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2:天下第一帮-牢房里关着开锁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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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燕子从大同逃出,一路向北,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溜高大的土墙,阻挡了我们的视线和脚步。土墙墙体斑驳,饱经风霜,然而它异常高峻,草木不生,我们无法攀援通过。

    燕子说,这就是长城。

    以前,我只是在私塾学堂里听先生说起过长城,先生说有一个女人狂哭了七天七夜,结果把长城哭塌了。我现在站在长城脚下,眼望着高耸入云的长城,才明白当初的先生是骗人的,和孔夫子的那些话一样,都是骗人的。长城高大结实,不长草木,别说那个女人哭了七天七夜,她就是哭上七万年七亿年,也不会把长城哭塌的。

    我们无法翻越过长城,只好沿着墙角行走,走出了十几里,才看到有一处豁口,翻了过去。

    长城之北,就叫作塞外。

    塞外的风很硬,吹得我的脸生疼。塞外无限辽阔,一眼望不到边。塞外的天很高很蓝,像深不见底的大海。

    这条屹立了几千年的土墙,割裂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塞外浩渺无际,我们怀揣大钻石,要在这里找到老乞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这里,走几天几夜见不到一个人;在这里,要打听一个人,实在比大海捞针更难。

    然而,大同回不去了,我们只能找到老乞丐。把大钻石交给老乞丐,才会是最安全的。然而,老乞丐在哪里,我们不知道。老乞丐行踪不定,杳如黄鹤,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们只能在塞外草原上,一座村庄一座村庄寻找。

    这一天,我们来到赤峰县。那时候的赤峰县属于热河省。热河省是东北四省之一,另外三个是黑龙江、吉林、奉天。奉天是今天的辽宁。

    这天晚上,我们居住在赤峰县的通源客栈里。为了省钱,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

    夜半时分,客栈外突然传来了砸门声,一伙人冲进了通源客栈里,说是有日本特务混入了赤峰县,要来查房。

    后来我听说,这个时期,日本向中国派出了十万特务,触角伸到了中国每一个省份,有的假扮成商人,有的假扮成参谋,有的假扮成游客,将中国各个方面的情报反馈到日本大本营,为进一步侵华做准备。

    查房的是警察,他们从我的身上搜出了大钻石,就将我和燕子带走了。

    我本来想着我不是日本特务,就没有必要害怕他,也没有把大钻石藏起来,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对我搜身。

    我真是太笨了,笨得要死。

    我们被隔离审查。

    警察要让我说出我从哪里来的,大钻石是从哪里来的,燕子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来到赤峰干什么。

    我知道官府在追查虎爪,那时候我不知道虎爪已经被押往京城,所以,我不能说出我和虎爪的关系;我知道老乞丐是虎爪的师父,所以我也不能说我是来寻找老乞丐的,否则也会给老乞丐带来不利。我唯一能说的,就是燕子。

    我说:“燕子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警察对我的话很不相信,他们说:“你这个又呆又笨的土鳖,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媳妇,你连编谎都不会。说!你是怎么拐骗到大户人家的小姐的。”

    他们把燕子当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燕子还是和虎爪有关系,所以,我现在只能沉默不语。

    他们拿起皮鞭,一鞭子又一鞭子抽打在我的身上。为了不暴露虎爪和燕子,我只能一言不发。他们打得我皮开肉绽,好几次,我都差点昏死过去。

    后来,他们打累了,愤愤不平地说:“这个乡巴佬皮真硬,罢了罢了,先去吃饭吧。”

    他们去吃饭了,我还被吊在房梁上。因为疼痛,我全身大汗淋漓,汗水流过伤口,火辣辣地疼。

    然而,身上的疼痛不算什么,我可以忍受,心中的疼痛却无法忍受。我想起了燕子,我担心燕子也会遭受我这样的酷刑。

    燕子在哪里?我不知道。

    到了晚上,他们看到从我口中实在也问不出什么,就把我丢在了牢房里。

    牢房里漆黑一团,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能够感觉到老鼠从我的脚上跑过,我一抖腿脚,它们就在墙角发出阵阵嘶叫。

    到了后半夜,外面突然下雨了,雨水像小溪一样,流进牢房里,漫过我的身体,我的全身又火辣辣地疼痛。

    我以为牢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然而,我突然听到墙角传来了说话声:“你挪过来一点,就不会淋雨了。”

