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盘手1:自由救赎-金戈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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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基本上没有生物活下去的条件。可是有一种身上长灯的名叫“安康”的鱼却快乐、顽强地生活着。但它们不是生下来就有灯的,要等到爱情在它们身上发生时,才会长出灯来。

    1.剑胆琴心

    关冰倩是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儿,还特别喜欢笑。她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两条缝,看着柔柔的,像田野里一朵小花,静静地美丽,毫不张扬。这天早晨她去了趟银行,回到万安证券时,天正下着小雨,整个街道都弥漫在细细的雨丝中。那些高楼,也被一层隐隐的雾气遮掩,让城市看上去,像一个羞涩的女人。

    关冰倩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乔锋和鲁毅从电梯里出来。就在电梯边,关冰倩向鲁毅汇报了去银行办的事。鲁毅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你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盘吧。

    万安投资的开户证券公司最主要有两家,一家就是章沁晖所在的华南证券,另一家是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由于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距万安投资的办公室地址非常近,在没有业务开盘的时候,乔锋跟鲁毅经常到这家证券营业部大户室里去看盘。

    关冰倩那天就跟乔锋、鲁毅去了。

    那雨下得充满了风情,三人步行穿越街道往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营业部去。鲁毅老成持重,心情好像并不受环境影响,而乔锋在雨中却呈现出了少有的稚气。乔锋笑眯眯地冲着关冰倩说:“这是我来南方碰上的第一场雨。我觉得南方的雨特别温馨,就像南方人的性格。”

    关冰倩眯着眼笑,她说:“让你觉得温馨的不仅是这场雨吧?”

    边上的鲁毅也笑,乔锋便住了嘴,但脸上却露出幸福的表情。在证券部,他的秘密当然逃不过关冰倩的眼睛。从高原回来后,他与章沁晖联系一下子多了许多。他在工作之余,经常会小心翼翼地打电话去找章沁晖。说话的内容无非是些工作生活中的琐事,但他小心翼翼和放下电话后开心的样子,常惹得鲁毅跟关冰倩暗中偷笑。后来大家混得熟了,鲁毅与关冰倩便常拿乔锋来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有时也会含蓄地提醒他不要过分沉迷于一些不着边际的幻想中。但乔锋在他们的玩笑里,始终保持了一份愉快的心情,好像任何把他跟章沁晖连在一起的话语都能让他开心起来。其实,他并不是不明白鲁毅与关冰倩的劝诫,这非但没有让他却步,相反的,倒让他心里生出更大的决心来。爱情是人生里最大的一场战役,这场战役的胜败关系一生的幸福。所以,在爱情的战场上,他根本不会退缩,何况,他要赢取的是章沁晖那样一个完美得让他心痛的女孩。

    关冰倩也有一个深爱她的男朋友,叫林远思,在华南大学计算机系当教师。俩人恋爱多年,但始终不温不火。关冰倩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心里被一些忧伤的情绪充斥着。她身处爱情之中,却无法感受到爱情那种甜蜜的滋味。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这方面出了问题,还是因为林远思。

    这天在雨中,关冰倩的心事被乔锋脸上露出的甜蜜所触动,因而在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营业厅大户室看盘时,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近期的市场一直处于盘局之中,表现活跃的品种都是三线垃圾股,媒体上的一些学院派人士不断发表指责市场投机的文章。在大户室看了这些文章后,关冰倩问乔锋:“不是说市场永远是正确的吗?为什么这些专家的言论都说市场不好?这样的话,按照专家认为对的理论进行操作有可能不赚钱,而按照专家认为错误的方式操作却可能赚钱,这说明什么呢?”

    乔锋还没说话,鲁毅一脸不屑,抢着道:“这只能说明这些专家是假的。在证券市场中哪有什么专家,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失败者是无权对市场进行指责的。”乔锋点头赞同,他的话更直接:“在实质上,证券市场是最纯正的市场经济。表面上,它是纯粹的投机取巧:不同姿态的微妙差异、套利和题材、虚张声势和死斗到底。实际上它与武功一样,是一种凭借速度和灵活性取胜的游戏。就像达尔文的学说所阐述的,20世纪90年代末喧嚣的股票市场正在把那些只注重传统书本知识、没有实际对抗经验的纸上谈兵者扫除出局。”

    接下来乔锋与鲁毅说了些什么,关冰倩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似乎在刚才的一瞬间,找到了与林远思之间问题的关键。林远思跟她是华南大学的校友,林远思高她两届,在大学里就开始追求她。那会儿林远思在学校里成绩非常好,为人又朴实,有许多女生都在暗中留意他。本科毕业的时候,林远思直接被保送升了本校的研究生,后来又留校当了计算机系的老师。在一般人眼里,林远思有一份稳定且不错的工作,人又那么厚道,对关冰倩一心一意,是典型的好男人。开始的时候,关冰倩也正因为这一点,才选择了林远思开始自己的爱情。可是,俩人恋爱多年,关冰倩走出校园,从一个学生妹变成了一家证券公司的职员,她从事的正是当下社会最热门且最具有挑战性的职业。她眼见着许多原本平凡的人,一夜间创造出让大多数人一生都难背的财富;也有很多人,在一夕间失去数年辛苦创下的家业,沦为贫民。贫富的概念在这里需要重新定义,没有绝对的富与绝对的贫,只要你心中还有斗志,只要你不曾被失败完全击倒,那么生活对你永远具有意义。

    而这时候的林远思,依然停留在许多年前校园男生的状态。他现在虽然做了老师,但仍然每天待在书房内摆弄他的电脑,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不起丝毫波澜。关冰倩明白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但是,对于林远思的现状,她其实在心底已经有了不满情绪。这表现在她与林远思一起时,总提不起精神来,想跟他说些什么,但因为自己的性格,和考虑到一个男人的尊严,有些话又实在说不出口。她确定林远思是真的爱她,自己的这种不满情绪带给林远思的,是让他在她面前愈发拘谨,快30岁的人了,看起来却还像一个初入学的大学生样腼腆。许多个黄昏月下,关冰倩与林远思在华南大学的操场上散步,晚霞与月光常常让关冰倩在心里生出许多憧憬,一些温热的柔情那时也丝丝缕缕地从心里深处蔓延开来。但身边的林远思,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这些,仿佛只要跟在关冰倩的身边,就是件让他很开心的事,剩下的对他都显得无关紧要了。而关冰倩需要的不仅是俩人在一起,她希望林远思能够向她表达自己的爱,而不是单纯地靠她去感觉。

    关冰倩知道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一刻,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林远思,跟他说清楚一切。

    透过大户室宽大的窗户,外面的雨丝几乎看不见,但关冰倩知道它此刻依然在悄悄润湿着整个城市。而她此刻的心思,也像这细雨漫无边际,像细雨般纤柔且忧伤。

    那边的乔锋与鲁毅还在闲聊,乔锋问鲁毅:“公司有没有关系比较近的股评家?”鲁毅回答说:“没有。但银赛港国际信托倒经常请一个叫太行的股评家讲课。”乔锋说:“如果方便,公司最好能与一个股评家保持长期联系。”鲁毅说:“你的意思是利用媒体的力量?”乔锋点头:“这次咱们中签的西部明珠数量挺多,到卖的时候,如果能够有一些辅助手段,可以获利多一些。我们不能小看舆论的重要性,一个好的政委可以顶一个炮兵师。炒股其实就是打仗。”鲁毅点头说:“近期我就着手办这个事。如果能联系上那个叫太行的就更好了。”他停一下,接着说:“这事儿,我看你抽空打个电话给章沁晖。她跟太行挺熟,听说是去年上海红马甲培训班的同学。”

    乔锋一愣,说道:“我也是章沁晖那期红马甲培训班的同学,我怎么不知道班里有个叫太行的同学?”鲁毅想了想说:“好像听章沁晖说过,叫太行的股评家真名叫吕太行,太行是他取的笔名。”

    乔锋又怔了怔,想起那个红马甲培训班时的班长。鲁毅这时又说:“太行这段时间名气挺大,先是在报社开办了周末股票专版,借此与不少券商关系搞得火热。后来干脆辞职单干,在媒体上开辟专栏,以文风直接大胆、具有煽动性著称。后来他的专栏受到一些大户的注意,这些大户主动与他拉关系。在行情好的时候,他点评的股票短线很快就会有反应,对市场影响越来越大,特别是一些散户,简直把他的文章当成了股市的风向标。现在他是好几家券商的投资顾问呢!”

