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2:天下第一帮-晋北帮遭受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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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常家大院后,我又掩盖好洞口,把水瓮搬到原位,这样,不知道通道的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洞口了。

    我把这条秘密通道的位置,告诉了狐子。狐子说:“太好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就从这里逃出去。”

    我问:“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狐子说:“常家大院检查太严格了,门口那几个坎子真不是玩意。我们都是分批混进来的,有的扮作卖瓜子的,有的扮作卖香烟洋火的,还有的扮作送礼品的,进来后,再聚在一起。”

    坎子是江湖黑话,就是门卫。

    我问:“常家大院为什么会这么严格?”

    狐子说:“常家大院被偷了好几次了,而且都是在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我估计这里面有内鬼。”

    我问:“来我们雁北地盘上偷窃,怎么说也得给我们打个招呼啊。”

    狐子说:“道理是这样的,但是江湖上也有一种贼,流窜偷窃,一偷就走,销声匿迹,草原帮就经常干这种事情。这种贼在常家大院偷窃后,常家大院通过熟人找到我们,我们从上到下追查,发现根本没有人进入常家大院偷窃。常家大院防守那么严密,我们要进入尚且不易,外地贼又怎么能够得手?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内鬼。”

    一方面是常家大院防守异常严密,一方面是常家大院里有内鬼。我们不但要防范大院里的坎子和家丁,还要防范那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内鬼。想要把大钻石偷走,这个难度相当大,成功的概率相当小。

    又过了一天,到了我们马戏团表演的时间。

    而在马戏团表演前,戏班子已经表演过了。那天戏班子表演的是《三娘教子》,两个玩嫖客串子的扮演剧中的三娘王春娥和薛倚哥。《三娘教子》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传统剧目,很长时间里,在中国民间妇孺皆知。它的情节是这样的:有一个薛姓生意人,娶了三房老婆,出外在镇江做生意,让同乡给家中捎回500两黄金。同乡私吞黄金,假传薛掌柜的死了。于是,薛家的大老婆和二老婆都改嫁了,家中只剩下三老婆王春娥和大老婆的儿子薛倚哥,还有一个老仆人。三娘王春娥含辛茹苦,供养薛倚哥读书,而薛倚哥在学校里听同学说王春娥不是自己的亲娘,遭同学耻笑,不愿再去读书,三娘一刀剪断正在织的布匹,声情并茂地唱道:

    小奴才不读书把娘气坏,

    有几个年幼人儿且听来。

    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

    石敬瑭十三岁拜帅登台。

    三国中周公瑾名扬四海,

    七岁上学道法人称将才。

    十三岁在东吴挂印为帅,

    烧曹兵八十万无处葬埋。

    那都是父母养非神下降,

    难道说小奴才禽兽投胎?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在台上一本正经,装得廉洁奉公,一副淑女的模样,我在下面听得直笑。

    戏班子表演结束后,就是马戏团。

    我登场亮相了,我站在高高的绳索上,向四周张望,突然看到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已经换成了棉旗袍,袅袅娜娜地沿着一条小巷向前行走。她们走到了巷口,那里有黑汉子在等着她们。黑汉子看看左右无人,就带着她们钻进了一间房屋里。

    走绳索的节目还没有表演完毕,我就顺着长杆溜了下来。很多人都不满意,他们喝着倒彩:“这就完了?糊弄人嘛。”

    我装着上厕所,走向广场外面,回头看到狐子跟了上来。我这样急慌慌地从绳索上走下来,狐子也感觉到有事情。我用江湖黑话告诉他:“倒,汪排,载户。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进去了。”

    狐子立即转身离去。我看到他穿着家丁的黑色衣裤。

    我说的意思是:“东边第三排第四户,那两个荡妇进去了。”

    狐子发出暗号,打了一长两短三声呼哨,立即有三四个人不远不近地凑近他。此时,戏台子上正在上演京韵大鼓,鼓声咚咚,琴声咿呀,打几声呼哨并不会引起人们注意。

    狐子带着他们赶往那间房屋。他们走到房屋门口的时候,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刚刚走出来,脸上还是红晕一片。狐子他们径直冲进去,看到黑汉子的裤子还没有提起来。

