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绣衣使-茉云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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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啊,啊是呀!”老鸨答应着,这时候还有人称她老板倒挺开心。

    “忘忧馆停业了,楼子里的银资转到哪里去了?”素星痕突兀地问道。

    “什么?”老鸨一下愣住。

    “是不是投进了‘生死场’?”星痕的语声平静而又犀利。

    老鸨一个激灵,往后退了退,张口结舌。

    “哼。”星痕冷笑了一声,慢慢卷起卷轴,收起细笔,“开青楼赚下的钱,再放到黑拳擂台去当赌资。沁阳城的金脉真是干净。”

    “你,你什么人?!”老鸨惊慌起来,推着星痕大喊,“走!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星痕被推了个大跟头,阿蒙、百木英、离离连忙起身拦着老鸨,不想六手敌双拳竟都落了下风。其他人也都停下了玩闹,唯有白琬坐在那儿笑呵呵地拍手,半晌还没看出来人们是在打架。抱着头奋力爬出那艳妆老妇的攻击范围,星痕掸着衣襟嘟囔:“青楼还有逐客的吗?”

    “我们停业了,不招呼客人!滚!”老鸨喊得震人耳鼓。

    “别骗人了。”星痕站起来,举头四顾,“此地正有金钱流入,你们定是还在违令营业。”

    暴怒的老鸨突然静了一瞬。“好哇!竟敢瞒着我!”她怨气冲天地喊了一声,一下就将拦着她的三个人甩个七零八落。

    正在这时,楼梯上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两个中年男人出了二层走廊尽头的绣房,走下楼来。两人对大厅里的乱局毫无侧目,径直就往外走。老鸨却扑上去一把拖住了他们。“那死丫头是不是瞒着我,收你们钱啦?”

    中年男人脸上显出一瞬怒色,转而又掩盖住,推开她的手敷衍道:“妈妈别打趣了,我俩只是跟鹅雪姑娘叙叙旧。”言罢,就急匆匆离开。

    老鸨拉人不住,气愤愤地哼了两声,一转头,却见素星痕他们五个正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看什么!”她怒斥道。

    “楼上那位姑娘的名字,是‘鹅雪’吗?”百木英问了一句。

    “是又怎么啦!”

    五个人一齐摇了摇头:“没什么,名字很美。”

    【二】

    五个年轻人走在花街的石板路上,这里冷清得只有他们五个在走。

    “苏细侯不肯关闭‘生死场’,想必是为了给盘踞青楼业的银资寻一个去处。”素星痕边走边说,“她痛恨青楼的勾当,但要取缔它们,又必须与涉足这一行的商人有所妥协。选择保留生死场,的确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做法。如今其他九城都已下禁令,沁阳生死场就成了宛州唯一的黑拳擂台,赌盘会变得相当庞大,足以诱惑大量银资去投机。”

    “那现在怎么办?”离离问,“我看咱们惹不起那苏城主,江大人给的这差事,怕弄不成哦。”

    星痕出神地望着前路:“只怕,还须去生死场里一探究竟。”

    “这个容易,”百木英道,“擂台开时,买票进去看就是了。”

    “赞成赞成!”白琬又有些雀跃,“想来很好看吧!”

    “荒谬!这种恶心东西,有什么好看?”

    “不好看又怎能诱惑大量银资?家父说过……”

    “荒谬!”

    “生死场在哪儿呢?”扒拉开那斗嘴的两人,离离又问。

    素星痕答道:“听说沁阳生死场,设擂在一个叫‘黑瓦台’的地方。”

    “黑瓦台?”阿蒙忽然一怔,从腰里摸出一条皱巴了的黑纸,“有个人说,让我去黑瓦台找他。”