    他说着本地人的口音,每一句话的鼻音都特别重。我很好奇,牢房里怎么还有一个人,他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牢房外有看守的脚步声传来,湿淋淋地溅着水花。看守来到牢房的铁栅栏门外后,脚步声停止了,似乎在侧耳倾听,我和那个人都没有说话,看守听不出有什么动静,就又拖着湿淋淋的脚步声离开了。

    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停歇了,有青蛙的叫声呱呱响起,像一个个感叹号;还有蛐蛐的叫声,叫声清越,像泉水叮咚流淌。

    那个人在黑暗的墙角问:“你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我不敢说大钻石和燕子的事情,只是说:“他们要查日本特务,就把我关进来了。”

    那个人说:“整天查日本特务,查日本特务,哪里来的日本特务?”

    我好奇地问:“什么是日本特务?”

    那个人说:“哦,你还不知道吗?你是哪里人?”

    我说:“我是关内人。”

    那个人说:“难怪呢。日本是一个国家,和我们中国同文同种,世世代代都是友好邻邦,关系好得就像亲兄弟一样。日本很发达,中国很落后,日本想让中国过上‘好日子’,就来到中国。”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日本这个国家,我问:“日本在哪里?”

    那个人说:“日本很远很远,从这里向东边走几千里,穿过海洋,再走几千里,就到了日本。”

    我说:“日本要帮中国人过上‘好日子’,为什么还要派特务呢?”

    那个人说:“哪里来的日本特务?都是他们乱说呢。他们借助这个机会敲诈老百姓,污蔑老百姓是日本特务,你给点钱,就会放你出去。”

    我猜不透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但是听他的谈吐,可以看出来他经多见广,连日本那么远的一个国家都知道,他的知识和见解要比我们的私塾先生丰富得多,可是,为什么也要把他关起来呢?

    我问:“你家在哪里?”

    他说:“我家在奉天。”

    奉天我知道,那就是在关外。可是他的口音又不像,他的口音有这一代人浓厚的鼻音。

    我问:“奉天那么远,你是怎么来到赤峰的?”

    他说:“日本人进入了奉天,我就离开了,来到这里。”

    我说:“你刚才还说日本人好,怎么日本人一来到奉天,你就离开了?”

    他压低声音说:“我是小偷。”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在赤峰这间黑暗的牢房里,我居然还能遇到自己的同行,我用江湖黑话试探道:“原来是吃隔念的,你是上手把子吧?”

    我的意思是说:原来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你是偷窃行当里的高手吧?

    江湖中人把高手叫上手把子,把庸手叫下手把子。

    他没有反应,黑暗中听不到他说话,只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像微风拂过树叶。

    我说:“你不是同道中人,你在诳我。”

    他说:“原来你和我是同行啊,失敬失敬。”

    我说:“既然是同行,为什么不说春点?为什么不懂我说的春点,你肯定不是的。”春点,就是江湖黑话。

    他说:“我纵横江湖半生,从未失手,没想到阴沟翻了船,栽在了赤峰这个小县城里。”

    我问:“你连春点都听不懂,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同道中人?”

    他说:“你扶我起来。”

    我爬起身,摸索着墙壁,摸到了他的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他说:“我跌断了双脚,要不然,这间小小的牢房岂能困住我。”

    我扶他起身,他抖抖索索来到了牢房门后,从鞋底抽出了一根铁钉,插进锁孔中,使劲一捅,锁子就被打开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

    他将锁子又锁好后,将铁钉放回鞋底,又让我扶着他退到墙角。

    他问:“现在相信我了吗?”

    我双手作揖,说道:“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我想,有这个人帮忙开锁,我何愁不能尽快离开这间黑暗的牢房。

    天亮后,牢房的栅栏门噼里啪啦打开了,牢房里的人脚步迟缓地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放风。那个人无法站起来,我扶着他起身,也走到了院子里。

    这座监狱中高高低低关押了足有上百人,上百人靠墙站立,歪歪斜斜,垂头丧气,像一排排烧焦的木桩,这种景象也只有地狱中才会见到。

    这些人都是日本特务吗?显然不可能。这些人都是小偷吗?也显然不可能。他们中有垂暮老人,还有垂髫儿童,这些人行动不便,显然不可能是日本特务和小偷,他们为什么也会被关押起来?我开始相信了那个人的话,只有给钱,才会被放出去。