    天气寒冷,这间废弃的房屋里没有生火,黑汉子和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草草了事。

    狐子一把掐住黑汉子的脖子,大声喊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在常老太爷的寿礼上干这种苟且之事。走,我们去见常老太爷。”

    黑汉子吓坏了,他扑通一声跪下去,连连求饶:“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一看眼前的情势,马上扑上去,一人抽了黑汉子一个嘴巴,然后哭哭啼啼地说黑汉子强暴了她们,让狐子给自己做主。

    狐子一本正经地训斥黑汉子:“常老太爷平日对你不薄,你竟然背着常家老小干出奸淫的丑事。强奸民女,罪不容诛,现在,常老太爷也保不了你了,只能拿你去见官。”

    黑汉子望着狐子,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他说:“是这两个臭婊子勾引我,不是我强暴她们。”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一人踢了黑汉子一脚,高个子说:“你把小女子的衣服都撕烂了,还敢说没有强暴?”

    狐子一看,高个子的棉旗袍上果然掉了一个扣子,估计是刚才黑汉子心急火燎,弄掉了高个子的扣子。

    黑汉子看着狐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是什么来路?我在常府多年,看着大哥面生,也许是兄弟我眼拙。”

    狐子说:“我是什么来路,你很快就知道了。”

    狐子让一个兄弟带着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去往隔壁房间,他叮咛那个兄弟:“千万看好了,别让这两个女人跑了。”

    这名兄弟名叫小七子。

    小七子走后,狐子低沉着声音问黑汉子:“告诉那两个女人藏宝的地点没有?”

    黑汉子问:“什么藏宝地点?”

    狐子说:“放常老太爷寿礼的地方。”

    黑汉子说:“她们一直问,但我没有说。”

    狐子问:“为什么没有说?”

    黑汉子说:“我知道她们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告诉她们藏寿礼的地方。我如果说了,她们就不会再找我。”

    狐子说:“你还这么狡猾,想多占几天便宜。”

    狐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杆笔和一张纸,笔是那时候非常少见的自来水笔,纸是中药房用来包裹药材的黄麻纸。狐子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让黑汉子大声念出。

    隔壁房间里,两个玩嫖客串子的看到只有小七子看守着她们,就向小七子抛媚眼,嗲声嗲气地和小七子套近乎。

    小七子面红耳赤。

    突然,她们听到了黑汉子的声音:“宝贝昨晚搬走了,藏在郎家沟。”

    接着,传来狐子的声音:“你说谎,再给老子说一遍。”

    黑汉子又说了一遍:“宝贝昨晚搬走了,藏在郎家沟。”

    狐子气势汹汹地骂道:“怎么会在郎家沟?你说谎,看老子撕碎你的嘴。”

    黑汉子当当在地上磕头,他说:“真的在郎家沟,郎世泰家。”

    狐子问:“怎么会在郎世泰家?”

    黑汉子说:“郎世泰是常老太爷的外孙。我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在认真听着,听到那边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推门进来,叫走了小七子。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赶紧耳朵贴在门缝偷听。

    门外,小七子和那个人交谈。那个人告诉小七子,黑汉子已经交代了,常老太爷的所有寿礼,昨夜都偷偷搬走了,藏在郎家沟郎世泰家。小七子问,郎家沟怎么走?那个人说,郎家沟距离常家大院有十多里,出门向东,走五六里,遇到十字转弯,向左拐,再走五六里,下一个大坡,坡底就是郎家沟。小七子问,现在我们怎么办?那个人说,让小七子守在这里不要动,看着这两个女人,他们带着黑汉子,今晚去郎家沟。

    两个女人听得心花怒放,想尽各种办法,想从黑汉子口中套出寿礼的藏身之所,黑汉子总是遮遮掩掩,欲说还休,只是要她们脱衣服。现在,她们终于亲耳听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小七子走进来,她们赶紧贴墙站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狐子推门进来,两个女人看到另外的人和黑汉子渐离渐远,走出了这座院子。

    狐子对小七子说:“我们今晚要去郎家沟,你在这里看着这两个女人,别让她们跑了。”

    小七子说:“有我看着,她们就跑不了。”

