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想获得成功的智慧，必须刻意培养自己具备“汉唐九诀”提示的关键素质。这九诀素质分别是：鸣、智、勇、技、奇、情、盟、毅、乐。

    1.西部斗智

    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综合大厅与往常机场景象一样：匆忙的旅客拖着笨重的行李直奔换票柜台，候机的人们百无聊赖地捧着报纸杂志，或者四处观望。提示航班信息的大屏幕不时跳动翻滚，吸引许多刚进入大厅的旅客驻足观看。换票区域，一队队旅客秩序井然地等待更换登机牌，工作人员在岛型工作台内紧张地工作着。成都—高原航线换票柜台的黄线外面，几个像商业旅行的人不安地来回走动，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他们的视线落在每个走向这个方向的人，满怀期望，但随着人们走向别处，旋即脸上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时，一辆黑色奥迪车飞快地驰进机场，停靠在客站，车上下来三男一女。三个男人除了其中年纪较长的一个穿着西装外，其他两人都穿着适合运动的便装。与他们同行的年轻女子亭亭玉立，像一朵静静开放的百合花，恬静优雅，散发着清新魅力。女子清澈明眸透露着梦幻般的光芒，从衣着打扮到妆容风格，都带有明媚的圣洁气息。这种美超越了一般漂亮女子那种可以描述的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她合身的运动装更在温馨中折射出飒爽英姿。这种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女子无疑具有较高的回头率，所以，这四人进入候机大厅，那女子立刻便吸引了很多旅客的目光。

    四人敏捷地奔向成都—高原航线换票柜台。

    在黄线外等候的那几个商业旅行模样的人脸上有了变化，他们看着四个人中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拿着一沓机票和身份证递给柜台内的工作小姐。小姐熟练地接过来，问：“先生需要托运行李吗？”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开始有条不紊一份份地盖章换票。与此同时，他后面三人中较年轻的男子，走向另一边去买机场建设费。

    柜台小姐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换这么多票，她把眼前这个30岁左右的男人当成了导游。黄线外的几个人虽然觉得这四人有些不同寻常，但因为离飞机起飞时间已经不多了，面前这个手握机票的男人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希望。那拨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不顾黄线规则走了过来。

    “先生，你们的机票这么多，能不能匀两张给我们？”这男人说话带着明显的新疆口音，“我们有急事要去高原市，十万火急。如果你能有今天的机票，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不，价钱由你们定。”他说话的时候，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

    换票那男子叫鲁毅，他一眼就看出面前的新疆人是那种经常在外闯荡的商场老江湖了。这种老江湖说话一般很圆滑，今天可能是因为时间紧迫，他才没有使用正常的与陌生人打招呼的手段，因为已经没有套磁的时间了。

    那拨人在黄线外张望的时候，鲁毅就已经猜出了他们的用意。经常在外闯荡的人会有一种察人的第六感。所以，心里早就想好了应付他们的措辞。对方的话音刚落，他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先生，对不起，我们的票一张也不多，我们不卖，你们还是去机场售票处问问吧。”

    新疆人怔了一下，心有不甘地说：“先生帮帮忙吧，我们真有急事，条件好商量。”

    鲁毅摊开手，做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机场小姐换票用了不短的时间。鲁毅把一大沓机票和登记牌放进皮包，手里只拿着四张机票和登机牌，向黄线外的一男一女走去。那新疆人虽心有不甘，但他已从鲁毅说话的语气与神色中知道这几人绝不是一般普通的游客。或者，他们这趟高原之行的目的与自己相同，所以……因为失望，他的脸上露出沮丧的神色。

    这时，那年纪较轻的人已经买完机场建设费，四人会合后，直接走向安全检查口，非常顺利地进入了机场航班候机大厅。大家的表情好像比刚才进入机场时要轻松了些。路上，鲁毅还与那年轻人猜测那几个新疆人的来历。他们那时都没有想到，正是这几个新疆人，后来发展成为中国证券市场最大的二级市场职业主力，并且在实业上也有惊人的建树，后来成为民营经济的楷模。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正面交锋挫败这样的对手，心里一定会溢起更多的自信。

    到达对应的航班候机厅后，鲁毅放下旅行包，从里面取出用于更换登机牌的一沓身份证，递给年纪较长的那男人。鲁毅说：“这些身份证已经没用了，谢谢你老王。要没有你，这件事肯定没现在这么顺利。”

    老王呵呵一笑，接过身份证，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你们等会儿进去，别忘了把水果带上，要在高原市住上好几天呢！”

    老王是万安经贸集团公司驻成都分公司的经理，鲁毅一行在到达成都之后，吩咐他务必要把这趟飞往高原市航班的所有机票全部买下。老王在成都待了十几年，对环境非常熟悉，他不久便把当次航班的所有机票拿到了鲁毅等人面前。

    那时，成都飞往拉萨市的航班，是内地通往高原市的空中通道，甚至可以说是普通旅客的惟一交通工具，其他城市都没有直达高原的航班。而且飞机航班，每星期只有一次，是座位有限的小飞机。那个时候，正常情况下，飞机不会满座。这次没能买到机票，确实出乎很多欲前往高原的人的意料。他们都是冲着一次明显的商机去的，却因机票问题错失良机。他们后来当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很多人也就是在这一次，记住了一个叫乔锋的名字。乔锋就是去买机场建设费的那个年轻人，这次万安集团一次性垄断高原之行的机票，独占商机的计划便是出自他的计谋。

    乔锋那年二十多岁，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出众，微黑朴实的脸膛配着结实的身材，放在茫茫人海中，初看并无超人之处。但只要你仔细观察，便会从这个年轻人炯炯的眼神中，发现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深邃，并且，他说话做事的敏捷也透出与众不同的果断气。高原之行时，他只能算是中国证券界一个小角色。不过智慧的魅力就是以小搏大，以一点制全局。乔锋初出茅庐射出的第一箭就技惊四方，甚至震动了整个私募江湖，被圈内引为美谈。

    原来，乔锋、鲁毅一行去往拉萨市，是因为那里本周将用存款中签的方式发行股票“西部明珠”。当时国内原始发行股的申购，特别是参与中签率较高的边远地区的原始股申购，会有奇高的资本收益率。当时的中国，人们普遍缺乏市场经济意识，证券行业更是一个新兴行业，能够及时认识其中机会的人不多。除了万安投资外，全国还有几家大型民营企业在专门从事这项业务。乔锋在深圳奔赴成都的路上忽然突发灵感，认为如果在交通线上做做手脚，买断所有机票，就等于临时掐断了交通线。这样可以阻止竞争对手在有效时间内赶到拉萨市，将导致参与申购“西部明珠”原始股票的资本大量减少。这样，万安投资认购新股的中签率无疑会大幅升高。最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点，这次新股申购中签率创出了阶段新高，一方面是由于当地企业认购股票的主动意识不够，更重要的是万安投资通过在局部时间内掐断了交通线，使得竞争对手的资本无法发挥效用。这次万安投资中签1200万股“西部明珠”。

    成都机场航班候机大厅，机场广播通知：“乘坐飞往高原市的SZ4188航班的旅客请注意了，现在从三号登机口开始登机，现在从三号登机口开始登机……”

    乔锋、鲁毅与那靓丽女子告别老王，从登机通道进入停机坪。上了飞机，机舱口站着漂亮的空中小姐，她们训练有素，表情亲切，用清晰的口齿迎接着旅客：“这是西南航空SZ4188航班，欢迎光临。请往里面走。”

    乔锋、鲁毅与那靓丽女子三人依次进入机舱，非常随便地坐在最前面座位上。机舱口的空中小姐看到后面没有其他旅客，面露奇怪的神色。乔锋与鲁毅看在眼里，与那靓丽女子露出会心的微笑。乔锋在空中小姐探头向外看时，站起来走到小姐面前，说：“对不起，小姐，不用看了，不会有别的旅客了。”

    空中小姐露出怀疑的表情，让乔锋更加得意。

    乔锋笑笑，将手中一沓机票展示在小姐面前：“所有的机票都被我们买下了，机票和登机牌都在这里……”

    五分钟后，飞机起飞，冲上蓝天，飞向神秘的高原市。乔锋、鲁毅目光相对，脸上都现出些得意的神色。鲁毅用赞赏的口气说：“你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乔锋笑着摇头，更正鲁毅的话：“是我们的计划，是万安投资的计划。”

    鲁毅微笑点头，目光落在那靓丽女子身上，那笑容就有了些暧昧。乔锋瞬间察觉，不禁有点脸红，目光下意识地也落到了那女子的身上。靓丽女子这会儿好像比乔锋、鲁毅要平静得多。计谋的成功尽管让她也感到兴奋，但见多识广的经历让她显得平静。此刻，她的头倚在座背上，目光掠过机窗，顺滑的长发从脸颊一侧垂下来，生动得像一幅眼睛会动的名画。乔锋的目光不时飘到她的身上，像风中飘舞的绸缎，一触及便飞快地移开，同时，许多绮丽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那靓丽女子名叫章沁晖，乔锋暗中对她心仪已久。

