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的盛唐3:武后-张柬之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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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这次病得比任何时候都严重,桑榆暮年,抵抗力越来越弱,整个身体仿佛已只剩下一具风干的躯壳。曾经如此眷恋过的权杖,曾经孜孜以求的帝国,现在都已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只想尽情享受剩下的不多的时光,而代表着青春与梦幻的张氏兄弟,是她生命里最后的一抹色彩。

    武则天也不明白,她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快乐了,那些臣子怎么还会如此忍心剥夺?她已经无心再去改变什么。如今她已经到了八十一岁的高龄,她于十五岁入宫,成为大唐太宗皇帝的才人,其后成为高宗皇帝的昭仪,再进为皇后,奠定了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的基础。时日如流,她由皇后而为太后,再由太后而为皇帝,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

    自她与宫廷关联在一起,屈指算来,已有六十六年,与她同时代的人物,十之八九都已凋谢,只有她巍然独在。然而,她的生命,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朝臣们从最初的排斥,时至今日,也不免会将其视为天命。七十九岁以前,武则天向外界传递的信号,是健朗、精神抖擞,没人能够看出她的老态。而她,也一直拼命来掩饰衰老。

    那时候,人们都有一个错觉,以为她是一位不到六十岁的妇人。可是,从七十九岁那年开始,她的身体就有了显著的变化,这一回的大病,好像是一场大风雨,将她的生命华彩洗涤殆尽。

    她的听觉、视觉,都显著地衰退了。现在,在她面前讲话,必须提高声音,否则,她会听不到。不过,她却尽力地隐藏自己机能的退化现实。

    然而上天仿佛有意在和她作对,几乎在她病倒的同时,洛阳城遭遇了一场百年罕见的雪灾。接连一百多天里,苍穹晦暗,无月无星,没有车马,没有行人,昔日辉煌灿烂的锦绣神都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

    就在这日光消逝、万物凝滞的时候,八十岁的张柬之终于入阁拜相。张柬之生于唐高祖武德年间。他是进士出身,在唐高宗一朝一直郁郁不得志。

    张柬之在帝国权力场上的发力阶段应该是在载初元年(690),武则天为了建立武周王朝,第一次开殿试,开制举。张柬之以六十六岁的高龄,与后生晚辈们一起上了考场。之后还一举高中,从此就擢拜监察御史,以后的仕途就比较顺利了。

    十年之间,张柬之从八品的监察御史做到了四品的荆州长史,这时的他已是七十六岁的老人。张柬之的上升之路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就是武则天,武则天开制举给了他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也就在这一年,他又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二个贵人:国老狄仁杰。

    在狄仁杰的推荐之下,武则天将张柬之提拔为秋官侍郎。所谓秋官侍郎,就是刑部侍郎。

    武则天这样做是完全符合用人原则的,宰相是百僚之首,是负责国家全局工作的,必须经验丰富,既要有地方经验,又要有在朝廷中央的经验,然后才能总揽全局。所以武则天是想一步一步地来,多考察张柬之几年。

    如今姚崇又向武则天推荐张柬之,应该视为狄仁杰推荐的继续。姚崇本人也是狄仁杰推荐上任的,由于他主动让出了知兵马的权力,赢得了武则天对他的信任,所以此次推荐才得以成功。

    就这样,张柬之在八十岁的年纪终于拜相。虽然武则天对张柬之有知遇之恩,但是张柬之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上。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张柬之拜相的时候已经是武周王朝的多事之秋。

    “二张”兄弟气焰熏天,国家前途未卜。对于张柬之这样一个正统的儒家知识分子,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这两个小人,以确保太子李显能够顺利继位。

    如此一来,政治立场坚定、沉厚有谋、身居相位的张柬之成了反“二张”力量的核心人物。离开荆州的前夜,张柬之与其好友杨元琰一同泛舟江上。那一夜,他们谈了很多,平生际遇、世事沧桑。讲到动情处二人不觉潸然泪下,相约盟誓,此生定要竭尽全力推翻武周政权,匡复李唐天下。

    酒尽,灯残。张柬之辞别挚友,再度回到纸醉金迷的洛阳城,然而那一夜的豪情与江上盟誓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念念不忘。

    一别经年,张柬之的官职没有任何起色。如果不是任性的“二张”一口气赶走魏元忠、韦安石、唐休璟、姚崇等多位能臣良相,致使朝堂空虚的话,张柬之很可能没有机会入阁拜相。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不管武则天政治嗅觉有多么灵敏,对张柬之有多么不放心,她毕竟还是让他进入了帝国的权力中心。

    张柬之站稳脚跟后,立即提拔杨元琰为右羽林将军,掌握部分禁军。好友相见,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畅述旧情,有的只是彼此莫逆于心的知己情怀。

    “元琰可还记得昔日江上之言?”张柬之深深地凝视着杨元琰,沉声道:“今日我授予你这个职务,并非没有理由。”