    乔锋沉吟了一下,说:“原来太行就是吕太行,我跟他也挺熟。那会儿在红马甲培训班,我还跟他交过手,发生了一些小过节儿。”乔锋笑笑,接着说,“太行是个有办法的人,又对媒体这么熟,我看就找他吧。”鲁毅有点不放心地道:“现在的太行名气越来越大,咱们万安投资刚刚起步,我怕他不愿意帮这个忙,而且,你说在培训班那会儿还跟他交过手。”乔锋笑道:“你大可放心,我与太行交往虽然不算太多,但我想他不是个势利的人。他的市场眼光非常敏锐,他应该能看到西部明珠后面潜藏的商机。”乔锋顿一下,又说,“培训班里我跟他交过手不错,但那只是闹着玩的事。退一万步,就算他真在乎那会儿的事,但为了显示大度,他也会帮咱们这个忙。太行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自跌身份。何况,这里有他两个同学,他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吗?”鲁毅摇头微笑,叹道:“高人做事高深莫测,真不是一般人所能猜度得透的。”

    这天中午,关冰倩告别乔锋和鲁毅,回到万安证券。两个男人盯盘往往一盯就是一整天,因此关冰倩下午也没什么事,做些日常性的工作,然后打个电话给林远思。听到关冰倩的声音,林远思照例很高兴,关心地问她忙不忙。关冰倩冷冷地说:“忙,公司这次中签的西部明珠马上就要上市了。这是万安投资的第一次大资金运作,所以大家都在为此做准备。”林远思说:“周末了,休息休息吧!晚上来我这里吃饭。”林远思住在学校分给他的宿舍里,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俩人刚好上那会儿,经常去买菜回来自己做着吃,感觉特别温馨。但现在关冰倩已经对那种温馨提不起兴趣了,她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种生活。关冰倩最后对林远思说,晚上还是出来吃饭吧。她说了一家酒店的名字,那头的林远思犹豫了一下,说那家酒店挺贵的,要不,换一家吧。

    关冰倩又从林远思的话音里听出了畏缩,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柔声对林远思说:“你不要多想,今晚我请你。好久没和你出去吃饭了,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听着关冰倩柔柔的声音,林远思又高兴起来,他说:“我听你的。”

    晚上,林远思跟关冰倩坐在酒店里,那奢华的装潢和彬彬有礼的服务生,让林远思有些拘谨,而关冰倩因为有了心事,所以吃饭时也有些沉默。对面的林远思不住偷眼看关冰倩,好像也有话要说的样子。关冰倩看在眼里,故意不问。

    其实关冰倩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今晚要好好跟林远思谈一谈,但是,坐在林远思对面,她又不知道怎么说了。林远思是爱她的,否则,就不会在她面前露出那种畏缩的神色。林远思的畏缩,让关冰倩心中矛盾极了。一方面,她越来越讨厌这种畏缩,一个男人怎么能在女人面前畏缩呢;另一方面,林远思畏缩起来像个孩子,这让关冰倩心中又生出许多柔情来。想着与他在一起的那么多日子,她实在狠不下心说出那些刺痛一个男人尊严的话。

    林远思在关冰倩面前,照例是不多言语。关冰倩心里叹息,主动问他最近在学校里是不是挺忙。林远思便说自己正在用业余时间,帮一家医院写一套建立病人档案的小程序。他说这套程序很快就能完成了,到时院方会给他几千块钱酬金。然后,林远思笑呵呵地说那套程序其实挺简单,技术上只要把各种数据归纳到一个数据库中去就可以了,所以院方几千块酬金,他觉得赚得挺容易。

    看他高兴的样子,关冰倩眉峰微颦,轻轻地问:“难道赚几千块钱就能让你满足了?”林远思竟不觉关冰倩的不快,说道:“赚钱多少不是关键,主要是这钱来得容易,再说,多几千块钱终究是件好事。”

    关冰倩又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她转头冲立在一侧的侍应小姐做个手势,吩咐她去拿瓶洋酒来。小姐转身而去,林远思眼中已露出些诧异的神情。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关冰倩佯装不觉,微笑道:“今天我们也喝点好的。”

    林远思嗫嚅地道:“那酒……那酒好像不便宜吧。”

    关冰倩又勉强一笑,说:“酒是让人喝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享受一回?而且,你不觉得俩人在一起,如果花些钱能买来快乐,那是一件很值的事吗?”

    林远思定定地望着关冰倩,半天,终于点头道:“只要你高兴,不管花多少钱,我都高兴。而且……”林远思顿了一下,显出有心事的样子,“而且今天对我们有着特殊的意义,你高兴了,我才能高兴。”

    关冰倩想了想,不知道林远思说的特殊意义是什么,她便盯着林远思看,等待他说出下文来。但林远思目光闪烁,竟似忘了自己的话一般,抑或因为畏缩而不知道如何开口。关冰倩心里又叹息一声,忍住不问,要看他到底能憋多久。

    吃完饭,俩人走在街上。华灯绽放,霓虹争艳的街头充满了魅人的诱惑。关冰倩走在林远思右前方,知道自己今晚又不能对林远思说出想说的话了。林远思今晚也有些不对劲,好多次欲言又止,面上还现出紧张的神色。这晚皓月当空,清风徐徐,被月华笼罩的关冰倩与林远思都心事重重。最后还是关冰倩主动拉住了林远思的手。林远思受到鼓励般地赶忙紧紧把关冰倩的手握住,好像得不到关冰倩许可的亲近便冒犯了关冰倩一般。这样的男人,显然心中的爱已至深,可是爱到这种程度,对人便是一种折磨了。关冰倩心中已是思潮起伏,对林远思是又怨又怜。

    到了华南大学校门前,关冰倩要打车回去了,林远思突然拉住她,怔怔地盯着她看。关冰倩被他盯得不自在起来,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林远思还是不说话,脸孔涨得通红。关冰倩叹口气:“林远思,你做事难道就不能痛快些吗?”林远思好像受到了鼓励,他飞快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匣子递到关冰倩面前。关冰倩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有一枚小巧的钻戒。铂金的指环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一颗小小的钻石在花蕊中,被月色映衬得晶莹闪烁,戒指漂亮极了。关冰倩心中一热,瞬间涌上来的柔情让她真想紧紧抱住面前这个男人,这时,她也明白了林远思适才在餐厅里为什么要说今天对他们有着特殊意义了。瞬间的感动过后,关冰倩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她想了想,终于把匣子合上,递回到林远思的面前。林远思瞬间满脸恐慌,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林远思说:“你不喜欢这戒指?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挑中它。我希望你会喜欢,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是真心爱你。我想用它,把咱们的心连在一起。”

    关冰倩微笑,带些苦涩:“这戒指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林远思说:“那你为什么要还给我?要我替你戴上吗?”

    关冰倩摇头:“林远思,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但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林远思更加慌张了:“为什么?”

    关冰倩冷静地说:“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生活。”她盯着林远思,再叹口气,“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里,这城市衡量一个人价值尺度的惟一标准就是你的成就。我还没有实现我的价值,所以,我想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林远思显然没有完全领会关冰倩的话,他拉着关冰倩的手,不舍得放开,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关冰倩挣开他的手,说:“其实我也是爱你的,但是,我觉得一个男人必须有了自己的事业,才能让自己爱的人幸福。到那时,喝不喝洋酒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只喝白开水,我也是快乐的。”

    2.初露锋芒

    当上海交易所开盘的锣声在9:30敲响之后,全国证券公司营业部的行情终端一下子变成了财富重新分配的魔盘。红红绿绿的变化不断影响着投资者的心情。这个开盘仪式通常是由交易所的某个总裁,或者某个社会名流,或者是那天上市的某个新公司的董事长,在交易大厅前像个现代和尚那样敲响一个铜钟。

    这天万安证券的人马全部出动,鲁毅和关冰倩奔赴深圳和广州的两家证券公司营业部,而乔锋则早早地就和章子良到了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大户室里。章子良有一些与他身份很不相符的习惯,比如说不喜欢穿西装,不喜欢穿皮鞋。平日里,他都穿些特别休闲的夹克衫,脚上套一双黑帮布鞋。布鞋的鞋底是用碎布一层层裱在一起,然后用麻绳一针一针扎起来的。在深圳,估计穿这种布鞋的只有他一个人,这还是他的母亲亲手做的。章子良的母亲在老家婺源时就有为章大江和章子良做布鞋的习惯,这习惯后来一直保持到她去了澳洲。

    章子良只在一些重要场合才穿上西装和皮鞋。今天,他的西装笔挺,里面的白衬衫与藏青蓝的领带让他看起来特别精神,脚上的皮鞋也擦得锃亮。这无形中让乔锋感到了一种压力。章子良坐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像一个决战前夕的将军。今天是西部明珠上市的日子,也是万安投资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以往万安投资的账户上还从来没有停留过这么大的市值与现金。所以对于这一战,万安投资做了充分的准备。

    当时的沪深交易所的交易制度与现在稍微有些不同,一方面是当时实行的T+0制度,即当天买的股票可以当天卖出去;另一方面还没有实行沪市账号指定交易,即在一个地方买的股票可以在另外一个地方卖出去。为了使操作的保密性更强,之前章子良听取了乔锋的建议,让鲁毅和关冰倩分别在广州和深圳两家证券公司营业部开设了两个私人的一挂多的账号。因为根据有关规定,每个账号的持股数量有上限,所以大户和机构常用个人账号共用一个资金账号的方式,来达到多持股的目的。

    开盘前,营业部的大户管理员送来了当天的《证券报》,只见新股分析栏写着西部明珠的价值分析报告。报告的题目是《与珠穆朗玛并肩的西部明珠》,主要内容有十大概念:第一是少数民族概念,第二是小盘袖珍概念,第三是高科技概念,第四是产品独特概念,第五是潜在收购概念……综合结果是该股的合理定位应该是10.00~12.00元;如果低于10.00元,属于低估,可以大胆介入,中线持有,必有厚报。

    章子良跟乔锋一人拿着一张《证券报》,看完后,章子良问乔锋:“写得怎么样?”乔锋盯着太行的名字,沉吟了一下,由衷赞道:“太行的文章写得确实有煽动性,那些夸张的语言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章子良赞赏地点头:“不错,这太行确实是个人才。这次他为我们万安写文章,都是你跟沁晖的功劳。”章子良顿一下,接着说:“听沁晖说你跟太行也是那期红马甲培训班的同学。以后,你们可得多亲近亲近,把他拉过来,为万安投资壮大声誉。

    乔锋微笑点头。上次他打电话找到太行,跟他说了西部明珠的事,让他帮忙写些文章。太行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乔锋本来以为他最少得想一下,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可见太行的思维敏捷程度,不待你一招使尽,他便能在瞬间想出对策。文章见报后,乔锋与鲁毅专门讨论过那篇文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太行的文章写得确实好,显然是下了大工夫。那边的章子良还在感慨,说:“听沁晖说这太行以前是个文人,后来明白过来,写文章不能当饭吃。他这篇投资报告的稿费比大学里任何一位教授的学术报告稿费要高得多。不过我看还是值,看完他写的文章,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股票真是好,简直不想卖了。”章子良打个哈哈,“可是,我不想成为空军俘虏营中的俘虏,我们必须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乔锋又从章子良的话里感觉到了压力。这是自己来万安的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即使对于乔锋与章子良这样的业内人士来说,证券市场也是难以琢磨和不可预测的。因为市场的投资者不是面对面,大家在想什么做什么,无法直接看到。有人说市场是所有可用的信息和交易者的行动总和,但乔锋认为它的外延比这还要广泛,所有这些要素以各种方式组合,相互作用,形成了猛烈而神秘的市场力量。有谁敢说自己在这样的市场中百战百胜呢?

