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年
黑雾已经在荆一飞的眼前凝结,重新化作了一具消瘦的人形,这个人影与方才那些将士模样的阴兵大为不同,这次化作的是一个干枯的穿着长袍的黑影,它看起来很苍老,也很阴郁,浑身都笼罩在暗影之中。可是荆一飞分明能察觉到这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僧人,它咧开了嘴,凄厉地笑着,而后缓缓朝荆一飞飘去,只要黑影与肉体完全融合,荆一飞就将被这鬼物完全吞噬!
荆一飞想要挣扎反击,但不知为何突然浑身不能动弹,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发麻,似有千斤重一样,沉得难以想象,举都举不起来,她整个人就像案板上的鱼肉要任人宰割。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有这么恐怖的力量,难道真的是沉寂在墓穴中千年的阴兵?荆一飞这时才发现,自己面对这样未知的力量,还是如此渺小!如此柔弱!甚至如此不堪一击!
只怕,今夜他们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在这地穴之中,再也无人得知今日的真相了吧。
面对死亡,荆一飞突然心如明镜,也毫无恐惧之感,她向来不惧怕生死,只是她的手还是不自觉想要去护住秦明,她是怕这丢三落四的人要是失散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若是能死在一起倒也没什么。
“不要!”身后的白齐突然闪了过来,他张开了双手,像一只大鸟一样死死地守护在荆一飞面前,白齐的身材不算高大,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瘦弱,但是他张开了双臂,尤其是原本扎紧的袖口松开了,整个人挡在荆一飞面前,却突然间也有了宽广的感觉。
白齐朝黑影大吼道:“不要伤害她!我求你不要伤害她!”
僵尸一般的老僧面目干枯似焦木,目光莹莹却如萤火,它缓缓而来,在白齐的面前终于停了下来,这老僧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白齐,好像在质问他,你竟敢挡住我的去路,你怎么敢挡住我的路,你为何这么傻?!
荆一飞也愣了下,喝道:“白齐,别管我了,你自己快跑!”
白齐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异常坚定,说实话相比荆一飞,白齐还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至少他是怕死的!修炼阴阳术的人都希望延年益寿,都希望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的人没有不怕死亡的,但是此刻他却毫无畏惧,当一个人觉得有些东西的重要性超过了自己性命,这生死也就没什么可惧怕的。
现在,他就是想要保护这个人,他不希望荆一飞有任何的事情,尤其是死在这老僧的手里,若是其他人,他可能毫无办法,但是似乎对这恶鬼一般的老僧,他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一人一影已经隔得很近了,二人面对面对峙,眼神都是愤怒而执着,良久,那老僧的目光终于慢慢地转为柔和,他的表情是一片黑雾,看不清太多的细节,只是大家分明看到了这黑雾叹了一口气,而后开口说话了,这声音空荡荡地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白齐,难道你也看不透这世间的情字吗?我很早以前就告诉你了,这是大忌!”
白齐用力地摇头道:“我看不明白!我也不想看透,我现在只求你不要伤害她!”他的声音已经是低微得像在乞求。
“愚蠢,让开!”老僧见此,再度勃然大怒,他甚至陡然提高了声调来呵斥他,显然他觉得白齐的表现太让他失望了。
但是白齐还是摇了摇头,依旧寸步不让。
“你,冥顽不灵!”老僧的脸瞬间变得更加扭曲而恐怖,甚至还带着一丝愤怒和不解,他猛地伸手一拍,长袖化作了巨大的利爪想要将这几个人一并拿下,可是这一掌终究是悬在半空中,有些拍不下来。
白齐道:“你杀了我吧,若可以放过一飞和秦明。”
老僧怒极反笑,只是他笑得虽凄厉,这利爪始终是不能按下。
白齐自己跪了下来,趴在地上道:“请师父成全!”
这话一出,荆一飞立即大惊失色,这恶鬼是姚广孝所化?!那这阴兵岂不是都是他召唤过来的……
这姚广孝不仅想杀汉王、纪纲等人,刚才还想杀了荆一飞、秦明,这人如此心狠手辣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场面一度冷凝之际,背后的玄门六子突然狂奔而来,大叫道:“禀报师尊,大事不好了!纪纲逃跑了!”
果然,纪纲、胡狄等人在四象卫的掩护下,趁着姚广孝要杀荆一飞和秦明的空当,已经朝地穴之外狂奔而去,姚广孝十分愤怒,一震长袖,整个人轰的一声化作黑雾朝纪纲追去,很显然,他决不能让锦衣卫的人活着离开太阴穴,今夜这一战涉及了太子、汉王的太多秘密,若是纪纲活着出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此人非杀不可!
姚广孝决心击杀纪纲,但纪纲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的武功虽然未入风物榜排名,但并非他实力不济,而是一方面他非江湖人士,未曾涉足江湖世事。另一方面,纪纲曾改名换姓,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后,就极少出手,所以很多人对他真正的实力根本不了解,他的实力与朱高煦、魏东侯是不分伯仲的,而且他还有一把足以令人胆寒的杀人利器,这利器是号称第一暗杀神兵,藏锋的克星。
眼见姚广孝化作漫天的黑雾飞来,纪纲也不逃窜了,他立定了身姿,突然弹出一道火折,火折在内力的催动下,在空中猛地爆燃起来,小小的火折化作一团火球将整个太阴穴都照亮了起来,而后他单手在腰间猛地一拍,弹出一条闪电般的细剑,剑细如柳丝,色亮如白银,长约四尺有余,正是纪纲的贴身软剑,天下最灵活的神兵,风物榜上十大神兵排名第二的七决剑!