    众人一听,都停下了脚步。

    星痕拿过阿蒙手中的黑纸,只见长方形的纸条中央,印着两只血红的猛兽,互相撕咬在一起。“生死场的血券!你从哪得来的?”他惊讶地问道。

    “呃……”阿蒙仔细回想着,将沁阳邸前发生的那件事讲了一遍。星痕听罢,微微地皱起了眉。

    “血券是生死场约请拳手的信物,不是寻常人所有。”他细心琢磨着,言道,“那个姓曹的富人,多半就是沁阳生死场的场主。以你所言,当时他在沁阳邸外的情形绝非是路过,倒像有意探查。说不定是闻知淮安派人来查生死场,特意去打听风声。”他抬起头看着阿蒙,“他看上了你的身手,给你这血券,是邀你去打黑拳。”

    “啊!原来他是坏人!”阿蒙意外又有些怒意,伸手想去把血券扯碎。

    素星痕拦住他,盯着血券若有所思。“这倒难得……你这张东西,借给我吧。”他说着,收起黑色的血券,便自走开。

    “站住!”离离高声叫道,“你拿它做什么,莫非想进黑瓦台内里去?”

    星痕不答,只向前走着。“拉住他!”离离一声令下,他立即被阿蒙牢牢地拽住。

    “若要查清生死场赌盘的情形,你用那张图算一算不就行了?何必要用这个血券,冒这个险?”长辫姑娘轻盈地绕到星痕面前,晶亮的眼睛洞彻地逼视,“你说,这一趟江大人给你的真正任务,究竟是什么?”

    星痕抬眼望着离离,是三分吃惊,却七分触动。

    每一次,当这个貌似懵懂、酷爱胡闹的姑娘比任何人都快地看透他的心底,这样的触动便防不胜防,令他密林般层叠的伪饰形同虚设。

    他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仓皇移开了目光。心跳有些异常,对于他这个依赖自己脉搏节奏进行计算的人来说,如此失控甚不可取。他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但那种“隐疾”确已再度来袭,是——害怕。

    不怕噩运,只怕真心。

    “星痕,究竟什么事,不要瞒我们。”其他几个伙伴围了上来,大家都注目在他脸上。

    “……淮安,发现了从沁阳生死场中逃出的拳手。”半晌,他放弃了似的垂下眼帘,缓缓说道,“半个月来已有三个,全都在没有致命伤的情形下死了,死状很是痛苦。据江大人查问,他们服用了一种禁药,大概是剂量不当,最后中毒惨死。”

    伙伴们听了有些惊讶,表情渐转凝重。

    “我此行最紧要的任务便是查清此事,遏止此种禁药泛滥的风险。”星痕的心在慢慢平静,话语变得笃定起来,“要办此案,唯有从生死场入手。我如今有这张血券,不失为良机。”

    阿蒙死死拉着他:“这,不行!”

    “有何不可?”星痕的语气有些微冷,转向百木英:“阿英,化妆易容什么的,你会吗?”

    百木英点点头:“会一点。”

    旁边响起白琬的掌声:“阿英真是万能!”

    “能否将我打扮成一个武士的样子?”星痕问。

    “唔……不太可能。”百木英打量着身材纤细的绣衣使大人,“易容成个姑娘还比较容易。”

    离离“噗”地笑了出来。

    趁这时候,阿蒙一把夺过了血券。“这是给我的,要去,我去!”他抄着长棍就往前走。

    “这不行!”星痕叫道。

    “怎么不行?!”阿蒙瞪圆了眼睛。

    离离拍拍阿蒙的肩:“我问你,去了之后,你要怎么查案?”

    “呃……嗯……”阿蒙寻思片刻,用力一杵棍子,“如果看见什么药,就全都打碎!”

    众人无语地望着他,须臾,他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百木英屈指在唇边,认真思虑道:“依我看,你们两人谁都无法单独进黑瓦台探查,要办成事,只有两个一起去。”她望着大家,眉间疏朗,眼光坦荡,“此事虽有危险,但要做事难免付出代价。只要值得,那就算公平交换,不亏不欠。”

    星痕与阿蒙听了,互看一眼,一时没有言语。

    离离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慢慢地走到两人中间,双手分别勾住他俩的脖子。

    “你们两个家伙,最好谁也别去冒险。”姑娘柔柔地说着,“但如果必须要去——不如就一起去!”

