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行。”言二转向鬼大爷,笑道,“还要劳烦大爷您帮我多盯着些。”
鬼大爷大概许多年没这么身临其境地凑热闹了,特别踊跃,“本来画面凶残我还有些打退堂鼓,现在不管小哥你说什么我都一定盯!等他一死,我就给你们报丧!哦不,报喜!”
言二笑道:“千万别报丧,我就是想让你盯着点,别让他真断气了。”
“诶?”鬼大爷疑惑道,“为什么呀?”
言二说:“那些小猫小狗的,还有小朋友,都挺可怜,别真让它们造了杀孽,等气出得差不多了,找小崂山过来帮忙超度吧。那人渣也得留个活口,好给那两个枉死的小朋友伸冤。人的社会,就该有人的惩恶,留他一口气报案,以儆效尤。”
“对!”官长铭附和道,“不敬苍天,不敬鬼神,总要知道还有律法在!”
等官长铭送江淙雁离开时,已是夜里十点,言二走动了一天,刚接好的骨头和长好的刀伤都在隐隐作痛,他躺在病床上,呼了口气,如鲠在喉,心里总有不快。
弋之坐到他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言二说:“我在想,我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弋之问:“比如呢?”
“比如伤害过谁。”言二凝重道,“更甚者,我有没有杀过人?”
弋之的手指从他紧锁的眉头划过,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你的意思是,间接造成过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吗?”
“我不能不这样想。”言二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背上浮现的细小血管,“不要忘记谢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她们做过的事,只会比那个人渣有过之无不及!更何况……我的出生剥夺了我妈妈的幸福,我的生,就意味着她的死……”
弋之握住言二的手,微微笑道:“就算你的出生给你妈妈带来了痛不欲生的一段经历,但我相信,你的成长一定也给她带来过希望。如果人生真的只有明日复明日的痛苦,让她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力量又是什么?死没那么容易,活也没那么困难,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如果你用钻牛角尖的方式去思考,那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没几个人是真正干净的。蝴蝶效应确实存在,也有甚者,你在街上忽视了一个乞讨儿童,明天他就出了什么事故身亡,你今天没给一位老人让座,出了几条街后他昏迷不醒,这些都应该归咎到你的头上吗?如果要把所有责任夸张到极点,为什么不说世界另外一头那些缺水的孩子,是因为我今早起来多漱了两次口造成的?”
“你的类比太夸张了。”言二忍俊不禁,“这样的争辩是没有意义的。”
弋之低下头,嘟哝道:“我想让你心里好过些。”
“我明白。不为善,不能简单等同于为恶,道德绑架都是无聊人士上下嘴皮一碰的简单话,不应该成为人的精神桎梏,这些我都明白。”言二伸手摸摸她的脸,笑道,“谢谢你替我说话。”
“谢我干嘛呀。”弋之理直气壮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言二促狭笑道:“就不怕我哪天做坏事?哪天一怒之下杀了人?”
“不以恶小而为之,动手杀人是恶,教导恶念也是恶。”弋之信誓旦旦道,“你会犯错,但你不会作恶。”
她说话的时候,容光焕发,双目炯炯有神,躺在床上的言二便直勾勾盯着她,弋之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捂住脸道:“干嘛?觉得没道理可以反驳嘛。”
谁料言二将她拉倒在床,倾身搂住腰,面对面笑道:“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弋之近距离看着他的眼,蓦地红了脸。
言二好笑道:“说这么正经的话题,你怎么还脸红了?”
弋之紧紧捂住脸,却也够坦白,“你长得太好了,我不好意思多看。”
“好看就多看啊!”言二忍住笑,认真问,“有多好看?”
弋之蒙住眼,直率道:“你现在都肿成发面馒头了,也是最好看的发面馒头。”
“……”言二刚刚热烈勃发的所有浓情蜜意霎时灰飞烟灭,他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滚去卫生间照镜子,果真越照越像馒头,便坐在马桶盖上思考起人生。
弋之自知闯祸,蹑手蹑脚溜到门边,探头探脑道:“那个……言二……小江说你就是病期用药多了,前段时间又总躺着,那也是没办法的,等你出院,一定马上恢复回你过去玉树临风光彩照人的模样,官长铭把他全部家当都押你身上了,说你一定还是我们县城一枝花。”
“……你们还拿我开赌了?”言二从马桶盖上抬起头,阴恻恻地半撩眼皮。
弋之意识到自己出卖了大伙,吓得直摆手,“你放心你放心!除了道长,我们都赌你风采依旧!”