    杨元琰微笑:“明公放心,元琰没有一天忘记过。”

    四目相对,眼里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那是天下风云尽在我辈指掌间的万丈豪情。

    此时张柬之已经八十岁了,然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展望前景,他踌躇满志,信心坚定,只要梦想的种子不曾死去,人生的任何阶段都可以作为征程的起点。这就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唐人精神。从张柬之的身上,我们可以感受到正处于上升时期的帝国积极进取、蓬勃向上的昂扬意态。

    武周晚年局势已趋缓和,但李唐复辟仍然困难重重。武皇余威犹在,“二张”势力扩张极快,跟张柬之几乎同时提拔起来的宰相韦承庆、房融等都倒向“二张”。

    张柬之沉着以对,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物,挑动起人们心底的波澜,他聚拢起的人有不满武周政权的,有虽然安于现状但更怀念李唐的,有对武、李无所偏好但憎恨“二张”的……

    在张柬之的组织安排下,宰相崔玄暐、御史中丞宋璟、司刑少卿桓彦范、御史中丞袁恕己等,逐渐成为倒张的核心人物,先以“二张”为靶子展开攻击,并将事态逐步升级,最终演变成针对武则天本人的逼宫行动。

    武则天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这场百年难遇的雪灾,接连肆虐了数月之久,遮蔽了日月,也带走了武则天的健康。本来已经衰老枯朽的身躯还在继续衰弱下去,她很久不上早朝了,渐渐地连床也下不了了。

    每日僵卧在迎仙宫长生殿,听沙漏一点一滴不停地流泻,那是时光残酷的脚步声。曾经如斯强悍的生命,如许充沛的元气,经过日复一日的侵蚀,已消耗得接近枯竭。宽大袍袖下的手已经瘦得如枯枝,因为长久卧病而呈现出异样惨白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叶脉般淡青色的血管。雄霸天下的女皇正在一点点地接近死亡。

    但她仍旧着紧地掌控着帝国的最高权力,一如攥紧自己最后的生命。或是不欲他人窥见自身的老病,或是年纪越大能信任的人就越少,连宰相们也几个月难以能见她一面。非紧急政务就尽可能压下,案上累积的公文渐渐堆积如山,但武则天并没有任何让太子监国帮忙处理政务的意思。而太子李显经过十几年的折磨,已非昔日轻狂莽撞的青年皇帝,深知在母亲面前韬光养晦的必要,根本不敢有所非议。常年随侍在武则天身边的只有张氏兄弟。

    按理,在武则天身边侍奉汤药的,应该还有皇太子李显及其弟相王李旦。而现在,李显、李旦被撇在一边。本来武则天在交接班问题上,就施行了一个不稳定的、易于招致动乱的武、李并贵政策。病情到了如此恶化的程度,武则天还是坚持既不让李显、李旦,也不让武三思、武攸暨之流,甚至连她平日里最为宠爱的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近身侍候。这当然与武则天已经习惯了张易之、张昌宗的侍奉有关,但她不想表现出对与武、李两大皇族任何一方有所偏向,恐怕是一种主要的态度。

    忠于李唐的朝臣们对此深感不安。平常皇帝连人影都见不到,一旦驾崩,消息也不能立刻传出来,无法掌握先机,局势必然不利。于是待武则天病情稍有好转,宰相崔玄暐谏言,要求禁止“二张”入宫侍疾,并以孝道为名推出李唐两位皇子:“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汤药。宫禁事重,伏愿不令异姓出入。”这是有心让李唐皇族代替“二张”,随时监视武则天的动静了。

    武则天自然不理,但也不想跟大臣们闹翻,温言慰勉一番,“二张”照旧留在身边。作为让步,皇太子也可留驻玄武门,准许时常谒见天子,侍候晨昏。

    这个结果并不能让忠于李唐的朝臣们满意:张氏兄弟内可近侍皇帝,抢得先机,对外结交朝臣及武氏族人,势力不容轻视,已然成为李唐复国的最大障碍,也是他们要铲除的首要目标。

    “二张”不是木头,朝中局势的变化他们又怎能不知?两次牢狱之灾已经让他们乖了许多,昔日的张扬跋扈也都收敛了起来,谨言慎行得不敢轻出宫门一步,活像在外面耀武扬威一不留神吃了亏的宠物猫,吓得再也不敢出门,只是乖乖地蜷伏于武则天的脚下,生怕被李家的恶狼们捉去剥皮炖汤。

    其实张氏兄弟虽为幸臣,但出身名门,上有天子宠爱,下面也有不少趋炎附势的文臣武将甘为所用,手里也不是一副多烂的牌,如果有一定的政治智慧,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路。但张易之、张昌宗本是纨绔子弟,一遇风浪便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只知躲在武则天身边避祸。

    张氏兄弟安分守己,朝臣们想要捉他们的痛脚一时倒也不易,但对于那些久经政治风浪考验的政坛老狐狸们来说,铲除他们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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