    上午开盘前的集合竞价时间,乔锋向章子良建议在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挂上88万卖单,单价为8.88元,让鲁毅在另一家证券营业厅内以同样的价格买进。结果开盘的价格果真就是8.88元,博了一个头彩。全国各地一些喜好炒新股的投资者顿时感觉这个股票可能有戏,因为只有机构操纵,才会出现这样吉利的开盘价格。

    西部明珠开盘后,章子良有些紧张,他从商多年,但这是第一次大规模地参与坐庄操作。他透过大户室的窗户,盯着外面交易大厅里涌动的人潮。身后盯着显示屏的乔锋不断向他报告战果,他心里倒也确实有些紧张。后来买盘踊跃,自己账户中的仓位在不断减少,股票的价格一直保持在8.58元到9.18元之间,这才渐渐放下心来。他让乔锋打电话给鲁毅和关冰倩,只要西部明珠涨到9.18元以上时,就果断用1万股为单位卖出;而每当价位跌到8.58元时,就让乔锋冲出大买单护盘。后来为了体现一下实战下单的快乐,他自己也赤膊上阵,在乔锋的建议和指导下进行操作。那天的大盘也着实帮忙,一直是小涨的背景。

    到了下午两点半以后,大盘有转强的趋势,一些次新股都有走强的征兆。乔锋建议让鲁毅、关冰倩停止操作,完全由自己和章子良控制局面。在章子良继续小单卖股票的时候,乔锋自己与鲁毅、关冰倩在电话里对了一下账,买卖盘抵消后,到目前为止一共已经卖了三百多万股,大部分成本已经收回。

    乔锋心里轻松了不少,长长伸个懒腰后,对关注自己算账结果的章子良说:“从现在起到两点五十,我们起用一个集中账号只卖不买,而且力度稍微加大一些。”

    果然不出乔锋预料,西部明珠的价格因此出现了逆大盘下跌的走势,并且一度接近8.58元的当天最低价。到了14:50后,该账号一共卖了200万股左右。乔锋立刻打电话给关冰倩,让她用今天放满现金到现在还没有动用的一个私人账号,每隔一分钟往市价上面10个价位买10万股,也就是说提高10个价位;在最后临近收盘时,把所有的钱杀出,挂买单为9.98元。

    由于股市大盘尾市的走势进一步转强,乔锋在这时刻估计委托下单买卖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与章子良一起把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的所有资金都挂在了9.98元的价位上。西部明珠全天的走势相对强劲,以光头略带下影线的最高点收盘,尾市更成为5分钟涨幅第一名,并且在买一价位上还剩有数百万的买单没有成交,而卖单寥寥无几,这无疑给所有正在关注该股的人增强了看好的信心。

    虽然手中还有900万股股票,但章子良与乔锋心里已经清楚,该股的市场定位已经基本成功,只要不发生意外情况,这笔买卖将创造巨大的收益。

    到了周末,乔锋把报摊上所有的证券报刊全买了一份,见到市场一致看好西部明珠,该股成为市场媒体推荐率最高的股票。乔锋数了数,共有十二家股评推荐了西部明珠。当时不少散户就是根据有多少家股评推荐来选股的。乔锋还看到太行又写了篇文章,标题是《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文章指出西部明珠目前价格只是合理定位的下限,上涨还有空间,可以坚决中线看好。

    乔锋握着报纸,沉默了一下:太行如此卖力地为西部明珠摇旗呐喊,除了章子良许以的丰厚报酬,其中应该还有章沁晖与自己的原因。乔锋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太行与章沁晖的关系,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转念一想,既然太行在西部明珠这件事上做得坦然,那么,他也没必要为此心存芥蒂。真正的高手过招,其实不在于一招一式的还击,而在于一种姿态。就像《围城》里的赵辛楣向方鸿渐恶意挑衅,方鸿渐采取了退让的姿态来还击,因为那时苏小姐已心仪于他,他的退让其实是一种胜利者的大度。想到这些,乔锋心里陡生紧迫感,暗下决心不能在爱情的战役上输给太行。

    西部明珠的市值已经翻了一倍多,这个周末的章子良格外开心。他很庆幸当初招聘的时候意外获得乔锋这个帮手。表面上看乔锋有些羞涩,不喜张扬,在人群里你根本分辨不出他的不同。但是没想到,进入股市,这家伙俨然就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不仅判断准确,行事果断,而且那份严谨,就连自己这样的老江湖都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某一件事存在,剑客为剑,舞者为舞,而乔锋,似乎生来就是要做套利这一行。此时的章子良已经认可了乔锋的能力,同时因为西部明珠一役,自己一直身处战线的最前沿,从头到尾参与了作战的指挥与决策,几乎所有的重大决策都是乔锋提请他同意后才具体实施的。他也为自己生出几许骄傲来,认为自己虽然初涉股市江湖,但已有大侠之能。

    周五收盘后,章子良听乔锋打电话给正在上海的上市公司的头头和主承销商经理,问收盘价的定位是否合理。对方说了些什么,章子良没有听到,但看乔锋脸上露出的表情,他知道对方肯定非常满意。乔锋放下电话,只跟他轻描淡写地说,对方希望股票走势能平缓一些,不要太张扬。章子良哈哈大笑,豪气干云。他摇头道:“不管他,咱们只管按照自己的决定往下做。”

    这时候的章子良,已经知道乔锋是个将才,因而跟乔锋在一起时,不仅和颜悦色,心里还想着怎么笼络住这个家伙。连续忙碌了好几天,星期六上午大家都各自好好休息。到了下午,章子良打电话约乔锋出来洗桑拿,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乔锋本来想找个理由打电话给章沁晖,希望能把她约出来。但老板相邀,不能不去,而且这个老板不是别人,正是章沁晖的亲大哥。乔锋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抱得美人归,那章子良就是自己的大舅子了。

    乔锋赶到一家桑拿中心,章子良跟鲁毅已经在等他了。三人一边泡桑拿,一边商量着下周的操作计划。乔锋认为:由于市场的走势基本上还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虽然这次运气好,大盘给予良好的配合,但是不一定能够持续时间太长,特别是新股震幅较大,应该趁着大家对市场有信心的时机,按照计划出货。并且应该在手法上更果断一些,把股价定位在一个合理的价位上,争取获得上市公司半年后上市的内部股。因为如果到时股票市价远高于内部职工股的持股价位,那些职工就是自己直接在二级市场出货,也会有比较丰厚的收益,这样就会给自己公司获得内部职工股增添难度。

    章子良觉得有道理,赞同了乔锋的提议。鲁毅在边上自无话说。泡完桑拿,吃完自助餐,章子良下定了出货的决心。三个人躺在大厅休息的时候,章子良问乔锋要不要找个小姐按摩。乔锋在内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虽然有些好奇,但想想章子良是章沁晖的哥哥,一定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便拒绝了,自己一个人先回去。

    乔锋走了后,章子良问鲁毅:“你觉得乔锋这人怎么样?”鲁毅想了想,小心地回答:“是个人才。”章子良再道:“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你该如何对待他?”鲁毅回答得愈发小心:“可以把他当作韩信来使用。”章子良听毕哈哈大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左有你这样的萧何,右有乔锋这样的韩信,今后可以在证券市场占有一席之地了。”鲁毅红了脸,知道章子良明白自己害怕乔锋危胁位置的心事,他由衷地叹道:“章总你真是生了双慧眼,我是有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你。”又过了会儿,鲁毅道:“章总,还有件事不知道你这双慧眼看出来了没有?”章子良注意听着,知道鲁毅还有下文。鲁毅道:“乔锋他到万安投资来,其实是在学唐伯虎。”章子良有点疑惑,道:“乔锋学唐伯虎干吗?”鲁毅说:“可能沁晖是他心里的秋香。”章子良稍沉吟,便明白了。章子良没有说什么。鲁毅知道他的习惯,对于重要的事情,章子良不会轻易表态。

    周一,大盘开盘。为了防止前一个交易日的短线获利盘涌出,乔锋故伎重施,再度把西部明珠以一个吉利的价格大幅低开,成为开盘价的跌幅第一名,把上周五买进该股的投资者的获利锁定,盘面抛压果然很轻。接着很快就用几十万股往上拉升了几毛钱。这时候跟风买盘大举涌上,而抛盘较少。章子良非常顺利地在9.00到9.50元一线抛掉了许多股票,尾市又利用几笔大单把股价拉到10元整收盘。

    以后的几天,每天根据市场情况出几十万股,有时也打些T+0的差价,很快就把筹码出得差不多了。大盘出现几天短暂的技术性反弹后,又回归到平衡市涨跌两难的状态。出完筹码后,乔锋跟章子良不由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相视而笑。章子良对乔锋说:“打个电话给鲁毅与小关,中午一起吃鲍鱼去。”

    应该讲,这一仗万安投资是异常顺利,整个项目完成后,获利五千多万人民币。无疑这次成功为万安投资老板章子良与主力操盘师乔锋奠定了极大的资本运作信心,特别是乔锋,初战能够成功,在各方面都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章子良这时已完全认识到了他的才能,对他赞赏有加,这样他追求章沁晖的信心更足了。乔锋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次的成功有运气成分。人在顺利的时候更容易把运气看成是自己的能力,而忽略运气的重要性。

    中午,章子良带着万安投资的三员大将去了一家高档酒店,银赛港国际信托证券营业部的汪总也被邀参加。庆功宴上,汪总问章子良怎么会买进这么多的原始股,章子良便趁酒劲把乔锋如何掐断交通线的事情吹嘘了一番,着重强调了在机场乔锋、鲁毅如何挫败新疆大鳄。那时新疆张氏兄弟在证券界已经非常有名了,他们的发迹史像一部传奇,激励着不知多少年轻人。章子良难得有这样的谈兴,说完乔锋,话锋一转,便讲起自己在操作西部明珠时的心得。说得兴起时,胳膊在身前挥来挥去,俨然又回到了战场上。乔锋在边上,十分理解章子良初战告捷意气风发的心情,所以,当章子良把一些自己的计谋说成是他的决策,还反过来问自己是不是这样时,乔锋给予了主动的证明。

    汪总在边上,听得入神,最后抚掌大笑道:“章总真有当年郭子仪的风范,这叫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啊!”