    2.初识伊人

    乔锋初次见到章沁晖，是在一次上海交易所红马甲培训班上。

    对于1998年以后入市的投资者，红马甲这个名词还需要加以简单解释。这是证券行业较早时期的一个特殊职位，一段时间也是证券行业的职业标志。确切地说，红马甲在90年代初期是证券公司非常重要的一个岗位。当时的电脑技术还没有发展到能够通过互联网异地报单，券商的客户买卖股票，需要通过证券公司的当地职员把电话打到交易所交易大厅，由在交易大厅现场工作的职员进行报单买卖。交易大厅里现场买卖股票的那个职员，必须按交易所的规定穿一件红马甲，因此做这个职位的人通常被称为红马甲。乔锋原来工作的那家证券公司每年都会派一些员工到交易所进行红马甲岗位培训。那次本来已经指定了别人参加，但因为那人突然生病，周五下午晚下班的乔锋意外地得到了这次机会。

    人的命运关键点，经常是寓于偶然事件之中。这次上海的红马甲培训班，把乔锋的人生轨迹带向了一个新的路径，使得乔锋原本能够预见的人生走向变得分外跌宕起伏。他当时的同事可能不会想到，乔锋后来会成为证券市场机构圈中的风云人物。

    上海交易所的培训部把所有的学员，按照公司所处的传统大区划成班，每个班临时指定两个班长，主要负责学员的日常杂务管理。乔锋工作的原州证券公司分属于中南大区，指定的两个班长都来自广东。别人都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但乔锋却强烈地感受到了存在决定意识的定律作用，已经渗透于人们生存环境的各个角落。90年代是社会转轨时期，不同地位、不同行业、不同区域、不同胆量的人，在生存竞争中体现的机会，有着本质的差别。这种差异在中国20世纪末发展最快的那几年中，体现得特别强烈。应该讲这是一种相对的不平等，也正是这种差异给许多人带来了改变命运与生活条件的机会。部分人抓住了机会，所以能够自人群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代资本大鳄，而更多的人则淹没在浩瀚的人海之中。乔锋那会儿还是个初出江湖的小伙子，但他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因此，他才能在今后的商业生涯中崭露头角，为他人所不能，成为商界的传奇人物。

    为了管理方便，每个班都是双班长制，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班长的名字叫吕太行，年纪比乔锋大三四岁，生得高大威猛，说话声音非常洪亮。他说话时，一只手在胸前不停地摆动，极富激情与表演才能，好像他随时都是站在外交部的发言台前。女班长就是漂亮的章沁晖。交易所开课的第一天，交易所的周老师介绍到她时，她站了起来，用柔美悦耳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章沁晖。请大家多关照。”

    简单的话语，在那一瞬间却不知道打动了多少人的心。

    乔锋那时正翻看着刚刚发下的课程表，那柔靓的声音传过来，立刻将他的思绪打乱。他顺着声音望过去，正好是章沁晖回过头来向大家致意。那是乔锋第一次见到章沁晖，第一次见，他的心里就有了些异样的感觉。章沁晖实在是太漂亮了，白皙的面颊掩映在酽酽乌黑的秀发之中，细长的眉毛下面，眼睛璀璨得像夜空中的星，让你一见立刻有眼前一亮的感觉。那天章沁晖身穿白色拉链风衣，鲜黄色衬衫，黑色及膝棉质短裙。清新自然得像一朵洁白的萱草花。从这个女子身上，你看不出证券行业那种严谨规范气息。她像一朵高崖上盛开的鲜花，让你见了就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但她却在最高处，你需要仰视才能见到她的美丽，更无缘一亲芳泽。乔锋的心在那一刻开始起了波澜，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如此吸引。

    教室里被章沁晖吸引的何止乔锋一个人，大家盯着美丽脱俗的女子，大多在想从哪儿冒出这么个风姿绰约的女孩儿。班长吕太行也是目不转睛盯着章沁晖，但他知道章沁晖的底细，所以他的目光与别人稍有不同。

    紧张枯燥的学习，因为有了章沁晖，变得有了色彩。乔锋每天早早地来到教室，手中捧着教材，或者与边上的同学闲聊时，眼睛总有意无意停留在教室门边。每当等待中的章沁晖露出身影时，他一下子就会变得有点紧张，但心里却充满了一种满足的快乐。如果哪一天章沁晖上课来得稍晚，此前他都会感到心神不宁。那时班上的同学有很多人都跟乔锋一样暗恋着这位漂亮的女班长，大家关注着章沁晖每天的着装、言行举止。如果哪天她对谁笑了一下，或者谁与她多说了几句话，都会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章沁晖丽质如风，已在许多男孩心目中划出一道梦幻的彩虹。

    与乔锋同宿舍的几个年轻人，几晚的话题总是离不开章沁晖，主题是谈论她长得像谁，大家各执一词。最后，大家公认章沁晖长得像影星关之琳，后来又一致变为章沁晖比影星关之琳还要漂亮，因为她是天生丽质，没有化妆。大家又纷纷猜测这位漂亮女班长的工作、家庭情况。有人打赌，看谁有本事能把她请到宿舍来。

    对于大家的议论，乔锋从不参与。由于父母在工程兵部队工作，他很小就不在父母身边，少年老成的性格在幼年时就已形成。他喜欢把事埋在心里，何况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

    章沁晖不像很多漂亮女孩那样矜持，对每个走到她身边的同学，她都会得体地露出微笑。但是，她又不会对谁过于热情，除了班长吕太行。所以，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处游动的风景线，你可以看得到，但却无法身处其中。这样，很多暗中喜欢章沁晖的人心里就有些失望。也有人暗中妒忌班长吕太行，心想他不知用的什么法子，能够让章沁晖对他刮目相看。

    吕太行平时在班里略显严肃，说话时动作表情透着说不出的一种优越感。事实上他确实有极强的活动能力，说话做事极富感染力，据说他在深圳也小有名气。红马甲培训班的学员上课住宿都在上海财经大学内，吕太行第一次到乔锋他们宿舍来的时候，就跟大家提到了北京近期出现了一位“会弹钢琴，在报纸上推荐哪只股票，那只股第二天就会开盘大涨，并且擂台赛十连胜”的股评家。那个聪明的小伙子白手起家，一年内快速暴富成为亿万富翁，他就是毕业于这所不是培养书呆子的学校。吕太行极富煽动力的叙述，打开了很多人梦想的闸门，大家都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的将来，从而将学习的积极性发挥到了最大限度。

    这晚吕太行又来到乔锋的宿舍，有个不知趣的小子向他说起了章沁晖。那人说：“班长你真有能耐，咱们班副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偏偏跟你打成一片。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呀，抽空教咱们大伙两招吧。”

    吕太行微微一笑，他心中明白问话者的用意，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这些人别想好事了，我劝你们还是死了那条心吧，章沁晖不是你们能想的。”

    乔锋听了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却已在全神留意吕太行与那小子闲扯。

    那小子说：“班长，章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你跟我们透个底吧！她在哪家证券公司上班呀？”

    吕太行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我说了你们都别打章沁晖的主意。她长得确实像天仙一样，但你们看着过过眼瘾就算了，别一门心思暗恋人家，到最后，伤心的肯定是你们。”

    这时候，宿舍里很多人都竖起了耳朵。说话那小子不服气地说：“她到底什么来头？班长你别吓唬我们。”

    吕太行沉默了一下，说：“我就告诉你们吧，人家章沁晖的父亲是广东著名的亿万富翁。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儿向她献殷勤，她都瞧不上眼，你们这些‘工资哥’就别往跟前凑自讨没趣了吧。”

    那晚吕太行还是没有具体说出章沁晖的来历，却在大家与章沁晖面前竖起了一堵墙。他本来是好意，想告诫那些暗恋章沁晖的人收收心，免得临了徒增伤心。但他说话时的语气和故作神秘的态度，让大家都很反感，包括乔锋。大家在他走后议论了半天，有人猜测他这么说，是因为他也喜欢章沁晖，所以故意说些大话来吓唬别人，好让自己少一些对手。

    乔锋却感觉到，吕太行是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撒谎的。章沁晖亿万富翁的千金身份，几乎打破了他心里所有绮丽的梦想。乔锋那时甚至都觉得有些沮丧，他想像亿万富翁的千金过的一定是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对于任何一个工薪阶层的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对于空中楼阁，虽然向往，但却不可触摸，还是老老实实做些实际的事吧。乔锋想，股市里不是就有这样一句格言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章沁晖是亿万富翁女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培训班，很多人都对这位美丽的班长敬而远之。章沁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轻松大方地跟大家相处，在学习之余，只跟吕太行接触频繁些。有一次，乔锋和几个同学在学校外头一家酒店吃饭，隔着临街的大玻璃还看到过他们俩在一起散步。于是，大家都坚定了吕太行在追求章沁晖的看法。

