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风刮的”!风刮散了天上的云,刮乱了地上的土,刮烂了树上的花——它怎能不同时刮灭光阴的痕迹?惆怅是人生,人生是惆怅。
啊,还有那四年前彭德家十号[24]的一晚。
“那二十分不死的时间!”
美如仙慧如仙的曼殊斐儿,她也完了;她的骨肉此时有芳丹薄罗[25]林子里的红嘴虫儿在徐徐的消受!麦雷,她的丈夫,早就另娶,还能记得她吗?
这是风刮的!曼殊斐儿是在澳洲雪德尼[26]地方生长的,她有个弟弟,她最心爱的,在第一年欧战时从军不到一星期就死了,这是她生时最伤心的一件事。她的日记里有很多记念她爱弟极沉痛的记载。她的小说大半是追写她早年在家乡时的情景;她的弟弟的影子,常常在她的故事里摇晃着。那篇《刮风》里的“宝健”就是,我信。
曼殊斐儿文笔的可爱,就在轻妙——和风一般的轻妙,不是大风像今天似的,是远处林子里吹来的微喟,蛱蝶似的掠过我们的鬓发,撩动我们的轻衣,又落在初蕊的丁香林中小憩,绕了几个弯,不提防的又在烂漫的迎春花堆里飞了出来,又到我们口角边惹刺一下,翘着尾巴歇在屋檐上的喜鹊“怯”的一声叫了,风儿它已经没了影踪。不,它去是去了,它的余痕还在着,许永远会留着:丁香花枝上的微颤,你心弦上的微颤。
但是你得留神,难得这点子轻妙的,别又叫这年生的风给刮了去!
本文是徐志摩翻译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刮风》时写的前言。
原刊1926年4月10日《晨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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