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2:天下第一帮-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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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手轻脚地跑进了房间里。房间里依旧鼾声一片,他们不知道此刻,常家大院里正上演着惊险激烈的大剧。

    这个马戏团居然也被称为走江湖的,实在是丢了江湖人的脸。江湖中人四体通透,八面玲珑,睡觉也要睁只眼,一旦有风水草动,就会做出反应。而今晚常家大院剑拔弩张,杀气四溢,他们居然呼呼大睡。

    也许,他们是老老实实耍马戏的。听说河南濮阳很多村子家家户户会耍杂技,会耍马戏,他们尽管行走江湖,但是并不知道江湖规则。这个马戏团,可能就属于这一类人。

    我站在窗口,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了吆喝声和咒骂声,好像那个贼被抓住了。我在窗口等了很久,想看看这个贼是什么样子,可是他们没有带到这边来。

    常家大院静寂了,那棵大树上的女贼还没有下来,困意袭上来,我睡下了。

    第二天,常家大院更热闹了,增加了一帮戏班子,还来了一帮锣鼓队。听说这个戏班子很有名,他们刚刚在太原参加了什么比赛回来。

    锣鼓队把常家大院敲击得热火喧天,那家戏班子代替了玩嫖客串子的戏班子,玩嫖客串子的戏班子歇了一天。毕竟,一唱就是几个时辰,是一场繁重的体力劳动。

    我想,什么时候也能来一帮子耍马戏的,我们也能歇一天了,我就能够好好找找大钻石的藏身之地。

    午后,又是在那个时间,我去上厕所,昨天出现的那个同伴又在后面追上了我。

    他还没有说话,我先开口了,我痛心疾首地说:“实在没办法,老虎吃天,没处下爪。”

    他说:“不要紧,我们还有几个人也在踩点。本来已经踩好点了,可是常家人又换了地点。”

    哦,晋北帮原来派了几路人马在踩点,我只是其中之一。我这两天一直在自责,现在终于有点心安了。

    可是,心安刚过,又有点痛苦了。我为自己的无能而痛苦。那个探明了藏宝地点的人,怎么不是我?

    我问:“兄长怎么称呼?”

    他说:“你叫我柴胡。”

    前面走来了两个人,他不便久留,就匆匆对我说:“你只管盯紧那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她们应该知道新地点。”说完后,他就转身走了。

    常家为什么要换新地点?肯定是昨晚那个贼招供了。他说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常老太爷的寿礼,说不定就是那颗大钻石。所以,常家才更换了藏宝地点。

    玩嫖客串子的是否会知道新地点,有没有这种可能?有。玩嫖客串子的这两天和黑汉子打得火热,那个黑汉子是家丁们的头儿,肯定知道新地点。黑汉子知道了,就会告诉玩嫖客串子的。

    是的,只要盯紧这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就能够找到新的藏宝地点。

    还有一个人知道新的藏宝地点,就是夜晚坐在大树上盯梢的那个女贼。她一定亲眼看到黎明时分,家丁们把宝贝偷偷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戏班子要行动,只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天刚擦黑,我就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听到晓琪问我为什么这早就睡觉,我没有理他,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屁股,继续睡觉。

    睡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月亮像一弯秤钩挂在遥远的天边,漫天的星星竞相闪烁,那棵能够瞭望到常家大院的大树上,有一只猫头鹰在呜呜地叫着,叫了一会儿后,大约感到无聊,就翅膀划动着夜空,静悄悄地飞走了。

    我想起了要监视那两个玩嫖客串子的,但是不知道她们在不在,我就身子贴着房前的砖墙,这样刚好能够躲过院墙上家丁的视线。我悄悄地来到了那两个玩嫖客串子的房门前,一摸,房门没有上锁,再一推,房门在里面闩上了,那么就证明这两个玩嫖客串子的没有出去。

