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长铭便把如何得到那条线索的来龙去脉全说了一遍,事无巨细,连当事人言二都没什么可以补充的。
小崂山听后陷入沉思,却又不像十分惊奇。
弋之见他神情,疑惑半晌,猜到他必然事先知道一二,便探究地问:“道长,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什么?”
小崂山抿着嘴不说话,眼有迟疑。
言二也看出他有事隐瞒,“事到如今,你既然知道什么,就别再遮着藏着了。”
小崂山摸摸两小撇胡子,又把两手揣进衣袖里,慢条斯理道:“其实我和花小莲这趟并没回去,而是去拜访了几位朋友,目的是为了找找能治愈弋之刀伤的办法,没想到却让我们证实了一些事。”
弋之不由自主摸上自己脖子,天气暖和后,她穿起薄薄的春衫,脖子上的刀疤一览无遗,“什么事?”
小崂山沉吟片刻,也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有口难言,他没回答弋之的问题,而是反问她:“弋之,你确定要找徐倾转世吗?”
弋之点了下头。
小崂山叹了口气,只得说:“其实要找徐倾并不难,就算你们不去找,徐倾的转世也一定会主动来找弋之你。”
弋之和言二异口同声问:“怎么说?”
小崂山说:“因为他们之间夫妻的姻缘还未结束。”
这话出口,言二的脸登时黯下,垂在身侧的手也握紧成拳,默然不语。
弋之则满面震惊,彻底哑然。
官长铭不满,立即要替兄弟出头,“你这死老道,过去不说,现在来放马后炮,你怎么知道她和徐倾姻缘未尽?不会又是你胡说八道的吧?”
“我不是胡说八道,弋之脖子上的伤就是证据。”小崂山说,“我过去总想不明白,弋之的伤为什么千年不愈却也千年不恶化,可每到紧要关头又莫名其妙自行裂开,直到后来她自己想起前尘往事,说这刀伤是徐倾死前亲手割开的,我心里隐约就有了一种解释。”
官长铭问:“什么解释?”
小崂山说:“徐倾下刀前已是将死之人,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七魄分别名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指的是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死的过程,其实也就是这三魂七魄各自散去的过程。徐倾在杀木云湮时将自己其中一魄注入了她的这道伤口,作为对她背叛的惩戒,这伤其实就是弋之的监牢,而那道魄则是监牢的看守,每当触及弋之心事或者弋之想要杀生,那道魄就会让伤口重新裂开,以此来阻止弋之,因此,这道伤才会千年不愈,陪伴弋之终生。”
“怎么会这么离奇?”官长铭瞠目,“那他注入了哪一魄?”
“如果我看得没错,滞留在弋之伤口里,属于徐倾的魄,应该是爱。”小崂山叹惘,“他是因为爱才酿成大错,便索性把爱剥离,全留在了弋之的身体里,伤口不愈,让她为爱受苦,并且,伤口不痊愈,他的爱在,他们之间的姻缘就不会中断,所以我才说,转世的徐倾必定会循着姻缘找到弋之,因为寻找是他的本能。”
“啥?”官长铭左右看看,越发迷茫,“本能?”
言二坐在椅子上,面沉似铁,心寒如刀。
“对啊,本能。”小崂山耐心解释,“因为他少了魂魄,即便转世也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心灵深处一定会有种力量不断驱使他寻找自己遗落的魂魄,让自己变成完整的人,这就是本能。”
炽雨突然问:“如果找不到呢?”
小崂山答:“如果找不到,那他那一世就一定备受孤独折磨,从生至死,都在寻觅自己的灵魂。”
官长铭啧啧感叹,“我的天,听上去,徐倾对弋之狠,对自己也没心慈手软啊。”
弋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你说他会来找我,可我过去从未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人,也从没谁是来找我的。”
“不要忘记,徐倾犯过错,间接害死了徐家满门,他在地府是要接受惩戒后才能重返人世。”小崂山说,“前一千年,他在地府受过,后一千年,你被关进万妖冢,所以你们一直在错过。而他现在出现在万妖冢附近的县城,必然也是追随你而来。”
弋之惶惶不安,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感觉自己踏在了云彩上,虚无缥缈,毫无实感。
官长铭磨牙嚯嚯,质问小崂山,“这么大的事,你过去为什么不说?”
