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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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夏天内急,忍无可忍,起身去开门,门是反锁着的,他这才想起自己被“双规”了。

    上午,夏天接到市纪委耿书记的电话时他就讷闷:平白无故的纪委找我谈什么?心想这也许是例行公事吧,近期反腐败工作抓得很紧,领导们要做出姿态,找人谈谈话敲敲警钟,完了好在总结时写上:找了多少多少正处、正科级干部谈话云云;不就有了反腐败工作成绩了?想到这里夏天暗自一笑:这纪委,累不累?

    处理完手中的事夏天对办公室主任席阳红说,我到纪委去一下,耿书记找我有事。席阳红一听,张着的嘴巴就没有合拢,心想纪委找还有什么好事?完了!完了!夏天完了。夏天根本没有在意席阳红的表情,转身出了办公室,义无反顾的走了。

    耿书记见夏天进来,便用手指了指办公桌一侧的沙发,说坐下吧。就没有话了。夏天坐下,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耿书记,耿书记一脸阴沉,夏天感到有点黑云压城的气氛,心里有了些紧张。耿书记拨打电话。通了。说夏天来了,就挂了电话。约一分钟后走进两名工作人员,端端正正的站在耿书记办公桌前,等耿书记说话。耿书记站了起来,夏天不由自主地也站了起来。两名工作人员转身站在一边看着夏天。耿书记一本正经,目光如炬,说夏天同志,根据知情人举报你涉嫌受贿,你必须在规定时间和规定地点把问题说清楚,具体由纪检室洪主任和小黄负责你的案子。耿书记仍然用手示意了一下:跟他们走吧。夏天的头轰地一下懵了,嘟囔道:真是邪了!小黄走过去拉了一下夏天的衣服,冷冷的说了声:走吧。

    夏天莫名其妙地被两人一前一后挟持到了一间屋里,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褥象是有人睡过的。桌子上面放了一本稿纸和一支笔,洪主任一转身,就与夏天站成了面对面了。洪主任对夏天说,今天找你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夏天一脸茫然地说,我正要问你们呢!洪主任继续说道,你因涉嫌收受工程回扣四万元,严重违反了党纪国法,限你在四十八小时内必须如实交待清楚全部问题。还没等洪主任把话说完,夏天差点儿没跳起来,大声说道,准确地说是大声吼道,你们凭什么就说我收受工程回扣了?谁说的?别以己度人!

    小黄把夏天的肩膀重重地一拍,夏天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了。小黄说,你冷静点儿,这是在纪委,这可不是市医院。夏天说,纪委咋的?吃人那!邪了,你们!洪主任说,证据确凿!你不要自以为是,市医院不是修住院大楼了吗?夏天说没错,是修了住院大楼了,按你们的逻辑只要修房子就得拿回扣吗?别人是这样,我夏天不是这样!我夏天在廉洁自律方面自信不疑。夏天底气十足一脸的傲气,他仍然没有认为是在纪委,他好像是在科室查房。

    洪主任冷笑了一声,说,×年×月×日夏天因母亲治病,向承包趸城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的老板曲尤泰索要回扣四万元;洪主任挥了挥右手,最后他把食指顶在夏天的胸前说,请注意,夏天,我说的是索要不是收受;看在你是一名医学专家的份上,工作又较出色,我们出于保护你,只定性为“收受”,这已经减轻了你违法违纪的性质,如果交待得彻底,尽快退钱,我们可以考虑不把案子移交检察院,就是说免于刑事诉讼。现在给你一个小时思考,是积极配合我们呢?还是与我们玩儿时间。洪主任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小黄,小黄说,夏天请把手机给我。

    夏天看看洪主任,又看看小黄,两人的表情都没有一丁点儿商量的余地,才极不情愿地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小黄。小黄把夏天的手机托在手掌上看了看,关上电源开关,说我们在隔壁,有事请按门铃。小黄指了指靠门边的一个按钮,就出门去了。门哐地一声关上了,钥匙孔里传来外面的锁门声。

    2

    夏天坐在床上,冥思苦想后又反复问自己:给母亲治病怎么啦?难道医生就不能为自己母亲治病?给母亲治病就不能借钱?他自言自语道:真是邪了!夏天生气的时候,遇到不顺心的时候,特别高兴的时候,总忘不了最后缀上一句:“真是邪了!”

    夏天刚才义愤填膺时没觉得尿憋人,这时候却感到实在受不了,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他使劲地按门铃,门很快就打开了,小黄说,这么快就想好了?夏天说先解决憋尿的问题。夏天弯着腰双手捧着小腹,小黄有些忍仅俊不禁,说快去吧。用手指了指走廊一头的卫生间。夏天步履蹒跚而又快步冲进厕所,小黄跟在后面,站在卫生间外面候着。过了好几分钟,夏天才直起腰来整装出厕,见小黄守在门口,有些不快,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还用得着寸步不离左右吗?小黄说,你就别跟我幽默了,想想自己的事吧!

    回到房间,洪主任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夏天走到洪主任跟前站着,像学生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听候教导一样站着,双手自然下垂,昂着头挺着胸说:我没有索要回扣,我母亲治病的钱是我向单位的同事借的,山明远、席阳红他们可以作证!话音未落洪主任就发火了,“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夏天你把我们当猴耍是吗?“双规”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说的吗?曲尤泰因市会议中心工程质量问题被检察院拘留了,曲尤泰交待说你索要了四万元,时间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笔记本上书写的时间我们都鉴定过,是当时写上去的。夏天的头昂得更高,说,无中生有!小黄打断夏天的话说,你的态度相当不好,甚至十分恶劣!你说是向山明远借的,有借条吗?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个财务科长山明远已被“双规”了。夏天的脑袋又轰地一下懵了,心想,山明远这家伙又犯什么罪了?洪主任说,夏天啊,夏天,你才当了两年院长,山明远就在你的掩护下贪污受贿七万多元,真是触目惊心呐!你提升他当了财会科长,指使他为你索贿,真叫我们痛心呐,痛心疾首哇!同志。洪主任一番话,似乎有些语重心长。

    夏天也似乎明白了自己今天被“双规”的原因,他把椅子挪了挪,然后坐下,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半响,他像是对洪主任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们不用审问我了,我把这事儿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写出来,明天交给你们吧。

    3

    席阳红很快打探证实了夏天被市纪委双规了。她第一时间电话告诉了冯丽,冯丽一听如五雷轰顶,情急之下又开口骂道:就是你这个小妖精害得夏天犯错误,我和你没完!席阳红说:你不想救夏天了是不是?冯丽一听又马上改口说:席阳红你可不能不管啊!席阳红说,你要再骂人我就不管了,说完“啪”地盖上了手机盖。

    席阳红下班后专门到市场上买了几袋“张飞牛肉”,是特地孝敬老爸的。她知道老爸最喜欢这个,因价格不菲平时还是很少给老爸买,今天她一次买了好几袋,花了四百多元。回到家里席阳红提着牛肉对老爸说,爸,我知道你最爱吃这个,平时也没有好好孝敬您一回,今天买了几袋回来。老爸哈哈一笑说,有女儿就是好哇!母亲心明眼亮,笑嬉嬉地问:红红,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回家来了?是不是有啥事求你爸?席阳红说,妈,没吹风就不能回来看看你和老爸?给老爸买了几袋小吃,没有什么事。席阳红深知,老爸虽然“部长”前面捎带了个副字,但由于资历老,趸城官场上他是能说上话的人物。老爸的确很喜欢这一口,见女儿买了这么多张飞牛肉的确很高兴,赶紧叫老伴儿打开一袋切了,他要喝一杯。席阳红笑咪咪地看着老爸。老爸问,你是不是想让我为那个夏天说情呐?席阳红心想老爸你主动问我,有门儿!就凑到老爸跟前,小声说,您能不能跟耿书记说说,从轻处理夏天?其实夏天这人挺老实的,他任院长不到两年医院发生了很大变化,今年住院楼竣工后,可以达到三级医院标准,比前任院长强多了,你们作领导的也看到了吧?老爸说,据说他索贿四万元,已经违纪违法了,我可无能为力!席阳红接过母亲端来的牛肉放在茶几上,说,爸你尝尝看,今天这牛肉的味道正宗不?老爸用手拈了一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连连说,不错,不错。席阳红见老爸很高兴,就把夏天母亲生病,找她与山明远借钱,她最后从山明远手里如何把钱送到夏天手中的事,向老爸说了一遍。老爸听后气得脸都青了,指着女儿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女娃子平时不注意学习,尽想歪门邪道,把人家坑了知道不?席阳红辩解说,爸,我从山明远手中转给夏天的只有两万元,怎么变成了四万了?有不实之处嘛。老爸厉声喝斥道:两万也是违法!席阳红眼泪汪汪直点头,我知道了,爸,我错了,这不在求您想想办法吗?老爸气得在屋里转来转去,剩下的半片张飞牛肉在他的手上战战兢兢地发抖。老爸气冲冲地把牛肉甩回盘中,倒背双手出门而去。

    席阳红正擦眼泪,冯丽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与她见面。席阳红说我在家里你来吧。冯丽说我就在你家门外的花园。席阳红刚出门,冯丽就跑上前一把拉住席阳红,说,红红妹子你得救救夏天,我给你跪下了,就一下跪在席阳红的脚下。席阳红说,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别人会怎么看你嘛!冯丽说,妹子,我知道只有你心疼夏天,你也知道我不管你们的事,我只求求你把夏天救出来。席阳红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听说这与医院住院大楼工程招标有关,工程没交给长城公司,把×领导得罪了,这事儿是×领导在亲自督办,恐怕凶多吉少。冯丽一听也感到事态严重,呜呜地哭起来,泪如雨下。他妈眼看就不行了,叫我怎么办?我上午听了你的电话就托人打听,说涉嫌四万元,如果脏款退得快就会从轻处理,我已经将房子作抵押贷了四万元,明天就可以送到纪委,只求把人放了。席阳红知道夏天的母亲病情很重,她心里也着急,偏偏在这个时候,嗨!席阳红心烦意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平日里席阳红有些看不起冯丽。冯丽成天没事就玩麻将连饭都不想做,夏天当医生的时候经常吃方便面或上馆子,儿子上学她也很少管,给儿子几元几十元钱放在身上,说,儿子,放学后如果妈不在家,你就到饭馆里随便吃点啥,电视里不是说冷热酸甜想吃就吃吗?儿子只有嘟囔着走了。去年儿子上高中转到省城一所重点中学去了,冯丽更觉得如释重负;每天玩牌不止,没钱了才找夏天。有好几次夏天实在看不下去了,提出干脆分手算了!冯丽嬉皮笑脸的发誓金盆洗手永不打牌,可等夏天出差或开会一走她又去玩牌了,夏天心想由她去吧。席阳红多次与夏天在一起,冯丽知道了,正想找席阳红,没想到席阳红先打来电话说,冯姐,新世纪商场里有一种新款式衣服挺好看的,很适合你的,买了吗?冯丽说没有。席阳红说,出来吧,我陪你去看一看,冯丽就乐颠颠儿地跟席阳红到商场去了。席阳红拿了一件衣服让冯丽试试,冯丽就穿上在试衣镜前转来转去地照,上下左右地看个遍。席阳红问,冯姐你喜欢么?冯丽摆摆手,很贵的,很贵的,买不起哟。席阳朝小姐喊买单。冯丽半推半就,故意做出很难为情的样子,这怎么行?老让你破费不好。席阳红大大方方买完单,又挽着冯丽的胳膊回家,分别时还不忘说声“拜拜”!冯丽说谢谢。席阳红摸透了冯丽的脾气,每隔一段时间就变着法儿安慰一下,冯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纸哪能包住火呢?时间一长就自然就漏出风声来了,先是传到牌友的耳朵里,牌友们为冯丽打报不平。冯丽却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我老公硬件儿过硬,如今提倡资源共享嘛!这叫双赢哩!