    我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倾听,听不到任何声响,但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的香味。两个玩嫖客串子的,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两只芦花母鸡,脸上不是涂脂,就是抹粉,那两张脸简直比屁股还白。

    房间里没有动静,估计她们今晚不会出去了,我想起了那个躲在树上的女贼。

    我相信现在能够知道那一筐宝贝藏身之所的,只有三个人,两个是玩嫖客串子的,一个是躲在树上的女贼。

    我想着只要和她和好,就能够从她嘴巴里套出新地点。至于怎么套,我没有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我急于在晋北帮中再立新功。

    月色惨淡,夜色阑珊,我避过院墙上家丁的视线,跑到那棵大树下。抬头望去,看到女贼又坐在树杈上。我三下五除二地爬到树枝上,一看,感觉不对劲;又一摸,发现那是一件棉衣裳。

    不好,这个女贼给我设圈套了。能够知道她躲在树杈上的,只有我。她把棉衣裳放在树上,显然是为了防备一个人,这个人只可能是我。

    快走!

    我从树干上溜下来,刚想抬脚走,突然看到空中一道黑影闪过,我的脖子被绳套套出了。

    绳套加劲,将我拉得趔趔趄趄。我想喊,又不敢喊;想挣扎,又担心弄出声音来。就这样,我被绳套拉到了墙角。

    墙角黑暗中,站立着一男一女。那个男人手持绳索,那个女人阴险地对我笑着,黑暗中我看到她亮光闪闪的牙齿。

    果然中了他们的圈套。

    他们拉着我,拐过一道弯,从一扇侧门进去,然后掩上侧门。侧门刚刚掩上,门外就传来了家丁的脚步声。绑架我的这伙人是什么底细,我不知道。我想大声喊出来,吸引家丁过来。然而,就在我犹豫之间,那个男人将一块破布塞进了我的嘴巴里。那块破布估计是他的臭袜子,一股极其强烈的脚臭味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鼻孔,让我几乎晕倒。他奶奶的,这个人太不讲职业道德了。你用什么布都可以,我又没意见,为什么偏偏要用你的臭袜子?

    他们将我拉入一扇小门,然后下台阶,推门扇,来到了地下室里。地下室里点着蜡烛,光线强烈。突然从黑暗中来到光亮处,我的眼睛有点刺疼。

    等我适应了地下室的光线,这才看到,这里是粮仓,靠墙立着一圈粮囤。那时候的大户人家,田地很多,粮食就多,要储存粮食,不用桶,不用瓮——桶和瓮才能储存多少粮食啊——用的是粮囤。粮囤是自己制作的,用特制的又长又窄的席子,围成一个大圆圈,然后把席子一圈圈缠绕上去,等到有一人多高后,粮囤就造成了。这样的粮囤可以装几千斤,甚至上万斤粮食。而且,因为底层的粮食用席子与外界隔开,通风透气,不霉烂,不生虫。

    那个牙齿亮晶晶的女人走到我跟前,我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她居然是唱京韵大鼓的那个女人,她问我:“老娘晚上在树上凉快,你小子天天跑上去干什么?”

    我说:“我和你一样,想发点小财。”

    这个女人又问:“你是什么路数?当家的是谁?”

    我说:“我没有门派,我只是想自己捞点外财。”

    一个坐在墙角的男人走过来,他的手掌搭在我的头顶,把我的头拧过来,问道:“昨晚老子这边失了一个兄弟,是不是你报信的?”

    我说:“不是我,我才不稀罕给家丁说。”

    这个男人面容狰狞,嘴边有两道八字形的皱纹,他问:“不是你说,我们的兄弟怎么会失了?”

    我说:“我哪里知道?当真不是我说,我见了家丁,躲都躲不及。”

    八字纹的男人又问:“谁派你来这里的?”

    我说:“我是马戏团的。”

    八字纹说:“你还在骗老子这对招子。老子一看到你,就觉得你和马戏团那些人不一样,不是一个路数的,说,你进来想干什么?谁派你来的?”