    周五的下午，是学员们去计算机房上机练习报单指法的规定时间。计算机在现在已经非常普及了，就连小学生在键盘前都能运指如飞。但在1992年，计算机还是很稀罕的物件，触摸过键盘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指法是红马甲的最基本素质要求，也是考试的关键。如果指法速度不能过关，其他的科目再好，也算考试不及格，自然也拿不到红马甲证书。因为买卖股票是否能够成交与报单速度关系极大，特别是在股票交易T+0时代里。

    乔锋上大学时学的专业就是计算机硬件，电脑工程师对键盘的熟悉程度，就好像机关里的司长对汉字“同意”一样，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乔锋按照程序练习了好几遍后，觉得问题不大，便拿出一张登有股票K线图的证券报纸翻阅起来。炒股票是一项典型的夺人心魄的智弈游戏，乔锋当时对这项游戏已经非常投入，自认为有一定天赋，希望随着不断磨炼心智，能够在股市中有所作为。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股市中的大侠，成为金钱战场上的无敌英雄。

    刚刚研究过沪市的股票K线图，思维进入状态的乔锋正准备继续探索深市股票K线图的时候，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便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到章沁晖跟吕太行一前一后站在自己的身后。乔锋有些无措，勉强笑了笑。章沁晖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有些责怪的意思。要知道班长有监督本班学员的义务，在一些时候，他们会代替老师行使职能。乔锋想解释，但章沁晖已经走了过去。望着她的背影，乔锋心里生出一些怅惘。这时，吕太行敲了敲他的桌子，他反应过来，赶忙收敛心神，看着吕太行。

    “你叫乔锋吧，别人都在练习指法，你为什么不练呀？”吕太行说。

    乔锋想起那晚跟同学们吃饭，隔着临街玻璃看到吕太行与章沁晖并肩走过的情景，有些抵触的情绪。他晃晃头说：“我不练是因为我觉得我的指法已经够快，能够应付考试。”

    吕太行多精明一个人，当然听出了乔锋语气中包含的情绪。他眉峰微皱道：“如果你认为自己指法过关，大可不必来机房。”

    乔锋知道自己理亏，有心想就此住嘴，但他转眼间看到章沁晖在不远的地方，正回头看着自己跟吕太行，立刻感到好像有许多小毛毛虫在皮肤上爬，体内一些热量迅速上涌。乔锋目光迎上面前的吕太行，再说话时那语气里就有了些挑衅的味道。

    “你现在也在这机房里，你好像也没有跟大家一样在练指法。”

    吕太行微微有些气恼，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话太冲了，而且冲得莫名其妙。吕太行不快地道：“我没有练指法的理由跟你一样，但我跟你不同，我是刚刚走进机房。”

    “既然你也不用练习，那还到这机房来干什么！”

    “我是说我的指法足以应付考试，但我还想在原有基础上再提高些。要知道学无止境，强中自有强中手，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自大。”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这个强中手了？”

    话说到这里，火药味就很浓了。很多学员都停下手看着吕太行与乔锋，机房内敲打键盘的噼啪声渐渐消止。不远处的章沁晖往这边走了一步又停下，显然是想来劝阻，但不知为什么又止住了。原来章沁晖作为班长，觉得自己有责任来劝阻学员间产生的冲突，所以往前走一步；但转念又想到起冲突的人中有一个是吕太行，他的身份不同，而且，章沁晖相信吕太行完全有能力来处理这种小事情，所以她又停住了脚步。

    那边的吕太行盯着乔锋，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拍拍乔锋边上一个学员的肩膀，示意他起来。吕太行坐到了那学员的位置上，冲着乔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定就是强中手，因为这需要有一个参照物。当然，没有人愿意做那参照物。可是做不做参照物，光作口舌之争是没用的，试一下才能知道。”

    到了这时，就算乔锋有心退让也没有了退路，吕太行是有心要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教训。本来冷眼旁观的学员们都来了兴趣，大家纷纷围过来，有人便提议谁输了晚上就请消夜。吕太行本意就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首先点头赞同。那边的乔锋好胜心被激了起来，当然也不会扫大家的面子。到这时，本来僵硬的气氛开始变得活跃，连那边的章沁晖都面露微笑，在心里佩服吕太行处事的能力。

    比赛开始，有好事者主动充当了裁判，而且，之前大家说好了三局两胜。乔锋知道在关键时候头脑清醒的重要性。第一局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吕太行的底细，他还是有点慌张，敲键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吕太行的姿势。吕太行的速度无疑很快，但乔锋很快便发现他有个缺点，就是敲键盘时两手的小指一直闲着，这是最初接触键盘时不规范操作养成的习惯。乔锋心里有数，但就是这片刻的分神，使得吕太行以微弱的优势胜出。这一结果显然是周围的人能够预计到的。

    吕太行虽然胜了，但感到了压力，神色也有些紧张。他也是有大智慧的人，否则，在后来也不能成为纵横沪深股市、指点江山、万人仰慕的一代大鳄。他从乔锋此刻从容的神态上，觉察出了对手真正的实力。乔锋第一局虽然落败，但他并没有使出全力，吕太行确定这一点后，在随后的第二局比赛中，更是倾力而为。

    第二局比赛乔锋不敢分神，专心致志敲打键盘。只见两个人十指如飞，嗒嗒的键盘声在寂静的机房里特别清脆。围观的众人，大部分心里盼着乔锋能赢，就连章沁晖，目光关注乔锋的时间都比注视吕太行的要多。

    这一局乔锋以微弱的优势扳回，只比吕太行领先两秒钟。吕太行定下心来，觉得乔锋的实力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自己只要在最后一局里再使把劲，应该还是能赢他的。但他可能不知道，此刻乔锋也正是这么想。第三局开始，乔锋真正心无旁骛，使出了全力。吕太行目不斜视，但耳中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明白对手实力确实不容小觑，或者自己找他比试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到了这时，除了拼出全力，实在已没有了退路。

    第三局结束，吕太行几乎与乔锋同时罢手，都创出了纪录。俩人四目相视，眼里已没有了敌意，面上俱隐隐现出些笑容来。这时，充当裁判的那小子宣布结果：第三局乔锋以微弱的一秒优势，获得胜利。

    吕太行虽败，但面上却很从容，向乔锋点头道：“我输了。”

    这时乔锋反倒变得谦逊起来，他站起来，连说侥幸，“我的手都敲麻了，再来一局，肯定不行。”边上的学员有些起哄，嚷着晚上有饭局了，乔锋便摆手道：“今晚的饭局算我跟班长俩人的吧！”吕太行却摇头说不好：“既然我输了，今晚当然是我的。如果你想请客，可以另选一个时间。”

    当晚，吕太行请乔锋这个小组的学员吃饭，地点就在上海财经大学边上的一家酒店里。那晚大家喝了不少啤酒，故意夸张地制造一种快乐的气氛。吕太行输得大度，在酒店里主动向乔锋敬酒，并且，也一改往日严肃的作风，与其他学员谈笑风生。那一次很多人都觉得其实吕太行并不像想像中那么难以亲近，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改变。

    令大家高兴的是，章沁晖也安安静静地坐那儿，脸上带些笑意看着其他人高谈阔论。有些学员端着酒杯过去借机找她搭讪，她都会浅浅地抿一口杯中的饮料，不让人难堪，也不多施以热情。乔锋特别选了个可以面对章沁晖的位置，但后来他发现，这样的结果是自己从头到尾都很不自在，老感觉章沁晖在看自己；鼓足勇气想与她对视时，却又发现她的目光其实落在别处。

    酒足饭饱，大家离开酒店回学校时，吕太行落在后头等候乔锋。乔锋从他身边经过时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微笑着拍拍乔锋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很有潜质，但身上也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键盘操作只是技术活，街头随便一家文印店的打字员都能运指如飞。”

    乔锋诚恳地点头说“是”，然后等着他的下文。

    吕太行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看得出你喜欢投资分析。股市风云变幻，不是靠一两项技艺就能成为赢家的。在商言商，在市言市，要成为真正的赢家，那得市场上见。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股市中对垒，那时的输赢才能决定真正的强者。”

    乔锋郑重地点头，他听出了吕太行话里的分量，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压力。说这话的时候，章沁晖正好打他们身边经过，笑盈盈地招呼他们俩。吕太行和乔锋彼此注视的目光里，都有了些说不出来的意味。

    回到宿舍，乔锋久久不能入睡。章沁晖的影子飘过来，轻盈地占据他整个脑海。乔锋回想刚才在酒店里，章沁晖目光数度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自主地就让他有些慌张。他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有勇气迎上章沁晖的目光，那样，或者章沁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这时，乔锋当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在机房里故意挑衅吕太行，其实都是因为章沁晖。要想得到一个女子的芳心，引起她的注意，这是必须先做到的……