七决剑软如鞭,柔如丝,又锋利无比,正是软剑之中的极致!
当年,姚广孝带六名杀手入皇城暗杀朱允炆,面对岳松攻无不克的分金掌,只有纪纲的七决剑能够克住他,七剑连环,杀机连绵,最终重挫对手,逼退了建文帝的六侍。
此刻,他奋力搅动软剑,剑身越舞越长,到最后好像一条银色的长鞭在空中呼呼生风,这长剑带着火花四处飞击,竟然叫漫天的黑影都不能靠近分毫,无数黑影飞舞过来被剑锋火星所破,瞬间化作一抹抹黑尘散落下来。
纪纲冷笑道:“老鬼,我猜就是你的五大螟术!昔日你以火螟烧了丰天大殿,后又以雷螟制造雷火案,现在还想以幽螟制造的所谓阴兵来吓唬我吗?!把我纪纲当作无知小辈吗?!”
世人都知道姚广孝学贯佛道,精通阴阳之术,权谋术数更是天下第一人,只是外人极少知道这老和尚还有一招最厉害的秘术,他靠着这招秘术多次呼风唤雨,更改战局,令对手死无葬身之地。
这秘术便是五大螟术!
螟虫有五行之分,雷、幽、火、灵、风,昔日在琉璃塔顶徘徊的黑色螟蛾叫作雷螟,这螟虫聚集时形如乌云,声若雷声滚滚,更主要的是雷螟的翅膀上有一层薄薄的白粉,这白粉抖散在空气中极易引发爆炸,声若震雷,让人觉得像遭了雷击一样,所以严格意义上说,这雷火案并非纯粹是七煞门所为,其中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姚广孝,或者说是太子朱高炽。毕竟七煞门只是单纯的想要盗取法器,改变六脉法阵,而太子却责令姚广孝故意制造爆炸案,让这盗宝行动公之于世,引起朱棣的注意,从这件事,足可见太子朱高炽也并非善辈!
而现在太阴穴内出现的犹如黑雾一般盘旋的螟虫称为幽螟,在五行中属癸水,性极寒,能吞噬吸收所有的阳力,一旦靠近生人,瞬间就会把人吸干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僵尸。姚广孝本想利用幽螟聚集成所谓的守陵阴兵将这些人全部击杀在太阴穴里,彻底封锁这一消息,但不想他还是低估了纪纲这人的实力。
锦衣卫里有太多的奇人异士,没有了光线,他们有嗅觉灵敏的鼠探来开道带路;水火侵吞,他还有防御力超强的四象卫可以抵挡;长兵短剑来袭,则有胡狄、鸩使、画押、力士等一干好手相抗衡。最关键的是,纪纲个人的实力也绝不逊色于朱高煦、魏东侯等人,单凭姚广孝一人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杀了纪纲。
老僧的影子飞击上前,仍欲做最后一搏,但身后的锦衣卫及时飞出几枚火弹,纪纲长剑顺势一击,团团火焰爆裂而出,剑身连着火星空中漫卷,画出了一面浩大的火云图,火云如阵法一般直接锁住了去路,黑雾飞击而来,再次无功而返。
纪纲一招退敌,也不恋战,大喝道:“我等不必再战,速速撤退!”
锦衣卫仓皇而出,很快便消失在出口处。
这些阴兵追击了一半眼见杀敌无望,又折了回来,只是这次所有的黑雾都慢慢汇聚到石桥之下,收入一黑袍老人的袖口之中。这黑袍老人的身份不必多说,自然是当朝大名鼎鼎的太子少师、永乐第一谋士姚广孝。
除了昏迷不醒的第七子外,其他玄门六子立即俯拜在地,高喝道:“弟子拜见师尊,弟子无能,未能擒敌,还望师尊恕罪!”
姚广孝冷哼一声道:“何止无能,简直是误了大事!”
他顺手一点,一道黑气飞入第七子的眉心,这人终于啊了一声,惊醒了过来。
这人醒了之后,一看见姚广孝就吓得急忙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其他六子深知今日未能擒敌已是犯了大错,一个个更加卖力地磕头,只磕得地板砰砰作响,额头血红一片,也不敢停下来。
姚广孝摆了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此行我早给自己算了一卦,卦中卯冲酉,巳亥冲,乃是外盛内衰、利害混集、得而复失之象!我早知此行是弊大于利,只是若我等不来,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此乃天命也……”
他盯了一眼白齐,冷冷道:“你空有天赋,却心慈手软,只怕日后要更添麻烦!”白齐早已合了扇子,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只是他虽然低着头,身子却还是挡在荆一飞的前面,生怕自己的师父一个念头转变就要杀了这女子,姚广孝如何看不出来,一时间是又心疼又气恼,他终于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们几个想要活命的话,五更天到六相司来见我,我有事情交办你们!”
说罢,他自己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不见,身后的玄门七子带着六件法器和受伤昏迷的魏东侯,也急忙追了出去,生怕晚了片刻就要遭到姚广孝的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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