    雨后初霁,一缕阳光从云层中露出来,那个人抬起眼睛,贪婪地望着天空,像一片即将枯死的树叶,贪婪地吸收着雨水。

    放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几分钟过后,大家又脚步迟缓地回到了各自的牢房里。有几个不愿意离开院子的,被看守在屁股上踢了几脚。

    我和那个人回到牢房,铁栅栏门哐当一声关闭了,然后上了锁。

    我问那个人:“怎么称呼你?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说:“你叫我老同吧。”

    我想,他让我叫他老同,他可能就姓同吧。传说,同姓和冯姓都是史学家司马迁的后代。司马迁当年写《史记》得罪了汉武帝,被关押起来,遭受宫刑。他的两个儿子逃了出去,将司马两个字拆开,一个司,一个马,司字加一竖就是同,马字加两点水就是冯,两个儿子分别变姓为同和冯,所以,后世姓同的和姓冯的,都是司马迁的后代。

    他是司马迁的后代,我对他肃然起敬。在私塾学堂里,先生多次向我们提起过司马迁。

    门外没有脚步声,隔着铁栅栏门,我看到两个看守在几十米外的一棵树下聊天,枪支就靠在树干上。我和老同背靠着墙壁,坐在牢房最里面。最里面的地面上,铺着凌乱的稻草,昨天晚上,老同就睡在这上面。

    老同问我:“你怎么干上了这一行?”

    我问:“哪一行?”

    老同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夹着,做出掏取钱夹的动作。

    我认为老同是司马迁的后代,所以就很相信他,向他说起了冰溜子,说起了虎爪,说起了燕子,说起了大钻石,说起了老乞丐。

    老同问:“大钻石现在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被查夜的拿走了。”

    老同说:“你知道会有查夜的到来,为什么不把大钻石藏起来?”

    我说:“他们那天夜晚,一进客栈就喊,所有人待在房间不要动,我们只查日本特务。我想我不是日本特务,就没有必要害怕他,所以没有防备。他们走进房间后,搜查我的身上,结果把大钻石搜走了,还污蔑我说是偷人家的。”

    老同说:“亏你还说江湖险恶,怀揣宝物,却不知道防备。”

    我说:“我只防备老海,谁知道这些鹰爪孙也要防备。”老海就是江湖中人,鹰爪孙就是公门中人。

    老同说:“这个国家极端腐败,公门中人比江湖中人更贪婪,更徇情枉法,更不知羞耻。”

    老同又问:“你名叫呆狗,确实是条又呆又蠢的傻狗,只知道江湖险恶,却不知世道比江湖更险恶,官场比世道还险恶。哎,你那个媳妇精灵鬼怪,她怎么就没有提醒你防备?”

    我说:“查夜的人进来的时候,燕子没在。”

    老同问:“她去了哪里?”

    我说:“查夜的人来时,她出去查看周遭形势,担心会有江湖中人盯梢我们。查夜的人已经进了我们的房间,她才走了进来。”

    老同说:“怪不得呢,有这样鬼精鬼灵的媳妇在身边,怎么还能把大钻石让他们搜走?”

    我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会打燕子,会折磨燕子。”

    老同说:“你媳妇比你聪明十倍,她才不会像你这样傻,她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你就放心吧。”

    我问:“那么大钻石怎么办?现在会在哪里?”

    老同说:“还能在哪里?谁搜你的身就在谁手中,谁审问你就在谁手中。这样一个腐败的国家,你以为他们会把大钻石上缴?他们什么都敢贪,什么都敢拿。”

    只要燕子不受折磨,我就放心了;只要大钻石有下落,我也放心了。

    我问:“搜我身的是一个人,审问我的是另一个人,可是会在谁手中?”

    老同说:“谁是领导就在谁手中。中国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上级通吃一切,奴役一切,而下级甘愿被上级奴役,甘愿被上级吞食,竭尽全力讨取上级的欢心。放眼整个动物界,也找不到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中国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国家,所有动物的劣根性都能在中国人身上找到,甚至连动物都不具备的劣根性,也能在中国人身上找到。”

    我想起了高树林、冰溜子,和我以前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这些都是江湖中人,而江湖中人大多数都遵循江湖规则,而公门中人比江湖中人更不堪,老同说得很有道理。

    老同又说:“你对江湖了解,而对公门不了解;我对公门了解,而对江湖不了解,我们做一笔交易,我把大钻石拿来给你,你把我需要的东西拿来给我,怎么样?”