    3.情愫渐生

    短暂的红马甲培训班结束了，考完试后的第二天，交易所按照惯例开了个结业会，会上表彰了各科考试名次靠前的学员。乔锋成绩不错，在技术分析和键盘操作两科中名列前茅，都获得了表彰，键盘操作成绩还获得了第一。结业会还有点联欢的性质，在每科颁奖的时候，上台领奖的人要即兴表演节目，或者按照主持人的要求来回答问题。领奖的人经历不同，一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既显高兴又显紧张，在表演节目或回答问题时，出了些洋相。紧张考试之后，学员们的心情比较轻松，想着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心里都生出许多别情来。这时候，大家并不计较自己是否获奖，却对领奖者瞬间露出的窘相开怀大笑，报以热烈的掌声。

    那次结业会的主持人就是口齿伶俐的吕太行。他本来是京城小有名气的诗人，后来生活当中遭逢一场变故，去了深圳。据看过他的诗的人说，“诗，充满激情，颇具阳刚之气。足以迷倒一批女性读者。”诗人的激情并没有从现在的吕太行身上消失，他站在台上，确实有激情燃烧、风度翩翩的架势。但乔锋感觉他有点过度自信，甚至有点夸张，总喜欢用自己的标准去对待别人，说话时调侃的语气让人觉得他有点卖弄自己的学识和机智。

    现在，一个上台领取证券基础知识奖的小伙子站在吕太行身边，那小伙子文文弱弱的样子，戴着副宽边眼镜，看着像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这样的人，正是吕太行此时所需要的，他故意幽默地眨眨眼睛用奇怪的语调问：

    “葛阿根，如果有两个投资者从一个高大的烟囱里掉了下去，其中一个身上满是灰尘，而另一个却很干净，那么他们谁会去洗澡呢？”

    “当然是那个身上脏了的人！”

    “错！那个人看着没有弄脏身子的人会想‘我的身上一定也是干净的’；而身上干净的人，看到满身灰尘的人，就认为自己可能和他一样脏，所以他要去洗澡。”

    “见鬼！”葛阿根嘀咕一句。

    “我再问第二个问题。他们两个人后来又一次掉进了高大的烟囱……谁会去洗澡？”主持人问道。

    “我知道了，是那个干净的人！”

    “不！又错了！第一次身上干净的人在洗澡时发现自己并不太脏，而那个弄脏了身子的人则相反。他明白了那位干净的人为什么要去洗澡，因此，这次他跑去洗了。我再问你第三个问题：他们两个人第三次从烟囱里掉下来，谁又会去洗澡呢？”

    “那当然还是那个弄脏了身子的人！”

    “不！你还是错了！你见过两个人从一个烟囱里掉下来，其中一个人干净，另一个人脏的事情吗？”

    吕太行显得非常干练地对台下说：“这就是股市投资的原理。”那神情颇像后来电视台出现的一个闯关栏目的主持人。

    轮到乔锋上台时，他感到坐在前排的章沁晖在自己上台时，好像巴掌拍得比别人都响。这让他心里甜甜的，但同时，将至的别离又让他生出许多怅惘。培训班结束后，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这个让他心仪的女孩。

    “乔锋，”吕太行道，“做好准备，你必须在10秒内快速回答出我的问题，否则——就得学三声猫叫。但也不要紧张，因为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在看到乔锋的注意力被吸引之后，吕太行突然加快语速：“请说出100年以前还没有的三种造价昂贵的东西，计时开始。”

    “原子弹。”

    “对！”

    “核电站。”

    “对！”

    “还有——主持人！”

    台上台下一片大笑，很显然第一个问题没有达到主持人原来设计的效果。

    “好，现在开始第二题。”吕太行说，“一位父亲在他儿子将进入社会时，想知道儿子的职业兴趣，于是问：‘你喜欢干什么？现在是选择的时候了。’‘我所喜欢干的？爸爸，这很简单。’年轻人说道，‘我想整天坐着汽车兜风而且口袋里装满了钱。’请问假如你是父亲，你会让他干什么？”

    乔锋大声地回答：“公共汽车售票员。”

    又引起一阵哄笑，吕太行感觉乔锋的风头盖过了自己，临时改变了最后一个问题。

    “小伙子，你的技术分析考得这么好，能为我们大家分析一下市场，并推荐几个潜力股吧？”

    由于这大半个月一直在上海财大培训，乔锋看盘的机会不多，应该来讲这是一个故意为难人的问题。但他是一个不愿意认输的人，同时他也清楚，如果盲目判断，可能会出笑话，甚至影响单位的声誉，便采取了曲线表达的方式。他于是说：“我认识一个做得很好的朋友，他认为近期的市场已经存在一定的风险，5月份的大盘可能会出现较大的调整。因此他最近的操作是只卖不买，这就谈不上有潜力股了。如果非想买股票的话，可以短线注意一下外高桥。”

    乔锋短短的几句话，说得下面不少学员点头赞同。乔锋注意到章沁晖听得挺入神，就为自己能打动她而高兴。他不知道，就是他在这次结业大会上最后的几句话，给章沁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章沁晖回到深圳，发现外高桥的走势真的不错，并在一份《证券市场周刊》上看到了乔锋的分析文章，觉得文章写得虽然朴实，但是观点明确，依据严谨。她不由得对那个貌似朴实，但实则内藏锋锐的青年人印象更深刻了些。后来，因为她的一句话，甚至改变了乔锋整个人生的命运。

    结业大会的第二天，红马甲培训班一多半学员都离开了，还有些因为车次的原因需要逗留一天。乔锋在这天，终于得到了一次亲近章沁晖的机会。乔锋在宿舍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周老师来敲门，将两张机票交给他，说这是吕太行和章沁晖的机票，现在吕太行不在，托乔锋转交。乔锋把机票捏在手中，想了一下，手心里就有了些汗。他想到，这两张票除了可以转交给吕太行，还可以转交给章沁晖。

    乔锋立刻去了女生宿舍楼，章沁晖不在宿舍里，同宿舍的一个女学员说她可能在操场上散步。乔锋听了便飞奔下楼，去操场上找章沁晖。

    乔锋的眼光在操场上搜寻了一圈，看见章沁晖戴着耳机在操场边的跑道上慢慢走着。乔锋掩饰住心里的慌乱，调整了一下情绪，快步跑过去，远远地冲章沁晖招手。章沁晖看到了，停下脚步，带些诧异地等乔锋过来。

    乔锋故意装着气喘吁吁的样子，把机票递到她面前：“你的机票，这张是吕太行的。”章沁晖接过来，微笑着说声谢谢，乔锋慌忙说不谢不谢。这时章沁晖又慢慢向前走了，乔锋便跟在边上，一时想不起来要说的话，觉得本来挺灵光的脑子，这时成了迷迷糊糊的一团糨糊，越是使劲想越找不到话题。说不出话来，乔锋的样子就有些不安，章沁晖看在眼里。她当然知道面前这个男子在想些什么，所以，她先开了口，让乔锋摆脱了窘境。

    “你是原州证券的吧？什么时候回原州？”

    乔锋连连点头，说：“今天晚上走。你怎么知道我是原州证券的？”说完后就知道这是笨话。

    “我是班长呀，有登记的。再说你领奖的时候，不也介绍你了吗？”

    乔锋没话找话说：“你的记性真好，要换了我，肯定早忘了。”

    过了一会，乔锋变得从容起来。他先是跟章沁晖说了会儿原州。他把原州说成了一个老实的仆人，因为那里出产了十分之一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八分之一的空军飞行员，四分之一的投资大鳄。那里的作家，可以把大暴君雍正都写成人民的大救星。

    章沁晖被他说得莞尔一笑，乔锋见了便更从容了，他问章沁晖是不是深圳人。章沁晖回答道：“我的老家在江西婺源，你去过那里吗？”

    乔锋摇头，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章沁晖说：“婺源是中国最美的山村，要是有机会，可以去那里看一看。那里山清水秀，松竹连绵；飞檐翘角的古民居蜿蜒于青山绿水之间，依山处隐现于古树青松之间，傍水处倒映在溪池清泉之上，与层层梯田、缭绕云雾相映成趣，如诗如画。四季美景各有特色，特别是春秋两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或枫叶，像一簇簇火苗争奇斗艳。你如果去了我们婺源，一定会觉得心旷神怡，流连忘返的。”

    乔锋让她说的真有些向往起来，不觉漏了嘴，“怪不得你这么漂亮呢！”

    章沁晖笑了笑，沉默了一下，看乔锋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说起来上海一个多月了，倒是喜欢上这学校的操场了，每天傍晚时总喜欢一个人来操场上走一走。开始乔锋没听明白，后来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章沁晖是要自己一个人散步哩。乔锋心里有些失落，但又觉得章沁晖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表达，既可让自己离开，又不会给自己造成难堪。这样想，他心里对章沁晖的钦慕便更浓了些。他跟章沁晖道别，说自己还有点事，先走了。但他却没有走远，转到一个视线可及的地方，远远偷看着章沁晖。