    我装着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天地良心,我真的是马戏团的。”

    八字纹还想说什么,那个唱京韵大鼓的女人说:“费那么多话干什么,反正这小子也看到我们真面目,干脆给一大片子,埋到粮囤里。”

    大片子是江湖黑话,意思是大刀片。这个唱京韵大鼓的女人在台上袅袅娜娜,风情万种,谁知道心肠怎么这么毒!

    一个男子提着大刀片走过来,我一看吓坏了,赶紧喊:“合吾,合吾……”合吾是江湖黑话,意思是说,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刀片举了起来,我赶紧闭上眼睛,心想,完了,要死在这里了,这种死法实在冤枉。

    突然,地下室的门被撞开了,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喊道:“放下大片子,要不全摘瓢!”

    这句江湖黑话的意思是,放下大刀片,要不让你们全死光!

    大家全都愣住了,地下粮仓一片静寂,只有蜡烛的火苗突地蹿了一下。

    大刀片看着八字纹,八字纹使了一个眼色,大刀片从我身边走开,慢慢挪到了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旁边,突然举起刀片,想要劈下去。那个男人好像变戏法一样,从腋下抽出一根拐杖,手持拐杖末梢,将拐杖弯头伸向大刀片,一勾一扭,咔嚓一声,大刀片掉在地上,大刀片的主人痛苦地蹲在地上。

    高大威猛的男人将拐杖一甩,拐杖暴长到三米多。他手持拐杖中间,像棍子一样挥舞,只看到拐杖的影子,看不到他。拐杖挥舞的呜呜风声,激荡得蜡烛火苗摇摇晃晃。

    高大威猛的男子停住了挥舞拐杖,他一按机关,拐杖又恢复到了一米长短,他的眼光在地下粮仓里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问:“谁还想试试?”

    八字纹突然一抬手,一枚暗器激越而出,挟裹着噼啵的破空之声,高大威猛的男人抡出拐杖,暗器改变方向,插进砖墙。我看到那是一枚袖箭。

    众人的视线都停留在砖墙上那枚袖箭的时候,高大威猛的男人也一抬手,八字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枚康熙皇已经透过棉衣,插进他的肩膀里。

    再没有人敢挑衅。

    唱京韵大鼓的女人问道:“兄弟是哪一趟子的?”

    高大威猛的男人朗声答道:“大丈夫挺立天地间,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晋北帮二当家的,江湖上人称豹子。”

    唱京韵大鼓的女人立即见风使舵,她说:“原来是晋北帮二当家的,失敬失敬,初到贵地,叨扰叨扰。”她又指着我问:“这位小兄弟是?”

    豹子说:“晋北帮大当家的关门弟子。”

    唱京韵大鼓的问:“晋北帮大当家的,可否是虎爪。”

    豹子说:“大当家的纵横江湖二十年,只取贪官富商,从未失手,江湖人称虎爪。”

    唱京韵大鼓的说:“啊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咱们一家人。”

    突然,门外走进了一个人,他喊:“家丁来了。”

    蜡烛旁边的人一口吹灭蜡烛,地下粮仓陷入了一片黑暗,所有人都伏下身去,趴在粮囤下。

    地下粮仓外响起了脚步声,声音缓慢而迟钝,显然是在走下台阶。接着,传来了房门的推动声,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地下粮仓,粮仓的墙壁上印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影。那个人影在墙壁上停留片刻,然后说:“走吧。”地下粮仓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两个人杂沓而迟钝的脚步声渐离渐远。

    蜡烛又点燃了,红色的火苗照亮了地下粮仓。

    我看到地下粮仓里多了两个人,一个身材挺拔,一个形象猥琐。那个形象猥琐的人嘴角歪斜,用手捧着下巴。唱京韵大鼓的女人问:“怎么了?让你放哨,你跑进来干什么?”