    狐子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再没有了脚步声,甚至连一声鸟雀的叫声也没有,两个女人开始贴上了小七子,高个子扭摆着腰肢,凑近小七子,脸上带着狐媚的笑容。小七子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儿,高个子就飞脚踢向小七子,矮个子也伸出拳头,一拳打在小七子的肩膀上。

    小七子看到这两个刚才还千娇百媚的女人,突然变成了黑白双煞,他夺门而走,逃到院子里。院子里靠墙放着一把铁锨,小七子绰锨在手,准备迎击两个女人,可是那两个女人并不恋战,她们打开侧门,飞快地消失了。

    不久,戏班子出现在了大门口,他们连这几天唱戏的工钱也没有结清,就要走出常家大院。领头的那个中年男子泪流满面,他对坎子说:“家里老娘突然去世,要回去奔丧。”

    坎子问:“你怎么知道?”

    中年男子指着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说:“她们中午出去,遇到了前来报信的人。”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赶紧点头说:“是的,是的。”

    坎子禀告过了主事的人,将戏班子放走了。

    斜阳的余晖照耀着戏班子,戏班子在城外的道路上走得风尘仆仆。在常家大院一棵大树后,我和狐子目送戏班子远去,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

    此后,戏班子从常家大院的舞台上退出了,他们想要再进来,已经不可能了。

    黑汉子对我们说,所有寿礼都装在竹筐里,竹筐藏在一间地下室里,地下室在一座废弃的院子里。

    快要到黄昏的时候,狐子和黑汉子在前面走着,另外几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即使遇到熟识的人,也不会想到我们是一伙的。狐子和黑汉子在一座废弃的院子门前停住,推门而入。

    对面院子里有一间上房,上房里两个观望的人影,急急消失了。

    打开两扇咯吱吱尖叫的门扇,走进一座长满了荒草的院子,院子里放着一架胶轮大车,车辕已经朽了,车厢上的铁钉也生锈了,显然很久没有用。穿过走廊,走到一间放满了农具的房屋。房屋不大,靠墙的地方放满了铁锨、木锨、镰刀、榔头、耩子、犁、耧、耙、耱、扫帚,墙壁上挂着和吊着筐子、粪笼、簸箕、笸箩、筛子、斗、长绳,房屋的最里面,放着一张木柜,柜上放着锡制的马灯、烛台、酒壶,和泥土烧制的碗、罐、杯、盏。

    抬走柜子,墙壁上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洞口通往地下室,黑汉子说:“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狐子走出这间堆满了农具的房屋,他看到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赶上来了,他对也赶上来的小七子说:“去常家祖祠,把大家都叫过来。东西一到手,就扯呼。”

    洞里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极其强烈的霉味。狐子让人从隔壁房间里找出了一块棉毛毡,裹在树棍上,打碎马灯,蘸上灯油。火把伸进洞口,看到里面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狐子让黑汉子在前带路,黑汉子扑通一声跪下了,他哀求着:“饶了我吧,里面有机关。”

    狐子问:“里面有什么机关?”

    黑汉子说:“机关只有常家的人才知道,我们只是把筐子抬到这里。常家人放进去的。”

    狐子想了想,让身后的人把院子里胶轮大车的车轱辘拆下来,顺着台阶滚进了洞里。

    车轱辘腾腾腾地滚动在地下室阴暗潮湿的地面上,突然,两边洞壁嗖嗖嗖射出了雨点般的箭镞,车轱辘快要滚到尽头的时候,地面塌陷,车轱辘掉了下去。

    狐子让人把另一个车轱辘也推进地下室,这次,再没有乱箭射出,车轱辘一直畅通无阻地滚落到了陷坑里。

    狐子说:“我还以为有多厉害的机关,原来就只有这么一点。”

    狐子带着两个人走进地下室,让其余的人在外面望风。他们打着火把走到陷坑边的时候,狐子看到陷坑足有几米宽,无法跨越,就从腰间抽出软竿,一甩,软竿就勾住了装着宝贝的筐子,使劲一拽,筐子就飞越陷坑,落在了他的手中。