    我说:“可以,但是,你需要什么东西?”

    老同说:“今晚我告诉你。”

    天黑后,我等待着老同会告诉我,他需要什么东西,可是他一直没有说。

    这天夜晚,皓月当空,照耀监狱如同白昼。月光照入牢房里,让牢房里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

    快到夜半的时候,屋顶上传来了一声瓦片破碎的声音,我悄声对老同说:“有人来了,在房顶上。”

    老同悄声问:“谁来了?”

    我说:“我不知道,是江湖中人。”

    老同睡在地上,把稻草全部盖在了自己身上,我正感到疑惑间,牢房门外出现了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他隔着铁栅栏向里张望,我坐在地上,望着他。

    那个人压低声音问:“里面还有人没有?”

    我压低声音说:“没有了。”

    那个人从门口消失了,他轻悄悄的脚步声移到了下一个牢房门口。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院子里有了五六个人,他们都穿着夜行衣,显得异常神秘,他们头凑头商量了一会儿,就又爬上屋顶离开了。

    老同从稻草里爬起身,他的头发间全是草屑,显得很狼狈。我问:“他们找谁?是找你吗?”

    老同说:“是的。”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老同说:“他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保镖,我那天晚上去大户人家偷东西,被他们发现,从房顶上摔下来,摔断了双腿。后来,巡夜的人将我抓进了监狱,没想到这些保镖还不放过我,要在监狱中加害我。”

    我没有说话,我在分析老同这段话。按照江湖观点来说,老同这段话破绽百出,大户人家有护院的,护院的不叫保镖,押送镖银上路的才叫保镖,大户人家护院的叫家丁。也许老同不知道这个叫法,这不奇怪。然而,家丁绝对不会潜入监狱取人性命,家丁不会离开大户人家的院子,这是行规。

    老同到底是什么人?这伙穿着夜行衣的是群什么人?我心中充满了疑窦。

    后来,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我的脑子一向很迟钝,一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就会犯困,一犯困,就马上睡着了。

    醒来后,看到月亮已经西斜,天快要亮了。朦胧的天光中,我看到老同眼睛圆睁着,他可能刚睡醒,也可能一夜没睡。

    我问:“你昨晚说要让我办一件事情,办什么事情?”

    老同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问:“你知道成吉思汗吗?”

    我说:“我不认识他。我认识的人名字要么有三个字,要么是两个字,还从来不认识有四个字名字的人。这个名字很奇怪。”

    老同说:“成吉思汗是草原之神,他死了几百年了,你当然不认识他。在成吉思汗之前,草原上是星罗棋布的原始部落,是成吉思汗把他们统一起来,建立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成吉思汗头戴铜盔,骑着战马,带着这支军队东征西讨,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横跨欧亚两洲的大帝国,这个帝国是有史以来幅员最为辽阔的国家。成吉思汗死后,他的铜盔成为圣物,代代传递。铜盔上有三个大字‘大可汗’,只要见到这个字,就知道是成吉思汗留下的圣物。”

    我说:“一个铜盔,怎么会成为圣物?”我想起了当年在宝兴县做旧行的经历,那些做旧的人,一夜之间可以做出几十个这样的铜盔。把铜盔埋在茅坑里,埋上十天半月,刨出来就有了铜锈,谁也不会怀疑这是假的。

    老同说:“草原上的人很忠诚笃信,他们见到成吉思汗的铜盔,就如同见到成吉思汗本人,成吉思汗还被草原人称为大可汗。所以,只要谁拥有了大可汗的铜盔,谁就能够代替成吉思汗发号施令,谁就能够统治草原。”

    我问:“一个几百年的铜盔,就有这么大的效力?”

    老同说:“成吉思汗死后,陵墓众多,真假莫辨,为的是防止盗墓,而他留下的唯一物品,听说就是这个铜盔。几百年来,草原人都对成吉思汗顶礼膜拜,见物如见人。拿到铜盔,就可以号令百万草原人。”

    我问:“这个铜盔在哪里?”