    形象猥琐的人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是用手指着身边那个身材挺拔的人。身材挺拔的人伸出两只手,在他的下巴上一揉一搓,咔嚓一声轻响,下巴合拢了。

    唱京韵大鼓的女人指着身材挺拔的男人问豹子:“这位是?”

    豹子说:“晋北帮的,人称狐子。”

    唱京韵大鼓的女人说:“人称晋北帮高手如云。今日一见,才知绝非虚谈。”

    我们晋北帮的个个都是好手,一出手就挫败了这伙窃贼的锐气,我看得心花怒放。

    豹子问唱京韵大鼓的女人:“你们是京津帮的朋友?”

    唱京韵大鼓的女人说:“是的,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称我紫貂。”至于别的人,她羞于介绍,他们都在和豹子与狐子交手第一回合中,就吃了败仗。

    紫貂又说:“十年前,我们两帮派曾有一面之缘。”

    豹子说:“是的,京津帮来晋北帮做客,双方帮主相处融洽,把盏言欢,成为兄弟。当时我也在场。后来,双方帮主联手,连取京晋两地贪官巨商十三家,毫发无损,至今还被列为悬案。”

    我知道豹子说的是什么事情,肯定是虎爪用一枚康熙皇击败京津帮十大高手的事情,只是他没有说得太详细,因为对于京津帮来说,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双方帮主联手盗窃贪官巨商的事情。

    紫貂说:“十年前,我们帮主联手,纵横京晋两地;今日,我们再次联手,取走贪官财物。二当家的意下如何?”

    豹子说:“好。”

    豹子和狐子带着我走出地下粮仓,我们躲避过家丁的视线,拐过几道弯,行走几百米,一面高大的墙壁挡住了我们视线。借助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大门上方有四个大字:“常家宗祠”。

    豹子一甩拐杖,拐杖变成三米多长,然后将拐杖弯头勾住墙头,手抓拐杖,爬了上去,跳进宗祠里。狐子第二,我第三。我爬上墙头后,收起拐杖。

    这种拐杖,就是我前面说过的盗窃器具之一,行业内叫缩杆。

    常家宗祠里,供奉着常家列祖列宗的塑像。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大门关闭,所以,这里是理想的藏身之地。宗祠的最后面,有一间房屋,供奉着弥勒佛的塑像。弥勒佛半躺半卧,咧着一张大嘴在傻笑。豹子跳上佛像,抱着弥勒佛的头部,使劲转动,墙壁上裂开了一道小门。

    我们从小门探身而入,走出了十几米,空间渐渐变大,又走了十几米,来到了一座大厅。大厅里灯火透明,有十几个人坐在一起。他们看到我们走进来,一齐站起身来。

    豹子拉着我的手说:“这是呆狗。”又指着那些人对我说:“这些都是师叔师兄。”

    突然来到这里,见到这么多同门师叔师兄,我像漂泊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中一样,热泪盈眶。

    豹子坐在一张桌子边,和大家交流各方面的信息,确定下一步的计划。我插不上嘴,回头看到狐子坐在通道口,可能是监视前面的动静,就走过去和他攀谈。

    我对京津帮要对我下毒手耿耿于怀,问狐子:“我们真的要和京津帮联手?”

    狐子说:“不会的。京津帮不地道,上次帮主和他们联手,直取京晋两地十三家,他们将宝物据为私有。帮主厚道,不说什么,但是我们不答应。我们要上京城讨个公道,被帮主拦住,此后,晋北帮发誓,永不与京津帮合作联手。这是一群小人。”

    我说:“京津帮就是小人。紫貂连续几个晚上都爬上那棵最高的大树盯梢,被我发现,我没有向别人透露一个字,而他们一个弟兄失手被抓,却怀疑是我出卖了他们,就要对我下杀手,而且还不容我解释,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江湖渣滓。”

    狐子说:“你一直被暗中保护着,你知道吗?”