    “好!”阿蒙痛快地答应了一声,露出坚决的笑容。

    “……好。”素星痕也点下了头。

    “我们会在外面接应,尽量减少你们的危险。”百木英抱起肩,“实在不行,就让白琬买下黑瓦台!”

    “哦,没问题啊。”白琬展开一柄象骨金丝面的折扇摇着,淡淡应道。

    黑瓦台是一座高大的圆形建筑,粗糙的黑色砖石垒起厚厚的围墙,里边是不可想见的世界。阿蒙抬头望着这堵高墙,觉得有些眩晕,收回目光,扶了扶靠在自己身上的星痕。

    血券被递进去有一段时间了,终于有人走了出来,果然便是沁阳邸外见过的曹姓富人。“是你呀。”姓曹的见了阿蒙,得意地一笑,“愿意来找我啦?”

    阿蒙点头:“是,我要赚钱。”

    姓曹的又是一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生死场。”阿蒙说着,看了一眼星痕,“这是我弟弟,他天生有病。我来沁阳是为给他看病,看病很贵,所以我来找你。我做什么都行,不过,必须得把他带在身边。”

    曹某扫了星痕几眼,只见这个瘦弱的少年貌似才十几岁,无精打采地倚靠着阿蒙肩膀,仿佛自己都无法站稳。“什么病?”他不禁嫌恶地一皱眉,“传染不?”

    “不会!只是很难治的病。”阿蒙向前跨了一步,“求老板帮帮我们!”

    姓曹的一思量,点头道:“好,我就发发慈悲。不过,你稍后就要下场打擂,若是功夫过硬,往后才能领赏钱。此外,”他眼角扫着星痕,一丝浅笑,“你进了我的场子,便是我的人,以后你若外出,你弟弟就必须留在这里!”

    “……是!”阿蒙愣了愣,一口答应下来,“多谢老板!”

    “叫我‘曹场主’。”曹某怪声怪气地说着,转身招了招手,往黑瓦台里面走去。

    阿蒙扶着星痕跟上,禁不住兴奋地悄声说道:“过关了!嘿,你装得真像!”

    “我……我是真的……很困啊……”星痕颓软地搭着阿蒙肩膀,眼皮迷离地粘在了一起。

    “苦荆茶的效力快过去了。”远处街角里,百木英望着阿蒙、星痕的背影,低声说道。

    离离一耸肩:“那个笨蛋,若真是在黑瓦台里也能睡着,咱们也没啥好说的啦。”

    “各自努力吧,咱们去前门买票进场。”百木英回手扔给白琬一顶布制的帽子,“戴上!”

    白琬接住,欣欣然套在头上。为防他那一身衣装太过惹眼,百木英已为他裁制了一件布袍罩在外面,配上这顶布帽,虽不豪奢华丽,倒也别致清新。

    三人绕到黑瓦台的另一面,只见黑铁大门前,等着进场的人排成了长龙,许多人手中已拿了下过注的赌票,兴奋且躁动。百木英去买了票,票价不菲。三人也站在队伍里,等了片刻只闻铁门洞开,还未及反应,就被激动的人群推搡着一拥而入。

    门内是一座巨大的斗场,四面墙边是一排排高高的看台,有简陋散座也有舒适的包厢;中央一座四方形的石头擂台,台子的一角上扣着一个巨大、锈迹斑驳的铁皮罩子,看起来很怪;石台侧边上可见一条条暗红的影,是鲜血层层淌下来所留的印迹。

    冲进场的人群一边急躁地抢夺座位,一边狂热地冲着擂台喊叫。百木英三人寻了个地方坐下,只闻刺耳的钟声敲了三响,似是开擂的信号,而后看客们一阵高声欢呼。

    一通猛烈的响鼓,旷大的斗场上空回荡起洪亮的叫名:“今日擂主——焰魔!”又一波激烈的呼喊夹杂着口哨涌起。吱吱嘎嘎的铁索绞动声音响起,擂台一角的大铁罩被缓缓吊起,露出下面扣在黑暗中的人来。