    夏天被双规,席阳红只有安慰冯丽,冯姐你不要着急,我会帮忙的,何况夏院长本来就没有多大的事儿。冯丽说谢天谢地,但愿我们家夏天能早点儿出来,拜托了,红红,我得赶紧到医院去。冯丽抹着眼泪走了。席阳红望着冯丽远去的背影,不免有些同情和怜悯这个女人了。毕竟都是女人。

    一阵风吹过,空气有些湿漉漉的。席阳红感到一丝凉意袭来。几片枯叶沙沙地落在地上,又被风吹得在地上翻滚,一直翻到一丛月季花根下,枯叶靠了月季花才未被吹走。席阳红双手抱在胸前,朝四周望望,天空灰蒙蒙的,夜幕将至,满世界已变得模糊不清了。席阳红心里想,秋天刚到,风就凉了。望着树叶零零散散飘落,席阳红的心情也莫明其妙地伤感起来。

    4

    夏天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桌上的稿笺和笔,无限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十多年风风雨雨的往事,就象打开了的影蝶机,一幅幅画面清晰地显映出来。

    大学毕业刚分配到趸城时,人生地不熟,到卫生局报到的那天,是贾雨生带他去找人事科长的。最后夏天被分配到市人民医院,贾雨生又热情地给夏天介绍县人民医院的情况,你到儿科正是时候,科里还没有本科生,你去充实一下很好。夏天说,我学的是儿科专业,肯定是到儿科了。贾雨生说那不一定,很多人专业就不对口。

    到医院报到时,夏天对院长说想到儿科,院长不假思索地说,你是儿科系毕业的,不到儿科上哪去?夏天如愿以偿,很高兴,从此工作十分努力。夏天的理论功底扎实,悟性高,没过多久就适应了工作,见习期未满,习主任就放心让他单独处方管病床了。以后便一路顺风地晋升了医师、主治医师。十多年以后,夏天已是副主任医师,趸城市有名的儿科专家了。

    一天,夏天查完房,刚坐下来下医嘱,却见本院一位女医生,领着一个患儿和患儿的母亲走进来说,夏医生,这是我表姐,她儿子生病非要找你给看看,夏天说好吧。便向患儿的母亲询问了各方面的情况,哄着孩子作了一些常规检查,又开了辅助检查单,让母亲把孩子抱去作检查。趁表姐去给孩子作检查的机会,女医生与夏天攀谈起来,问夏天孩子会不会有大毛病,夏天说考虑呼吸道感染,可能要住院观察几天。夏天边说边打量着这位漂亮女医生,娇小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护佑着一对大眼睛,大眼睛像看不见底的深潭森森吸人;胸部大得有些夸张,与她娇小的身材极不相称,让人真假难辨,捉摸不定,极易产生想探个究竟的念头。夏天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科?什么时间到医院的?我怎么就没有见过你?女医生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了她对夏天说这么多问题呀?一个一个地问嘛!我叫席阳红,两年前从大佛区医院调到这里工作,在预防保健科。她向夏天抛去一个媚眼说,夏医生你好官僚哟,我都是老职工了还不认识我。夏天说对不起,我成天家里医院,两点一线,别的事我都没有时间去过问。他笑了笑说我又不是什么官,何以“僚”呢?真是邪了。夏天看着席阳红,调侃说:你如今正是如花似玉,怎么叫“夕阳红”?是不是苍凉点儿了?席阳红扭了扭她那迷人的腰说,我是主席的席,不是夕阳的夕。又向夏天抛去一个媚眼,说莫搞错哟!夏天说这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席阳红的表姐带着孩子的检查结果来了。夏天看了看检查结果说,确需住院观察几天。席阳红见表姐有些着急,就安慰表姐说没有事的,这点问题对于夏医生来说是小菜一碟;我去帮你办理入院手续。

    此后,席阳红三天两头到儿科去看小侄儿的时候,只要夏天在班上,都要跟他聊一阵。一星期后,小孩子的病痊愈了。席阳红说,夏医生费了不少心血,晚上我请你吃饭。夏天说不必了。席阳红执意不肯,别推辞了,权当认识个朋友,我把山明远、大熊猫和王敏他们一起叫来。夏天有些惊讶,谁是大熊猫?席阳红说,就是内科的达雄茂,大家都叫他大熊猫,珍稀动物嘛!哈哈哈!席阳红笑起来浑身都在抖动,两个乳房也跟着抖起来,像两个重锤上下不停地敲。夏天有点心辕意马,他答应了席阳红的邀请。

    晚上大家如约而至,达熊茂和王敏一起到的。席阳红对山明远说,今天晚上喝酒一定要搞点儿高潮,喝个痛快!山明远说没问题,一定让你们高潮迭起。席阳红朝山明远呸了一口。山明远和王敏开玩笑:最近又杀死了一只熊猫仔,那可是违法的哟。王敏说山明远你是不是找骂?达雄茂把山明远的脚使劲一踩,山明远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双手抱着受伤的脚,痛得在桌子旁边转圈,席阳红笑得前仰后合。夏天凑到席阳红耳边问,谁杀熊猫仔了?怎么回事?席阳红忍俊不禁,凑到夏天的耳边小声说,王敏前几天作了人流,他们说是大熊猫的功劳。夏天啊呀一声,原来如此!

    说笑间,火锅已经备好,席阳红给大家斟满啤酒,端起来说今天没有别的意思,一来感谢夏医生为我侄儿治病费心了,二来也为夏医生还不认识我而干杯!席阳红一仰脖干完了一杯,夏天说我只能喝一口,干不了。山明远说,夏天,人家席阳红可是光光的了,你总不能只舔一舔吧,是男人吗?是男人就得全进去!达雄茂和王敏笑得直干咳嗽。席阳红嗔了山明远一眼,你这家伙真是“厕所里打手机——满嘴脏话。”席阳红把酒杯拿在手里转了一个圈儿不说话,眼睛盯着夏天,夏天看了看席阳红,只好硬着头皮端起杯子喝酒,接连换了好几口气,才把啤酒喝完了。席阳红说夏医生,男人就是要在场合中锻炼自己,不通过“酒精”考验能行吗?夏天一脸苦笑,我的酒量实在太有限了。席阳红说,你得练!边说边给夏天夹菜,又温情地说快吃,多吃点儿!

    晚饭吃了两个小时,该收场了。个个喷着酒气歪歪扭扭地走出来。趸城的夜晚仍然喧嚣热烈,车水马龙,霓虹灯梦幻般闪烁,极易勾起人们的欲望。山明远问席阳红到哪儿意思意思去?大家都明白意思意思就是去玩一玩。席阳红想了想说到“回头香”。夏天面露难色,说已经很晚了,该回家了。山明远嗤之以鼻,瞧瞧,瞧瞧,典型的“气管炎”。席阳红朝街上一招手,一辆的士就冲到她跟前停下来。席阳红连推带搡把夏天塞进了的士,一会儿就到了“回头香”酒吧。酒吧一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大厅,装修得金碧辉煌,设有音乐茶坐,五光十色的灯光从大厅四周的墙壁上反射到茶几上、沙发上,整个环境朦朦胧胧如若仙境。大厅一侧几条通道,灯光幽幽通向深处,通道两边有很多侧门,那是包房。达雄茂和王敏这时不见了影子,不知溜到哪儿去了。夏天在一个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正左顾右盼,见席阳红从灯火阑珊处走来,在斑斓的灯光闪烁下显得有些妖艳,夏天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起来。

    席阳红走到夏天跟前,紧挨夏天坐下来,说山明远见了小姐魂儿都没了。席阳红一脸妩媚说,是不是也给你叫一个小妹?她的目光带着征询和考验的成份。夏天说我想回家。席阳红说,你真没出息,这样下去是干不成大事的,真的;你要学会适应,学会逢场作戏,当今社会是充满机遇和挑战的,竞争无情!席阳红拍了拍夏天放在扶手上的手背说,我的儿科专家,只当儿科专家那太 “小儿科了”,要走向社会,融入市场经济的洪流中去,要不然就会被淘汰呢!夏天确实没有在社会上多操练,不大入流,听了席阳红的话真有些难为情,手足无措,他摸摸沙发的扶手,又摸摸茶几玻璃,心不在焉地说这是钢化玻璃的吧,真结实。谁知无意间却触及了茶几边沿上的按钮,很快就有服务生来了,夏天说对不起,我不小心触及了按钮。席阳红把手一挥,来一瓶法国干红。服务生满面春风向席阳红微微一欠身,说请稍等。不一会儿就举着托盘来了,从盘中取出一瓶包装精致的干红葡萄酒,瓶盖是打开的,还有两只高脚杯;席阳红左腿翘到右腿上,朝服务生呶呶嘴,示意倒酒。服务生向两个杯子里各斟了红酒,说小姐、先生请慢用。

    席阳红凑到夏天的脸上,就像一个高度近视眼看书一般,挑逗地说:让你去找个靓妹儿玩你不情愿,那本小姐就陪你喝酒聊天总该可以吧?夏天勉强笑了笑表示同意。席阳红端起一个杯子递给夏天,自己端起另一只杯子向夏天伸过去碰杯。两人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葡萄。夏天说,这酒不错,难怪人家法国人爱喝这个。席阳红说,要想喝好酒就要多挣钱,要多挣钱就得当官!如今社会只有高官才有高薪,只有高薪才能高兴,只有高兴才能高潮!当个小大夫能有几个钱?喝一瓶干红这个月的生活费又打了折;不是我说你,你的学历高,人又年轻,群众对你也颇信任,只要领导信任你,你就有腾达的一天。夏天沉思不语,他想:怎么样才能博得领导的信任呢?拍马屁没机会;自我吹嘘又做不出来。席阳红拿起瓶子给夏天加酒,夏天连声说谢谢、谢谢。席阳红抿着嘴笑说,夏哥你挺讨人喜欢嘛!你为什么不在领导面前多说几句奉承的话呢?说着又端起酒杯与夏天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又把一杯葡萄酒喝干了。

    席阳红一声柔柔的“夏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夏天的心情愉悦起来,他端起杯子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又主动抓起瓶子为席阳红斟酒。两人你来我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越喝越兴奋,不知不觉两瓶干红葡萄酒就见了底。酒精毕竟是兴奋剂,不但会使人浑身发热,使人燥动,还会调动每一个器官的积极性。夏天感到头脑在不断地膨胀,浑身每一个器官也在不断膨胀,就像膀胱充盈时想一泄为快的感觉。夏天长长地喷出一口气后稍稍平静了一点,他问席阳红结婚了吗?老公在干什么?席阳红带着不满的口气反问,这很重要吗?夏天笑了笑说随便问问,决无企图。席阳红看着手中的杯子,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夏天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说,我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贪玩儿,成天打麻将。席阳红说我知道。夏天有些奇怪地看着席阳红,看来你对我已经有所了解?夏天口气有些揶揄,你好像一个女福尔摩斯!席阳红抿嘴儿笑道,不是有所了解,而是了如指掌。席阳红给夏天斟酒,夏哥,你们科的习主任也可以换换了,你要努力。夏天说我没有想过这事。正说着山明远从里面出来了,头发有些零乱,脸颊潮红就像一个运动员刚做完热身。他走到席阳红背后,双手搭在席阳红的肩上说,二位今晚有没有进入正题呀?总不会就这样浪费资源和时间吧?夏天说,什么正题不正题,聊聊天,拉拉家常,如此而已。席阳红把山明远的手从自己肩上拿开问,大熊猫他们到哪儿去了?山明远说好像他们到电子商城去买随身听去了,王敏一直在学外语,最近缠着大熊猫给她辅导。夏天说,既然如此她们就不会来了,我们回家吧。走吧,走吧,席阳红放下手中的杯子,瞟了一眼夏天说,反正你也魂不守舍了,真没劲!

    5

    电话铃响了,正在医生办公室下医嘱的夏天抓起电话说,市医院儿科,有事吗?电话里传来了席阳红的声音,夏哥,赵科长的小女儿生病了,咳嗽,想请你到家里来看一看。夏天说,你叫他们抱到医院来,我现在没时间出诊。席阳红有点儿生气了,说夏天你脑子是不是有包啊?领导是看得起你才请你,你摆什么架子?夏天抬起手腕看了看,是上午九点半,迟疑片刻说,那就等一会吧,我下完医嘱才能去。席阳红说快点吧,就挂了电话。夏天处理完了病人,跟习主任打招呼,习主任没在,就对护士长说要出趟诊,转身就走了。

    席阳红早已恭候在市委大院门口,老远就朝夏天招手,夏天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席阳红面前,问赵科长家在哪儿?席阳红笑而不答,故弄玄虚说,跟我来吧。刚走了几步又转身对夏天说,今天是大显身手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表现,把赵科长小女儿的病治好了,今后你才能交好运。夏天笑了笑恢谐的说,妹妹你朝前走,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快一些,因为我得尽快回科室。席阳红笑了笑说,既来之则安之。夏天耸耸肩双手一摊。