    然而,筐子的后面又连着机关,筐子一离开墙角,触动机关,洞顶上落下了雨点般的石块。

    石块落下来,将狐子和那两个弟兄砸得鲜血迸裂。他们倒了下去,石块将他们掩埋,临死的时候,狐子高高举起了筐子,石块的外面露出半个筐子。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七子带着豹子来到了,豹子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的泪水突然涌出来。

    豹子跳进地下室,连续几个纵跳,来到了竹筐边,将竹筐从乱石中抽了出来。

    豹子刚刚回到院子里,突然院门打开,涌进了十几个人,他们从怀中掏出了刀子和绳钩,一个留着长发和长须的中年人对我们喊道:“识相的,留下东西,走人!”

    我看到那十几个人里面,有靛蓝脸,他们肯定就是草原帮的。

    豹子朗声说道:“说得轻松,想死的就放马过来,谁先来领死。”

    草原帮还没有说话,门外的巷子里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枪响,有一个声音传进来:“守住门口,一个也不让跑了!”

    常家大院的家丁到了。

    靛蓝脸一个急转身,关上了院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门外,传来了家丁乒乒乓乓的砸门声。

    豹子悄声给身边两个人说:“快点和呆狗找钻石,只带钻石,跟着呆狗先走。”那两个人转过身来,我看到居然是燕子和冰溜子。

    燕子过来,把竹筐倾翻,里面滚出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盒子。我和他们顾不上打招呼,先从里面寻找钻石,打开一个,是金镯子,扔在一边;又打开一个,是金项链,又扔在一边……

    草原帮开始向我们围攻,有两个人扑向竹筐,豹子一脚一个,把两个都踢飞了。其余的人看到豹子如此神勇,再没有人敢向前。

    长发长须的中年人说话了,他说:“江湖规矩,见者有份,你们岂能独吞?”

    豹子说:“家丁就在门外,只有同心协力,才能闯出去,有话出去后再说。”

    我打开一个翠绿色的盒子,看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我问燕子:“是不是这个?”燕子说:“是的。”

    我将大钻石装在口袋里,口袋里还装着小蛇。冰冷的钻石一挨上蛇身,我能够感到蛇很兴奋,它在蠕动着。燕子一纵身就翻上了院墙,我和冰溜子也翻了过去。

    院墙那边埋伏着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家丁,他们看到我们突然翻过墙来,就哗啦啦拉响枪栓,可是,家丁的枪法实在太差了,一颗枪子钻进了青砖砌就的墙壁里,一颗枪子一路尖叫着,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燕子手臂一扬,一名家丁倒了下去;另一名家丁正在装填枪弹,突然看到燕子会使飞镖,叫声妈呀,丢了枪支,趴在了地上。

    我带着燕子和冰溜子连翻过几道院墙,身后传来了杂乱的枪声、愤怒的呼喝声、兵器相撞的铿锵声、受伤倒地的呻吟声……常家大院尽管地形复杂,但是我这几天已经摸熟了,整个房屋的结构,是按照八卦形式来建造的。八卦图案,想难倒别人容易,可难不倒我,我是江相派的传人,江相派的内容之一,是看风水,而看风水,则离不开八卦罗盘。

    我懂得八卦,但是晋北帮的其他人不懂八卦,我在前面带路,燕子在每一个拐角处都留下标记。江湖上,各行各业,各门各派的标记都不一样。江相派中,神行太保留下的标记是一把刀子;盗窃门里,晋北帮留下的标记是一只燕子。

    燕子手拿飞镖,她勾画标记极为娴熟,寥寥数笔,一只展翅飞翔的燕子就画出来了。

    我带着他们一直来到了那间有着地道的院子里。

    我走进灶房,刚刚搬开水瓮,隔壁房间里突然走出了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那个女人正是唱京韵大鼓的。

    唱京韵大鼓的看着我哈哈大笑:“小兔崽子,这些天看着你鬼鬼祟祟,果然得手了,准备跑路。”

    她身边的一个男人说:“把东西留下,放你一条生路,否则,这间院子就是你的坟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京津帮果然阴险毒辣。