    我大吃一惊,又感到心头一热,我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啊。”

    狐子笑着说:“你先一晚被抓到一间空房子里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小贼把你的棉衣划破了,给你放了纸条,我们还知道。有人一直在后面盯着你、保护你,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会遭遇不测。”

    我说:“我咋一点也不知道啊?”

    狐子说:“你要能够知道,别人肯定也会知道。我们多年精修的跟踪术,岂不是白学了?”

    我很诧异:“还有一门学问叫跟踪术?”

    狐子说:“当然,江湖上处处都是学问。精修了跟踪术的人,和你相距半米远,你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发现。”

    我瞪大眼睛问:“有这么神奇?”

    狐子说:“那你试试。”

    我好奇心上来,就问:“在哪里试?”

    狐子说:“什么地方都可以。”

    我说:“那就在这里。”这里灯火通明,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

    狐子说:“好的。”

    我站起身来,向着洞口走了几步,停住脚步,狐子站在我的身后。我突然一转身,看到身后空空如也。我又转过身来,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向身后一抓,但是只抓到一手空气,身后也看不到狐子。我站起身来,然后一个扫堂腿,想绊倒他,可是,依然扫到了空气,而身后还是没有狐子。我的身体转了一个圆圈,想找到狐子,可是狐子没有在我的视线里。

    奇怪了,狐子在哪里?这简直太鬼魅了。

    狐子说:“我在这里。”

    声音来自上方,我抬头一看,看到狐子的身体拉直,绷在洞顶上。

    我震惊不已,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狐子轻飘飘地落下来,没有一丝声息,他说:“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刚开始,要做到在石板上走路没有声音;然后,做到在石子上走路没有声音;最后,要达到在落叶上走路没有声音。到了这时候,你的脚步声就彻底没有声音了,即使挨着他行走,他也听不到你的脚步声。除此而外,你还要练习极快的身法,即使对方和你咫尺之间,但无论以多快的速度,都无法抓住你,你的辗转腾挪的速度,要远远超出他的速度。你还要有判断能力,从对方的肩膀、手肘、脚跟,从他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微小的抖动,判断他下一步的动作。他向左转,你要先一步向左转;他向右转,你要先一步向后转,你要像他的影子一样紧紧缠着他,让他无法摆脱你,又无法看到你。能够做到这些,你就成功了。”

    啊呀,我惊叹不已,师父虎爪的手下真是高手如云。豹子威势赫赫,一出手就技惊四座,就像老鹰入鸟林,百鸟吓得全部噤声,真是凶猛如豹。狐子技艺盖世,这样高超的跟踪术,估计也是独步天下的,果真是灵敏如狐。

    而我,尽管经过了好长时间的训练,尽管还有老乞丐的暗中指点,我其实还是一只菜鸟,而且是这个行业里最菜的那只菜鸟。

    我们回到了大厅里,豹子他们还在开会讨论。我和狐子都闲得无聊,我就问:“那晚那个割破我棉衣的人,你看到了?”

    狐子说:“是的。”

    我问:“那个人身法好快啊,我只是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就找不到人了。他是谁?”

    狐子说:“那种身法还叫快?要是快的话,我就追不上他了。他是草原帮的。”

    我问:“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草原帮?”

    狐子说:“这个常家大院里,盯上那块大钻石的,有四家。我们一家,戏班子一家,京韵大鼓一家,草原帮一家。”

    我问:“他们都是什么来路?”

    狐子说:“戏班子是陕北帮,经常流窜于陕北和晋西北,会唱秦腔,也会唱北路梆子;京韵大鼓是京津帮,以唱京韵大鼓来掩饰身份;草原帮你还没有见过。”

    我想起了在来常家大院的路上,我们住宿在韩信峪那家车马大店,夜半听到两个人用江湖黑话对话的情景,其中有一个人是靛蓝脸,就问:“草原帮中是不是有一个人的脸是靛蓝色的?”

    狐子惊异地问道:“你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他?”