    老同说:“这是草原人最大的秘密,他们不会告诉别人。几百年来,土匪、盗贼、官府,都想得到这个铜盔,但是都没有如愿,甚至有人怀疑铜盔的传说是假的。然而,最近,铜盔的行踪暴露了,它就藏在赤峰县。”

    我惊讶地问道:“真的吗?它怎么会来到赤峰县呢?”

    老同说:“铜盔本来一直秘密供奉在乌兰察布的一座寺庙里,但是,最近这两年风声很紧,土匪想得到,马贼想得到,官府想得到,日本人也想得到,寺庙里的和尚就派人把铜盔秘密带到了赤峰县。”

    我问:“这些情况,你怎么知道?”

    老同说:“我一直在暗中保护铜盔,我是成吉思汗的传人。”

    奇怪了,成吉思汗的传人,为什么不姓成,而姓同。我问:“你是成吉思汗的传人,那你到底姓什么?”

    老同说:“几百年来,民族大融合,我们成吉思汗的传人有了各种姓氏。”

    我说:“铜盔留在赤峰县的寺庙里,那一定是很安全的。你要我做什么?”

    老同说:“不,铜盔在赤峰县的寺庙里,一点也不安全。护送铜盔的两个喇嘛很可靠,但是赤峰县寺庙的喇嘛心怀鬼胎,他们一直想害死两个护送铜盔的喇嘛,将铜盔占为己有。如果铜盔落入这伙贼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老同顿了顿又说:“我无法出去,我需要你把铜盔从赤峰县的寺庙里取出来,交给一个人。铜盔在这个人的手中,是绝对安全的。否则,铜盔落入贼人手中,就会生灵涂炭。”

    听到老同这一席话,我心中一股神圣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感到自己要去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要去做一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问:“我要去偷取铜盔,可是你知道铜盔放在寺庙的什么地方?”

    老同说:“这座寺庙有一间地下室,地下室里有三道门,每道门上都挂着铜锁,打开三把铜锁后,就进入了内室,内室有一座塑像,是寺庙首任住持的塑像,塑像中空,里面藏着这个铜盔。”

    我好奇地问:“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老同没有接过我的话,而是继续说:“寺庙里养有两头牧羊犬,牧羊犬有牛犊大小,这是真正的蒙古牧羊犬,草原人叫它东方咬狼犬,它能够驱赶并咬死草原狼。”

    我说:“蒙古牧羊犬,没有听过。我只听过藏獒,大家都说这种犬很厉害。”

    老同说:“和蒙古牧羊犬比起来,藏獒什么都不是。藏獒和蒙古牧羊犬一样凶猛,但是藏獒的智商远远跟不上蒙古牧羊犬。蒙古牧羊犬被草原人广泛饲养,自从降生的那一刻,就和羊群生活在一起,和羊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草原人放牧羊群的时候,把羊群交给蒙古牧羊犬,自己跑到背风处喝酒吃肉,而蒙古牧羊犬尽职尽责,守护着羊群,让狼群没有机会侵扰。到了冬季,很多小型动物冬眠,草原上缺少食物,狼群趁着夜晚,就会冒险攻击羊群。蒙古牧羊犬在蒙古包外与狼群展开厮杀,常常碰得蒙古包砰砰作响。天亮后,草原人走出帐篷,只看到狼七零八落的尸体,而蒙古牧羊犬浑身血迹,傲然屹立。一只成年蒙古牧羊犬,可以击败两三只野狼。”

    我害怕了,我说:“寺庙里有两只蒙古牧羊犬,我可不敢去啊。”

    老同说:“蒙古牧羊犬尽管极为凶猛,一见到狼就会扑上去咬死,但是对人和羊群都很好,这是由它们的天性决定的。大约一千年前,生活在大兴安岭的早期蒙古人,向西迁徙,来到了呼伦贝尔草原,随同这群早期蒙古人迁徙的,还有一种猛兽,它们体格健壮、毛皮厚实,极有力量和智谋,而且敢于与老虎豹子等大型猛兽搏杀,它们对人忠心耿耿,对人赖以生存的羊群也尽职尽责,这种猛兽就是蒙古牧羊犬。此前的蒙古人在大兴安岭以狩猎为主,此后的蒙古人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以游牧为主。你刚才所说的藏獒,其实是蒙古牧羊犬的变种。”

    我不解:“藏獒怎么会是蒙古牧羊犬的变种呢?”