    我把大钻石塞到燕子手中,顺手操起灶膛前的炭锨,对她说:“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炭锨尽管只有两尺长,是给炉膛里添加煤炭用的,但是,它是生铁制造,打斗起来,也不失为一件好兵器。

    冰溜子看到燕子拿着大钻石,就拉着燕子的手臂说:“快走。”

    燕子甩开了冰溜子的手臂,她说:“要走,你一个人走,我在这里陪呆狗。”

    那三个人看到大钻石在燕子手中,又看到我手中拿着炭锨,就把房檐下挂着的锄头拿下来。锄头前面是弯的,也是生铁打造,后面装着长长的足有四五尺长的锄把。那时候的庄户人家,都喜欢把锄头挂在房檐下。

    两尺长的炭锨,在一米五长的锄头面前,立刻落了下风。

    我把炭锨丢向一名男子,那名男子一闪身,炭锨插进了院子的花坛里。燕子把飞镖扔出去,另一名男子连滚带爬躲开了。唱京韵大鼓的女人看到我们手中没有了兵器,就从腰间抽出长鞭,笑吟吟地走上来。

    手中没有了兵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口袋里一阵蠕动,我才突然想到还有小蛇在口袋里。我从口袋里把小蛇掏出来,扔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看到一团绿色的东西飞过来,就伸出手臂一挡,满以为挡住了,事实上确实也挡住了,但是那个女人没想到这是一条小蛇,小蛇趁机缠住了那个女人的手臂,然后狠狠咬了一口。

    那个女人把长鞭丢在地上,尖声大叫:“啊,蛇!啊,蛇!”

    两个男人看着一条翠绿色的小蛇,沿着女人的手臂蜿蜒而上,钻进了她的领口里。他们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帮吧,不知道怎么帮;不帮吧,于心不忍。

    我们趁机钻进地道逃走了。

    我们回到武周山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

    这一晚,突然刮起了大风,风声像千军万马,在窗外呼啸而过,摇撼着树枝,撕扯着树叶,仿佛征战之声。我们都没有睡着,谁也睡不着。山下的常家大院里,剑拔弩张,刀光剑影,晋北帮正在那里酣斗,不但要和常家大院的家丁斗,还要和草原帮斗,也许还要和京津帮斗。大钻石在谁手中,谁就会成为大家的敌人。

    黎明时分,小院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燕子打开院门,我看到豹子他们回来了。

    豹子的背上有一道伤口,那是被人砍了一刀,伤口透过棉衣翻了出来,钟老头急忙去房中拿出了金疮药。豹子坐在凳子上,钟老头把黑色的粉末状金疮药倒在豹子的伤口上,豹子神态自如,谈笑风生。其实我知道,金疮药倒在伤口上,就像刀割一样疼痛。

    大家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个人。

    第二天,常家大院的城门口,悬挂着几具尸体,其中有两具,是晋北帮的。虎爪让拿出一千块大洋,送到死者的家中。

    江湖之上,死生再正常不过。只要跨入江湖,生命就不再由自己决定。

    常家大院开始追查大钻石的去向,并向官府报案了。官府来人在常家大院查看,看到墙壁上有各种形状的标记,他们不知道这些标记是什么意思,只好将此案列为悬案。

    所谓悬案,就是悬而未决的案件。

    此次事件过后,虎爪对我更看重了。我能够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多了一种亲切和慈爱。

    有一天,虎爪让我跟着他去山中走走。我答应了。

    我们爬上了山顶,坐在一棵大树下,看远处云雾缭绕,听近处鸟声呢喃,虎爪向我说起了燕子的身世。

    燕子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燕子出生在商人之家,他的父亲在大同做绸缎生意,是大同数一数二的富商,燕子小时候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然而,突然有一天,父亲在塞外的荒漠中暴病身亡,家产又被管家勾结外人,偷盗一空。燕子的母亲带着燕子,艰难度日。

    几年后,燕子的母亲又染病身亡,临终前把燕子托付给了虎爪。虎爪是大同镖局中的一名镖师,经常给燕子的父亲保镖,和燕子的父亲情意深重。燕子将虎爪认作义父。

    后来,虎爪不再做镖师,转入了晋北帮。他在晋北帮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了瓢把子。