    “哪里哪里。”章子良这时居然还知道谦逊,他道,“我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如果没有手下这几员大将的辅佐,估计这一战也不会胜得这么轻松。”

    汪总颔首笑道:“那也是因为章总种了棵梧桐树,才能招来高手相助。”他的话锋一转,又说起乔锋掐断交通线的事,显然这让他更感兴趣。他道:“乔锋的主意,倒让我今天学了一招,下回我也找机会试一试。”

    章子良笑道:“下次这招可能就不管用了,说不定有人会提前把几次航班的机票全部买下了。如果汪总要用这招,估计得提前两个月下手了。”

    汪总点头道:“如果这样,那机票可就太贵了些。”

    鲁毅这时道:“汪总就不用全买了,只管买几张有用的,提前去就行,会有别人替你买断飞机票的。你想现在这些买家都是聪明人,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当然再不会吃这个亏,那就只好使咱们这招了。”

    汪总与章子良哈哈大笑,一起举杯。

    那天开席前章子良跟乔锋说还有一个客人,但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那客人还没来。乔锋曾偷偷问鲁毅还有谁要来,鲁毅也摇头说不知道。后来大家谈得高兴,乔锋便渐渐把这个事情给忘了。章子良与汪总说得眉飞色舞,乔锋看到边上的关冰倩一直沉默不语,便递个眼色给鲁毅,俩人一起向关冰倩举杯,说要为合作成功干一杯。

    关冰倩不忍拂了乔锋与鲁毅的心意,便喝了一杯,然后再敬汪总与章子良一杯,便佯称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关冰倩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自己,二来也是给章子良留了面子。刚才进门前,章子良落在关冰倩的后头,轻轻拿手捅了捅关冰倩的腰,关冰倩假装没感觉到,但心里已经有了戒心。章子良是农民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发迹之后自然生出了许多暴富者的坏毛病。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关冰倩在特区生活多年,能够理解这些成功的男人心里承受的压力,他们需要找一些方式来让自己得到轻松,女人无疑是大多数人共同的选择。关冰倩理解,但并不是说自己能够接受。初来万安时,章子良便多次让她陪同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后来有一次出差带上她,在宾馆里遭到拒绝后,差点对她霸王硬上弓,关冰倩拼了全力才得以逃脱。事后,章子良向她道歉。她本想离开万安投资,但想想哪里的老板不是这个样子,就留了下来。后来章子良一直比较规矩。今天,章子良首战告捷,显然心中高兴,又动了色心。关冰倩及早脱身,就是不想让章子良有什么机会。

    关冰倩刚走不久,章子良说的另一位客人便到了。乔锋盯着推门进来的人看,终于明白这最后一位客人是谁了。进来那人高高大大的身材,西装革履,一副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模样。事隔近一年,虽然有了些变化,但是,乔锋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红马甲培训班时的班长吕太行,也就是现在著名的股评家太行。

    太行现在的气势,可不一般。

    3.侠骨柔情

    太行来到深圳完全是为了情,确切说是为了一个叫张莲的女子。当太行在京城办完辞职手续,带着简单的行李置身深圳的街头,那时他的心里满怀喜悦。深圳对他虽然陌生了些,但这城市里有他深爱的女孩,他将与心爱的女孩一道,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太行过去是个文人,喜欢舞文弄墨,尤其擅长诗歌,即使后来他放弃诗歌,骨子里仍然有排遣不去的诗歌情结。诗歌爱好者,在90年代初期诗刊上,经常会看见太行这个名字。太行的诗受边塞军人的父亲影响,充满了苍莽和雄壮,盈荡着力量与激情。80年代全国的一次大学生诗歌比赛中,太行的诗俨然有别于那些单纯靠技巧创作的文学诗,赢得了大量的读者。在诗歌崇拜的年代里,太行的风光是后来的诗人们所无法想象的,太行也就在那段日子里频频受到不同女孩的青睐。而太行那时心高气傲,对身边那些才貌双全的女子,全然不动心,这让不少痴情女子黯然落泪。

    缘这东西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正当太行即将毕业之际,忽然鬼使神差喜欢上了邻校音乐学院刚上大一的一个女生,那女生就是张莲。那天太行应邀到音乐学院参加一场校庆庆典,当他站在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诵自己的诗作时,忽然在台下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穿浅绿色长裙的女孩。爱情来得毫无征兆,但太行却一下子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太行选择了诗歌作为表达感情的方式,他经常在深夜仍苦苦冥思,为张莲写下一行行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诗作。每天傍晚时,太行亲笔把这些诗写在粉色带花纹的信笺上,送到张莲手中。

    张莲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脸特别白,白得有点病态,身子也特别瘦,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同宿舍的同学们都管她叫林妹妹。这林妹妹虽然模样生得颇俊俏,但那会儿还不流行骨感美人,所以,在美女成群的音乐学院里并不太出众。那时她心里其实很愿意接受太行这样一个风头正劲的年轻才子,但出于女孩的矜持,加上不敢相信让那么多女孩青睐的太行会选择自己,所以,在太行面前,总表现得若即若离,让太行伤透了脑筋。

    太行爱张莲爱到了骨子里,当时他站在台上,目光滑过穿浅绿色长裙的张莲,就像自阴霾的天空见到阳光,又像在沙漠中跋涉了许久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他不知道这份感情怎么会来得这么强烈,让自己每天都处在爱情火焰的煎烤之中。他爱张莲爱得发疯,张莲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不能忍受。

    初夏的一个夜晚,大学里宿舍刚刚熄灯,思念在这夜里蓦然而至,让他生出迫不及待要见到张莲的冲动。文人的血液里总是流淌着激情,太行那晚实在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不顾一切地就冲出了门。就是那一晚,他真正得到了他爱的女孩。

    音乐学院女生宿舍楼,那晚熄灯不久,许多人刚刚入睡就被太行的叫声惊醒。大家推开窗户,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著名青年才子太行站在楼下,对着张莲宿舍的窗口,大声叫张莲的名字。亮灯的窗口越来越多,太行就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大声朗诵着自己为张莲写下的一首首情诗。

    开始的时候,有人还在为被吵醒恼怒,“哪来的酒鬼上这撒野?!你有病呀?!深更半夜瞎叫唤什么?一个大男人连女生都追不上,赶紧拿块豆腐撞死算了!”后来听太行朗诵得入情,纷纷鼓起掌来。太行朗诵了一首又一首,直到张莲那房间的灯亮了起来,张莲在窗口探出头来。太行仍在大声叫张莲的名字,大声地叫,叫得声嘶力竭。在窗口看热闹的同学这时都知道了太行为情所困,又为他的诗情与真情打动,纷纷跟着他叫起张莲的名字来。张莲因为那次事件在学校里名声大振。那晚,她终于在众多眼睛的注视下,跑下楼去,拉着太行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张莲拉着太行跑出很远了,这才停步,她想说些什么,但太行已经毫不犹豫地把她抱在了怀里。张莲没有挣扎,她也抱紧了太行。

    爱情在阳光里行走,它的甜蜜让太行诗如泉涌。每天傍晚,太行总要跟张莲漫步在校园的操场上,在落日的余晖中太行一手执着本泰戈尔或雪莱的诗集,一手执着张莲的手,嘴里不断地吟念着前辈的诗歌,温情脉脉的眼神始终落在身边的女孩身上。俩人都陶醉在这样的生活中。

    后来太行毕业,被分配到了京城一家报社,仍然坚持每天来见张莲。报社离音乐学院足足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但太行风雨无阻,从不间断。到张莲大四的时候,俩人的感情已经非常深了。

    也许是因为爱情的滋养,张莲白皙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晕,瘦瘦的身子也变得丰腴,这时候的张莲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了。太行由此更加坚信了爱情力量的巨大,他要用自己的一切,为张莲谋一个幸福的将来。他的工资每月最少有一半花在了张莲身上,为她买学习教材,买化妆品,买衣服,甚至有时连洗脚水都给端到面前。张莲陶醉在太行的温情之中,她许多次跟太行说,这辈子能遇到他是自己的福气,自己一定会珍惜与太行这段感情的。

    不久之后,张莲毕业,正好赶上深圳一家电台来招音乐栏目主持人,张莲报了名,很快就被录取。张莲去深圳之前,与太行洒泪而别,俩人不顾站台上那么多人,相拥而泣。上车之前,太行说好了自己一有时间就去深圳看她,而张莲拉着太行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

    半年之后,太行毅然放弃了在京城的工作,辞职南下深圳。

    为了爱情告别京城的壮举,让太行后来自己想起来都有了些悲壮的意味。他原想到了深圳,就再不会和张莲分开了,俩人从此一起过着快乐的生活,这岂非所有爱情小说里最美好的结局!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那就不会有后来的著名股评家太行了。

    初到深圳的太行,与张莲小别胜新婚,着实幸福了一段时间。那段幸福的日子后来成为太行心上不可触碰的角落,是一道永不会愈合的伤口,它甚至影响了太行整整一生的命数。

    像许多个破碎的爱情一样,最初的裂缝是从太行发现张莲的一些反常行为开始的。这样的过程我们已经从许多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见过,它具体表现为一方早出晚归,对另一方渐渐变得冷淡,然后在另一方的探求下,终于知道事情的真相。太行与张莲也不例外,当后来太行亲眼见到张莲在电台楼下上了一个男人的车,而且举止亲昵,积聚了许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太行冲上前去,在街道中央,张开双臂,拦住了载着张莲的轿车。车大灯刺在他的身上,他赤红着眼睛,须发贲张,体内积聚的力量呼之欲出。

    太行的愤怒影响不了结局,张莲瞬间的慌张过后,便变得坦然了。那次,她告诉太行,她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就是车里的那个人。他让她看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让她明白了人活在世上感情只不过是物质的附属品。是那个男人,让她真正了解了特区,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了钱可以不惜抛开一切。那种生活是有魔力的,你进去了,便出不来了。张莲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但你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所以,你也不要恨我。我现在可以给你补偿,无论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的。”

    太行愤怒得大吼了一句,后来他想起来都会觉得脸红。他大吼:“你知道你是在侮辱一个诗人吗?!”