    那个傍晚财大校园内安静极了，操场上碧绿的草地，都被天边一抹晚霞映成了红色。那是个乔锋后来想起来觉得不太真实的黄昏，他远远注意着章沁晖，想自己刚才真的曾和她一起在操场上漫步吗？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章沁晖，她的身影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中。乔锋看得呆了，只觉得胸中有股莫大的力量，悬而不失，又紧而不发，这股力量让乔锋的心隐隐作痛。

    章沁晖是第二天上午回深圳。

    乔锋知道她的飞机班次，本来想去送她，又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心里颇感踌躇，但最终还是出了门往章沁晖宿舍方向去。走了一半，吕太行拎着两个大包迎面过来，乔锋眼尖，看到吕太行身边走着的，正是自己想见的章沁晖。这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乔锋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心里懊恼，责怪自己应该早就想到吕太行会陪她一起回深圳的。乔锋与吕太行虽然经过那两次交锋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但他看到吕太行跟章沁晖走在一起，心里还是忍不住要生出些酸涩。吕太行走近，大声问乔锋什么时候回原州。乔锋回答了，尽力让自己坦然，眼睛却不敢看章沁晖。吕太行跟他说了再见后，他祝吕太行跟章沁晖一路顺风，听见章沁晖脆脆地说声谢谢后，才瞟了章沁晖一眼。看到章沁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又不由自主地痛了一下。

    后来有人问乔锋爱情的感觉是怎样的，乔锋想了想，回答只有两个字——心痛。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那种心痛的感觉便牢牢跟定了你。乔锋说话的口气很坚定，因为心痛是他爱上章沁晖后的真实感觉。

    4.章氏企业

    20世纪90年代，广东是国家改革开放的前沿，不少经济试点都是在这里开始的，这里的人们对股票的认识自然要比其他地区更早。1992年夏天，深圳市宣布发行国内公众股5亿股，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500万张，一次性抽出50万张有效中签表；新股认购抽签表在当年8月9号、10号两天在深圳各银行、保险公司的网点发售。由于利益明显，一下子把全国包括深圳在内的一百多万股民集合到了深圳街头。

    事情的发生引起了万安集团公司总经理章子良的注意。当时中国各地逐渐开始发行股票，尽管当地部分老百姓认购踊跃，但由于缺乏企业机构的参与，中签率与利润率都相当高。这件事启发了章子良，他随后注册了万安投资公司，专门从事这种认购原始股的业务。当时除了章家的万安投资外，规模较大的民营企业，国内还有几家。在成都机场被乔锋堵在局外的那家新疆民营企业便非常著名，经常成为一些原始股的最大买家。

    1993年的春天，股票二级市场的走势不错，尤其是浦东地区的上市公司股票的升势异常凌厉，不由得不让证券市场中的看客怦然心动。这种机会自然也吸引了赚钱鼻子超常灵敏的章子良。在二级市场多头走势时，一级市场的利润与之相比便显逊色，且时常不稳定，章子良便有进入二级市场的想法。但是二级市场变化莫测。一次，章子良看到上海本地股行情非常活跃，同时营业部的汪总也一直鼓励他买二级市场的股票，媒体也是一片看好声。特别是一次他看到一个叫太行的股评家，写的文章非常有煽动性，其中一句“希望在多方攻城大军的队伍里，看到你矫健的身影”，更是打动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便动手少量买进一些热门的上海本地股。没想到刚刚买进不久，大盘就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幸亏后来及时出手，只出现了一些小的损失。初次受挫，章子良觉得股票市场与商贸生意不同，既刺激、简单，又变化莫测，机会与风险都很大。他认为从事这项生意，一定要有专业人士来辅助。在这点上，章氏企业还是比较开明的。在章家刚刚起步的时候，章子良就曾经到一个合资厂去偷偷学艺。现在的章家条件不同了，不用再偷偷去学了，可以直接让需要的人来为自己打工。

    万安集团公司的招聘广告在《天下证券》刊登，因为是深圳特区的公司，又是当时社会的热门行业，应聘的人众多。大量的应聘报告堆在章子良眼前，章子良翻了两份就直皱眉头，便把初选的工作交给了鲁毅。鲁毅在万安公司是章子良的嫡系，跟随章子良多年。后来章子良事业发生变化之后，鲁毅依然跟着他到了海外。

    鲁毅和人事部的同事一块儿翻阅了那些应聘报告，特别慎重地选择了几个面试对象。因为章子良已经向他透露过，公司的证券投资部成立后，他将和新聘的同事一块儿主持。

    跟随章子良多年，鲁毅知道章子良虽然文化程度不是太高，但他的生存智慧却有着独特的魅力，这些魅力却极少为普通人所知。高智慧的产生必须有着强烈的追求和自强不息的创新精神，具有丰富的人生经历。许多亿万富豪文凭并不是很高，但是多数人都有过行万里路的经历，大事情决策有主见，但不固执。比如说盖茨、乔布斯，还有杨致远。

    在中国商品稀缺的上个世纪80年代，做生意并不需要过高的文化，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智慧，关键是要有一定的胆量和信息，同时不怕辛苦。章子良祖籍江西，80年代初期，他与表弟季云飞跟随父亲章大江把广东福建等地的日常生活用品，装在大麻袋里通过火车运到南昌，每次都能获得200%~300%的利润。这种发财的路数简单得就像后来年轻人玩的《大航海时代》电子游戏。这个年代内地很多第一批富起来的人，都是靠这种简单原始的方式发的家。在当时那种特定的历史背景下，能够抓住这种机会的人，特别是在当时所谓的优势群体中是非常少的。可见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勇气和奋斗欲望，已经被此前那个大一统的年代消磨殆尽了。

    章子良在那时就已经显示出了他超出常人的商业头脑。他先是单程贩运，后来在广州建立了货源点，接着就是大量批发，集中生产，生意越做越大，家族的事业也蓬勃发展起来，很快完成了原始积累。

    那时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是渐进的，先是沿海沿边试验，然后向内地扩展，这样在一定时期内区域发展机会是非常不均衡的，具有商业头脑的聪明人“孔雀东南飞“的现象不可避免。章子良发现了这种情况，及时跟父亲章大江提出了战略转移的想法。章大江非常赞同，决定把家族生意的重心转移到中国经济发展的最前沿——广东。这种战略转移应该讲是有很强的机会意义的。中国的民营经济发展，并不是民营企业自己能够主导的，成功者在自己努力的基础上，必须借势，顺应社会机会。在去广东之前，章大江带着章子良、章沁晖兄妹以及季云飞先回了趟风光旖旎的家乡婺源县赋春镇，设盛宴遍请了镇领导和远亲近邻。大家在酒足饭饱之后，每人都收到了一份礼物。后来章子良跟鲁毅讲起此事时，说人在外闯荡，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应该为自己、为亲人留下一块坚实的以防不测的根据地。

    那次回老家，章家不但为当地投资建了几个农资厂，而且有一天晚上，章子良特意找到了在镇中学里教书的远房亲戚章小树。章小树老实巴交，腿还有点跛，在镇上是个最微不足道的人。章小树没料到章子良会专程来看望他，在章子良面前激动得说不出话。章子良临别前取出两个存折交给他，一张存折上的数字足够章小树在这小镇上度过一生，另一张存折是让章小树帮着保存的。章子良此番转战广东，未谋胜先虑败，替自己安排了一条后路，万一兵败南方，回到家乡不至于过分窘迫。章小树后来果然没有辜负章子良的期望，至死仍然保存着那张存折，但章子良却一直没有差人向他讨回。

    章子良的事业如日中天，他的成功不排除运气的成分，但主要还得归结于他超常的敏觉和对于商场独到的见解。有一次章子良酒后高兴，跟鲁毅提及他总结的中国商业大智慧。他认为这种智慧首属找寻与抓住双轨价格，他的发迹主要靠此，这也是社会转型时期的最重要机会。他还拿股票举例：双轨价格有一级市场股票面值与二级市场股票价格的价差；法人股票价值与流通股票的价差；融资前后的股票净资产值价差；基本面变化前后的股价放大效应价差；市场非热点时期与热点时期的价差；封闭类型与开放类型的价差。例如，某一只股票增发前的净资产为2元；该公司的法人股转让价格或者银行贷款质押价值也为2元左右；高溢价增发后，净资产变为6元，该公司的法人股转让价格或者银行贷款质押价值也随之上升。第二点是盲点套利，由于沪深股市是初级市场，多数投资者投资经历有限，品种单一，加之证券市场本身就有使人的智力能力降低的功能，这导致了一些明显机会品种和一些明显机会时机，能够认识的人不多。聪明的人把这种机会叫做盲点机会，他们把抓住这种盲点机会作为自己的最重要的获利手段。例如，在刚刚发行证券基金时，为了扶持这些证券基金，给予了它们新股配售的政策，那么这些证券基金每年轻松获得巨大利润，这些证券投资基金就是盲点品种。抓住机会的方法也有两种，第一种是杠杆决战，投资者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集中运用自己所有的资本，或者低成本地放大自己控制的资本进行决战。中国近十年的富豪史，大多数最成功者都是依靠一次关键性的胜利实现资本质变的。当然在决战时一定要注意应该是低风险的明显利润，不能有失误，否则你将永远无法翻身。第二种是细水长流，在每个阶段寻找一些几乎没有风险的机会进行投机性操作，同时配合一些措施激活这些品种。