    燕子渐渐长大成人,耳濡目染,也成为了晋北帮的成员。可是,她的婚事却成了虎爪头疼的事情。那时候的女人,普遍缠足,而燕子从小娇生惯养,没有缠足。她不但没有缠足,而且性格泼辣,敢想敢干,风风火火,完全就像个假小子。很多大户人家,本来上门提亲,可是一见到口无遮拦的燕子,就退避三舍。所以,燕子的婚姻大事,一直拖延到今天。

    我知道虎爪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的脸涨得通红。

    我非常喜欢燕子,我喜欢燕子就像一条掉落淤泥中的癞蛤蟆喜欢一条高高地飞在天空中的白天鹅一样。当有一天,这只白天鹅飞在了自己的身边,举目可望,触手可及,那种巨大的惊喜让这只癞蛤蟆几乎要晕过去。

    我就是那只癞蛤蟆。

    在我的心灵世界里,燕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那个女人,她漂亮、苗条、活泼,却又不失温柔;她泼辣、胆大、豪爽,却又不失机智。我喜欢她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分,我喜欢她性格中的任何一个特点。我就喜欢天足,喜欢她矫健的身姿飞檐走壁;我就喜欢风风火火,喜欢她大声说话大声谈笑。

    燕子很聪明,而我很愚钝;燕子很美丽,而我很木讷。燕子是山岗上那朵最美丽的花朵,而我是山谷中无人知晓的野百合,我没有想到,野百合也有春天。

    虎爪说:“把燕子托付给你,我很放心,因为我知道你会对燕子好。”

    我赶紧表白说:“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燕子,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燕子。”

    一个月后,我和燕子订婚了。

    订婚仪式在大同最好的一家饭店举办,来了上百人,估计都是晋北帮的人。老乞丐也来了。

    老乞丐看到我,只是眨眨眼,算是给我打了招呼,然后就坐在了里间。我看到虎爪对他极为敬重,虎爪和老乞丐说话的时候,毕恭毕敬,上身前倾;而老乞丐向他说话的时候,他一脸谦恭,侧耳聆听。

    老乞丐是谁呀?

    那天,冰溜子喝醉了,在我给他敬酒的时候,他把一杯酒泼在了我的脸上,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会打起来,但是我没有打。我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但是我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本来应该和燕子是一对的,是我抢走了燕子。

    冰溜子看到一杯酒泼在我的脸上,我没有反应,就又给我一拳。我还是没有还手。冰溜子每打一拳,我就退后一步,我退着退着,后来退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我无法再退了,冰溜子也打累了。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冰溜子转身离去,我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失去了最好的那个朋友。

    我赢得了爱情,可是失去了友谊。

    因为燕子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的接触就变得多起来,我也才知道了以前所不知道的很多秘密。

    燕子说,当时接受考试的时候,三天内要从虎爪家中偷出一种东西,在我的提议下,冰溜子假装受伤,然后我们盗取成功。其实,这一切都在虎爪的预料之中。

    虎爪爱惜我们的才能,他故意放松警戒,让我们顺利通过考试。

    一直以来,我都把这次通过考试,当成了自己的得意之作,没想到,是虎爪故意放我们一马。

    我说起了那个老乞丐,说起了老乞丐对我的指点和帮助。

    燕子说,老乞丐是虎爪的师父,当年晋北帮的头领。老乞丐以前嗜酒,总是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有一次,他独自一人在旷野中又喝醉了,遇到了仇家,仇家挑断了他的脚筋,将他丢在黑窟窿里喂狼,然后趁机夺去了晋北帮帮主的地位。虎爪走镖,经过这里,救出了老乞丐。老乞丐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虎爪。虎爪夺回晋北帮帮主的位置后,老乞丐心灰意冷,远走塞北草原,他很少回到雁北。

    我问:“老乞丐在塞外草原做什么?”

    燕子说:“做老乞丐。”

    原来他是名副其实的老乞丐。可是,以他的身手,以他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号,又怎么会当一名老乞丐呢?