    赵科长家的门是开着的,席阳红走在前面,一步跨进门,朝里边喊,赵科长,夏医生来了。赵科长立即从里屋出来,满面春风,说,夏医生你辛苦了,请坐,请坐。夏天坐下。赵科长说,我女儿这几天有些咳嗽不大吃东西,你给看一看。他指了指正在玩积木的小女孩,那就是我女儿欢欢,宝贝儿,过来夏叔叔看看你。小女孩放下手中的玩具乖乖地走过来,干咳了两声。夏天心想,这孩子没有多大的问题,怎么还叫我到家里来呢?小题大作。小女孩见夏天掏出了听诊器就有些怯生,直往赵科长怀里钻。夏天说欢欢小朋友,叔叔教你打电话好吗?欢欢迟疑了一会儿后慢慢地走过去,伸手去拿夏天的听诊器,夏天哄着欢欢:把电话放在这儿,哎,对,对,就这儿。欢欢把听诊器放在她的胸前,夏天一边哄一边移动着听诊器,完了又问,欢欢你会说“啊”么?小孩鸡啄米似的点头,夏天说那好吧,跟叔叔一起说啊——,欢欢跟着啊——,夏天趁机看了小孩的咽部,对赵科长说孩子只是有点感冒,用点药再观察一下。席阳红抱着欢欢出去玩了。夏天给欢欢开完处方交给赵科长,赵科长说,夏医生,给你添麻烦了。他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一盘水果,请吃水果。夏天道声谢,说,赵科长如果没其他事我就走了,说着就站起身来。赵科长朝夏天挥挥手说,别着急夏医生,今天请你来,还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夏天只好又坐下等赵科长了解情况。赵科长笑咪咪地看着夏天,从盘子里拿了一个萍果给夏天,夏天接了。赵科长又把盘子里的水果刀给夏天,夏天接过水果刀并没有削水果,放下不是,削也不是显得有些尴尬,赵科长见夏天拘束,就说夏医生你别客气嘛,削水果。夏天笑笑,开始削水果。赵科长问,你到趸城市工作恐怕也有十多年了吧?有什么想法没有?夏天说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当一名好医生。赵科长说你已经做到了,但这还不够,政治上也要有追求,比如争取加入中国共产党。夏天笑了说我倒是想入党,可是能批准吗?赵科长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党就是需要你这样的知识分子嘛,关键是你自己要提出申请。夏天嚼着水果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吃完水果夏天接过赵科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对赵科长说,我一定争取。没说几句话夏天又说有事要走了。赵科长起身送夏天出门,正迎面碰上席阳红抱着欢欢往回走。见夏天出来就把欢欢交给赵科长。赵科长说夏医生你慢走啊!就抱了欢欢进了屋。

    席阳红也不问夏天同意不同意就拽着胳膊往楼上拉,要他到家里坐坐。夏天只得由她拽着胳膊往楼上拉。到了门口席阳红左手挽着夏天,右手拿钥匙开门,生怕夏天飞了似的。开了锁,席阳红推开门,先把夏天推进屋去她自己才进门。夏天环视整个屋子,虽然旧点儿,但窗明几净格调温馨,让人感到心情愉悦。夏天说,房子很大嘛,就是装修旧一点。席阳红指了指房间里的设施和简单家俱说,我这个家哪里像个家的样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席阳红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眼圈儿有些发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她转身给夏天拿水果去了。夏天也觉得这屋里缺少点什么,好像只有一个人住,没有男人和孩子的影子,夏天这才意识到可能是个是非之地。席阳红指了指客厅的旧沙发说,你别瞎捉摸了,坐会儿吧。夏天坐下,席阳红紧挨着坐下,把手里的一颗葡萄剥了塞到夏天嘴里,夏天细细地品味着鲜果,目光却总是左顾右盼上下探寻。夏天问,你一个人住吗?席阳红说那天晚上没有问答你的问题,看来还是不甘心,那好吧,我告诉你:一个人住,没有老公没有孩子,回答完毕!夏天诧异地张大嘴巴,说你怎么没有 …… 这个 …… 爱人?席阳红说,离了,去年就离了,他原来也是个科长,放着国家公务员不当要下海去经商,什么钱也没有赚到,倒是赚了些情人。席阳红双手一摊,就这样,离了。夏天问席阳红现在打算怎么办,席阳红说还能怎么办,等有了钱把这屋子重新装修一番,看能否筑巢引凰。夏天说现在就可装修嘛,早装修了早享受呗!席阳红说我的钱不够,只有两万多点,我找人算了一下,要四万多。夏天说,先借一点过后还钱要快一些,等攒够了钱再办事往往事与愿违。席阳红沉思良久后说,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先借钱装修,那你是不是先借给我两万,等我以后慢慢还你?夏天面露难色,说,你也知道我那个家,冯丽她们厂子不景气,我儿子又在省城里读书,需要不少钱,我正一筹莫展呢!席阳红朝夏天瘪了瘪嘴巴说,现在人们都叫穷,难怪奔不上小康。夏天说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吧。席阳红突然抱着夏天,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还是夏哥好。夏天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搞得不知所措,脸红得像涂了一层胭脂粉。

    6

    一个月后,夏天当上了儿科副主任。事前没有和夏天商量。那天早晨,院长贵明扬参加了儿科的晨会,他在会上说,我宣布院里的一项决定,由于习主任年龄和身体关系,需要有一个帮手,现任命夏天同志为儿科副主任,协助习主任的工作,希望全科室的同志支持他们的工作。贵院长的话刚完就响起了一片掌声,虽然不足二十个人,但大家都在用力拍,因此掌声是很响的。夏天感到很突然,心里嘀咕:真是邪了!他望着贵院长说,我不行。贵院长一巴掌拍在夏天的肩上,夏天,行与不行是辩证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说完对夏天狡黠地一笑,便出了科室。

    贵院长一出门,习主任就笑咪咪地把手伸过来,夏天忙伸出手来握住习主任。几个护士小姐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夏主任你要请客哟,我们要分享你的快乐,现在就定下来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吃火锅还是吃中餐?夏天被搞得根本没有招架之功,只好答应说好好好。边说边从几个护士的包围中挤了出去。

    科室的电话响了,一个护士高声喊,夏主任,电话。夏天没有注意也没有应答,另一个护士说你要叫夏天,他还没有进入角色呢。护士马上改口喊夏天接电话,夏天果然答应了。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电话是席阳红打来的。说夏主任我祝贺你,你要请客哟,把院领导请一下,人家为你的事研究了一下午。言为心声,夏天从席阳红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关爱,他无法拒绝席阳红,只好答应说,行,那就请吧,等我选个时间再通知你,便放下了电话。

    7

    赵科长在电话里对席阳红说,你要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贵院长告诉我了,满意了吧?席阳红拿着手机惨淡地一笑,但她马上镇静地说,当然高兴。又说,赵科长今后你还要关心培养他才是,夏天这个人你也看到了很老实的,纯粹一个知识分子的忠实代表,脑子里没有歪门邪道的东西。赵科长说你的相好我会不遗余力的帮他。赵科长把“相好”两个字拖得老长,油腔滑调怪声怪气让人生厌。席阳红照手机狠劲儿地“呸”了一声,你还醋兮兮地干什么?好了,只要你今后肯帮忙,面包还会有的。席阳红也在最后加了娇柔的语气。赵科长说我已经闻到了面包味道了。

    有人敲门。席阳红挂断了手机,说请进。进来的是山明远,一进门就朝席阳红挤眉弄眼,行啊,妹妹,你真有补天浴日之功啊!个把月时间就给你的心上人活动了一顶乌纱帽戴上了。席阳红板着脸说,你别在姑奶奶面前说些不阴不阳,阴阳怪气的屁话,你要是再乱冒杂音,我就把你搞小姐的事全部告诉你老婆!山明远忙说,妹妹,妹妹,小声点儿好吗?他四处张望确没有人,你怎么当起真了呢?我这不也是高兴吗?我们不但高兴,还要帮他。席阳红一脸茫然看着山明远。山明远有些神秘兮兮地把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要把他扶上院长的宝座!下一步,就是解决他入党问题!席阳红瞟了一眼山明远,这才像个哥们儿说的话。山明远嬉皮笑脸地学着宫廷太监的声音说,老佛爷,奴才这就去给夏主任起草入党申请书去。席阳红忍俊不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滚吧!山明远甩了两下衣袖,喳!转身出了门。

    望着山明远的背影,席阳红陷入了沉思。她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一心一意帮夏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我爱上他了?也许是吧,不然心里怎么会常常惦记他呢?为了帮他自己简直什么都不顾了,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么做会有结果吗?席阳红觉得有点儿心烦意乱。可又一想,不管怎么样,自己总算真心真意地爱过一个人了,人生一世足也!想到爱,席阳红不免有些激动,心里涌动着一种令人兴奋的热潮,浑身好像有一股酥软的、水样柔情在流淌。她感到夏天就像一块磁铁,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吸过去了,自己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期待和渴望,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与丈夫之间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这种冲动,从认识到结婚,只觉得是生活中一种必要的程序,两人在一起,就像两块磁极放错了方向,总是互相排斥,彼此根本没有吸引力,终于滑向相反的方向去了。多少年来席阳红心中爱的船舶一直在漂泊不定,找不到停靠的港弯。这一回她坚信自己找到了停泊的码头!可她哪里知道港湾里已经蛰伏着海盗!席阳红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心里就像吞下了一把乱草,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扎痛。

    那天晚上刚洗完澡,手机铃响了,原来是赵科长说有要事找她。席阳红说那你说吧,赵科长说电话里不便谈,当面才能讲清楚,席阳红说那好吧。因为是老邻居也就没有戒备。她刚把门打开一条缝,赵科长一侧身就挤了进来,随即转身关上门,还没等席阳红回过神来,赵科长就一下子把她抱起来,说到床上我给你说事儿。席阳红挣扎着说,赵科长请你放尊重点!赵科长说,我老婆好久没有回来过了,你不也正荒芜着吗?我们都没有必要浪费资源。席阳红碍于是老爸的同事和邻居的面子,又不好大声喊叫,只是用劲挣扎着,赵科长这样不行,有损于你的形象,况且让罗姐知道了那还得了?赵科长说,她早忘了我了,她只记得她的那些学生。这时的赵科长一改平日里衣冠楚楚和文雅的形象,禽兽般的粗鲁,强盗一样的厚颜无耻完完全全暴露出来。他使劲地把席阳红的裙子往下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席阳红死死地抓住赵科长的手说,我喊人了!赵科长说你喊吧,你不是要我帮夏天吗?你知道你老爸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只有我能帮你这个忙,只要你答应了我,我保证要不了多久,夏天就会升迁,只要我给贵明扬打个招呼,叫他先给夏天提个副科长或科长什么的,以后就好提拔了。不知不觉中席阳红已经松开了双手。她明白,如果不满足赵科长,夏天可能就没有出头的日子,为了夏天,由他去吧!席阳红就像一只被征服的小羊糕,放弃了挣扎和反抗。

    8

    夏天在“天然居”火锅楼请贵明扬和李副院长、科主任、护士长等人吃饭,郭书记没有来就坐满了两桌。快到十二点了夏天才醉熏熏地回到家里,见冯丽气冲冲怒形于色,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便问怎么了冯丽,你和谁吵架了?冯丽突然吼道:我就与你吵架了怎么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外面包二奶了,夏天啊夏天,平时看来还挺老实的一个人,这段时间你竟然在外面搞女人。夏天怒火中烧,指着冯丽的鼻子说,你胡八道!有什么依据?冯丽并不示弱,你与席阳红那骚货在“回头香”歌舞厅里,人家都看见了。夏天一把将冯丽的衣领抓住,厉声问道,看见什么了?我们不就在大厅里喝了点红酒吗?这算什么?哼!冯丽说,难怪人家说你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是席阳红给你活动的,不就是她老爹是个副部长吗?你就这么没出息了,就要跪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夏天被老婆一顿训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当了副科长他也讷闷了好几天。夏天突然想起了贵院长的笑,难道自己真的是席阳红活动才当了副主任的吗?这一夜夏天与冯丽背靠背和衣躺下,一直燥动不安,他越想越觉得这次提拔实在有点突然,有些蹊跷。他又想起了赵科长那天的谈话,终于有些明白了:原来赵科长是在考察他,莫非真是席阳红在为自己活动,她老爸不是副部长吗?还用得着找赵科长?她为什么要帮我活动,难道她爱上我了?不可能,怎么会爱上我呢?她明明知道我是有老婆的人嘛!夏天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夏天当了副主任就没有清静过,科室的同事们要他请客,不请看来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了,那帮馋猫似的护士早就为他安排好了时间、地点、吃中餐还是火锅,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她们说夏主任,这些鸡毛和蒜皮的事儿就不劳您的大驾了,您到时候就动动筷子涮涮羊肉、鸭肠、武昌鱼,然后动动手指给老板数数钱就行了。夏天咬咬牙说,我的姑奶奶们,我可不是大款,到时还是嘴下留情吧。

    晚上“咸亨酒店”又多了两桌红白鸳鸯火锅,“天使”们吃起火锅来和凡人差不多,连吃带喝连老板打折后,夏天还是数了一千多元才出店门。啤酒的气泡使天使们边走边打着酒呃,喷得满街都是酒气。行人老远就躲开他们,还不停地用手掌扇走扑鼻的酒气。