    我说起了在韩信峪发生的事情,说起了来常家大院第一天晚上,有一个使绳钩——江湖上叫软竿——爬院墙被击毙的事情,说起了靛蓝脸。

    狐子说:“靛蓝脸是草原帮的一个小头领,江湖上叫瘸狼。哦,你们有过来往的,那天晚上,割破你棉衣的,又恐吓你,最后放走你的,就是草原帮。”

    我和狐子谈兴正浓的时候,豹子在那边喊:“呆狗,呆狗。”

    我跑过去,豹子对我说:“你的任务是,只管盯紧那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只要那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要和黑汉子媾和,你马上告诉狐子。从明天开始,狐子昼夜跟着你。”

    我明白了,豹子这是要抓现场了。

    回到我住宿的地方,已经快到五更了,远处传来了鸡叫声,常家大院的公鸡也叫了起来。

    晓琪睡醒了,他问我:“你去哪里了?去了那么长时间。”

    我说:“我半夜醒来,睡不着,就出去转转。”

    晓琪说:“你要小心,那些家丁凶巴巴的,要是看到你夜晚乱窜,会找你麻烦的。”

    我感激地说:“好的。”

    晓琪说:“你把小蛇放你被窝,我要出去上厕所。”

    我吓了一跳,不敢接过去。晓琪说:“这条小蛇很温顺的,他不会咬你的,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我接过小蛇,放在被窝里,小蛇本来蜷缩一团,它冰冷的身体一挨上我,立即舒舒服服地展开了。它舒服了,可我一点也不舒服。我总想着它会突然咬我一口。

    我实在太困了,尽管小蛇就在被窝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然而,我还是睡着了。

    我睡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一看,小蛇居然安安静静地趴在我的胸口,也在酣睡。我心中一阵欣慰,原来小蛇真的通灵性,知道我是它主人的朋友,没有咬我。

    老头和晓琪、车夫他们坐在房间的土炕上,正在打牌。这种牌和今天的扑克牌不一样,这种牌已经在中国流传了很久很久,传说还是姜子牙发明的。这种牌在中国民间叫“花花”,人们把打牌叫作“抹花花”。

    我问:“今天怎么不表演了?”

    老头说:“来了一伙子耍杂技的,我们歇一天,明天再表演。”

    远近的戏班子和耍杂耍的听说常家大院过寿,都跑过来了,这是数年难遇的好机会。常家有的是钱,只要进这个门,不管表演好不好,都会给钱。

    我穿衣起床,走下土炕。我对晓琪说:“把你的小蛇让我玩会儿?”

    晓琪说:“你拿上吧。”

    我把小蛇装进口袋里,走出了房门。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好像有几只毛毛虫在爬。

    我走到玩嫖客串子的房门前,看到门上挂着铁锁,我把眼睛凑近门缝,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可是看不到。我大吃一惊,难道她们拿着大钻石离开了?

    我正在向里面窥视的时候,屁股上被踢了一脚。我站直身子,看到戏班子的头领指着我骂道:“你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偷看?有什么坏想法?”

    我赔着笑脸说:“哪能有呢?”我在心里骂:就你们这两个玩嫖客串子的烂货,让我睡我也不睡。

    头领问:“那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想找她们说个事儿,问她们胭脂哪里买的。”

    头领说:“她们去城里玩儿去了。”

    常家大院不在城里,距离县城还有好几里地。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去城里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原来今天戏班子也不唱戏了。

    她们去了城里,我就放心了。

    我在常家大院的巷道里转悠,因为是白天,又因为我是马戏团的,大家都看到过我的表演,所以没有家丁盘查我。

    在一条巷子里,有卖醪糟的老头,我坐在醪糟摊前面,喝了一碗醪糟,吃了两根麻花,和老头攀谈。老头是常家大院外面的人,进来专门卖醪糟,卖完就出去。家丁给他发了出入证,他每天凭借证件才能出入。

    晋北帮、草原帮那么浩浩荡荡一大批人,他们是如何进入常家大院的?