    章子良的见解表明他决定进军股市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现在公司证券投资部只待招兵买马，便要正式运作了。鲁毅确定了几个面试人员后，向章子良做了汇报，章子良让鲁毅尽快安排面试。面试地点，就在万安公司的写字楼内。

    这天上午，章子良亲自担任面试主考官，与鲁毅一起面试了几个应聘者，都不太满意。章子良与鲁毅简单交流了一下，便让秘书通知下一位面试者进来。

    在鲁毅手上的应聘报告上，章子良看到下一个应聘者的名字是乔锋。

    5.机缘巧合

    乔锋走进房间，他根本就没想到，那个坐在桌子后面、面无表情的主考官就是万安集团公司的老总章子良。章子良三十四五岁年纪，短短的头发，黝黑的脸膛，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鹰隼样的目光从低处投到乔锋身上，让乔锋觉得略微有压迫之感。这个人看起来虽然精明，且有气势，但模样却有些土气，所以在回答章子良提出来的问题时，乔锋也并没有太紧张。

    章子良表情严肃，翻着乔锋的应聘报告，问：“你是什么时候在原州证券公司工作的，喜欢那里的工作吗？”

    乔锋很有信心地回答：“原州证券一成立，我就在那里工作。先是在电脑部，现在是交易部。我在公司里是业务骨干，我从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很喜欢证券这个行业。”

    章子良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继续问：“你为什么来我们公司应聘？是对原来的公司不满意，还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这似乎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不管你怎么说，对方都能挑出毛病来。乔锋沉吟了一下，正在考虑措辞，忽然间，觉得肚子一阵胀痛，好像有些东西在里面涌动。乔锋心想坏了，肯定是中午在外面吃的东西不干净，偏偏在这关键时候发作。开始他还想竭力忍住，但腹泻跟别的痛不一样，它根本不由你决定。乔锋突然站了起来，问章子良：“可以借你们的卫生间用一下吗？”

    章子良这回整个脸都对着乔锋了，他疑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时候乔锋顾不了许多，捂着肚子就冲进了卫生间。那天中午好像也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卫生间里的异味却让乔锋自己都直皱眉头。他坐在马桶上想，面试肯定要砸锅，这次看来没有机会了。

    乔锋在卫生间里足足待了十几分钟，出来后还故作镇定，但房间里这时已经飘荡着难闻的臭味。乔锋回到应试者的座位上，红着脸说：“我现在可以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吗？”

    章子良的脸这时已经阴得像能拧出水来，他仰坐在椅子上，眼睛根本不看乔锋。他身边的鲁毅只能勉强笑笑，做一个继续的手势。

    乔锋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公司，但是更想到特区来工作。特区的机会一定会比内地城市要多，给自己多一些机会，这是每个人都希望的。”

    接下来章子良似乎已经不想再问什么了，只由鲁毅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乔锋走出房间的时候，似乎听到章子良从鼻孔里往外哼了一声，倒是鲁毅依然带着些微笑，起身送他出门。

    乔锋走在街上有些沮丧，他倒并不是太在意万安公司这份工作。这趟到深圳出公差，他潜意识里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如果能见到阔别许久的章沁晖，自己就心满意足了。从红马甲培训班回到原州后，乔锋一天都没有忘记过章沁晖，只是时间过得越久，她的模样在他脑海里越模糊。这让乔锋很不安，生怕自己有一天想不起来章沁晖的模样了。但正因为形象的模糊，又给乔锋提供了想像的空间。那个傍晚的上海财大操场，被夕阳余晖笼罩的章沁晖，更像行走在他的梦里，让他在梦里都不敢冒昧唐突。来深圳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兴奋得一宿都没睡，觉得只要到了深圳就能见到章沁晖。但真的到了深圳，他却不知道在茫茫人海里，他心仪的女子究竟在哪里。虽然红马甲培训班结束的时候，交易所为方便大家联络，印了份通讯簿，但乔锋却没有唐伯虎那样的勇气。

    乔锋这次参加万安公司的招聘是想留在深圳，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见到魂牵梦绕的章沁晖。而今，偏偏肚子不争气，在关键时刻出卖了自己。初次应聘便受挫，再想到自己很快要回原州了，乔锋的心情更加郁闷。

    那天，如果乔锋不是在街上遇到了一个老乡，他很可能当天就买机票飞回中原省了。那个老乡在中原省是个商界风云人物，但为人随和。除了工作时间，他的穿着打扮以及说话做事，你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来。那次他在深圳考察一个项目，但一到深圳就把工作交给了副手，自己成天逛街。他不仅逛那些大型商场，也逛小商品市场，但几天下来，他却几乎没有买过什么东西。他逛商场是想看看深圳人到底是怎样赚钱的。

    能在深圳遇到老乡，乔锋郁闷的心情稍稍开朗了些。那老乡曾经是他大院里的邻居，大他几岁。10年前，乔锋还在上中学的时候，这位老乡搬到了乔锋家附近。两人有一起在大院操场踢球的经历。后来这位老乡搬离了老城区，就断了来往。乔锋大学毕业进了原州证券，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职员，而那老乡却在原州开创了中原省第一家期货经纪公司，他也是期货交易所第一批会员，并且在第一届交易所会员大会上当选为会员理事。这番在深圳街头偶遇，俩人都很高兴。

    站在路边说了会儿话，那老乡便带乔锋去他住的宾馆。那老乡叫冯亿谋，他的事情还没办完，还得在深圳待两天。他知道乔锋已经没什么事了，便邀乔锋陪他逛深圳，到时一块儿回去。乔锋也感到与这位昔日的球友很投缘，而且在深圳多待一天，见到章沁晖的机会便多一分，就答应了。晚上，冯亿谋请他吃饭，席间问起他的工作，乔锋便把自己来深圳出差，并且应聘万安公司的事说了。说到面试腹泻那一段时，冯亿谋差点把肚皮笑破。他说：“也许下一个面试者会认为这是一个考官放的屁。”乔锋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就在冯亿谋办完事情，即将与乔锋一块儿返回原州之际，乔锋突然接到了万安集团公司的电话。一位小姐用甜美异常的声音告诉乔锋，他已经被万安公司录用了，请尽快到公司办理相关手续。

    这一消息对乔锋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了馅饼，他本来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接到电话时，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原州了。放下电话，他马上找到冯亿谋，说抱歉，不能跟他一块儿回原州了。冯亿谋问清了原委，微笑着鼓励了他几句。

    下面的事情很顺利，乔锋到万安公司报到，公司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回中原省办理手续。乔锋向原州证券公司辞职的时候，领导同事们都竭力挽留他。但乔锋去意已决，在离开原州的最后一天宴请同事，与大家告别。离开家乡原州，乔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留恋的，但想到特区那片更为广阔的天空，心里就坦然了。而且，在深圳，还有他朝思暮想的女孩。

    再次踏上深圳的土地，心境与上次出差又有不同。他想到从此将和暗恋的女孩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了，大家都在证券行业工作，一定有机会见到她。这样想，乔锋随时随地心里都能生出许多兴奋来。

    乔锋来到万安集团公司后，公司证券投资部正式成立，它与万安投资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投资部除了乔锋，还有鲁毅和一个叫关冰倩的女子。鲁毅在那次面试时乔锋已经见过了，而且，乔锋很快就知道鲁毅是章子良的嫡系成员，所以平日里除了工作，并不深交。叫关冰倩的女子并不像公司里其他女员工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很少化妆，喜穿得体的职业套装，每天在办公室里很安静，很少说话。每当乔锋和鲁毅讨论什么问题时，她总是静静地在一边听，乔锋从她眼睛里看出她听得很专心。关冰倩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看着特别可爱。鲁毅开玩笑说她像香港的吴倩莲，乔锋说她像林忆莲。

    万安公司证券投资部成立的时候，二级市场不是太好，原始股的发行多是集中在上海深圳本地，这样资本运作的机会不多。证券投资部的业务过于单一，上班多是看看股票行情与报纸信息，有时也帮助其他部门干些杂事。这样，倒正好给了乔锋一个熟悉章氏企业的时间。

    乔锋虽然加入了万安投资，但老总章子良好像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不多的几次来部门开会，他都面无表情，对乔锋只是象征性地点头。乔锋私下里问鲁毅：“老板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鲁毅笑笑说：“你别在意，熟了你就知道了。章总其实是性情中人，喜怒全表现在脸上。”乔锋不解地问：“那我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吗？他为什么见到我总对我没有好脸色？”鲁毅又笑笑，说：“深圳这块地方，注重的是人的能力，你刚来万安，还没有丝毫建树，他对你不了解，所以对你还处在考察期。等到他发现你真是一个人才，你才算真正加入万安。”