    最近几天夏天最怕手机响,心想该请的客我都请了,总该让我清静了吧?正想到这里手机真就又响了,夏天的心一下紧张起来,老天保佑该不是还有哪路神仙没有请到吧?他慢腾腾地走到桌前拿起电话,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开了腔,说要找夏主任,夏天说我就是。对方就说,我的夏大主任,刚当了主任架子就这么大,那当了院长,我们还活不?夏天一听是张主任,问有什么事?张主任说晚上我们内科请你吃饭,阳关饭店,六点半,一定要准时啊!夏天一脸难色说,张 ……,那边就挂断了。夏天刚放下手机,科室电话又是一阵响,他拿起电话,说,我是儿科有什么事吗?电话里传来了妇产科陈护士长美丽的嗓音:夏哥,祝贺你大肚婆进产房——生(升)了,哎,听我说哈,余主任要我告诉你一下,我们科室晚上请你吃饭,大家的一片心意,你 ……。夏天忙打断她的话,说陈护士长,谢谢你们了,刚才内科已经约好六点半了。陈护士长说原来是这样,那就只好改天了,拜拜,啪!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吻,夏天下意识地把头一偏。

    就这样先内科,后妇产科、外科、五官科、口腔科、肛肠科、影像科等等,一个接着一个地请他吃饭。酒一杯接一杯地敬,不喝不行,大家都是同事,喝了科主任的酒,护士长的酒也要喝才行。每顿饭都喝得天昏地暗。饭吃了不少,酒也喝了无数,可夏天到底还是没有搞清一个问题:我夏天何德何能,大家这么高抬我,过去升个科长,乃至于升个院长,也没有象这样轮番请吃请喝的。他问谁谁都笑而不答。他分明从大家的眼神里读懂了“虚伪”二字,这么虚伪又是为什么?夏天如堕烟海。回到家里他趁着酒劲拨通了达熊茂的手机。问,大熊猫,你我是不是朋友?手机里传来达熊茂的话,夏主任是不是喝多了,我们不是朋友谁是朋友?夏天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从左耳换到右耳,大熊猫你说说,我就升了他娘的一个副主任,大伙儿就这么没完没了地、暴风骤雨般地、一浪接着一浪地、一浪高过一浪地灌我,为什么?达熊茂在电话里笑个不停。夏天生气了,大熊猫你笑个屁!达熊茂说,哎,哎,你别不识抬举,你高升大伙儿高兴,一高兴不就弄出高潮来了吗?人之常情也。夏天吼叫说,人之反,反,常也!夏天就象在集会上演讲一样挥动着手臂,手机也被举得老高。喂!喂!达熊茂还在电话里喊,夏天这才发现手机没在耳朵旁边,于是又把手机放回耳朵旁。达熊茂在电话里还在说,你现在是新闻人物了,你有上层关系,组织上显然要重用你的,大伙儿提前与你套套近乎,今天看来有点儿风雨交加,这无非是想在日后与你风雨同舟嘛!这不太“人之常情”不过了吗?听到这里夏天总算明白了一点儿,似乎酒也醒了些,他放下手机,自语道:真是邪了!

    9

    下班时,山明远站在住院部大门口,一见夏天就笑咪咪地迎上去,说夏住任,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找你。夏天说该不是请我喝酒吧。山明远挥动着手臂说不是,我是理解领导的,成天应酬太多,酒水喝得比茶水还多,这种时候我还能落井下石吗?为了你的健康我也不能再请你喝酒了。夏天说这话虽然虚点儿,但我还是爱听。山明远干咳了两声,正色道:夏主任今天是有正经事找你,我是行政后勤和儿科支部委员会组织委员,找你谈一谈你入党的问题。夏天笑起来,笑完了说,山委员你是说叫我入党?我这模样能入党?山明远说,你这模样就是一个标准的布尔什维克。说完就拿出一份入党申请书给夏天,叫他拿回去看一看,然后自己再写一份交给他。夏天接过申请书说好吧。其实夏天没有想到,他就照着抄了一遍入党申请书,不到两个月时间,支部就讨论通过了他入党。

    一天下午,席阳红打来电话找夏天。说夏哥明天有时间吗?夏天问席阳红有什么事,席阳红说明天是双休日,我找了一个搞装修的到我家先设计一下,想请你参谋参谋。夏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吧。

    第二天,冯丽起来得很早。她摇了摇正在熟睡的夏天,说今天几个朋友约好到农家乐去玩,你就自己照顾自己了。夏天睡意朦胧的嘟囔道:我什么时候不是自己照顾自己呀,虚情假意!冯丽也不理会夏天的话,穿衣打扮完毕,又在镜子前把自己上下左右地照了一遍,说了声拜拜,就走了。

    九点钟夏天才起床。难得今天睡了个懒觉。平常不论上班或下班,很多个夜晚都不能睡个完整觉,常在半夜三更被叫起来抢救患儿,有时甚至就是通宵达旦,昨夜平安无事,直到现在也没有电话来,真是幸运。夏天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席阳红找他有事,差点忘了,他翻身起床,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到街头吃了一碗“冒节子肥肠粉”,就打的去席阳红家。到了门口准备敲门又停住了,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围环境和楼层,确认是席阳红的家门后才敲了两下。门开了一条缝,门锁连着一条短链条,没有主人允许外面的人是进不去的。席阳红探出半边脸,见是夏天,脸上立即绽开了甜美的笑容,她打开门让夏天进屋后,就把门反锁了。夏天问你不是请设计人员了吗,怎么还没有来?席阳红冲了一杯咖啡递给夏天,说尝尝看,还需要加糖吗?夏天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啧啧嘴,说挺好,甜。席阳红说设计人员今天来不了,改天再给我联系;你先喝着咖啡,我去换件衣服。夏天心想女人都一丘之貉,就知道在穿着打扮涂脂抹粉上狠下功夫,刻意把自己弄得千娇百媚,真是邪……,夏天的眼睛突然被一团耀眼的东西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抬头,是席阳红在卧室里更衣。心想她怎么就不关门呢?上半身几乎全部暴露无遗,就剩一幅闪光面料做成的胸罩,实际上只罩住了半个乳房。席阳红一转身,正好撞上夏天投过来的目光。席阳红脸上顿时飘来两朵红霞,就象一朵鲜艳的牡丹花。席阳红冲着夏天一笑,对不起我忘关门了,便向里面一侧身,衣柜遮掩了她半边身体,一个欲抱琵琶半遮面,更加撩人。夏天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席阳红穿上一件很柔和的橘红色的连衣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探头朝客厅里问:你看怎么样?夏天目不转睛,说你这样打扮我怕要犯错误。席阳红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很浪,这使夏天全身像电击一般阵阵发紧,裤子里好象什么东西在不断地膨胀,夏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吸越来越急促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他端起杯子,想用喝咖啡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因鼻子里呼出的气太粗,把咖啡吹溅了他一脸,夏天忙掏出一块面巾纸擦拭脸上的咖啡。

    席阳红从里屋走出来,说,你怎么了?哭了吗?我可没有虐待你啊。夏天掩饰说,我没哭,我为什么要哭?他看着席阳红,眼睛里激情澎湃,你真美!席阳红心花怒放,一脸妩媚挨着夏天坐下。夏天的鼻子立即被浓烈的芳香气息所充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鲜香的女人吸到鼻子里去。席阳红突然变得不言语了,屋里的空气凝固 。夏天问怎么不说话了?席阳红望着夏天,双眼变得愈来愈深邃,就象两潭碧绿的清泉,泉水渐渐涨潮,溢出来,流到了脸上。夏天有些惊慌,你怎么哭了?席阳红情不自禁地扑在了夏天的怀里,我好想你,真的。夏天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席阳红的背上,他立即感到她的身体像奶一样滑腻,还有些微微地颤动,他从她的背摸到腹又从腹摸到胸,最终他抓住她的两只乳房不松手了,他终于触摸到了这两个蹦蹦跳跳的不安分的家伙!也是最令他心神不安的家伙!夏天就像终于找出了一个疑难病症的病因那样畅快。席阳红一声长长地呻吟,随即全身就软了,倒在了沙发上的她就像一个休克病人,软得没有了筋骨。这时的夏天就本能地扑在她的身上……。

    她舒服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就停下来不动了。他们都躺在沙发上,互相用眼睛斜睨着对方。席阳红说,我以为你是一根木头。夏天说我本来就是一根木头,干木头,可是遇上了你这把烈火,岂有不燃烧之理?席阳红把头煨在夏天的胸前说,你真行。夏天突然想起了达熊茂和王敏,问席阳红,你不会像王敏也弄出个杀死珍稀动物的事件来吧?席阳红说我傻呀?早就安了这个了;席阳红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环状。夏天说,你早有预谋啊?席阳红说现在干什么事都得先有计划。夏天问大熊茂与王敏之间真有其事吗?席阳红生气的说,现在人们喜欢谈论别人的风流韵事,可真的冤枉王敏和达雄茂了,其实他们根本没有的事,王敏的学历低,要晋升中级技术职称必须考外语,经常找大熊猫辅导英语,接触得多了,闲话自然也就多了,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夏天盯着席阳红的脸像是在研究毕加索的抽象画,半晌,突然问,我当了这个芝麻大个官儿是不是你给活动的?你为我操了不少的心这我知道,我很感动,真是难为你了。席阳红脸色有些惨淡,你说这个干什么?边说边起身穿好衣裙。他们各自整理好衣服后,夏天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存折本交给席阳红说,我就这点钱,原本打算攒点钱给儿子上大学用,你既然要用钱就拿去吧。席阳红按过存折本一看,说就八千块啊?不要!一下甩给夏天。夏天说我确实只有这些了。席阳红一脸怒色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会这一套,完事了付现钱,然后谁不欠谁。夏天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上次你说钱不够我就答应帮你的嘛!只是太少了。席阳红叹了口气说只要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席阳红拉住夏天的胳膊一起坐下,她把头靠在夏天的肩上说,今后你要多与场面上的人沟通,成天只埋头钻研业务是不行的。夏天扭过头问,那我该怎么办呢?席阳红一只手拍拍夏天的脸,说最起码要请有关领导吃顿饭吧。夏天说,请是可以的,只怕人家不来。席阳红说,主管局的领导你叫贾雨生出面招呼,另外我叫赵科长招呼一下市里的有关领导。夏天盲目地点点头。

    10

    夏天在提升副主任后不到十个月,贵明阳被“双规”了。那天他正给贵院长汇报工作,检察院的人就把贵院长带走了。夏天目瞪口呆。令他更加意外的是,全院人都惊诧不已,唯有山明远没感到吃惊,一脸意料之中的神态。夏天问,你好象早就知道?山明远说,早就风言风语传说贵明阳收受回扣的事了。夏天讷闷:检察机关又是如何发现的呢?难道说祸起萧墙?山明远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天意呀!夏天看了一眼山明远悻悻地走了。山明远朝他喊:哎,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有时间吗?夏天边走边说,看吧!

    下班时山明远在门口一把拉住夏天,说今天得好好喝一杯,庆贺庆贺。夏天说庆贺什么?山明远不说话,一招手叫住一辆的士,说到“风光无限”酒楼。

    山明远要了一个包间,对服务员说,就俩人随你们安排吧。俩人面对面坐下,山明远有些怪怪地看着夏天,夏天有些莫明其妙,就问山明远要搞什么鬼名堂,山明远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贵明阳是谁检举的吗?夏天一脸茫茫然地问,莫非就是你?!山明远狡黠地一笑说,不是莫非而是非我莫属!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与药贩子易经文有勾当,我发现我们购进的药价与别人相差很大,初步估算了一下,每年从易经文手中购进一千三百多万元的药,差价额达五十万元左右,帐面上的反扣额根本没有那么多。我把情况向反贪局反映后,他们就先把药贩子易经文提来审问,结果这贩子就一五一十地交待了,这几年他向市医院反药品回扣一百多万多元,仅贵明阳个人就是七十多万元!夏天指着山明远的鼻子说你真够狠的!可话又说回来,贵明阳这个人也太贪了点,罪有应得。山明远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夏天:你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谁吗?山明远说,还不是为了你吗!夏天惊骇地看着山明远,这又从何说起?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山明远说,他不下去,你能上来?夏天惊恐万状地瞪大了眼睛,这样做未免太不地道了吧。山明远说下一步要看你的活动能力了。

    夏天在山明远的安排下,分别宴请了有关部门的领导。用于吃饭娱乐打麻将垫底等开支,就花了一万六千多元,夏天花光了全部的积蓄八千元,向山明远借了八千多元。领导们仍没有一个人给夏天吃颗定心丸,山明远都有些着急了,对夏天说,看来不行,恐怕要用重磅炸弹锁定重点目标实施精确打击!夏天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他显得有些紧张。山明远凑到夏天的耳朵边,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夏天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算了算了,我已是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了,弄不出几万钱来!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吧!山明远的眼珠子都鼓了出来,那怎么行?那不前功尽弃了?至于钱的事你不用着急,我帮你想办法。你只考虑钱要用什么方法送出去,送给哪些人,公开给人送一红包,谁敢收?山明远贴近夏天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夏天直点头说,这办法还差不多。