    老同说:“当年,成吉思汗率队西征,带着一支蒙古牧羊犬组成的军队,这些蒙古牧羊犬随着蒙古大军走遍了西域和西亚、中亚和欧洲的很多国家,蒙古牧羊犬与当地犬种杂交融合,就衍生出了藏獒、土耳其安纳托利亚牧羊犬、高加索牧羊犬、中亚牧羊犬等犬种。因为这一带高山峡谷,草原戈壁,气候环境都极为恶劣,所以蒙古牧羊犬拥有了极为优良的基因,以至于它繁衍出的这些犬种,也拥有了它的优良血统。”

    老同顿了顿又说:“正因为蒙古牧羊犬对人忠心耿耿,对人没有防范之心,所以,只要你略施小计,就能够对付这两头蒙古牧羊犬。世界上,最难对付的是人,人心比猛兽险恶百倍。”

    我说:“盗取铜盔,第一要对付这两头蒙古牧羊犬;第二要对付那三把铜锁;第三,恐怕寺庙里还有看护的人吧,这些人也需要对付。这个任务确实太艰巨了。”

    老同说:“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这点小事就能难倒你?”

    我想了想说:“对付那两只蒙古牧羊犬,我可以先和它们混熟,我也有机会和它们混熟。寺庙是一个开放的地方,我只要天天进去,送给它们吃的东西,这样一月半月过后,它们就会和我熟悉。这样,我夜晚偷盗的时候,它们就不会作声。”

    老同说:“这是一个好办法。可是,我们等不到一月半月了,一月半月过后,铜盔就会被那些坏喇嘛抢走,到时候再夺取,就千难万难。草原这么大,他们随便藏在一个什么地方,我们都没法找到。”

    我又想了想说:“江湖上有一种对付看家犬的办法,就是把肉泡在酒中,让看家犬吞噬,等到看家犬酒醉昏睡,我们再进行偷窃。”

    老同说:“这个办法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但是,这种办法对付劣等狗可以,对付聪明凶悍的蒙古牧羊犬,就不管用了。”

    我又努力想了想,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把这两只蒙古牧羊犬引开。蒙古牧羊犬对主人忠心耿耿,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弱项。我可以先在寺庙外挖好陷阱,等着它们,然后将它们引入陷阱中,这样就可以大胆偷窃。”

    老同说:“对呀,蒙古牧羊犬只是禽兽,再聪明的禽兽,也不是人的对手。”

    我说:“寺庙中有喇嘛看守,也不要紧。我可以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偷窃。可是,那三把铜锁我没有办法。”

    老同说:“我可以教给你开锁的办法。任何一把锁子,都是人制造的;凡是人制造的东西,都有破解的方法。”

    老同说完后,就让我搀扶着来到铁栅栏门后,他一手托着锁子,一手向我比画着,他说:“锁子就像一座城堡,城堡最薄弱的环节是在城门,锁子最薄弱的环节就在钥匙插孔。攻打城堡,总是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城门;要打开锁子,只能从钥匙插孔这里想办法。一般的锁子都会有钥匙插孔。”

    我说:“常言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锁子千变万化,又怎么才能打开?”

    老同说:“也不尽然,有的锁子就没有钥匙,比如赤峰寺庙的那把锁子。”

    老同接着说:“赤峰寺庙的地下室有三道门,每道门上的锁子都不一样。第一道门用的是无钥匙锁,第二道门用的是暗门锁,第三道门用的是密码锁。三道锁的秘密,除了寺庙住持之外,就只有我知道了。”

    我很好奇,这个老同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怎么会知道寺庙里的秘密。寺庙的地下室外人肯定不能进入,而外人更不知道锁子的秘密。我想询问他,但是多长了一个心眼,我感觉老同实在太神秘了,他一直在痛骂公门中人,显然不是公门中人;他对江湖黑话一窍不通,显然也不是江湖中人。不是公门中人,也不是江湖中人,那么就是平常百姓了,可是平常百姓又怎么会开锁,怎么会知道草原上那么多的事情?

    老同接着说:“你进入了赤峰寺庙后,走到后殿,后殿供奉着一尊大黑天神,神龛下有一块木板,揭开木板,就进入了地下室……”

    我问:“什么是大黑天神?”