    燕子说:“老乞丐离开晋北的时候,就发誓,终生只行乞,不偷盗。”

    我非常想念老乞丐,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也是对我极好的一位老人,他是我的师祖。

    我常常想,在塞外草原极寒地带,老乞丐腿脚不便,他生活肯定不易。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塞外草原找他。

    我没有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

    我和燕子订婚后,和冰溜子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也很尴尬。有一天晚上,他对我说:“燕子本来应该是我的女人,你凭什么抢走她?”

    我说:“我没有和你抢。”

    冰溜子说:“你比我长得好看吗?”

    我说:“没有。”

    冰溜子说:“你比我聪明吗?”

    我说:“没有。”

    冰溜子说:“你比我偷艺高超吗?”

    我说:“没有。”

    冰溜子说:“那为什么燕子会成为你的女人?”

    我问他:“如果老虎扑向燕子,你会迎上去,让老虎吃了你,而让燕子存活吗?”

    冰溜子低着头沉思。

    我说:“如果老虎要在我和燕子之间吃一个人,我会让老虎吃了我,让燕子活下去。”

    冰溜子说:“你净说这些球不挨蛋的话,老虎在哪里?”

    我清楚地知道,冰溜子比我好看,比我聪明,比我技艺更高,但是,他不会用全部的生命来爱燕子,而我则是用全部的生命来爱燕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爱燕子更深。

    谷雨那天,是虎爪的生日。这天是虎爪五十岁的生日。

    燕子是虎爪的义女,但是她称呼虎爪为伯伯,人们都把燕子当成了虎爪的侄女。虎爪有妻子,但是没有孩子。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如果不生孩子,丈夫可以名正言顺地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然而,虎爪没有纳妾。虎爪身为晋北帮帮主,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人们总以为他的妻子美若天仙,然而,虎爪的妻子一点也不漂亮,她和那个年代无数四十岁的乡下女人一样,皱纹过早地爬上了额头,一个女人该有的美丽和优雅,已经荡然无存。

    虎爪不好色,不好赌,不好酒,一个男人最普遍的嗜好,虎爪都没有。虎爪只有一个爱好,就是结交天下豪杰。

    虎爪生日那天,来了很多江湖朋友。

    我担心在这一天,冰溜子又喝醉了,会再次向我发难。可是,我到处寻找,也找不到他。

    就是在这一天,官府包围了虎爪家。

    这一切来得很突然,然而这一切又是有预谋的。官府专门选择在虎爪生日的这一天,专门选择虎爪的江湖朋友都在场的这一天,要将虎爪和他的朋友一网打尽。

    虎爪一被包围,他就意识到官府是冲着什么来的,他从密室里取出大钻石,交给我,让我带着燕子从密道逃走。

    燕子说:“你也走吧。”

    虎爪说:“朋友们因我而来,我不能丢下朋友们。”

    燕子说:“你逃走了,他们找不到你,也不会把朋友们怎么样。”

    虎爪说:“只要我跟着他们走,他们就不会为难朋友们。”

    虎爪将燕子和我推进密道,然后盖上了木板。他隔着木板对我们说:“去塞北草原找师祖。”

    我们无法推开木板,只好含泪离开。

    就这样,我们和虎爪分别了。

    后来我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大钻石而起。常老太爷的儿子在京城做高官,屡次催促询问钻石失窃案的进展情况,然而官府一筹莫展。江湖上的朋友知道大钻石在晋北帮手中,然而没有人告诉官府。江湖帮派之间有矛盾,但是有矛盾会按照江湖规则解决,绝不会让官府参与进来,他们不愿做叛徒。江湖上的叛徒会被认为是最不齿的,这种叛徒指的是背叛师门,投靠官府。

    官府找不到大钻石的下落,就悬赏通缉。这时候,情场上失意的冰溜子站了出来,他继出卖了梁山帮后,再次出卖了晋北帮。

    虎爪曾经派人去往山东,打听梁山帮和崂山帮的情况,打听冰溜子的底细,然而山东这两大帮派已经烟消云散,隐没江湖。曾经的帮众要么销声匿迹,要么改换门庭,虎爪查不到冰溜子的底细,他爱惜冰溜子的才能,宁愿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然而,屋漏偏逢连阴雨,麻绳偏从细处断,偏偏事情又出在冰溜子身上。

    虎爪被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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