    席阳红出面邀请了胡部长,双休日到翠明湖度假村休闲垂钓,山明远、夏天作陪,正好凑齐一幅麻将场合。玩牌之前夏天发给每人三千元钱说垫垫底,胡部长说不搞这一套,不搞这一套,山明远拿了一叠钱给胡部长看,说大家都一样,玩玩而已,说不定最后钱被夏天赢回去了。胡部长笑了笑也就没推辞了。牌桌上夏天与山明远席阳红互相递眼色,胡部长和牌的机会就渐渐多了,高兴得眉开眼笑,到吃午饭时已赢了八千多元。午饭后接着玩儿,仍是胡部长赢,一天下来胡部长已经有了两万多元现钞进入了腰包,胡部长很高兴,连连说今天的手气不错。在回家的路上,胡部长对夏天说,你这小伙子不错,你们主管部门应该培养嘛。山明远听出了言外之意,直拍胡部长马屁,说胡部长真是慧眼识英才。送回了胡部长,山明远对夏天说,听出来没有,只要主管部门推荐上去,你就大有希望,明天如法炮制,目标:魏局长。谁知第二天一早,贾雨生就给夏天打电话说,魏局长今天另有安排,据说是李副院长约了的。夏天说贾科长你帮忙盯着点儿,魏局长一有空就联系,贾雨生说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夜深人静了,席阳红还在想夏天的事,一个院长位子争的人可不少,都在暗中使劲活动,最终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关键时候不能犹豫了!她拨通了赵科长的电话,问赵科长你有空吗?我有事找你 …… 。赵科长受宠若惊,忙说,有空,有空,我马上就到。席阳红本打算问赵科长有没有空,她上他家去找他,话还没说完,赵科长就接过话头。这时候席阳红也无可奈何,由他吧。她没有去穿外衣,就去把门锁打开了。赵科长一闪就进了门,随即把门关上,一转身见席阳红身穿紧身内衣站着。赵科长的口水差点儿没流出来,一把抓住席阳红高耸的乳峰。席阳红并没有抗议赵科长的无礼,只是问道,这次咱们医院的院长,市里考虑的是谁?赵科长说卫生局还没有最终确定人选。赵科长醋兮兮地说,我知道你关心的是夏天,他还是个副主任恐怕 ……。席阳红把胸部向前一挺,说咋的啦,副主任那也是主任,中层干部,关键是他的条件比别人优越!赵科长说算了吧,凡是想这个位子的人个个都出类拔萃,比如:你们医院的李副院长,有工作经验上边有关系;卫生局极力推荐;达熊茂,有学历,有能力,市里有领导在打招呼;大佛区医院的院长、太阳城医院的院长都在虎视耽耽地盯着这个位子呢!他们都有人物在举荐,甚至在施压。如今人们的官欲旺得很!卫生局还不是弄得焦头烂额?还不知道定谁呢;何况还有个民主推荐,票少了也是不行的。席阳红说群众推荐还不是走走过场,又不得公布得票的多少。赵科长摸了一下席阳红的脸,说我会帮你的,但这时候必须犒劳我一下,席阳红说你得给魏局长施点压。赵科长说行,行,我要先给你施点压,就一下将席阳红抱到卧室的床上 ……。

    11

    这一段时间夏天可谓是度日如年,为活动这个院长他投资可不少,他担心院长当不上那么多投资要打水漂,他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好不容易才从赵科长那里透出点风来,说夏天基本上定了。果然,过了几天魏局长带着一干人来院,要郭书记召开全院职工大会,他要当众宣布新院长的任命文件。郭书记说医院从来没有把全院职工召集齐过,都是分科室开会,或是开个中层干部会。魏局长想了想说行,召开中层干部会议吧。

    会议结束后,夏天把文件反复读了几遍。这可是组织部的红头文件!标题居然是“趸城市委组织部关于夏天等同志任职的通知”,文件里夏天被任命为医院副院长主持全面工作,夏天有些意想不到,摇了摇头说:真是邪了!夏天回到家,正想给老婆打个电话报个喜,手刚伸向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起来了,他顺手抓起电话,便听见山明远说:哎,夏天,升了官儿就猫到家去了?客也不请了?山明远还在电话里叽哩哇啦地喊叫,门铃又 “叮当、叮当”的响个不停,大有不开门就让你不得安宁的架势。夏天忙对电话里的山明远说了声那就过来吧,就放下电话跑着去开门,还边跑边喊别按了,我开,我开。还没有打开就听见外面一片嘈杂:芝麻开门吧,我是阿里巴巴。夏天刚把门打开,就潮涌般拥进来达雄茂、王敏、席阳红等一干人,夏天连声说请坐,请坐。“叽叽叽、叽叽叽”,夏天的手机响起来,一接听才是贾雨生问今天在哪里请客,夏天说还没定下来呢!你先来我家吧。夏天说我口袋里没有钱了要给老婆打个电话。众人大笑起来,夏天啊夏天,你傻到家了,领导请客还要掏腰包么?你吃完饭签上:市人民医院夏天就行了。夏天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说这怎么行?以前我可没有干过这勾当。王敏说,刚当上院长业务不熟是可以理解的。

    山明远那硕壮的身躯一座山似地压进屋来,后面还跟进了贾雨生。山明远环视了一下屋里的人,就说,还站在这儿干啥?快走吧!他抬起手腕举到每个人的眼前,都六点过一大截了,时不我待呀!走吧!于是夏天被他们挟持到太平洋大酒楼,这是趸城市最有名气的一家豪华酒楼,整个建筑外形像只船,当地人称为“泰坦尼克”号。酒楼最底层是火锅批发城,近百张火锅桌排成四排,这头望不到那头,到处都是光着膀子吃火锅的人,火锅的热气带着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席阳红看了看说这里太糟糕了还是上二楼。山明远说,正合孤意。于是一干人又到二楼中餐厅。中餐厅全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包间,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礼仪小姐见有顾客便一脸桃花迎上前来,把他们引到了名叫“飞云阁”的包间,开亮了灯光,说,女士们,先生们,请坐下,今天由我来为你们服务,希望能使你们满意。山明远怪声怪调的说,小姐呀,茶水侍候!王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山明远这家伙什么时候被骟成太监了?说笑间,服务小姐端来了茶水,问各位用餐要什么标准的?席阳红说,按你们这儿的最高标准安排就是了。夏天面露难色,说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铺张,搞得一饭千金不是浪费么?山明远说,不行,今天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档次低了不像话,多扫哥们儿的兴啊!夏天眼看贾雨生,希望他咐和一下自己。贾雨生明白夏天的意思,却笑而不答腔。无可奈何,夏天说,没法子,让你们鱼肉吧。席阳红劝夏天,你怕什么呀?这里的最高档次不过就一千元一桌,啤酒外加一瓶白酒是免费的。王敏和达雄茂说,行了,行了。

    服务生开始上菜了。小姐从服务生举着的方盘里端下菜肴,轻轻地放在餐桌上摆成一圈,然后摆动一双纤纤玉手做了一个波浪形的手势说,女士们,先生们请用餐吧。还没有等小姐说完,食客们的筷子就伸向了各个菜肴。吃像各异,但嚼食的声音都大致差不多,很响。小姐挨个把啤酒杯斟满,贾雨生说今天要喝白的,达雄茂说,可以。于是小姐又挨个儿把白酒杯斟上。夏天放下筷子端起白酒杯说,各位,感谢大家来给我捧场,敬哥们儿一杯!王敏说,敬哥们儿就不敬姐们了?席阳红也咐和道,对呀!夏天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山明远说,什么呀,什么呀,敬哥们儿这话是对的,现在神州上下一片哥,还分什么男女,都是哥们儿!大伙儿嚼着美味儿,含含糊糊地说对,对,都哥们儿,干杯。夏天一仰脖子把一杯白酒喝了,其他都干了一杯白酒,席阳红说,今天我有特殊情况不能喝白酒,仅呷了一口啤酒,可桌子上的人都不依不饶。山明远用筷子点着席阳红说,夏哥大喜你可是头功,你不来点儿白的,我们能搞出高潮来吗?贾雨生说就是嘛!王敏说,今天不喝白酒就是心不诚;看我的杯子,王敏把杯子拿起来倾斜着,让满桌子的人都能看见杯底。席阳红没奈何,极不情愿把白酒端到嘴边,旁边的达雄茂趁机抓住席阳红的手,一下将白酒灌进她的口中,席阳红被呛得直咳嗽,骂道:讨厌!

    一干人从七点喝到十二点过,整整喝了四瓶白酒两件啤酒,除席阳红稍稍清醒一点外都烂醉如泥,说话语无伦次。夏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手舞足蹈地说,真没有想到我夏天还,还,能,能有今天!达雄茂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朝夏天直翻白眼,今天又能怎样,地球变月,月球了?美国人不打卡,扎菲了?有,有什么了,了不起!席阳红把一杯白酒泼向达雄茂。山明远伸出大拇指,发出一阵狂笑,女流之辈也真,真厉害!夏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要去上厕所。席阳红挽住夏天的胳膊说,我扶你去。夏天甩开席阳红,避讳如厕,你跟着我,我就撒不出尿来了。夏天嘟嘟囔囔,摇摇晃晃走出飞云阁,手摸着走廊墙壁,径直朝前走,见一间屋里灯火通明,便进门去,站在桌子旁,掏出来就撤尿。服务小姐大叫着跑开了,两名保安飞奔而入,很快将夏天拖出门来,抓逃犯一般,将其手反到背后。夏天大声喊叫:我还没有屙完呢,等会儿我自罚一杯还不行吗?

    飞云阁响起了哗啦啦的玻璃破碎声,是山明远干的。他端起一杯酒站起来与席阳红碰杯,谁知道还没有站起来,就一头栽到桌下去了,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餐桌布,桌布经不起他硕壮的身体和装满酒菜的大腹的牵拉,只有顺他而去,于是桌上的杯盘就惊恐万状地滑向地板,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惊叫。王敏搭拉着的眼皮被剌耳的声音掀开一条缝,她茫然地看着栽下去的山明远,嘴唇嚅动了几下,眼睛又闭上了。达雄茂和贾雨生去扶山明远,却笨熊似的,有气无力的拉不动。席阳红大笑起来,笑声在深夜里特别剌耳,整个餐厅的服务员都围拢来了,他们看着这一群食客,一个比一个还狼狈,浑身溅满油污和酒水,劝又不敢劝,走又不敢走开。席阳红的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突然问小姐:夏院长呢?服务小姐说被带到保安室去了。席阳红的酒被吓醒了一半,说坏了!你们的胡副总在吗?小姐说出差去了。席阳红拉着一位小姐说你带我到保安室去。

    夏天被两个保安人员带到保安室,一个保安把他按坐在凳子上,另一个就拿出本子问话和记录。夏天说,我叫夏天,是市医院的。他没有说出院长的身份。问话的保安说,我不信!医生能像你这样到处撒野?夏天说,我没有撒野,是撒尿。保安说你还当面撒谎!夏天说,我再说,说一遍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撒尿!保安说,不说老实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夏天觉得恶心想吐,就猛地挣脱保安的手站起来,保安用力向后一推说,你不接受询问是不行的。夏天又被推回到凳子上。真是邪 ……,了字还未出口,就向前一伸脖子,“哇”地一口把晚上的饭菜喷到了保安的身上。作记录的保安说他是有意朝你吐的,不行,得打电话叫他们单位的领导来领人。拿起电话正欲拔号,席阳红赶到了,说,别打了,他是我们医院的夏院长。保安不信,说市医院的院长不是姓贵吗?席阳红说,贵院长调到检察院工作了,夏院长今天才上任,你们的胡副总和我是同学,不信你问问,改天我请你们吃饭,今天的事可不要张扬。保安听席阳红这么一说,放下了电话,被夏天喷了一身的保安,到门后拿了扫帚,一边扫粘在身上的饭菜,一边报怨说,哪有这样喝酒不要命的医生?