    张莲脸上忽然露出轻蔑的微笑。正是那笑容,让太行忽然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体内所有的力量都渐消渐散。但他仍心有不甘,想上前拉住张莲时,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两个男人架住了他的胳膊。

    太行被摔倒在路边时,那车子从他身边悄无声息地驰过。在车窗里,他看到张莲在扭头看他,眼里含泪。离开太行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她仍然有伤心的权力。

    一个男人的转变,往往会跟一个女人有关。后来太行每次想到张莲,都会想或许是命中注定自己要经历一场情劫,这样,他才能在人生航行中找到自己的方向。那时的太行已经在深圳干起了老本行,供职于一家报社。报社的关系四通八达,太行利用职务之便,结交了各行各业的人。这时他已经远离诗歌,他要在诗歌之外寻找另一条人生的道路。深圳是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太行在其中,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等到他成为一个著名的股评专家时,他再回忆起张莲离开他的那段日子,只会长吁不已。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太行再没有对哪个女人用过心。当初选择证券业,是因为他看到了证券业是现代商业的魔方,它聚敛财富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传统行业。自己的底子薄,要想在短期内发家致富,只能剑走偏锋。太行既为自己的人生航向确定了目标,他便决不动摇。

    后来太行的观点再次发生变化,因为在上海的红马甲培训班里,他见到了章沁晖。太行在心里拿章沁晖跟张莲做了比较,俩人的共同点是她们的美丽足以打动任何男人,章沁晖显然又与张莲有太多的不同。张莲不过是当年漂在特区里最普通的女孩,她像所有漂泊者一样,非常迫切地渴望一种归属感,并且对这花花绿绿的世界缺少一种免疫力,所以,后来离开太行似乎是种必然。而章沁晖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却是有着独立人格的新时期女性,当然这跟她的亿万家世有关。比较之后太行又有了新的方向,他想到,如果自己能得到章沁晖的青睐,那么,无疑这世界又将为他打开另一扇通往成功的门。

    章沁晖在红马甲培训班里,只有不多的几个熟人,而太行抢在众人之前对她展开了攻势。太行虽然远离诗歌,但他身上依然保留着诗人的激情,而且,他的攻势是不着痕迹的,具体表现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照,以及像兄长一样的呵护。章沁晖再聪慧,但终究年轻,饱经世事的太行,很快就赢得了她的好感。后来有一次,也是在财大的校园内,太行跟章沁晖闲聊时,非常巧妙地向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为了爱情告别紫禁城,结果却败走特区,心爱的人离他而去。那一天,太行还吟诵了几首当年写给张莲的诗,吟诗的时候,太行似乎又恢复了一个诗人的身份。章沁晖被深深打动了,她从面色黯淡的太行身上,似乎看到了一颗坚强而又脆弱的心。

    回到深圳,太行与章沁晖一直没有中断联系,俩人除了隔三差五通个电话,太行还会时常邀请章沁晖参加一些社会活动。这时的太行已经声名显赫了,他作为一名著名股评家的身份,显然比他作为一个诗人更受人瞩目。太行家里到处都是K线图,有时他推荐的股票涨,即使自己没有买,也会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有人在听他股评时,亲眼看到他讲得高兴会直接站在桌上声嘶力竭地评述,坚决有力。由于太行作股评的风格以看多为主,这正符合喜欢永远满仓的散户的心理,因此每当太行讲课时,常会引来雷鸣般的掌声。有时几个股评家讲课,往往是太行压轴。只要前几个股评家讲得时间长了,便会有人递条子:“请讲快点,要不太行老师没有时间了!”从这点上可见当时太行的人气。章沁晖常被邀请参加这样的讲座,当她坐在对着太行欢呼的股民中时,心里真的为太行感到骄傲,并且,这种骄傲到后来还演变成为一种好感。

    要想征服一个女人,向她展现自己的实力是必不可少的,太行知道自己做得很成功。这次乔锋打电话找他,让他帮着写几篇推荐西部明珠的文章,太行在一瞬间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便果断地答应,而且倾力而为。果然文章为万安投资成功运作西部明珠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时,也让他与章家的人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这天太行赶来参加万安投资的庆功宴,心里颇有些洋洋得意。进门后,他用他那富有激情的声音跟在座的每个人打招呼,然后,特意坐到了乔锋的边上。他与乔锋闲聊时,还特意把胳膊搭在乔锋的椅背上,以示亲热。

    太行知道乔锋是章沁晖众多的追求者之一。那天在上海,自己与章沁晖去机场飞回深圳,在章沁晖宿舍楼外与乔锋相遇,他一眼就看出了乔锋的目的,但还是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并且当着他的面与章沁晖扬长而去,成功地在乔锋面前展示了他与章沁晖的亲密关系。说实话,太行当时根本没把乔锋放在眼里,虽然乔锋曾两次挫过他的锐气。但是,内地一个小小证券营业部的职员,居然想打特区亿万富豪女儿的主意,这着实有点太不自量力了。而且,红马甲培训班之后,大家天隔一方,见面的机会都很少,章沁晖注定在这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眼中,成为一朵盛开的昙花,虽然花香袭人,但稍现即逝。

    后来乔锋到了深圳,太行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那时,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给这个年轻人下定义了。在心里他越是觉得乔锋是个对手,在表面上越要表现得大度,这才是聪明人的风范。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太行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股市这个战场上不管他风起云涌还是败走麦城,乔锋都对他保持了相当的尊重。

    西部明珠一战之后,万安公司给公司里所有员工发了笔临时鼓励奖金,虽然数量不大,但无疑对员工的士气起到了鼓舞作用。证券投资部的奖金比其他部门要高些。据鲁毅讲,这是投资公司成立以来奖金发得最多的一次。由于万安投资这次战役的成功很大程度取决于乔锋的突发灵感与实际操盘能力,因而乔锋很快在公司被其他员工所熟悉,一些原来乔锋不认识的同事,在见到他后都会主动打招呼或者报以微笑。乔锋想到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正让自己一步一步接近章沁晖,便也心情愉快,所以更加主动地寻找着商机,希望在短期内能为万安投资再立新功。

    4.暴风骤雨

    年关刚过,又是一个证券行业非常在意的星期一。上午刚过半,市场已经下跌了二十多点,显示交易行情的计算机屏幕一片绿色,涨跌排行榜上只有不到一版的股票在价格上显示是红色。这也是每年年初的惯常现象。相比股市,国债期货市场已经红火了一年,且仍有雄风不减之势。这引起了万安投资老板章子良的注意。一天晚餐,章子良特意把乔锋和鲁毅留下来商量这件事。乔锋深知期货的风险,自己又是公司的新职员,在心中无数的情况下,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而鲁毅则表现得相当积极,经过几番分析和争论之后,章子良决定进入沪市国债期货市场;接着对证券投资部进行了重新分工,由鲁毅操作国债期货,乔锋继续负责股票业务;同时注意国债期货市场的走势,每天需要给公司提供一份关于国债期货的报告。

    虽然万安投资后来成为二级市场上的风云机构,但此时二级市场运作还是属于低级别的,其主要任务是把一级市场认购的原始股以一个较高的价格卖掉。惟一体现水平的操作是每当大盘出现短线超跌的时候,乔锋都会适当地用万安投资这个法人账号对一只小盘股西部明珠进个几十万股,连续制造两个与股票代码数字一致的成交手数,然后短线快速上涨拉升,上涨获得小利后见好就收,反复运作,形成市场能够洞察的规律。这个规律后来经过著名股评家太行的实战操作技巧文章挖掘,全国有一批职业投资者也开始反复参与这只股票的炒作,并且养成了习惯。该股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固定庄家主持,但是股性异常活跃,经常处于涨幅榜的前列,并且大多数时间它涨后不久,大盘便达到一个短期的底部。这一方面说明乔锋预测大盘底部的能力很强,另一方面也使这只股票成为了许多投资者判断大盘的风向标。这个股票的上市公司也感到奇怪,通过交易所的查询,会经常发现万安投资这个账号进进出出,便误以为万安投资坐庄该股,能够控制该股的走势。

    这期间,股票二级市场依然低迷,原始股发行的速度也处于稀疏状态。乔锋上班的时间基本上把精力用来研究国债期货。在前一年的国债期货大战中,多头依仗通货膨胀居高不下,保值贴补连创新高的基本面优势,大获全胜;空头则丢金弃银,变成了资金“运输大队长”。但在此时,有部分超级主力却加入空头阵营,演出了1月份像模像样的空头中级行情。正当空头欢呼转势之时,孰料多头再度凭借资金和基本面的优势卷土重来,在2月下旬发动了一场置空头于死地的“轧空”战役。2月23日,惊心动魄的全线肉搏开始,已走上不归路的空头主力硬着头皮铤而走险,掀起轩然大波。