    那是一个遍体伤痕的人。破烂的黑衣下面隐见瘦骨崚嶒,直挺的腰背却显出铮铮硬朗;一头长发凌乱地垂着,遮住面颊,只露出一只冷寂寂的眼,以及病态尖瘦的下颌。他的颈上箍着一只铁圈,圈上的锁链连着旁边一根粗壮的铁柱。那铁柱很短,以致他只能盘膝坐在地上。

    “攻擂——烈豹!”那洪亮的声音又喊出一个名字,继而一只巨大的铁笼被抬上擂台,放在铁柱锁着的“焰魔”对角,笼里俯跪着一个精壮彪悍的拳手。

    “太过分了!”离离双手揪着自己裙子,忍不住要站起来,百木英伸手将她按住。

    “搞……搞错了吧?”白琬惊异地盯着台上的铁柱和铁笼,脱口而出,“这些东西,应该是拴锁上等猎狗所用啊。”

    百木英慢慢地斜过双眼:“……同是愤愤不平之语,何以从你口中说出就这么别扭呢?”

    说话间,已有人打开了焰魔的颈锁。铁笼也被开门,诨号“烈豹”的拳手走了出来,活动筋骨,突然猛扑向台角的焰魔,左拳右爪,雷霆贯顶而下。

    “焰魔”仍然静静地坐着。烈豹袭击到头顶的一刻,只见他突然向上斜刺一拳,反击后发先至,正中对手的胸口。烈豹的拳、爪也同时重击上了焰魔身体,瞬间留下一块淤青、五道血口,然而自己受伤却似乎更重,猛地鼻口出血,直挺挺倒了下去。一名身体肥壮的裁判跑上台,对着烈豹数了三声,便高声大喊,拉着焰魔的胳膊扯他到擂台中央:“焰魔,胜!”

    群情激昂,有不少人挥舞着赌票跳了起来,看来他们已赢了钱。

    裁判松开手,焰魔低着头默默走回台角,在铁柱旁坐下,任人重新扣上颈锁。左肩上的五道红痕这时都淌下血来,慢慢濡湿了乌黑的衣服。擂台另一边,铁笼已又一次被抬上来。“攻擂——毒牙!”

    如此的格斗在眼前反复,半个对时过去,焰魔已连赢了三场。第三次坐回台角时,遍身血污的他已支撑不住,轻轻倚靠在铁柱上。看台上,离离受不了地捂住自己双眼,百木英与白琬也坐立不安。正此时,叫名声又毫不停歇地响起:“攻擂——蛮虎!”

    离离不禁一怔,放开眼睛往台上望去。巨大的铁笼正第四次被抬上,笼里站着一个有些发愣的蛮族少年——阿蒙!“浑蛋,你们这些浑蛋!”离离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含着悲愤的喊声淹没在更庞大的狂热喝彩当中。

    “注意看赔率!”百木英拉着离离和白琬,指向高悬在斗场墙壁上的一块巨大水牌。离离抬头望去,也是一惊,才只片刻,木牌上的数字已被涂改,“攻擂”获胜的赔率高到了一赔十。无数白花花的银票从看台上传递进庄家的窗口,豪赌的人们还在不停加注。

    “赔率骤高,此局凶险。”百木英皱着纤细的眉,“不过,阿蒙大概不会有事。”

    离离紧张地点头:“是,这个焰魔太厉害,赌客大多都看好他。庄家多半是想让阿蒙冷门获胜,好大赚一笔。”她不禁双眼一睁,“——他们操纵赌盘!”

    百木英冷笑:“猜也知道。”

    “欸,这么玩啊?有点意思。”白琬摇着折扇,“我也买一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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