    夏天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用手去掏手机,却不知在哪儿,在身上摸来摸去。席阳红见状忙从夏天的裤腰上取下手机,按了接听键,问你是谁呀?对方一听是个女的,就骂开了:你是哪个婊子养的,敢把我的男人拐走?席阳红听出了是冯丽。就说,冯姐你怎么骂人呢?我是席阳红,夏院长今天大喜你怎么不来祝贺?对方说,什么下院长上院长的,我咋不知道呢?席阳红转身看着夏天,说,夏院长没有告诉你?我才不信呢!夏天吐后清醒了许多,一听是老婆的电话,说糟了,下午没来得及告诉她,一把夺过手机,说冯丽,我正要打电话告诉你,他们就来了,他们一搅和我,我就忘了。冯丽那边说,去你妈的吧,你是成心躲开我,你们狗男女们好一起鬼混。夏天说,我马上回来。

    12

    第二天一早,冯丽就叫醒了鼾声正浓的夏天,说第一天上任不能迟到。夏天朦朦胧胧起床,上厕所,洗脸,刷牙。牙刷剌激到咽喉部,连连发出“嗷嗷”的干呕声,冯丽说喝酒不要命,现在难受,活该!边唠叨边把稀饭端上桌子,等夏天出来吃饭。这顿早饭很难得,平常她是不多做早饭的,大多数早上要么进饭馆,要么不吃。昨晚夏天回到家里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又从衣兜里拿出任命文件给冯丽看了,冯丽没有吵闹,变得温柔了一些,抱怨说,这些人真是心怀叵测,把你灌成这样,边说边扶夏天躺下。

    夏天喝了一小碗稀饭,胃里直翻江倒海,想吐,不想吃了。冯丽关切地问:能去上班吗?实在不行我就给郭书记打个电话说你病了。夏天接连打了几个呃,说,要去要去,就出了门。

    刚走进医院大门,门卫马上一个立正姿势,“啪”!一个敬礼:夏院长早。夏天有些措手不及,忙向门卫又点头又欠身说,你早,你早。夏天边走边想:人怎么这么势利和虚伪,平时天天过这儿也没见他们向自己立正敬礼,最多也就冲我一笑了之,而今天我还是我,夏天,无非多了一个院长头衔,他们就这样必恭必敬了。如今的人不知是怕官呢还是敬官,反正见了领导都是一幅恭维面孔,摇头说,真是邪了!。

    夏天径直到郭书记的办公室门口,说郭书记你早。郭书记见是夏天,忙说,夏天啊,你进来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郭书记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满头已斑白的学者,心血管科专家,大家对他很敬佩,夏天当然也很尊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现在郭书记要给他说话,夏天感到有些诚惶诚恐,他坐在郭书记对面看着郭书记,说,您请教导。郭书记把手一挥说,不是什么教导,算你我之间交个心吧。郭书记略一停顿后说,夏天你还年轻,现在当了院长,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一定不要松懈,要管好这帮子人,先要管好自己,不要认为院长就可以为所欲为;社会上有些风气很不好,千万千万要注意,不要与铜臭沾上边!贵明扬就是前车之鉴!郭书记有些激动了。夏天紧张起来,浑身燥热,额头上已冒出细细的汗珠;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他倏地站了起来说,郭书记您放心,我不是贵明扬,我也决不会做贵明扬!郭书记点点头,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夏天,你先去整理一下吧。夏天双手接过郭书记手中的钥匙,转身走了。郭书记看着夏天的背影,心中讷闷:夏天居然这么快就当上了院长,是什么力量在起作用呢?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有些让人看不懂。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也许自己真的老了。

    夏天打开院长办公室的房门,里面的文件柜、办公桌、椅子和一条三人沙发均一如既往的躺在那里,只是桌面上多了一层灰尘,好长时间没有人进这间屋了。记得那天找贵院长谈工作,还没等他走出去,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就把贵明扬带走了。后来听说理由是他与药贩子勾结,在医院购药活动中索要回扣达七十多万元。据说至少也得判十年以上刑。夏天用抹布对室内抹了一遍,然后坐在椅子上环视着室内的一切,渐渐地他陷入了沉思……。自己能很快由科室副主任一下子坐到副院长这把交椅上,是自己始料不及的。自己从来就没有树立当科长当院长这个理想,自己是立志当一名医生的。记得十一岁那年,一天,母亲突然被人从田里抬回来,浑身是泥,苍白的脸上缠满零乱的头发,父亲说是中暑了,抱着母亲的头,狠劲儿掐人中穴,好半天母亲才哼了一声,嘴唇动了动,父亲问母亲想喝水吗?母亲无力地摇摇头说,我头很疼。可家里没钱,父亲不愿意去请医生,父亲说医院太远了,等等再说吧。望着母亲惨白的脸,自己就想:我要是医生该多好啊!从此便暗暗下定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当医生。高中毕业那年,果真考上了首都医学院。毕业分配到了趸城市人民医院,从事儿科工作。自己工作兢兢业业,一路顺风晋升到了副主任医师;这时候,自己的思想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技术职称也差不多了,总该追求点什么吧?医院的设备太差,不能开展新项目,领导们好象也安于现状,不思发展。越来越多的病人不满意,有的直接对夏天说,你们医院的条件太差了点,病房简直没法住嘛!你们这些医生呀,主任呀应该向院部反映呢!听到这些话自己心里也着急,多次找贵院长反映,提建议,但每次都被院长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了。有好多次想到了走,到上级医院去应聘,可老婆孩子咋办?时间一长,心中积了不少怨气无处倾诉,只有偶尔与同事朋友聚会或聊天时发泄一通。其间大伙儿你言我语地说,现在不当官就别想干成什么大事,眼下不是流行“有位才有为”吗,位者,官位是也!当了官就能按你的意愿办事,那时候你说要修门诊大楼,要修住院大楼,什么什么楼,不就一句话吗?你说要添置CT、彩超、核磁共振等等,反正你都可以说了算,什么嘎玛刀、手术刀,都比不上权力这把刀,权力这把刀能主宰一切!现在科室需要一台设备,一样器械哪怕需要一具听诊器,都要费不少口舌,找了院长找分管副院长,找了分管副院长还要找财会科长,后勤科长,挨个儿瞌头说好话,往后说不准还要给他们行点贿才行呢!大伙儿说你牢骚满腹也是没有用的,趁年轻奋斗一把,争取当当院长嘛!

    有人敲门,夏天说请进来。原来是席阳红。夏天笑着说,你尽管进门还敲什么?席阳红说,这院长办公室可不是什么人都可进出的,必须敲门经过允许后才能进来,这也是起码的礼节。夏天说,也是。席阳红知道夏天刚上任,工作肯定还找不到头绪,因此特的来到院长办公室,一来想和夏天聊聊天,二来也想听听夏天有什么打算。果然,在与夏天谈话中发现他对工作如何抓,心里还没底。席阳红提醒夏天,你从现在起要考虑医院的大事了。夏天说,大事很多该先抓哪些呢?席阳红放低了声音说,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人事调整,中层干部一定要调整的,包括财会室、办公室……这些关键岗位,原来的财会科长在贵明扬的案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人太老奸巨猾了必须换下来,办公室常主任年龄大了也要调整,夏天沉思着没有急于表态。席阳红说:哎,又不是政治斗争用得着那么深沉吗?良久,夏天点了点头说,就从调整人员开始,这中层干部我要采取聘用制,先拟个方案给郭书记看,然后在班子中讨论通过后才能实施。夏天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席阳红:财会科长和办公室主任谁合适?席阳红说,财会科长我认为山明远能胜任,业务科室的人选你自己恐怕早就胸有成竹了,办公室嘛,席阳红笑而不答。夏天说,你要毛遂自荐?席阳红歪了歪头,用温情的目光看着夏天说,你信得过我,我就干,信不过我就算了。夏天手一挥说就这么办了。

    郭书记看了关于人事安排方案后,从鼻梁上取下老花镜,看着夏天说,换得很多,有理由吗?夏天说,是基于目前中层干部年龄偏大,有的任科主任职时间太长缺乏创新意识,工作没有活力这些现状考虑的,换一换才有所冲击,不然新的机制就始终建立不起来。郭书记说,好吧,我同意你提的人选,但要在班子中讨论通过后宣布。

    一周后,夏天提出的人事调整方案比较顺利地得以通过,原来的科主任中除了达雄茂仍在内科任主任,王敏调骨科作护士长外,其余均换了。这之前夏天找习主任谈话,征求了他的意见,习主任说也该让年轻同志挑重担了。宣布了新任中层干部后,各个科室都显出了生机,管理上很快得以规范和完善,职工中有人说夏天真还有两下子,那么多巴结他的人他都敢于动真的,大刀阔斧砍掉了一批不称职的中层干部;不错!

    夏天在市医院实行改革,很快就传遍了趸城市上下,当然说什么的都有。夏天心想,说就让你说去吧,我可以置之不理!然而,有些事情就必须得理。比如说这天,上班刚走进医院大门,几个科室主任就上前围着夏天,争先恐后地汇报本部门的工作,要求院长解决人员紧张问题,设备不足的问题,病员的吃饭问题,被褥不够问题,奖金核算与分配问题等等。夏天处理了这些人提出的问题,朝办公室走去。刚到办公室门口,就见那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原来这些人是来讨债的。他们一见夏天都把拿着发票的手伸过来,要求签字付款。夏天说你们总得让我先进屋坐下再说吧?就这才让夏天开了门。夏天刚坐下,这些拿着发票的手又伸将过来,夏天说,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嘛!无论怎样说,这些拿发票的手就是不肯缩回去。没办法夏天只得一张一张接过发票审查。大多数是贵院长手里欠的债务,张三五万,李四十万,王五二十万;是长期拖欠的购药款,材料款,设备购置款等。夏天打电话叫来山明远,说这些欠款一下子肯定付不完,我先签了字,你那里要按拖欠时间的长短分别支付。

    打发走了这帮讨债鬼,夏天舒了一口气,心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过去总认为医院一年收入几千万元,应该很富了,怎么职工的工资奖金老上不去?看来真是蛇大窟窿粗。既要改革,又要发展,几百号职工的待遇要提高,难度很大,改革这本经真难念!新的管理方案一实施,就显现出了强劲的竞争势头,可全院也就像用久的高压消毒锅到处冒汽!奖金不公平,不合理,落聘人员跑到局里闹事,跑到市府上访,抱住夏天要与他一起跳楼,尤其难对付的是几个工人,年龄大又没有技术,以前上班懒散惯了,奖金少了还不行。现在要按绩效算工资奖金,干完过去的那份工作,工资还不能保本,还得干其他工作,和人家技术人员相比工资相差几倍,傻眼了,先是哭后是闹,甚至家属子女都参与进来闹,把医院搅得乌烟瘴气。正想到这里手机又响起来了,夏天接通,电话里传来了王敏的声音,说:“院长,完了……”!就哇地一声哭起来。夏天忙说王敏,怎么了?我马上来!拿起工作服边穿边朝住院部跑去。

    骨科住院部走廊外已经挤满了人,有人见夏院长来了,立即让出一条道。夏天跑进病房一看,全科的医生护士几乎都在场,在抢救一名病员。王敏向夏天简要地汇报说:这是刚送来不久的一名外伤病人,刚给他做完药敏试验,就发生休克了。夏天立即通知内科、外科、麻醉科等相关部门的主任、专家来协助抢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病员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心电监护仪上的电波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们垂头丧气的站在床前,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为自己没有挽回病人的生命深深地内疚!护士给死者拔去所有的管子。突然,一个女人冲向王敏,抓住她的头发狠命的撕扯,嚎啕大哭,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好狠心那!是你打死了他,还我的男人呐!撕心裂肺的喊叫和突如其来的人身袭击,使王敏受到强烈的刺激,手中的器械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头上的护士帽被踩在脚下,头发也随着这个女人的喊叫被一缕一缕地扯了下来。夏天冲上去,抱住了这个失去了理智的女人。王敏面对这突然爆发的反常的举动,根本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躲避也没有说出一句话,脸色由红变成了紫色。夏天朝她喊道:王敏你怎么啦?你要挺住!王敏直挺挺的朝后倒下去,正好被身后的张医生抢前一步扶住了,王敏的鼻孔流出了殷红的血,嘴角抽动起来,同事们见状迅速将王敏抬到了抢救室。

    席阳红呼叫了110,警方赶到现场维持秩序,郭书记向病员家属作解释工作,协商解决了这件事,死者家属才同意拉走尸体。王敏自抬进抢救室,虽然控制了抽搐,但一直昏迷不醒。三天后王敏的丈夫从南方赶回来,对王敏的病情随便了解了一下,就没有多露面,也没有到病房照顾王敏,有人说他到医院来问过什么事,但很快又走了。

    13

    夏天刚向魏局长汇报完医院的事,贾雨生就过来说省里卫生改革调研组要到我市调研,点名要看市人民医院。魏局长说夏院长你准备一下,把你们改革所取得的成绩理出几条提纲,到时由你介绍经验。夏天说,我们近来事情太多,换别的医院吧。魏局长有些不高兴,说夏院长怎么婆婆妈妈的,出了点事就爬下了?吓着了?夏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好吧,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魏局长说,快回去准备吧。

    夏天正在市政府参加市政建设工作会,席阳红来电话说,夏院长你早点回来,院里有事。一散会夏天就打的回到医院。刚来到院办公室门口,就见三四个人坐在里面与席阳红聊天。席阳红见夏院长进来,便起身介绍说,夏院长这几位都是市里有名的建筑公司老总,他们不知从哪里知道我们医院准备重建住院部,要来投标。几个老板听席阳红介绍说是夏院长,忙起身相见。夏天与他们一一握手,说我们的修建报告前天才送到市建委,你们就来了,真快。几个老板纷纷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夏天。夏天边接过递来的名片边说,投标的事我是定不了的,必须由发改委组织,你们先去报名吧。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几个老板,又来了几个推销员,不管夏天同意与否他们都要把自己的产品介绍一番。夏天看着那些五彩缤纷的设备广告,心里还是有些痒痒的,他的目光老集中在彩超上,推销员立即发起攻势,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可夏天最后还是说,对不起,现在不买,今后需要买的时候再与你们联系。推销员们只好悻悻地走了。

    山明远打电话说:医院的建房报告卡壳了,需要找有相关部门的领导协调一下。夏天安排席阳红去市里找分管的市长疏通疏通,说安排好了就给我打电话。话音刚落手机又蝉鸣般响起来,原来是贾雨生打来的电话,说,省里的调研组明天上午到,魏局长问准备得怎么样?另外还问给你说的事怎么考虑的?夏天含糊其词的说就那样吧!