    老同说:“大黑天神就是婆罗门教湿婆的化身,三头六臂,面目狰狞,它是佛教中的护法神,也是婆罗门教中的医神。”

    我点点头。

    老同接着说:“地下室的第一道门,用的是无钥匙锁。它没有钥匙,也不用钥匙开启。要开启它,只有一个方法,用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握住锁壳,用左手的这三根手指握住锁梁,锁壳和锁梁轻轻挤压,又轻轻抽开,掌握好支点和着力点,就能够用巧劲开启它……”

    老同正说着,突然院子里传来了呼喝声,一道黑影像闪电一样从铁栅栏门外闪过,接着,听到了两声枪响,和追击的迟钝的脚步声。开枪的是监狱的看守,仅仅听他们的脚步声,就知道他们是无法追赶上前面那个人的。

    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前次夜晚看到的那些人中的一个?还是被关在监狱中的越狱者?这个人身手不凡,显然是江湖中人。

    两声枪响引起监狱里很大的骚动,我听见几乎每间牢房里都有了声音,喊叫声、说话声、起身声、询问声……响成一片,几枝火把走进了监狱里,一群看守挥舞着刀枪,气势汹汹地喝令:“闭嘴,闭嘴。”

    过了好久,牢房外才静息了,看守们也离开了。

    老同又接过刚才的话题说:“第一道门锁是无钥匙锁,第二道门锁是暗门锁。”

    我问:“什么叫暗门锁?”

    老同说:“暗门锁比一般的锁子更进一步,它的锁孔藏在机关里面。一把暗门锁,不懂的人拿起来查看,怎么也找不到锁孔的,而懂得其中窍门的人,却会轻易打开。赤峰寺庙的这把暗门锁,锁梁上雕刻有一把辟邪剑,只要你按住剑柄,锁子底部的铜片就会移开,露出锁孔。这样,暗门锁就变成了普通的一把锁。”

    我问:“就算普通的一把锁,我也没法打开。”

    老同说:“像牢房这把锁子,就属于最普通的锁子,只需要找到一根铁丝,铁丝一端弯成弧形,倾斜着将铁丝伸进锁孔,然后试探着一挑一勾,再一拉,就会打开锁子。”

    老同从他的鞋底取出了那根铁丝,用手指扭一扭,交到我手中,我看到前端确实有了弧形,像汤匙的样子。我把前端伸进铁锁中,满心以为很快就能够将铁锁打开,可是,无论我怎么勾拉,锁子都不能打开。

    老同接过铁丝,手腕一抖,锁子就打开了,他说:“打开锁子需要技巧,你的手指要能够通过铁丝感触到前端的细微变化,当铁丝的弧形顶端抵住锁簧的时候,会有轻微的震动,这时候再拉,锁子就会打开。”

    我问:“第一道锁是无钥匙锁,第二道锁是暗门锁,第三道锁是密码锁,什么是密码锁?”

    老同说:“密码锁是一种横式圆柱形状的锁子,在圆形柱芯上排列着五个拨轮,轮子都能转动,每个轮子上刻着四个汉字,一共是二十个汉字,当左右五个汉字能够组成一句密码后,锁子就会打开。”

    我问:“要组成什么密码?”

    老同说:“每一个密码锁的密码都不一样,密码一般上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诗句,这把密码锁的密码是‘火汤自摧折’。”

    我说:“火汤自摧折,这是来源于《大悲咒》中的一首诗句啊,不同的是将两句诗合为一体。原文是这样的: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枯竭。”

    老同说:“是的,空门中人能够猜对《大悲咒》,但是猜不对‘火汤自摧折’。至于尘世的人,更不知道《大悲咒》为何意。咦,你怎么会知道《大悲咒》?”

    我说:“我当过和尚。”

    我想着老同会继续追问我和尚的事情,可是他没有追问,他说:“三把锁子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好好揣摩,争取早日把铜盔取出。我也会帮你找到大钻石。”

    我点点头。

    老同又说:“你只能晚上出去,赶天亮回来。早晨放风的时候,会清点人数,开饭的时候,还会清点人数。”

    我说:“我会的。”

    天亮了,院子里响起了看守的吆喝声,我说:“我今晚就出去,先查看地形。”

    老同说:“我晚上会开锁,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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