    国债期货“327”大战可谓是一场空前的决定命运的多空大战,也是一场缺乏规则、混乱一片的命运大搏杀。这点是在部队服役多年的鲁毅所没有想到的。幸好在这次大战中,他的运气够好,才在最后使得自己没有成为悲剧人物。

    “327”是一个国债期货交易的名称,当时万安投资正是对这个品种开的仓。参加这场国债期货大会战的,既有实力雄厚的证券公司,也有腰缠万贯的实力大户,甚至有不少从股市上转战而来的中小散户。会战的一方主力军团要属上海的亿国证券和东北虎国投,它们是空方的中坚力量;另一方则为北京的招财信托,为多头阵线的总司令。

    在那些紧张的日子里,鲁毅的心情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期货市场确实玩的就是心跳,与炒股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市场经常出现一些有鼻子有眼的传闻,真假难辨,但确实对市场波动起到了一定的影响。鲁毅不久就有点心力交瘁,需要不断地与乔锋商量。好在那时原始股认购的业务不多,乔锋也把主要精力投入了看国债期货盘上面。

    元月份,当时国内债市上资金实力最雄厚的北京招财信托应势率先在多头品种“316”上做空发难,自然空头实力大增,引发了一段中级空头行情,“316”的价位从132.00元高位上巨挫至128.00元以下。这时鲁毅与章子良商量,自然是顺势而为,也参加了空军军团进行作战,初战也获得了一定的收获。

    正当空方军团全面发难之时,骨子里实际是多头的北京招财信托在另一多头阵地“327”品种上做多被套(148元以上),它们自恃财大气粗顽强抵抗,至1月19日摆下数十万口“327”买盘,一副搏命姿态。这个时候,周边品种阵地几乎全是空头天下(“31”、“33”系列),但空头无可奈何,只得在“31”品种上获利平仓。招财信托使尽浑身解数,凭借保值贴补上升之势,将“327”上推至148元。

    春节之后,悲剧的主角东北虎信托登场。该公司与招财信托在期市上有宿怨,其在前一年充当“316”多头主力获利极丰,此时反手变为空头主力,在“327”陷入两大主力多空对峙;在市场出现上下两难的僵局时,多头主力围魏救赵,在周边市场(北京和深圳)呼应下,开拓“31”及“33”系列多头新战场。其实,“327”的价位相对来讲明显低于其他品种。这时乔锋对市场的格局已经看得较为清楚,突然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国债期货市场的投资资金越来越多,这种情况即将会是有利于多方的。因为当时的国债发行总规模有限,而期货的保证金要求较低,市场资金到达一定数量的时候,可能存在着多方有能力把一个时期发行的所有国债全部买光,这样会导致部分空方在交割日无法交割,而在一定的时候必然翻多。后来许多精明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多数人一旦进入市场,智力水平都会下降数个档次,包括一些日常工作生活中非常精明的人。

    乔锋很快地把这个分析结果告诉了鲁毅和章子良,并提出自己对市场的看法:应该立即果断地进行空翻多操作。鲁毅有些犹豫,因为此时市场仍然是空方天下,多数人都看好空方;另一方面,乔锋的分析又确实有道理。鲁毅心里还有点小小的私念:自己是万安国债期货战场上的主帅,前期加入空方的决定也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因为乔锋的报告便改变战略方向,无形中自己又输给了乔锋。但鲁毅不是个固执和小气的人,他只在心里稍作犹豫,还是把乔锋的报告递交到了章子良手上。章子良看完,接受了乔锋的建议,拍板决定加入多头阵营。鲁毅事后才知道,此次期货大战的悲剧主角——上海亿国证券公司,就在这时候做出了与万安投资相反的抉择,加入了空头大军,与多年的友军东北虎信托在“327”品种上联手做空封盘,跟北京招财信托展开血战。双方都表现出坚定的决心,都认为自己的战略无疑会取得胜利。这一点都不奇怪,双方的股东背景都不容一般投资者怀疑。

    对抗的僵局一直持续着,但形势朝着有利于多方的方向发展,持续高涨的保值贴补、新债大量不上市,以及加息传闻,使空方压力日益加大;而“327”持仓量在2月22日已增加到空前的3638878口。空方预感不妙,却已无退路。在证券市场,如果你在开始的时候已经发生致命的错误,就不可能有改正的机会,必须付出代价。但是所有人都想自己付出代价,从而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发生,甚至走向不归路。

    惊心动魄的事件终于在2月23日爆发,在加息已成定局的消息刺激下,先行开盘的深圳战场和北京期市的空头主力在148.30元价位上挂出200万口卖盘,但在1分钟内即被汹涌的买盘消灭。价位呈火箭式上升,午后市场价格一路上扬到151.30元以上才进入横盘。显然,成本价在148元左右的空头主力彻底爆仓,多年胜利积累的家当顷刻化为乌有。

    正当人们准备收盘回家的时候,鲁毅兴高采烈地与章子良通了电话,时间显示是下午4时22分。这时电脑屏幕平地掀起风波,百万口抛盘从天而降,一路将“327”从151.30元砸到前一日收盘价以下,然后在148元赫然出现700多万的卖盘,在汹涌的买盘下毫无退缩,并在最后一笔以百万口砸至147.50元低位。鲁毅与章子良几乎同时看到了这种不可能发生的风云突变,两个人忘记了讲话,手已无力,手中的电话滑落了下来。不光这两人这样,几乎所有的市场人士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不少人的血一下子“腾”地就热了起来。一时间多空双方的情绪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天,人们在大户室久久不愿离去,众说纷纭。当鲁毅再次与章子良通电话的时候,两人都语无伦次,话说到后来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只要持有“327”国债期货仓位的客户,心脏都像被放到了洗衣机里搅拌一样,七上八下的,经受着意志的考验。鲁毅此时更是懊悔,当时要是坚持己见,不受乔锋那份报告的影响,便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那边的章子良亦有同感,心里暗暗责怪乔锋。

    但市场变化就像高手决斗,每每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总会奇招迭出。这时,上交所通过交易系统公告,声称尾盘有人蓄意违规,管理部门将紧急研究处理办法。章子良与鲁毅这才心中稍定,但依然是一晚上没有睡着觉:如果今天的收盘成为现实,将意味着所有国债投资血本无归。

    次日上午上海期市停盘,交易所通知23日最后8分钟属于无效交易,予以作废。听到这个消息后,鲁毅高兴得跳了起来,赶紧打电话给章子良、乔锋,那种死而复生的疯狂状态给乔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后来他在一本关于期货交易技术的书中写道:“期货交易员,在最初的两到三年内,从精神、情感到肉体,都饱受摧残。只有经过痛苦的洗礼后,才可谓训练有素了。但是在这两到三年中,可能有相当多的投机者已被彻底消灭,这包括资金方面的和信心方面的。大资金的决战是不容有一次重要失败的,否则,你以后将没有机会了。做英雄的成本就是用命去搏,妄想没有代价的人是做不了英雄的。”

    下午2时30分期货开市,同时设立0.5元的涨停板,这给许多本想观望的人指出了交易方向。当日上海市场所有的品种以涨停板报收。周三最高财政部门发布了1992年5年券、1992年3年券国债贴息公告。

    几天后,乔锋从一位上海的朋友那里得知,在这次事件中,空方军团的两大主力之一东北虎信托在23日高位被迫平仓,损失惨重,共计达12亿元,公司老总高建军收盘后不久就失踪了。市场传闻他与司机一起到一家大商场,高总让司机在门口等一下。从这个时候开始,司机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高总。而另一超级主力上海亿国证券则持百万口空仓在尾盘故意以恶性违规事件来呈请行政干预,估计损失在16亿元以上。一度被称为“中国证券教主”的公司总裁锒铛入狱。多方集团的第一主力北京招财信托创利达20亿之巨,一举奠定了资本市场的龙头地位。在那几天,许多中小投资者在得知最终结果后,有的抱头痛哭,痛惜不可弥补的失误;一些往日的大户开始去开出租车谋生,好在那时会开车是一门专业技术。有的人睡觉时依然高兴得傻笑,一天到晚盘算着买什么样的坐骑。风波没有马上停息,期市震荡带来了股市联动,这周,投资者以防不测,狂抛股票套取现金,股指大跌三十余点。

    “327”大战后,虽然万安投资获利丰厚,但期货中的风险已被章子良充分认识。乔锋此后对期货交易更是不太热心,鲁毅则是受到了惊吓,同时对乔锋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已是心悦诚服。他想起那天洗桑拿时,章子良对他说的话,便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小肚鸡肠了。以前,他对乔锋是新人,一进万安投资便冲击自己在万安的地位有些不安。经过这一役,他心里不仅完全释然,而且,陡然生出许多与乔锋亲近的念头来。他觉得从乔锋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他也明白,如果能力不够而迷恋一些虚名,一旦做出错误的决策,那么要付出的代价将是巨大且无法弥补的。

    此后,鲁毅果真与乔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且多次并肩作战,各司其职,成为转战沪深股市的一对好搭档。

    5.巧栽梧桐

    乔锋接到章子良的电话,说晚上是老爷子章大江的生日宴会,请他也参加。乔锋放下电话,心思就没法放到工作上了。在公司没听说章大江要过寿的消息,否则,肯定会有员工商量去祝寿的事。看来这次章子良没准备给老爷子大办,而他却特别关照让自己参加,乔锋想这里头是不是预示了些什么。乔锋心里特别紧张,倒不是因为章大江的生日,而是他想到了章沁晖。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所有章家人面前,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非常重要。