“什么?”言二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老道赌我毁容?”
弋之已经回天乏力,讷讷道:“……道长说……即便是男神……也……也……”
言二气道:“也什么?”
弋之吓得立马向组织上交小崂山,“也一胖毁所有!”
言二出院之日,鬼大爷领着医院鬼群堵在住院大楼每扇窗户后头,遥遥冲他挥手,先合唱《朋友》,又唱《爱拼才会赢》,最后还唱起《难忘今宵》,鬼大爷还想把自己那件军大衣送给言二留作纪念,被言二婉拒了,说天冷让他注意保暖,把鬼大爷感动得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数日不见的小崂山也欢欢喜喜来接言二,结果刚和病主照面,就被对方白眼杀个措手不及。
小崂山逮着机会,偷偷拉过弋之,百思不得其解,“我哪儿得罪他了?”
弋之捂住良心不敢告知真相,支支吾吾许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崂山莫名其妙道:“奇怪了,我这些天为了忙他家阴庙的事,风餐露宿不说,危险总是有的吧,这小兔崽子不念我劳苦功高就算了,居然还这么臭不要脸,哼!”
弋之的良心彻底受到谴责,她揪住自己两边耳朵,一五一十把自己出卖小崂山的事说出来,最后垂头丧气,说认打认罚。
江淙雁听到事发经过,拍着胸脯念阿弥陀佛,“幸好我押言二青春貌美,这件事教会我们,良禽要择木而栖。”
小崂山敲他脑袋,忿忿道:“你是鸟吗?”
江淙雁嘿嘿笑,“我就算是鸟,也是只聪明鸟,由此可见,站队是很关键的!”
出院的手续办妥后,言二走出医院一看,发现官长铭开的还是那辆二手帕萨特,便问:“怎么不把房车开来?”
“你病傻了啊?”官长铭取笑他,“你那车只有你能开,我可没驾照。”
言二想想也是,别说这些人没了他日子得乱,就连那老车没了他都上不好路,便把舒适的副驾驶位置留给弋之,自己和江淙雁小崂山外带一只对医院牌友恋恋不舍的鼠妖一起挤在后排。炽雨打量他们一眼,飘身钻进弋之口袋,再不出现。
被挤在后排,言二向小崂山打听关闭阴庙的进展,小崂山拿着地图解说一遍,这段时间,祖国大好河山他基本逛了一圈,从凉秋走到寒冬,该做的事一件不差,弋之虽然也帮过不少忙,但那些琐碎之事,也确实多亏了小崂山。
虽然被挤得肋骨疼,但言二还是真心实意道:“谢谢你,道长。”
他鲜少喊小崂山道长,小崂山收起地图,冲他龇牙一乐。
自己人,玩笑归玩笑,正事面前从不含糊,彼此情谊也是心照不宣。
官长铭开口道:“喂,言二,谢晋清那两千万你打算怎么用?”
“我早就想好了。”言二说,“我要在谢家修建阴庙的那些地方办福利院,接收孤儿和老人,现在规模先小点,后期资金我再想办法。”
“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小崂山举起手掌,“小兔崽子,老道我的那点辛苦,都值得了!”
言二与他重重击掌。
江淙雁兴奋地举起手,“我也要!”
小崂山嘿嘿笑,“你个小妖怪,你又没做什么,凭什么和我这样的老功臣击掌?”
江淙雁不服气道:“我现在还小,但你们可以等我长大啊!”
前头开车的官长铭放声大笑,“反正江淙雁是只妖怪,祸害千年,把福利院交给他我放心。”
江淙雁往前推了官长铭一拳,一车子的人妖鬼怪,哄堂大笑。
弋之转头看了言二一眼,言二察觉到,也看向她,两个人相视一笑,突然间有了灵犀相通的能力,都知道这一刻彼此心底在想什么。
——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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