齐亮,和刚刚水底下的阴暗世界截然不同。
“是谁帮了我们?”弋之想起刚爬出来时见到的那四个保安,好奇道。
言二指着左边的走廊,“往前走走就知道了。”
休闲中心三楼是供客人放松休憩的专区,沿着长长的走廊望出去,大部分都是封闭的客房和私密的工作室。弋之刚想找谢老太太藏在哪个屋,十多米外的一扇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锈色提花面料夹克和烟灰色半裙的女人快步走了出来。
这女人看起来四十上下,面容沉郁,气质端庄,她的高跟鞋哒哒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更衬得她雷厉风行,气势惊人。
弋之从没见过这女人,却发现自打她出现,言二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愈发深沉。
“你认识她?”弋之扯扯言二的手指,悄悄问。
言二点头,森然道:“她是我大姐,谢家企业台面上的董事长,谢晋清。”他顿了一下,低声道,“整个谢家,她应该是最讨厌我的人。”
“为什么?”
“没有我,她就是谢家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了。”
弋之点点头,明白了这之中的利害关系。
谢晋清已经走到他们身前,她和言二一样身量挺拔,踩着高跟鞋眼神更加睥睨冷傲,她看也不看言二,只上下打量弋之,半晌后略有不耐烦地开口,“怎么现在才逃出来?”她扫了眼旁边地上的水坑,面上一哂,“这么个坑还开了半天,一群废物。”
弋之也在看她,发现这位谢大小姐虽然妆容精致气质卓越,却也盖不住眉眼的纹路和沧桑,俨然一家之长,颇有曲高和寡的冷肃和说一不二的决绝。
“是你挖洞救了我们?”弋之问。
谢晋清不答反问:“你就是弋之?”
弋之点头。
谢晋清冷冷道:“看上去像小学生。”
弋之嘴角抽搐,不满道:“我两千岁了。”
谢晋清撇撇嘴,似笑非笑,仍是不看言二,转身说:“跟我来吧。”
“去哪?”言二问。
谢晋清总算瞟了言二一眼,“你们不是要找奶奶吗?我带你们去。”
弋之狐疑道:“为什么?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除了都姓谢,我和她走的从来都不是一条道。”谢晋清峨眉微蹙,又不耐烦了,“你们不是要阻止她吗?走呀,我带你们去,希望你们下手利索点,最好能斩草除根。”
她这么积极,弋之和言二反倒犹豫起来。
言二冷着脸问:“奶奶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连你这个宝贝孙子都管不了的事,我一个女孙,又有什么话语权?逃也就罢了,竟然还被抓回来,多少年过去,还是这么没长进。”谢晋清冷嘲热讽,面露讥笑,“有什么问题等会儿何不当面问问奶奶,毕竟,你可是她最疼爱的独孙啊。”
言二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弋之悄悄握住他的手,手指钻进去,把他的拳头松开来和自己十指交握。
她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谢晋清扫了他们一眼,嗤笑道:“我不是在帮你们,我是在帮我自己。”她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真相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你们到底来不来?”
弋之和言二面面相觑,最后言二点点头,拉住弋之的手跟随谢晋清往前走。
走廊上,谢晋清点燃一根烟,放在嘴里猛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喂!”她喊言二,“你上次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不想再回这个家,就把自己藏好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露面。这次再逃,下次再被抓怎么办?事不过三,你真以为谢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言二在这位大了他一轮多的大姐面前,可能是童年阴影所限,尽管被训得面红耳赤,还是强忍着不反驳。
谢晋清没听见回话,转头瞥他一眼,嗤笑道:“不是都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言二还是不吭声。
弋之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谢晋清带他们走到楼梯口,将烟叼在殷红的嘴里,双手推门道:“别傻了,我也就嘴上骂骂你,其实心里和你一样怂,否则也不会几十年来忍辱负重,任她们予取予求了,呵,半斤八两,都是谢家的孬种。”
门里是通往四楼的楼道,没有灯,只有两侧亮着绿光的安全指示牌。谢晋清率先往上走,嘴里的烟又到了手指尖,那点火星忽闪忽灭,夹着阵阵烟气,“其实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带回她这么个怪物,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家里那几个老妖怪。”
言二终于开口,“弋之不是怪物。”
谢晋清短促笑了一声,“我管她是不是怪物,只要她能破了奶奶身边那四个老鬼,一切好说。”
弋之古怪道:“你为什么要破你奶奶身上的阵法?那可是替你们谢家敛财的。”
“当我傻吗?不义之财,损阴德的。”谢晋清转过楼梯,又朝上走,“堂堂正正赚钱的能耐我有,钱嘛,就是个能力问题,有多少能力就赚多少钱,不要勉强。”
她的烟燃到尽头,丢到地上,红底的高跟鞋压上去,来回碾了碾,“谢晋澜,你还记得小宇吗?”
言二点点头。
那是谢晋清的第三个孩子,小女儿,是她三个孩子里唯一一个生下来没得怪病的,却在十岁时确诊了恶性肿瘤——她的前两个孩子,都在出生不久后确诊过罕见病征,都没活过三岁。
“她两年前也死了,再多钱也治不好的病。”谢晋清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是报应。”
他们一起走出昏暗的楼道,来到四楼的走廊。
“那边我过不去。”谢晋清指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奶奶就在那里面。她们本来计划要乘直升飞机逃走,飞机被我扣下来了。”
言二点点头。
“如果谢家非要一个男孙,至少让我看看你这个男孙的意义在哪儿。”谢晋清又往口袋里摸烟,却只摸出一个空瘪的烟盒,她随手一抛,冷漠道:“腐朽的东西,只能连根挖去,哪怕大厦倾倒,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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