    到了下午,乔锋跟鲁毅说一声,就回到公司为自己租的房子,换上了一身西服,配了条蓝色带碎花的领带。对着镜子端详半天,这才出门给老爷子买礼物。乔锋想章大江有亿万的身家,自然不会在意礼物的轻重,关键是要讨他喜欢。乔锋知道章大江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公司的事全都交到了章子良的手上。这个年纪的老人最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的身体,可补品一类的东西他家里肯定不缺。乔锋又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爱好,所以挺犯难。

    临出门的时候,乔锋突然想到可以借这个缘由,打个电话请教章沁晖,一来问问老爷子的喜好,二来从她嘴里探听一下今晚的事,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打电话给她的借口。电话通了,章沁晖那头声音很吵,好像没在办公室里。乔锋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商场里,还说了商场的名字。这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章沁晖居然在距此不远的一家商场里,而且,章沁晖也是为了给父亲买礼物。乔锋喜出望外,赶紧跟章沁晖说好了地方见面。

    那天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商场里人挺多,乔锋匆匆往约定的楼上跑。商场特别大,乔锋不太熟悉,先去一个地方等了好一会,但没见到章沁晖的影子。后来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找错了地方,赶忙向旁边的商场走过去。还没到约定地点,隔着攒动的人头,乔锋一眼就看见了章沁晖。章沁晖穿了件看起来很凉爽的波西米亚上衣,配上大花刺绣的质感长裙,长发披下来,白皙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乔锋看得心里一热,正想上前招呼,蓦然间,他的身形顿住,脸上也现出惘然的神情。

    此刻,在章沁晖的边上,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个头比乔锋略矮,穿着平凡随便,但稍加注意后会知道上下都是名牌。他一只手拎着两个纸袋,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随随便便站立姿势,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洒脱。看着这个男人,乔锋忽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面前这男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南方精明男人的气息。你无法具象地说出来,但却无形中便要受他感染。此刻,那男人正与章沁晖说什么,章沁晖巧笑嫣然,竟是乔锋从未见过的开心模样。乔锋的心往下沉了沉,觉得有些力量在胸中左冲右突,一下子搅得自己心神不宁。他本想立刻过去,但往前走了两步,又下意识地将身形隐在一根柱子后面。

    乔锋心中狐疑,在柱子后面一番深呼吸才把自己调整过来。他想到章沁晖这样出众的女孩,身边应该会有众多的追求者,自己早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这时候不需要紧张,也不用担心。乔锋想起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关于挑战与应战的理论。汤因比说:环境的恶化是自然对原古的猿类的挑战,持应战态度的猿人历经风雨,终能进化成人类;而持退让态度的另一支猿群,在数千万年之后,仍然是猿。这也就是说,当挑战出现在你面前,你只有持应战态度,才能让自己得到进步,并获得需求的事物;如果退缩,便真的没有了机会。

    乔锋再深呼吸,先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调整好心态,然后从柱子后面转出,向着章沁晖与那男人的方向走去。章沁晖顾盼间,已经看到了他,远远地冲他摆了摆手,乔锋便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这番站在章沁晖边上,乔锋竟感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章沁晖却坦然,微笑着向乔锋介绍那男人。乔锋这时知道了那男人的名字叫季云飞。章沁晖再介绍乔锋时,神色便随意了一些,乔锋想,这是不是因为她跟季云飞关系更近一些的缘故?章沁晖后来又向乔锋补充一句:“季云飞是咱们万安集团旗下商贸公司的总经理。”

    乔锋怔了怔,感觉肩上的压力无形中又重了几分。季云飞在万安的时间显然要比自己长许多,而且,现在已经贵为商贸公司的老总。乔锋知道万安集团最初便是依靠商贸起家的,那这个季云飞很可能还是万安创业的元老之一,如果这样,他与章家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而且——乔锋心里痛了一下,这个季云飞微笑着站在章沁晖身边,连乔锋都不得不承认俩人的形象真是相得益彰,女的漂亮,男的洒脱,正是那种让人一见便生羡慕的情侣形象。

    乔锋心里忧伤了一下,但面上还得故作镇定,尽量不显露心事。

    “我听沁晖和章总提起过你。你刚到公司投资部便立下大功,西部明珠一战,让你在公司都成名人了。”季云飞这时笑着说,“我早就想找个机会结识你了,跟你学习学习,也能在股海里湿湿身子。今天见到你真高兴。”

    章沁晖笑吟吟地看着两个男人,却不说话,让两个男人先交流一下。乔锋有心事,所以反应略有些慢,但这时亦是面带笑容道:“我不过是公司一个新职员,应该是我想结识你们这些老总才是。”话一出口乔锋就有些后悔,自己话里竟不自觉中有了些自卑。

    季云飞还未说话,章沁晖已摇头笑道:“你们俩人说话都有些言不由衷。本来都是自负的人,今天怎么都变得这么谦虚了?”

    乔锋一时语塞,季云飞却道:“谦虚本来就是种美德,而且,我们平日的自负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做商贸,乔锋估计比我差一点;要论到炒股,我又不是乔锋的对手了。所以,我们谦虚点,好像没什么不对吧。”

    章沁晖轻叹道:“好,我身边的人都是赵子龙才好呢!说这话时,乔锋从她的眼中看到好些欣赏的目光。季云飞再笑道:“我们都是赵子龙,那你是谁呀?”

    章沁晖哑然一笑:“我是花木兰,如果祖国需要,我就上前线。”

    “别逗了,如果你上了前线,敌人还不变得更勇敢,发疯似的往上冲。这不是给我军增加困难吗?”乔锋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经常斗嘴开玩笑。“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你还是帮着乔锋去买礼物吧。”季云飞说着,把纸袋递给乔锋,有离开的意思。

    乔锋接过纸袋说:“季总现在就回去么?不如一块儿逛一逛,我想你跟我一样,平时也难得有时间逛商场吧。”

    季云飞摇头:“这你就错了,我是做商贸的,所以了解市场比什么都重要。我每周总要抽些时间在这些商场里逛来逛去,有时候在时装区待久了,还会引得那些售货小姐生出误会,把我当成居心叵测那一类人。”

    章沁晖与乔锋都笑了。章沁晖冲着乔锋道:“他说话就是这样子,乱说,什么时候都不正经。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他的朋友特别多。”

    季云飞得意地笑着,还用手拍了拍章沁晖的肩膀:“妹妹讲话,哥哥就是喜欢听。”接着跟乔锋打招呼,“我还有事情,得先回去了,保镖的任务就交给你啦。下次见。”

    章沁晖冲着季云飞的背影道:“他是我表哥,很能干的,做事风风火火的,但每件事又做得很得体,不会让你觉得唐突。”听说季云飞是沁晖的表哥,乔锋立即心里一松,点头道:“看得出来,季总是个精明人,让人一见就有好感。”章沁晖道:“我们家的人都挺喜欢他的。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不好跟我哥说,就找他好了。”

    接下来,乔锋跟章沁晖在商场里慢慢地转悠,话题还是围绕着季云飞。乔锋说:“季总很早就在公司吧?”章沁晖说:“是呀,他是我们家的元老。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就跟着我爸和我哥做生意了。他的爸爸是我们镇上的中学校长,他上学的时候门门都是第一名。”

    乔锋听出来,章沁晖说起这位表哥,话音里有些亲切的口气,但因为心态已经坦然,便丝毫不放在心上了。章沁晖说小时候她最喜欢跟在这位表哥后头。这位表哥为人随和,知道照顾人,所以她跟季云飞的感情很深。章氏集团发迹后,章大江身体不好,便将整个公司的事务都交给了章子良和季云飞。后来章子良把精力主要放到了股市和期货市场,商贸那一块儿自然便由季云飞负责。章沁晖对季云飞非常信赖,不仅因为他是商业奇才,而且还因为尽管他出道早耽误了学业,但做生意这么些年,居然能够完成大学本科学业,还隐隐跟她提过想出国深造。在商业气息浓郁的深圳,有钱人大多只想着如何享受或者去赚更多的钱,还有谁会重新回到校园学习呢!

    那天在商场,章沁晖还跟乔锋提到了最近季云飞刚刚做完的一单塑料手套的生意。季云飞无意中发现深圳有一种塑料手套非常受北方人的喜欢,人们带着它干家务活,冬天洗菜洗碗不用湿手,销路非常好。但是由于手套价格太高,影响了销量的进一步扩大,而价格高的原因是,海关对这种从香港来的手套征收很高的关税。谁能够买到低于正常价格的手套,无疑就能发笔大财。季云飞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季云飞用一家与万安集团有关联的商贸企业名义,向香港厂家订购了3万副最新款式的手套。时隔不久,海关的通知单就到了,通知商贸企业去提货。可是,这家商贸企业过了很长时间都没去提货,一直等到超过提货时间,海关欲把这批手套作为无主手套拍卖。需要补充一点,厂家第一次的发货只是3万只左手套,这是那家商贸企业在向香港订货时特别要求的。

    季云飞在适当的时机与海关联系,愿意承办这次拍卖活动。早在一年前,季云飞便跟章子良商量过,说现在商贸经营竞争已非常激烈,特别是商品批发这一块儿。而拍卖行作为一个新兴的行业,尚不能为普通市民接受,经营状况多处于低谷,有关方面为了使已有的拍卖行能有一个转好的契机,已经停止了拍卖行的审批。季云飞提出是不是能收购一个拍卖行,通过拍卖行和一些万安集团关联企业的经济合同的执行情况,变相地把部分别的企业必须高价卖的商品,自己变通地低价买进。章子良对这位表弟的商业头脑一向非常钦服,当即便同意了,并很快收购了一家拍卖行。虽然拍卖行没怎么赚钱,但万安集团的商贸业务却立刻改变了局面。那次万安拍卖行承办了3万只手套的拍卖业务,由于全是左手手套,对别人来讲毫无价值,参与投标的只有万安集团下属的另一家商贸公司。该公司只花了极为低廉的价钱,就取得了竞拍的成功,把货提了出来。