    乔锋于是便特别留心每天翻阅的各种信息，有心要在短时间内做点事情，来证实自己的能力，也证实给章子良看。

    有天上午乔锋跟鲁毅在万安投资开户的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看盘，到中午的时候，俩人去了附近一家小酒店吃饭。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怎么提到那次面试的事。事隔好久了，一提起来鲁毅还是笑得合不拢嘴，笑得乔锋都不好意思起来。鲁毅说：“那次你真是厉害，居然能排放出那么大的气味。你离开后，我在屋里喷了半瓶空气清香剂，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让下一个应聘者进来。”乔锋也笑着说：“那天中午不知吃什么了，偏偏那时候拉肚子。但这种事情，可由不得你自己。”过一会儿，乔锋问：“我现在真闹不明白，那次我怎么会被章总相中？”鲁毅哈哈一笑，说：“那次章总对你没什么好印象，当时就把你否定掉了。可到了晚上，章总的妹妹来到公司，看到了你的应聘材料，向章总推荐了你，章总这才决定录用你。”乔锋怔了怔，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说：“章总的妹妹是不是叫章沁晖？”鲁毅点头笑道：“沁晖说她跟你曾经是红马甲培训班的同学，你不会不记得她吧？”

    一时间，乔锋真是百感交集。自己苦苦寻找的人原来就在身边，看来冥冥中真有种力量在左右人的生活。他当即便问鲁毅怎么联系章沁晖。鲁毅道：“沁晖虽然是章总的妹妹，但章总想让她好好锻炼锻炼，所以没把她留在万安工作。她现在在另一家证券公司。当然，你想找她很容易，我等会儿可以把她的电话抄给你。”

    这时乔锋渐渐冷静下来，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他想到原来自己进入万安是因了章沁晖这层关系，心情颇为复杂。鲁毅看乔锋情绪变化挺快，便料到了乔锋对章沁晖的心意。他在万安公司这么些年，一直做章子良的左右手，跟章沁晖也挺熟，他见多了对章沁晖生出刻骨相思的男人，所以见乔锋如此，心里颇不以为然。他解释说公司录用乔锋，除了章沁晖的推荐，还有乔锋的业内经验确实比其他应聘者丰富；而且，公司急需用人，如果乔锋觉得没面子，就尽快显示出自己的能力来，这比任何事情都有说服力。

    鲁毅的话很快就应验了。还没过一个月，两个人在《天下证券》上看到高原市即将发行新股。按照往常惯例，异地发行原始股，特别是边远贫穷地区，由于人们的思想开放程度落后于沿海地区，当地人除了经济基础薄弱外，也不愿意买他们不了解的股票，甚至对发行股票这种事情漠不关心，导致发行股票的中签率比较高，资本利润可观，且风险很小。鲁毅很快向章子良汇报了这个信息，章子良挺高兴，立刻指示财务部门准备现金。多年的经商经历，章家已经具备了固定的融资渠道。

    章子良让乔锋跟鲁毅做好准备，随时飞往高原市。临行前一天，章子良打电话把鲁毅和乔锋叫到自己办公室来，商量一些具体事宜。最后，章子良说：“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下，这次去高原市还要多一个人。”鲁毅心里有数，乔锋却有些疑惑，但没用多久，他就心花怒放了。因为章子良说的多去的那个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章沁晖。

    6.香格里拉

    章沁晖母亲的原籍是四川灌县，她有个习惯，每年4月都要回四川老家祖坟上烧香，顺便到县境内青城山上的一个道观内求签，测算当年的运程。这是老太太每年必办的事情，起因是一次她回老家烧香求签，后来不久章家就发达了起来，她把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这年老太太身体不适，接连病了两场，到医院仔细检查过了，不过是些常见的老年病，没什么大碍，但得好好歇着。算一算又到了烧香求签的日子，老太太执意要回老家，章大江与章子良死活不答应。老太太跟他们闹了好几天别扭，终于妥协了。她郑重交代女儿章沁晖，代她回老家上坟，并特别嘱咐一定别忘了去她常去的那座道观求签。章沁晖供职的华南证券其中有万安的股份，所以请假挺方便。这时乔锋和鲁毅要经成都转道高原市，章子良便让章沁晖与鲁毅、乔锋结伴而行，顺便一块儿去高原市，参加这次认购原始股的行动。

    再见到章沁晖，乔锋心跳得厉害。红马甲培训班一别，半年有余，这大半年里，自己想过无数次与章沁晖重逢的场景，而今，梦想成为现实，甚至相逢的情形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美妙。因为章沁晖将与自己一块儿飞去高原，这其间至少有十多天的时间可以朝夕相处。飞机上，乔锋好几次偷偷看章沁晖，越看心中越高兴，坐在她的身边，欢喜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鲁毅在商场上打滚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乔锋一见到章沁晖的那高兴劲儿，他都看在眼里，等上了飞机，自然地，他就让乔锋坐到了章沁晖身边。章沁晖见到乔锋也挺高兴，但也只是淡淡地笑，候机时也聊了些红马甲培训班上的事。等到上了飞机，培训班的事也说得差不多了，她便随意翻看飞机上准备的一本时尚杂志。这时，乔锋自己却突然一改前几次的机智活泼，反而变得拘谨起来，看着章沁晖恬静清雅的模样，一直想不起来说些什么。飞机起飞的时候，章沁晖闭目养神。乔锋侧目，看她呼吸时鼻翼轻微颤动和胸口一起一伏，一时看呆了，继而又觉得这样看唐突了章沁晖，急忙坐正了身子，心还在“扑扑”地乱跳。

    飞机上，章沁晖可能是有点累，没怎么主动说话，要么看书，要么是眼睛贴在机窗上往外看，好像根本就无视乔锋的存在。乔锋只要坐在章沁晖的身边就很满足了，但章沁晖的神色，还是让他有点沮丧。

    乔锋这时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不愿意错过与章沁晖在一起的时间，另一方面又怕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冒犯了章沁晖，这样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这一路上，他心神不定，也无心与鲁毅说话，只坐那儿发呆。想了会儿章沁晖，接着又想万安公司章子良的脸色，再想这趟高原之行。乔锋决心一定要在万安投资干出点名堂来，一个男人只有事业成功了，才能得到女子的青睐。

    飞机即将抵达成都双流机场时，乔锋脑子里忽然灵光闪现。他先失声叫了下章沁晖的名字，章沁晖放下书看着他，现出等待的神情。乔锋又转身向着鲁毅说：“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我们能不能让成都分公司的老王想想办法，把飞往高原市的机票全部买下？”鲁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就想到了原因，想了一下，说：“差不多吧，老王应该有办法。”那边的章沁晖也是个聪明人，也明白了乔锋欲掐断交通线，把和他们抱有相同目的去往高原市的人阻在局外，以提高原始股认购率的想法。

    章沁晖笑着点了点头，这是章沁晖自打上飞机后第一次露出笑容。鲁毅与乔锋一见，便知道章沁晖同意了乔锋的想法。

    到了成都分公司，分公司经理老王为公司最年轻的董事章沁晖安排了一个员工见面会。在会上，鲁毅跟他说了乔锋想买断飞往高原市飞机票的事。老王在成都已经20年，方方面面关系打点得不错。他连声说没问题，立刻就差人去办。由于高原市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所以那星期里只有一趟小飞机，而且在三天之后。这样，章沁晖正好有了时间去灌县青城山。

    向分公司借了辆车，乔锋、鲁毅、章沁晖三人就往灌县去了，鲁毅开的车。这时候，乔锋知道了鲁毅本来就是章子良的司机，心里就对万安公司的人事安排有了进一步了解。章子良配置每个部门的人员时，把可靠的人与能干的人掺杂使用，可靠的当指导员，负责维系公司的利益；能干的当连长，在一线指挥冲杀。路上，乔锋开玩笑地问章沁晖：“毫无疑问，我是新人，属于群众阶层，怎样努力才能尽快成为干部阶层呢？”章沁晖回答的也很策略：“你是特殊的人才，从当新人开始就已经是优秀干部了。”

    汽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青城山。此时的南方，正值春夏之交的梅雨季节，刚才路上还下着小雨，这会儿已经停了。在停车的地方，有事先联系好的当地人等着章沁晖。章沁晖跟鲁毅很快就跟着当地人走了，走之前与乔锋约好了下午集合的时间、地点。乔锋知道章沁晖办的是家事，鲁毅是章子良的亲信，自己是新人，不方便跟着，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郁闷，对于游览青城山，便也提不起多少兴趣来。青城山是我国道教发源地之一，素有“洞天福地”、“人间仙境”“青城天下幽”之誉，位于灌县西南15公里，离成都70公里。城外诸峰环绕，山上树木茂盛，山路两旁古木参天，浓荫覆地，四季常青，故名青城山。青城山分青城前山和青城后山。前山景色优美，文物古迹众多，后山自然景物神秘旖旎，原始华美如世外桃源。

