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穴
神乐观,夜。
一名黑衣人在屋檐上快速掠动,他的身子轻灵如燕,几起几落后,轻轻地落在一方院落内,院子内有两株老松虬盘、一块石碑耸立,石碑旁的石亭下还有一口石刻古井,这里正是正一派天师张宇初的寝房。
来人的轻功很好,落在院子里时悄无声息,好似一张纸片落了下来。
只是这样清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张宇初,片刻阁楼内亮起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张宇初低声道:“是你?”
黑衣人道:“深夜打扰张天师,实在抱歉!”
张宇初笑道:“大人深夜前来,必然是有要紧的事,何来打扰二字?”
黑衣人道:“那东西是否健在?”
张宇初道:“自然还在。”
黑衣人道:“可是我听闻,此物已被姚广孝拿走了?”
“不可能!”张宇初的声音为之一变,而后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高瘦的道人出现在门口,这老道人的气色不算太好,面容比上次看到的更加消瘦苍老,他裹紧了外衣,微微咳了两声,道:“那东西一直都在我的阵法之中,不可能轻易被盗,你是听谁说的?”
黑衣人道:“姚少师亲口说的!”
张宇初听到姚少师三个字,也是吓得脸色一变,若是他人想要盗取这赤铜塔他还不信,可是若说是姚广孝,这人还真有这本事,他问道:“他在何处说的?是不是故意诈你?”
黑衣人道:“在六相司,是真是假暂时不好分辨,所以特来看看。”
“这……快随我来!”张宇初再也按捺不住,急忙带着黑衣人出了院落。
二人绕过红色的围墙,经过玄武大殿,过了一条小道,就往另一个偏僻的小院行去,这院子上挂一匾额,写着神舞二字,门口处有十余名道童日夜守卫,想必里面便是以往舞生操练祭祀舞蹈的场地所在,祭祀乃是皇家大事,所以存放这些道具已经演练的场所自然也是皇家禁地了。
张宇初问了声:“最近这祭祀道坛内可有什么异样没有?”
各道童皆是摇头道:“未曾见任何异样!”
其中一名道童想了想又回答道:“不过昨日天色阴沉,好像这附近多了些蛾虫,我等用烟熏了下,也就飞走了。”
张宇初一听“蛾虫”二字,心中更加惊慌,急忙问道:“蛾虫?什么样的蛾虫?!”
道童想了想指了指角落里残余的几只虫尸,道:“喏,就是这种虫子。”
张宇初只是迷眼一看,就立即责骂道:“糟了!糟了!你们怎么不及时向我禀报呢?只怕这法器真的遭窃了!”
道童不知什么缘故,一个个也慌了神,他们还欲解释,张宇初已经急急忙忙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广场,若非亲自走进来,很多人不相信这看似雅致紧蹙的道观内会有这么宽阔的场地。
一排排共计一百零八面的龙虎巨鼓环绕开来,三十二梯台阶步步往上,最上方是一面十余丈大小的祭祀高台,高台上黑白色的汉白玉和玄石修葺成阴阳八卦的图案,八卦之外摆放着九口巨大的铜鼎,这铜鼎与当日张宇清施展九天玄火阵时所用的大鼎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里的铜鼎颜色是褐红色的,九口赤鼎排列成环形,围着一座巨大的白色石碑,像是列下了某种神秘的阵法。
张宇初越过铜鼎走入阵法最中央,他见这阵法依旧森严,石碑也毫无损坏,人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回头道:“此乃九阳烈焱阵法,乃是阳中之阳的法阵,我原本就把东西藏在里面,一来是为了贴合阳明二字,二来这阵法复杂只有我和师弟宇清能够打开,姚少师说铜塔已被他所取?会不会是故意骗你的?”
黑衣人沉吟道:“姚少师为人诡计多端,故意骗我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如今你我暴露了铜塔所在的位置,只怕这里也不安全了,不如今日将计就计,直接取出来,由我另寻他处藏匿,你我二人的约定也算就此了了。”
张宇初听了这话,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你我约定已有近六年,这六年来每一天我都提心吊胆,生怕辜负了故人所托,今日你既然要取走这法器,倒也是了了我心愿,我年事已高,按理不该再强行施法,不过今日宇清师弟不在观内,我便替你打开阵法,取出此物,你另寻他处藏匿吧!”
张宇初贵为当今道教第一人,原本这阵法乃是他亲自所设,也必然由他亲自开启,只不过他毕竟年事已高,加之近年来身患疾病,平日里除了吸纳吐气,使用一些小道术外,已经很少使用这么复杂而隆重的阵法了。今夜,这黑衣人贸然前来想要取走法器,显然是事出紧急,他无论如何也要启动这个法阵,帮他了了这件事。
张宇初深深地吸纳一口真气,而后喝了一声,双袖一震,一股真气激荡而出,这真气迅速地将他的道袍鼓了起来,他花白的长须、素白的道袍、金色的腰带在真气的喷涌下,四处飞舞,犹如光影一般晃动。
黑衣人很自觉地退却一旁,静静等候。
张宇初手捏阳字诀,口中喝道:“扶桑日帝,焕发九阳,西极月皇,下结九阴,日月相合,内圆万象,启坛!”
他双袖一抖,一股真气化作两道热力喷薄而出,这热力第一时间击打在赤色铜鼎之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整个铜鼎突然快速旋转起来,热气蔓延,九尊铜鼎都开始快速旋转呼啸,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火急!”