    晚上,夏天与山明远席阳红来到皇帝酒楼,要协调有关领导和关键部门的关键人物。走进店堂,见已有几位到了,坐在沙发上聊天,夏天看了看环境,拉住山明远问,你怎么安排在这里?看起来档次不高嘛。山明远凑到夏天耳边小声说,这家酒店是那位领导开的,你的头别动眼睛直看过去,身穿灰色西装的那位。夏天一看,“哦”了一声,心里明白了。夏天走过去与几位客人握手表示了迎接之意,稍时,所有的客人都到了。在饭桌上,夏天亲自斟酒以示热情。说各位领导,你们知道我们医院的情况,住院楼实不能住病人了,有的地方电线都不能走,请各位领导多为我们考虑,也为全市的老百姓考虑。夏天为了表示自己求人的诚意,凡敬别人酒时自己都先一口干,先饮为敬,这是酒桌上的规矩。夏天喝酒的诚实的确打动了在场的头头脑脑们,觉得这个院长为人豪爽有诚意。最后原则同意他们的报告。吃完饭已经十点多了,但夏天又请各位去潇洒潇洒或是唱两首歌再回家。他们笑笑说,恭敬不如从命。深夜一点多钟终于潇洒完了,夏天的酒劲也上来了,头疼得利害,走起路来直晃。送走了客人夏天打的回到医院,他要检查一下坚守夜班的情况,顺便去看看王敏,这几天事情太多没有顾得上去看,他感到有些内疚。刚走到门诊部下面终于坚持不住了,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四周顿时弥漫着发了酸的酒精味儿!这个店并不豪华,卖的酒却很高档,进口的酒就有好几种,这一顿饭可就喝了四瓶“XO”!虽然酒喝醉了,可夏天却明白了一件事,以后请客吃饭,还真的不能随随便便到哪家酒楼,得搞清吃饭的领导中谁家有酒楼,弄不好请人家吃饭,反过来把人给得罪了。夏天晃晃悠悠站起来朝前走,头昏得要死辩别不了方向,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好象是一条熟悉的巷道,还有门,夏天不由自主地去摸钥匙,却总也找不到,他觉得好困,身体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

    夏天已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了。他望望四周,很空旷,前面是一片戈壁滩,隐隐约约几座山丘,是环形山?难道说自己到了月亮上了?不,是烽火台!对,烽火台,烽烟冒起老高。…… 有一群马飞奔而来,夏天没命地跑,眼看马群到了跟前,眨眼间又消失了。突然天空一声巨响,倾盆大雨倾泄而下,…… 好大的陨石砸下来!把自己压倒在地,他奋力挣扎着。不知怎么自己又站在旷野上,一看王敏被压在陨石下面了,夏天去救王敏,使劲地呼喊,可喊不出声来。……夏天看见一只腿从石头下露出来,仔细一看却是达雄茂的一半边脸。冯丽站在不远处问他:夏天你想和我结婚吗?他仔细一看又变成了席阳红,穿一身黑色警服,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头也不回。…… 席阳红什么时候当了警察的?她在给山明远戴手铐。…… 郭书记站在对面大声呵斥道,夏天你醒醒。夏天猛然一惊,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郭书记仍然站在前面,很不高兴,说,夏院长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在这儿睡觉?夏天使劲提了提眼皮,望着郭书记。郭书记见夏天朝他直翻白眼,问道:夏天你怎么了,病了吗?夏天说,我好难受。郭书记从地上一把拉起夏天,昨天晚上和什么人喝酒,现在还一股子酒气,成什么样子嘛!这时夏天有了一点清醒,猛然觉得是天亮了,问郭书记:几点了?郭书记说,已经八点十分了,还不快去洗洗脸,一会儿省里领导就要来了。夏天嗯了一声,朝洗手间走去。他用水冲了脸,清醒了许多,终于明白了昨天夜里喝醉了酒,倒在了办公室门口睡了一夜,真丢人!夏天洗完脸,来到郭书记办公室,郭书记正在整理文件。夏天说,对不起,郭书记我应该作检查。郭书记把手一挥说算了,我已经知道了。郭书记苦笑,你不常说‘公家出钱你出胃,喝酒也是为单位’吗?不过今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快去吃点东西,省里领导大约九点到。话音未落,就听见贾雨生在门外喊:夏院长,省里领导到了,夏天与郭书记立即出门迎接。

    14

    冯丽气冲冲地闯进席阳红的办公室,骂道:席阳红你别得寸进尺!你没有男人我同情你,我也知道夏天当了院长有你的功劳,你心眼儿不坏我也知道,可你别把我男人抱住就不放吧?席阳红冷笑了一声说,冯姐,平时我对你不错吧?怎么今天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碰呢,你男人当了院长是他自己有本事,我可没有帮他。席阳红说这些话时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喉咙咽哽,她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说,冯姐,我把夏院长怎么了?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冯丽听席阳红这么一说,口气软变了许多,说,这个夏天,昨晚又没有回家,是不是在你那里?席阳红说,刚才听郭书记说,夏院长昨晚喝醉了酒,在办公室门口睡了一夜。冯丽长叹一声说,自从当了院长,夏天就没有在家里呆多少时间,不是酩酊大醉回家,就是彻夜不归,总说自己忙,成天不是陪这个领导喝酒,就是陪那个领导打麻将,你说这还有完没完嘛!席阳红也觉得冯丽挺可怜的,说,冯姐,女人都这个命,男人当官发财之日,就是女人独守空房之时。冯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席阳红说别哭了,今天晚上我请你,我们也去喝酒,进包房找帅哥玩儿个痛快!冯丽一听,破涕为笑,说对!我们也去潇洒一把。

    这两天,夏天跟着省里领导忙前忙后,又是介绍医院的现状,又是汇报自己上任后采取的创新举措和将来的发展目标,领导们不断点头,询问,夏天一个接一个回答问题;饭桌上给领导斟酒碰杯,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要先饮为敬;晚上当然就是娱乐了,等领导们都满意地睡下后,夏天才摇摇晃晃地回家。冯丽蒙头不理睬,夏天也不去碰她,倒在床上就睡了。天亮以后冯丽起床才发现夏天和衣睡在床上,双腿还吊在床外,鞋都没有脱。望着困乏的丈夫,冯丽一肚子的怨气消了许多,可心里还是有些埋怨:当初千方百计想当院长,把家里的一点积蓄都花光了不说,还借了好几万块钱的债,真是拿钱买罪受。她自言自语道:夏天啊夏天,当个医生有啥不好,要去活动什么院长,她俯下身子想给夏天脱鞋,不料把夏天弄醒了。夏天翻身爬起来,见是冯丽帮他解鞋带,他十分愧疚地说,对不起这几天我真有点困,倒下去就不知道醒。冯丽把夏天搂在怀里温柔地说,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在家睡一觉吧。夏天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摇摇头说,这怎么行呢?今天要参加住院大楼工程招标会,我得早点过去,说完把冯丽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去,起身走进卫生间。听到夏天“嗷嗷”的干呕,冯丽就心疼。夏天匆匆洗漱毕,准备出门。冯丽冲了一杯牛奶递给夏天叫他喝了,说儿子又要钱了,前天在电话里说他的生活费不多了。夏天说怎么又没钱了,好象寄钱的时间不长啊!冯丽说已经两个月了,况且上次寄了不就五百吗?夏天无可奈何的说,那就再寄吧。钱这东西别看它是纸,硬得很,我现在终于明白发展才是硬道理,发展就得多搞钱!一个国家,一个单位,一个家庭没有钱就是不行;就说我们的住院楼吧,投资几千万元,说啥财政只给五百万,差这么多,你说我愁不?夏天这段时间脑子都是钱!钱!钱!因为只有钱能帮他解决问题。

    工程招标竞争很激烈,标底一亮,几家建筑公司就抖开自己的预算,最后,市长城和鸿达两家建筑公司预算基本一致,是最低投标价,且符合要求,纪委监督人员要求市医院的领导班子议一议,并提出意见。夏天把郭书记,李副院长,山明远,席阳红等叫到会议厅隔壁的休息室讨论。夏天在心里反复掂量这事儿如何处理。工程还未开标,市里就有人多次打招呼,说某领导让他考虑长城公司承建;可魏局长又让他考虑鸿达公司。夏天向魏局长谈过这事,但魏局长很不高兴的说,你掂量着办吧!夏天感到非常难办。心想干脆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山明远提出由鸿达公司承建,并说了一大堆理由,说实话,在场的几位领导对两家的情况都不了解,听山明远力谏鸿达,都认为可以。夏天一咬牙,那就鸿达吧!

    曲尤泰如愿以偿承揽了市人民医院住院大楼的主体建筑工程,晚上他作东请院领导在“回头香”大酒店一聚,全部领导到齐。他当然以商议有关事宜为由请院领导,不然单单请吃饭郭书记是不会去的。曲尤泰很高兴,要了最好的包间,其实不论什么包间,里面的设施都一样,没有最好与最不好之分,只不过他认为名字很好,“金利来”,大吉大利!做生意的人都讲究这个。曲尤泰吩咐服务小姐斟酒。夏天他们一看,好家伙,今天招待他们的酒是“人头马”!都说曲老板你不必这么客气,曲尤泰讨好地说,我曲某一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医生,嘿嘿嘿,他干笑着用手环指了桌上所有的人,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山明远说,我不是医生就没份了,曲尤泰说哪能呢,你不也沾了医生仙气了吗?我只要闻到天使气味就会肃然起敬,哈哈哈!满桌子的人都笑起来,席阳红说,曲老板是不是属狗哇?鼻子这么好使。惹得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曲尤泰举杯,说,今天能请来各位到此一聚,没别的意思,就是认识一下,便于今后在工作中接洽,我们大家共同干一杯!曲尤泰伸出手中的杯子与满桌的人逐个碰了一下。郭书记呷了一小口,说,这洋酒凭什么就要卖那么多钱一瓶,能与我们的好酒相比吗?曲尤泰说:据说人家窖藏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呢。席阳红说,也不过是据说而已。

    在场的人都很高兴,说说笑笑,不管酒是苦是涩还是酸,大家对“人头马”评头品足了一番后,还是强行咽进了肚子里,又在脸上挤出一汪又一汪笑意来。饭后曲尤泰当然少不了要请大家进“KTV”去唱歌跳舞,郭书记说家里有客人在等他,先回去了,其余的人都分别被小姐们带入了包房,席阳红说,我就不去唱歌了,做个面膜吧。曲尤泰说席小姐请便。曲尤泰不知什么时候把会计叫来了,两人嘀咕了一阵后会计就把一个皮夹子交给了他。曲尤泰先走进夏天的包房,叫小姐暂时回避他要与夏院长说两句话。小姐向曲尤泰抛了一个媚眼,扭扭腰出去了。曲尤泰从皮夹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到夏天手中,说一点心意。夏天从沙发上一下弹了起来,神色紧张的说,曲老板这是干什么?曲尤泰一笑,看把你吓得,这是正常的事情嘛!你今天帮了我的忙,我出于感激,表达一下心意再正常不过了;你别怕,工程是通过正常途径招标的,我又不会多算你的钱。说着又把红包塞给夏天,夏天又把红包还给曲老板,就这样推辞了几个回合后,曲尤泰还是把红包塞进了夏天的衣兜里。曲尤泰起身出了门,叫小姐进去服务,然后依次敲开了李副院长和山明远还有席阳红的包房,用同样的方法把不同份量的红包一一送到这几个人手中;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推辞统统笑纳。至于郭书记,回去了也就免了。

    住院大楼如期开工,大楼设计很新颖,由于地面积不够,就把原来的两幢楼拆除一幢;病房一下子显得很紧张,医院把门诊的一部分房子挤出来作住院病房,到处拥挤不堪。公司为了赶工期昼夜加班干,夜里工地上仍然是灯火通明,噪声震耳欲聋!很多病人睡不着觉,纷纷要求工地晚上必须停工;病员集中了几十个找院方解决,闹得不可开交。夏天找曲尤泰商议夜里不能干。曲尤泰叫苦不迭,说工程合同规定的工期内我要是完不成,是要受罚的!夏天说病人晚上不能睡觉是个大问题,我看延长工期吧。曲尤泰无可奈何地说,只有如此了。

    15

    下午下班的时候到了,达雄茂脱下工作服准备去特殊病房看看王敏。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人,问:你是达雄茂吗?达雄茂不假思索地说,是。两人说,我们找的就是你,上去就是拳打脚踢,其中一人掏出一把刀,朝达雄茂乱戳。同科室的一个护士从病房回来,看见达雄茂倒在血泊里,吓得惊叫起来。当几个医生闻声赶来时,歹徒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他们把倒在地上的达雄茂扶起来时已经不醒人事了。大伙儿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外科手术室。有人问:什么人干的?报警了吗?都说没有。又有人说赶快报警,通知夏院长!