小崂山忙辩解,“这种事我也只是从古书上听闻过,根本没有遇见过什么真实的例子啊!我最初也只是觉得弋之脖子的刀伤不简单,可她自己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又上哪去问啊。”
官长铭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把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放下来。
小崂山看向弋之,有些心虚道:“我一是担心弋之知道后只顾去找徐倾,丢下这座城市百万口人不顾。二是我当初不知道这刀伤是徐倾下的手,许多事都是揣测,根本没有证据,我不好多言。更何况……”他瞟了言二一眼,“……言二对你痴情成那样,几次三番差点弄丢性命,我无论如何是站在他这边的,左犹豫右摇摆的,就拖延着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了。”
弋之只觉得有块铅石从自己喉咙里一路滚下去,坠得她整颗心都沉默到深海鱼腹,不见天日,可她又觉得自己灵魂和肉身已经剥离开,灵魂飘摇在头顶,凉凉地看着底下身体讷讷开口,“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小崂山已经不敢看弋之的眼了,他指着花小莲,苦恼道:“这家伙一见到你就看出不对劲了,说徐倾也是情深,不该置若罔闻,坚持要查,并且要告诉你。”
弋之的手都颤起来了。
花小莲定定看向她,沉声开口,“弋之,并非只有你一直在找徐倾,这两千年来,徐倾也一直在找你。”
房车停在江滨大道上,夕阳西下,晚来风凉,言二坐在车顶上,静静地望向不远处河岸上只留给他们孤独背影的弋之。
官长铭顺着梯子爬上来,蹲在言二身边,“你怎么不过去找她?”
“她现在心烦意乱,更愿意一个人呆着。”言二的手里捏着朵孱弱细长的黄色小花。
官长铭问:“这不是黄花菜吗?”
“也叫忘忧草。”言二说,“上回弋之要走,临别时就送了这朵花给我,她给了我忧,又想叫我忘忧。”
官长铭一听差点没滚下车,“这花又是她给你的?怎么?她难道又要走啦?”
言二不紧不慢地否定,“不是,这朵是我在路边捡到的。”
“我靠,吓死我了。”官长铭抚着胸口顺顺气,看言二这幅灵魂出窍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能别浪费你这张脸吗?”
“我脸怎么了?”
“长着你这张脸的,二分之一是霸道总裁,二分之一是邪魅狂狷,不管哪一种都不会等在这里坐以待毙!你不是喜欢弋之吗?那就千方百计把她留下啊,别让她去找徐倾啊!前任怎么了?前任还能大过天去?放在两千年前,徐倾也已经死了,弋之是自由身,你又没偷又没抢,凭什么要给前任让路啊!”
“把她强留下来又能如何?一响贪欢吗?她心里对徐倾有爱也有愧,她也确实可以为了我不去见徐倾,可这种愧会一直折磨她,像滚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导致雪崩,把她彻底埋葬。”言二说,“她痛苦,我又能幸福到哪里去呢?”
“我越爱她,越忍不住想为她考虑,可为她考虑,我就有可能伤害我自己。如果爱到最后,是像佛主割肉喂鹰,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另一个徐倾,在永世的轮回里,寻找我的弋之。”
“那总要去争取点什么吧?”官长铭说,“我真怕你再这样胡思乱想,会疯掉。”
“我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哭,为她笑,到现在,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言二说,“言二爱弋之这件事,难道已经不是天下皆知了吗?可如果她不去听,你喊再大声,又有什么用?”
官长铭嗷呜一声,仰面朝天躺在车顶上,气得时不时蹬一下腿。“如果弋之最后选择和徐倾在一起,我一定恨死徐倾这个人了。”
“你恨他干什么?他又没招你惹你。”
“怎么没招我惹我?”官长铭恨恨道:“弋之是我朋友,我不能恨她,那我就恨徐倾,往死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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