    常家大院的建筑结构,是典型的北方风格。前后左右都盖有房屋,前院有门,两边有侧门,后院密封。从前面看,是每家每户;进到院中,院落连通;从后面看,是高高的背墙。常家大院盖了这么多房子,但不是每座院子里都有人住,有的地方热闹,有的地方萧条。我想,那些萧条的地方,要么是生意做大,搬迁到了城市;要么就是家道中落,流落到了异地。据说,居住在这座大院里的人,虽然都姓常,但是有的已经出了五服。

    大钻石和那一筐宝贝,要藏,肯定藏在萧条的地方。我只管往人少的地方走,兴许就能找到。

    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空无一人,寂静一片。突然,我看到前面有一只田鼠。

    田鼠正在高高兴兴地奔跑,突然看到我,立即人立而起,前爪抱在胸前,探头探脑地盯着我。我突然看到田鼠,大为惊异。

    田鼠只生活在田野中,所以叫作田鼠。家鼠只生活在人类家庭中,所以叫家鼠。田鼠和家鼠尽管都属于鼠类,但是它们无论从形态到特性都不一样。家鼠肮脏不堪,而田鼠爱好整洁。家鼠什么都吃,田鼠只吃粮食。我曾经在流浪途中,饥饿难耐,吃过田鼠。

    常家大院戒备森严,院墙青砖垒成,高达数丈;院门家丁把守,层层设防,怎么会有一直生活在野外的田鼠闯进来?我感到不解。

    因为无聊,我向着田鼠追过去,田鼠扭转身,慌慌张张跑走了,我随后追赶。田鼠跑向了一条小巷,我追进小巷;田鼠跑进了一扇侧门,我追进侧门;田鼠跑进了最靠边的一间房屋,我追进房屋。突然,不见了田鼠的影子。

    这是一间灶房,但是很久没有用了,散发着经年累月的霉味,灶台上,桌凳上,落了一层尘灰。炉膛边,还堆着一捆干柴。我从干柴中抽出一根棍子,这里敲敲,那里戳戳,希望能够把田鼠赶出来,忙活了半天,连田鼠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田鼠没有出来,那肯定是已经跑出去了。可是,我一直留意着门口,没有见到它的影子,它能从哪里跑出去?是不是墙壁有洞?它从墙壁的洞口跑出去了?

    我仔细在墙壁下找,果然找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在水瓮的背后。水瓮上面大,下面小,上沿靠着墙壁,而瓮底和墙壁有一段距离,能伸进去一个拳头。

    洞口有半人高,田鼠应该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田鼠既然就能够逃出去,那么就说明这里通往常家大院的外面。我头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如果遇到危急情况,我们也能够从这里逃出去。

    水瓮里没有水,只是一口空水缸,我将空水缸挪到一边,探头进去,看到洞里一片漆黑,隐约有阴冷的风吹进来。

    田鼠从这里逃走了,说明这个洞通往外面;有阴冷的风吹进来,说明这个洞通往外面。我在灶房里找到油灯,油灯里还有半瓶油,我从灶膛下掏出封塞,绑在木棍上,一个火把就做成了。封塞是用棉布裹着棉花做成的,目的是阻挡风箱拉出的风从炉膛下漏走。

    我点燃火把,走进了黑洞里。起初,黑洞很矮,我不得不弯下身子;但是,走着走着,身体就能够站直了。

    洞壁上有铁器凿挖的痕迹,显然这个洞是人工挖成的,说不定是常家大院的逃命通道。想想也是的,万一常家大院被包围了,抵挡不住,大院里的人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走到了出口。出口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显然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我用棍子划开蜘蛛网,看到这里是半山腰,坐在地上,可以滑到山下的树林里。

    果然是常家大院的逃命通道。

    我感到很兴奋,即使找不到大钻石,找到这条逃命通道,也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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