张宇初再喝了一声,只见无数的星点光芒飞上天际,而后突然轰隆一声这些星星点点的火焰瞬间爆燃起来,化作九道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
这一招与张宇清的九天玄火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铜鼎内都装满了一种奇特的粉尘,称之为飞花,这种粉尘又轻又容易起火,只要用内力稍稍一震,飞花便会漫天飞舞状如柳絮,施法者要做的便是用内力控制飞花,形成漫卷的火柱,这也是道教之内许多御火术最常用的法门,不过与他师弟张宇情不同的是,张宇初并没有在九大铜鼎附近撒下火药,而是单凭自己的内力催动飞花燃烧,而后形成这九道奔腾的火柱!
漫天的火焰在燃烧,瞬间点亮了整个天际,黑衣人的眼神变了下,他有些担心这么声势浩大的举动会不会引来其他人,不过下一瞬间,他就更惊叹了!
张宇初双掌一推,这火焰突然开始迅速回落,就像火焰雨一样朝白色石碑袭来,火焰呼呼作响,下坠速度极快,随着张宇初的一推一送,所有的火焰在他的身旁就像一条火龙一样蜿蜒而来,他快速地舞动身姿,驾驭着这条火龙,当真如天上神仙一般。
“御火!”
张宇初掌力一推,火焰凝成一股最炙热的光芒奔向了石碑,这光芒就像巨龙一样在石碑上环绕盘旋,场面蔚为壮观!原本白皙如玉的石碑,在烈焰的炙烤下渐渐变得炙热而透明,到最后就像一块巨大的水晶一样,通透洁净,毫无杂质。
石碑内部的结构终于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设置。
这种石头叫轮转石,据说是有记忆的,无数块造型各异的奇石按照独特的方式拼接起来,组成了世界上最稳固的外壳,这壳子的最中间存放的正是阳明穴的法器,赤铜塔!
想要取出勿忘石中的铜塔并不容易,因为这些奇石坚不可摧,用外力强行破拆只会是白费工夫,而且由于日光照射的缘故,这些石头每隔十二个时辰便会按照一定的规则自己变动内部的结构,处于不停变换的状态,所以想要顺利地取出铜塔,必须精通这奇石变换的顺序,当然更主要的是还要懂得御火之术,只有九阳烈焱这样炙热的火焰才能把这奇石烤成水晶般透明,让开锁的人看到内部奇石堆叠的结构,从而顺利解锁。
现在这石碑已经完全透明,内部的痕迹更是看得一清二楚,张宇初毫不犹豫,单手拍向石碑,他用力地挪开其中一块,其他的石块也跟着开始缓缓移动,这石碑上的石块就像七巧板一样,一块挨着一块,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有一块挪错了,便会自动锁死没了进路,像这种情况就只有等下一次日光照射过后它自动调整后再开启。
所以,打开这样奇异的石锁,只能一次性成功,九次挪位一次都不能出错,若是一处错了便是前功尽弃!张宇初一边御火一边凌空挪动着石碑,现在已是挪动第七下了,只要再挪两下,这石碑就会完全开启,里面的铜塔就可以顺利取出来了。但站在祭坛一旁的黑衣人却开始有些焦急了,因为他看得清楚,这张宇初开始有些力竭了……
若是在以前,张宇初开启这个石碑是完全不在话下的,一手御火一手御石,丝毫都不耽搁,但是现在他真的老了,驾驭这九阳烈焱已经耗费了他许多内力,还要聚精会神地解锁更是让他筋疲力尽,他的手都在颤巍巍地抖动着,看得人既担心又着急。
第八块!张宇初终于艰难地推动了第八块的石头,石碑又一阵发生变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块了,只要挪动左下方的一块方形石块,这石碑就会全部开启!
张宇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他凝神聚气,再度拍出右掌滑动最后这块石头,石头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锐响,一寸一寸,整个石碑都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变化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突然绽放了一样,所有的石块都往外移动伸展,最终露出了最中间的花蕊,赤红色的铜塔。
这距离成功只差最后半步了,铜塔已经清晰可见了,张宇初只要再挪动石块一寸,这塔就可以取出来了,但是他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手掌也是不住地发抖,显然他已经到极限了!
黑衣人急忙站前一步,想要施以援手。
但他又停住了脚步,毕竟这御火和开锁的本领他都不会,自己上前又能帮他什么呢?
石碑前,张宇初苦笑了一声,终究是岁月不饶人,自己苦修一世,毕生的功力从天地造化而得,最终还是要还给这片天地,内力逐年在流逝,现在连这后面的半寸都打不开了,只是自己许下的诺言,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他替这人守护铜塔多年,现在把这塔交还给他,便算是换了当日的人情了,此生他也了无遗憾了!
罢了罢了!拼死一搏吧!
他暗暗用力,毕生功力都凝聚在双手之上,他的右掌缓缓移动,想要用尽力气去开启这石碑,就在这时,突然一道人影从祭台下飞快地掠了上来。
“掌门师兄,万万不可再催内力!”来人正是张宇初的弟弟张宇清,他一把拍住石碑用力往左一推,整个石碑终于全部开启,那是一种几乎神奇的变化,好像石头开了花,大地裂开了缝一样,赤铜塔法器就像一朵莲花的花蕊一样完全显露出来,再无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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