    夏天接到电话时正在工地上与曲尤泰研究工程上的事。他拔腿就跑,曲尤泰问什么急事?哎,这里的事还没完呢!夏天赶到手术室,见达熊茂躺在手术台上死人一般,医生们匆匆忙忙,夏天问:伤得怎么样?医生们说要剖腹探查,内脏器官有被刺穿的可能,心脏附近还没有伤。护士们已经把达雄茂的衣服扒了,作好了皮肤消毒准备。夏天查看了达雄茂的全身,到处是皮下淤血块和刀伤。夏天紧握拳头仰望着天花板,半晌才出了一口长气。

    警察赶来问了情况,说医院里有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人看见歹徒或抓住歹徒呢?你们的安全工作也太差了点儿。夏天气不打一处来,说警察先生们,关键是我们医生的手术刀没有歹徒的刀长!当时就几个护士,她们用针头能扎得过那些凶残的家伙吗?警察无言以对,只是摇头。

    达雄茂得到了及时抢救,幸免一死。凶手虽然还没有抓住,但大家七嘴八舌把零零散散的线索一归纳,反复分析认为这次行凶案极有可能是王敏的丈夫唆使人干的。因为他在王敏出事后回来就在到处打听达雄茂的情况,他是怀疑王敏与达雄茂之间有爱昧关系;他回来没有几天就走了,现在不知去向。

    夏天处理完这边的事,李副院长就来电话,说原来还未了结的几件医疗纠纷案你知道吗?几个当事人在办公室闹了很久了,谁的话都不听,非得见你不可。夏天说,你叫他们上诉法院吧。我们不同意他们的协商条件,真是邪了!夏天“啪“地合上了手机,双手叉腰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圈后,还是去了办公室。果然,有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坐了一屋子。夏天一见他们就说,上次我已经给你们谈了,既然我们协商不成,我劝你们还是诉诸法律,让法律来了断吧!这几个人一听夏天让他们上诉法院,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冲向夏天,揪住他胳膊,揪住衣服,有的甚至嚎啕大哭,顿时乱成一团。

    郭书记和李副院长等人赶过来劝解,好话说了一大堆,总算松开了揪住夏天的手。这些人都是在市人民医院住院治疗过的人,一个是前两年因外伤治疗后仍没有保住一条腿,截肢了。他的理由是既然知道保不住,为什么不早截肢?害得我花了那么多的钱,现在我债台高筑,你们得为我还钱!另一位是一个年轻妇女,因妇科病手术治疗后,多年没有怀孕,现在找到医院说是手术造成的。他们呼天怆地地哭喊:天那!医生真是丧尽良啊!是恶魔啊!不赔我二百万,我决不罢休!哭闹并不可怕,关键是这些人都不愿意上法庭打官司,要与医院私了。这种局面疆持了很久,今天是最激烈地一次交锋。夏天说,如果你们不起诉,那我们就起诉吧,这些人说你起诉我们也不会应诉!我们要私了!不答应就跟着你们上班!

    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夏天才精疲力尽的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见父亲母亲坐在屋里,冯丽说,爸妈今天下午到的,他们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你是院长工作忙。夏天鼻子一酸,差点儿哭出来了,他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说,爸,妈,你们都好吧?母亲说这不好好的么?父亲淡淡地一笑说,还行,还行,就是你妈有点儿事,这不,我陪你妈来检查一下。夏天询问了母亲的情况,他的眉头皱紧了,他初步考虑母亲可能是肾脏疾病,但他只能安慰母亲,妈您不要急,明天一早就到医院检查一下。母亲说不急,不急,天儿啊,你快歇歇吧。

    第二天,夏天陪同母亲到医院作了全面检查,结果不但证实了夏天的判断,而且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母亲是尿毒症!夏天装着没事的样子对母亲说,妈,我想让您住院治疗,虽说病不是很严重,但还是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天天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母亲从儿子不诚实的话中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病很严重,也装着不知道的样子,说天儿啊,你当了这么些年的医生,妈还不晓得你的医术啥样呢,今儿个就来看看我儿子的功夫,妈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夏天说那就住下了?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父亲,父亲没有说话,用手示意让夏天决定。

    安排好母亲住院后,夏天回到办公室给冯丽打了一个电话,说冯丽,咱妈这次问题大了,你早点儿回来,我们商议一下吧。冯丽说,我现在就来。半小时后,冯丽匆匆赶到夏天的办公室;一进门就问:咱妈到底是什么病?夏天望着冯丽,鼻子一酸,竟忍不住哭了起来。男人不哭则罢,一哭就让人感到天塌了似的让人恐慌;夏天强压着声音,但还是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来。冯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跑过去抱着夏天的头,诓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夏天的头,说别哭了夏天,我们夏天乖,听话,不哭,啊!好一会儿,夏天终于止住了哭声,说咱妈是尿毒症,要作血液透析治疗,但结果也很难预料。冯丽说得花很多钱吗?夏天有些内疚地看着冯丽,说是的,我也说不准要多少。冯丽也着急起来,说这钱到哪儿去找啊?儿子上学都紧紧巴巴的。夏天说我想办法去借,你去照看一下咱妈。冯丽说我就去,转身走了。

    夏天坐在办公室想了又想,这钱上哪儿去借?就算可以欠一欠,但终究是要给的;再说了,院长能欠帐那其他人就可以不交钱,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有些后悔把曲老板给的两万元还了山明远,迟一点还他就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了,看来只有找山明远再借。他拨通了山明远的电话。夏天说明了情况,山明远迟疑了一会,说夏院长,我手头也紧,刚买了房子,又要装修你是知道的;但你不要着急,我们想想办法。夏天说好吧,关了手机。他猛然发现席阳红坐在办公室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自己竟没有注意;他望着席阳红欲言又止。席阳红说,你的事我知道了,你不要着急,我们来帮你想办法。夏天苦笑着说你有什么办法?席阳红说,你别问了。说完便离开了夏天的办公室。

    席阳红找到了山明远。山明远说,我向来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正在为这事着急呢!席阳红朝山明远凑了凑,放低声音说,你看可不可以向曲老板借点儿?席阳红把“借”字拖得很长。山明远立刻心领神会,狡黠地一笑说你真聪明。

    过了两天,席阳红把两万元现金塞到夏天手中,说你先用这是山明远在朋友那里借的,他那位朋友是个大款,放心用吧。说完朝他深情地一笑,转身走了。夏天望着席阳红的背影,心里非常感动,她为自己付出的太多了,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得到她的帮助;夏天自感有些内疚,他知道席阳红是真心爱他的,而这爱是没有结果的。夏天常想,毕竟是有妻有子的人,真要作出抛弃妻儿的选择时,是难以决断的;冯丽虽然有很多的缺点,但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时间,没有爱情友情还是有的。在母亲生病的日子里,冯丽就没打麻将了,一有空就到病房照顾母亲。看到冯丽的这些变化,夏天有些感动。这些年由于工作忙,很少关心过她,自己和席阳红之间的事她虽然也闹过,但还是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唉!看来自己并非性情中人,在情与爱的纠葛中,在抛弃与选择中,总是忧柔寡断。

    16

    天还没亮,夏天就叫醒了在“双规”室床上睡觉的小黄。小黄翻身起床揉揉眼睛问,夏院长你写好了吗?夏天把一迭稿子递到小黄手中说,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写在上面了,你们审查吧。小黄大致翻了翻,说夏院长你真能写,十多页啊!夏天疲惫地倒在床上,说,你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我都交待清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黄给洪主任通了电话,洪主任很快来了,叫夏天先休息一下,从小黄手中接过夏天写的交待材料出去了,小黄继续留下陪夏天。夏天倒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下午,洪主任进来时,见夏天还睡得很香,便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头,叫醒了夏天,说夏天同志你的问题交待得很清楚,你所交待的问题是真实可信的,脏款退赔很快。现已证实:你母亲生病期间,山明远以你的名义向曲尤泰索贿四万元,他自己用了两万,另外两万元由席阳红转给了你,并谎称是他在朋友那里帮你借的,席阳红为你作了证;市里也有领导打了招呼,要保护专家型人才。根据情况我们会从轻处理你。洪主任把手机还给了夏天,说你现在先回去等候处理;好好工作吧,你仍然是一名儿科专家。

    走出“双规”室,夏天感到如释重负。外面,天高云淡,风消雨霁,夏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想当初想当院长,说心里话完全是一时的冲动,这官儿倒是当了,可并非想象的那样能呼风唤雨,能成就大事,相反,成天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务缠身,胸中的蓝图变成了“难图”,搞得焦头烂额,还显些被酒醉死!他想起杜甫的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反过来一想这次磨励对自己也并非坏事,如果不是发现早,说不定今后还会犯更大的错误!真像电视里曝光的那些主儿就为之晚矣!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夏天一听是冯丽的电话。冯丽说,我知道你自由了!快回来吧,咱妈 ……,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了。夏天预感到可能母亲要出事,立即跑回医院,他几乎是冲进病房的。母亲苍白的脸显得极度衰竭,夏天爬在母亲的身边,连喊了几声妈,妈也没有答应;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凝视良久,终于认出了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老人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天儿啊 …… 我要 ……走了,难为 …… 你们了 ……。母亲的目光慢慢地移向冯丽,颤抖地手抬高了一点,冯丽马上意识到是老人家想抓住她的手,她连忙双手握住母亲,眼泪不住地流淌着,夏天也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呼喊着妈,妈——!母亲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夏天一下跪在母亲的床前,抱着母亲嚎啕大哭,他再也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悲痛。呼天抢地的哭喊惊动了整个病区,同事们来了,病人和家属们也都来了,他们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17

    公安部门抓住了剌杀达雄茂的两名凶犯,据其中一罪犯招供说:他认为:他妻子心脏病没治好,是达雄茂没有尽到责任,他要报复!另一名罪犯是他的好哥们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消息一传出,整个趸城市医疗卫生界一片哗然,纷纷要求政府伸张正义,有的人还暗中策划上街示威游行;郭书记闻迅立即召开党员会,耐心细致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要求不要把事态扩大。游行到底没能成行。

    办完母亲的丧事,郭书记通知夏天到会议室开会;夏天心情虽然很沉痛,但还是准时到会。纪委耿书记一行和魏局长等领导早到了,院内中层干部也到了,会场气氛很严肃,很沉闷。郭书记作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后,就是耿书记讲话。耿书记清了清嗓子宣布:经查实,夏天在任趸城市人民医院院长期间,收受市鸿达建筑公司贿赂,共人民币两万元,鉴于该同志的工作业绩和认识态度,经研究决定免去夏天同志院长职务,不予提起刑事诉讼。耿书记还宣布说郭书记因工作失察,使市人民医院连续两届班子均出了问题,说了一大堆这样那样的错误后,给了郭书记党内记过处分。接着赵科长宣布:任命达雄茂为市人民医院副院长;魏局长宣布:由李副院长主持医院全面工作,贾雨生调市人民医院担任党委副书记,负责党委日常工作。

    夏天在家休息了几天,调整了一下心态,仍然回到儿科住院部上班。达雄茂一把将夏天拉到门外的走廊上,说山明远判了五年有期,公判会后天上午开,达雄茂朝四周看了一下没人,小声说:席阳红走了。夏天十分惊呀,问:她到哪里去了?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夏天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夏天,我走了,真对不起,当你抬头望见天空有一朵白云,那就是我在向你告别。我想换一种方式生活,待我飘落有处时就告诉你。别恨我。当好专家和丈夫吧!是席阳红的手机号。夏天跑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抬头仰望天空,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明晃晃地射进来。夏天自言自语道:真是邪了!

    半年后,达雄茂和另外两名医生辞去工作走了。理由是他们感到太压抑,太缺乏安全感!他们想要改变一下自己。

    据说他们在省城合伙开了一家火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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