    乔锋心情不好，无心与众多游客为伍，便独自避开人流，去了后山。中午，乔锋在后山走累了，看见路边一所僻静的房子，便想在这里歇歇脚，然后再往回赶，这样正好可以赶上与章沁晖、鲁毅约好的时间。在房子的门口，乔锋见到了一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坐在屋里看着他。乔锋进屋上前，还没说话，老道先开了口，说：“请问施主是不是要求签？”

    看到房间里只有老道士一个人，想来是以此为生的，乔锋动了恻隐之心，便说：“那就求一签吧。”乔锋原不信鬼神命运，只是不想扫老道的兴，再加上闲着没事，就上前摇动签桶，只一下，就从签桶里掉出一根签来。乔锋捡起来，签上写着：“孤签，穷凶极恶。”

    老道士接签在手，眼腈一闪，问乔锋：“你原籍是湖北人吧？”

    乔锋感到奇怪，自己从小生活在北方，口间一点湖北腔都没有，老道怎么知道自己原籍是湖北。他带些疑惑地点头，说：“是。”

    老道让乔锋等一等，便起身去后屋。出来时，手上拿着本旧书。老道坐下盯着乔锋点头叹道：“你求到的是孤签，也是活签，无法解释，但你却可以自己参悟。你命数到底如何，那要看时势的造化了。”

    乔锋好像听懂了老道的话，却又不完全明白他话内隐藏的玄机。这时老道将那本书递到乔锋面前，说：“这本书是配合这支签的，你拿回去独自仔细参详。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不要轻易示人。10年后的今天，你要把这本书送回此处……”

    乔锋临走前，在门前的箱子里放了50元钱。走出去好远了，乔锋回头，看到那房门已经关上。乔锋心里奇怪，想：自己莫非像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张良、刘基一样，遇见高人了？

    在约定时间，与章沁晖和鲁毅会齐，乔锋没有向他们提及青城山老道士的事。回到成都，老王已经办妥了机票的事情，买断了本周飞往高原市的所有机票。因为还有一天的空暇，三人便在老王陪同下，在成都市区转了一天。那年成都的夏天非常炎热，但是乔锋对成都的印象却非常好。这不仅因为成都市的繁华和美丽，也不仅因为成都遍地美女，更重要的是，在成都，章沁晖的心情好像好了许多，话虽仍然不多，但当乔锋与鲁毅谈论什么的时候，她也能主动加入进来。

    乔锋私下里问鲁毅：“是不是回了趟老家让章沁晖心情好起来了？”鲁毅也表示不解，他说：“我陪沁晖去求签途中还提到过你，沁晖对你评价不错，说你是个有才能的人，要不也不会想到掐断交通线的主意。”乔锋追问一句：“她真这么说的？”鲁毅笑道：“莫非我还会骗你？”乔锋猜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沁晖的心情明朗起来。至少，她已经发现自己没有向哥哥推荐错人。

    鲁毅的话让乔锋高兴起来，他接下来又想到，男人要想征服女人的心，必须依靠自己的实力与做出的成绩。这样，乔锋一下子就明确了自己的方向，他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在高原市，成功中签1200万股西部明珠后，需要有一段时间等待回程的飞机。乔锋与章沁晖都是年轻人，觉得来一趟高原不容易，便想趁这时间好好游一游高原。鲁毅是个老好人，并且因为职责所在，一些具体的业务杂事，需要自己单独去办。这样，就给乔锋留出了单独与章沁晖在一起的机会。

    高原市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站在那片土地上，你可以最真实地感受阳光的沐浴、劲风的洗礼。乔锋后来一直认为这个城市是最美、最原始、最纯净，也最值得怀念的地方，特别是高原河边静静矗立的白杨树。随着接触的增多，不太爱说话的章沁晖开始变得活泼，说话的声音也不时地改变，时常露出本性的童真。在乔锋看来，她那圣洁的微笑，竟比高原的阳光还要灿烂。

    一次，乔锋和章沁晖一起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着她在铺子里挑挑拣拣地和小贩讨价还价甚至因为砍下了几块钱而雀跃不已，乔锋情不自禁地笑了。

    不想，这种举动被章沁晖看见：“你笑什么？”

    乔锋回答：“挺好的！我原来以为你买东西是不会还价的。”

    “买东西会还价有什么不好的？大家不都一样吗？”章沁晖显然心情也不错。

    “我原来一直认为你与别人不一样，把你当成了公主，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心跳得厉害。”乔锋一语双关地说。

    章沁晖没有听懂，“是吗？我自己怎么没有觉得。那现在呢？”

    “现在认为你是一个更高贵的公主，就像《天仙配》里的七仙女一样。有钱，漂亮，聪明，说明你可以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公主；买东西讨价还价，说明你也可以当穷人的老婆。”

    听到这话，沁晖笑得非常开心。

    去高原旅游的人，大多数都喜欢到日喀则去，乔锋他们来一趟不容易，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去日喀则的那段车程出奇艰难，汽车行驶在一条在悬崖峭壁上凿出的盘山碎石路上，崎岖颠簸，惊险异常。有时视线里出现一堆乱石或一条沟壑，可汽车仍然摇摇晃晃地在底盘被撞击的沉闷响声中蹒跚驶过；有时为了等待会车而停在路边，游客们需要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向外看那深不可测的山谷。穿行在荒凉的群山中，满眼全是黄土砾石。回头看去，车后扬起漫天尘土。偶尔经过一个不知名的村寨，除了简陋的民居，也只剩贫瘠的土地映入眼帘。倒是那些手持转经筒在山坡上放牧的藏民，和对着汽车挥动双手的当地孩童，如一幅幅写实画生动地昭示着生命的蓬勃。山坡上常见牦牛和羊群。这些耐寒的高原生灵，在片片荒山中仔细搜寻着不多的食物。随着海拔的逐渐攀升，车窗外开始出现雪山。

    也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高原反应，几乎所有人都在座位上东倒西歪……这时候，导游说很快就能翻越海拔4800米的甘巴拉山口，然后就可以看见著名的羊卓雍湖了。

    羊卓雍湖不愧为西藏四大圣湖之一，与雅鲁藏布江仅一山之隔，湖内分布着十几个小岛，湖滨水草丰茂，是西藏著名的牧场之一。在这里，游客们纷纷拉着当地的藏民过来合影，乔锋与鲁毅也不例外。

    章沁晖到了湖边，整个人就变得异常平静，她一个人离开喧闹的游客与藏民，站在湖边。湖边的微风吹过她的衣衫，乔锋远远看过去，觉得她像极了一个远离喧嚣不染尘埃的梦境中的女孩。乔锋拿着照相机慢慢踱到章沁晖身后，大声叫章沁晖的名字，章沁晖回头的瞬间，他留下了章沁晖站在羊卓雍湖边永恒的瞬间。后来那张照片，就摆放在了章沁晖在华南证券办公室的办公桌上。

    乔锋从高原回来后，每晚睡前都要把在青城山老道士处得来的那本书拿出来看。那本书名叫《奇智狐狸》。全书共有九个分册，乔锋得到的是其中的一册。这是一套记述古代文化智慧的奇书，书的前言里提到历史上不少英雄人物都读过此书。书的核心理论是，一个人要想获得成功的智慧，必须要刻意培养自己具备“汉唐九诀”提示的关键素质。这九诀素质分别是：鸣、智、勇、技、奇、情、盟、毅、乐。

    鸣，指的是无形资产。比如说刘备，文不如诸葛，武不及关张，但他是皇叔，具备鸣，所以能够成事。智指的是知识的广泛与接受新知识的能力，孔明就是这种类型的。勇，指的是人敢想敢干的精神，关羽张飞就是这样。技，是技能的简称，人必须具有一种实用的技术，刘、关、张、诸葛应该讲都是有技的。奇，是指你拥有的技术或者你阶段的着力点放在一般人不注意的盲点上。比如说曹操的重要胜利都是依靠奇兵获得的。情，是说人要成功必须是一个好汉三个帮。盟，指的是事业的开展必须借力打力，利用一切客观条件创造有利于自己的环境。毅，是说即使正确的事情与成功在望的结果，也需要艰苦的坚持。乐，则是指要做的事情应该是被社会接受的和受欢迎的。

    《奇智狐狸》是汉唐九诀的第二部分，虽然也反复提出了九诀的重要性，但着眼点却在“智”的方面。乔锋被这本书的内容深深吸引，并且有找寻其他八本书的欲望，但后来始终没有如愿。只是书中提及的一些书名，如《王者之狮》、《金钱老鼠》、《不死凤凰》等，想必也是这部奇书的一部分，是《奇智狐狸》的姊妹篇。由于《奇智狐狸》是文言文，道理深刻精妙，却言简意赅，所以其中许多要领精义，乔锋一时还不能领会。每当看到实在不能理解的地方，乔锋就宽慰自己，等到头脑清醒的时候再琢磨吧，反正离老道约定还书的时间还有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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