    过了一段时间,海关的提货单又到了,但这次到货的是15000副手套。如果是常人,很可能会故伎重施,但这样很可能会引起海关的怀疑,导致前功尽弃。季云飞接到海关通知后,商贸公司按时拿着提货单,交了关税,顺利地把货提了出来。15000副手套拉到公司后,众人打开成盒的手套一看,只见每盒一副两只全是右手套。这批货跟上批货组合在一块儿,恰好是3万副手套,但只交了一半的关税和第一次拍卖那点钱。聪明的运作,合理的避税,增加了利润。

    故事讲完了,乔锋不由得也唏嘘一番,对初次见面的季云飞又增加几分好感。故事讲完时,给老爷子挑的礼物也买到了。在章沁晖建议下,乔锋选了一套渔具。章沁晖说,老爷子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每回钓鱼回来都要亲自下厨,乔锋便感叹知父莫若女。其实他不知道沁晖是不想让他多花钱。

    买完礼物,时间也差不多了,章沁晖便问乔锋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可以搭她的车一块儿回家。乔锋哪有不愿意的。与章沁晖逛了这半天,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而且,在行走中,他的胳膊有时会无意触碰到章沁晖,仅仅是这种短暂的无意识接触,已经让他心猿意马了。

    出了商场,乔锋坐上章沁晖那辆红色的高尔夫,章沁晖说自己还得到华南证券去一趟,去取些资料晚上看。这时候章沁晖就是去天涯海角,乔锋也会心甘情愿跟随。章沁晖开车的技术非常老练,乔锋便道:“我在原州老家时就拿到了驾照,可到现在,一共才开过不多的几回车。”章沁晖听了微微一笑说:“那待会儿我们回去,就由你来开车好了。”

    车到华南证券,俩人下车进门时,遇到章沁晖的同事。他们跟章沁晖打招呼的时候,拿特别的目光盯着乔锋看,有的则当着章沁晖的面露出暧昧的笑。章沁晖落落大方地向同事介绍乔锋,着重提到了前段时间的西部明珠战役。这回没人再笑了,有人上来主动跟乔锋打招呼,还约他有空一块儿聊聊。进了办公室,乔锋已是一身冷汗,他说:“你的同事可真热情。”

    章沁晖微笑道:“西部明珠那一战,你都成名人了。”

    章沁晖收拾东西的时候,乔锋看到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正是章沁晖在日喀则时,自己替她拍的。那时的章沁晖在高原上,背后是著名的羊卓雍湖,头上是湛蓝得如同水洗过一般明澈的天空,章沁晖身着浅白色的风衣,长发被风吹起来,像空中的绸缎一样飘舞,那白皙的面庞上盛开着只有在高原才会有的笑容。照片上的章沁晖好像融入了高原,整个人看上去,不染纤尘。

    看乔锋端详照片,章沁晖也站到乔锋身后端详。她说:“在高原拍了那么多照片,我最喜欢这一张。我没想到你的摄影技术这么好,你是不是曾经专门学过摄影?”乔锋目光盯着照片摇头说:“在高原上,你的摄影技术是无关紧要的。美丽的高原,再加上美丽的仙女,要拍不出好照片来才怪。”

    “这么快就学会我表哥的油腔滑调了。”

    “不,我说的是真心话。”

    章沁晖收拾好要拿的资料,看乔锋腰板挺得笔直还盯着照片看,心里便笑他:在股市中那么精明能干的人,也有犯傻的时候,而且这种傻还挺可爱。

    章沁晖看着乔锋的神情,心中觉得好笑,说:“回来这么久了,我还真怀念高原。人在那种地方,连心灵好像都变得清纯了。”

    离开华南证券,章沁晖果然让乔锋开车。乔锋虽然有些手生,但没多久就把车开得稳稳当当。章沁晖道:“看你现在驾车的技术,真不相信你只开过几次车。”乔锋笑道:“如果相信我的驾驶技术,等你想要请个司机的时候,不妨先考虑一下我。”章沁晖摇头道:“我哥要是知道我把他旗下一员大将请来当司机,一定不会放过我。再说,以你的才能,肯做我的司机,实在是太屈才了。”乔锋沉吟了一下,神情忽地紧张起来,他眼睛看着前方说:“可是如果能做你的司机,我觉得真是件挺快乐的事。”

    乔锋这句话便不是那种无心之说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让章沁晖明白他的心意。而且,他也看出章沁晖并不是那种容易生气的女孩。果然,章沁晖听完这句话后,虽然沉默了一会儿,但再开口时,神情依旧,口气依然。

    其实,章沁晖察觉到了乔锋的心意,只是这些年里,她遇到过太多钟情于她的男人,她全都没有放在心上。对于乔锋,她颇有些好感,因为他确实才华出众,而且,从他身上,时不时就能发现一些稚真纯朴的东西。但是,章沁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之间产生些什么,虽然当乔锋有意或者无意赞美她的时候,她心底真的生出了一丝的喜悦。

    章沁晖本是个习惯被赞美的人。

    晚上,章大江的寿宴就在家里操办,来的几乎全是章家的亲戚和朋友,只有不多的几个万安员工,就连鲁毅都没有出席。章大江听说了乔锋接连两次不俗的表现,特意把乔锋拉到自己的那张桌子上。章子良又当着章家的挚亲好友介绍了一番乔锋的战果,弄得乔锋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章大江最后取出一个红包来当众交给乔锋,和蔼地说:“周末的时候去一些楼盘看看,买套房子,以后就把家安在深圳吧。”

    那一刻,有点出乎意外,乔锋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散席后,章大江与章子良陪着家里的亲戚说话。乔锋一人坐那儿有点无聊,章沁晖与季云飞这时走过来,陪着他聊天。乔锋对季云飞除了敬重外,还有种莫名的感激,感激季云飞是章沁晖的表哥而不是别的什么关系。季云飞此刻对他亦有惺惺相惜之意,俩人聊起市场时,居然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他们在最后共同得出结论:现代社会,由于信息技术的发展,创造财富是一件漫长和大众的事情,而转移财富则是一件快捷和新颖的思维,比如公司上市就是这个思维最典型的成功方式。

    两个男人聊得越来越投机,乔锋不想冷落了章沁晖,找个机会改变话题。他瞅瞅季云飞,再看看章沁晖,神色变得有些狡黠。他用低低的声音问季云飞与章沁晖:“我来到万安后,有人告诉我这样一则传闻,今天正好你们两位章家的人在,我想证实一下,但又不知道能不能讲。”季云飞笑道:“有什么能讲不能讲的,你尽管说来听听。”章沁晖也道:“这样的传闻,如果你不说,估计我们很难听到。乔锋你就不要卖什么关子了。”乔锋仍然摇头道:“我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个传闻我只说给你们听,你们听了千万不能说给章总或者老爷子听。我现在还在万安公司上班,如果章总一生气,给我个小鞋穿,那我可承受不起。”乔锋的话让季云飞与章沁晖愈发好奇,俩人一起保证:“不讲不讲!你说。”乔锋这才笑眯眯地讲在公司里听到的传闻。

    “他们说呀,老爷子的名字原来不叫章大江,叫章小江,刚开始做生意时做得好像不太顺。后来无意中听人说名字起得好坏,对生意也有影响。比如名字里有小字的人,注定这辈子生意做不大。这个小字,就决定了你不管多用心,永远离不开小打小闹,不可能成大气候。老爷子听说后,深觉言之有理,便把章小江改名为章大江。这样果然生意顿有起色,一改过去小打小闹的局面,做成了几件几乎在不可能情况下完成的大生意,从此打开了局面。”

    乔锋顿一下,看季云飞与章沁晖听得入神,嘻嘻一笑道:“我现在想问你们,这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乔锋话音刚落,季云飞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章沁晖也是忍俊不禁地以手掩面。季云飞在笑声中道:“哪有这种事,事情要真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你改名叫乔大锋好了。”章沁晖也笑着说:“纯属谣言,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相信这种谣言。难道你没听说过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吗?”乔锋这时也觉得问这样的问题有点幼稚,但他想了想,说:“传说的产生,都是有特定的条件和情感倾向的。章家的发迹本身就是一段传奇,它在人们心里是一种理想样板,大家都期望着这种传奇能在自己身上再现,所以,才会编造出这些传说来。只有成功的人,才会在人们心里成为传说。你们说是不是?”

    “是呀,到时候看咱们的两个赵子龙会有什么传奇吧!”章沁晖笑道。

    乔锋离开章家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暗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不常见的云,把这城市的夜映衬得愈发温柔。远方的山呈现几抹墨绿色影子,在天与地之间若隐若现。章沁晖送乔锋出门,分手的时候乔锋偷看章沁晖,见她笑容灿烂,觉得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一时,他看得有些呆了。那瞬间心里生出很浓的冲动,真想把自己的爱意毫不保留地表达出来,但理智告诉他,在没有水到渠成之前一定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会断绝了所有后路,让自己懊悔一生的。所以,又寒暄了片刻后,他告辞离开。

    那一晚,乔锋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另一边的章沁晖,在这夜里,也像他一样,心潮起伏,心思像这夜般延绵。

    章沁晖住在家里别墅的二楼,静静的夜里,远方好像能听到胡琴悠扬的声音。女孩心底都是敏锐且充满幻想的,而那幻想的主角必定是自己,当然,在自己身边也必定会有另一个影子。章沁晖心中的影子是什么样的呢?他该有一双黑亮的眸子,生得高高大大,有着太阳一样热情的笑容吧。这么些年,章沁晖发现自己心中的影子会随着心境及环境的影响发生变化,他是不确定的,因而章沁晖自己都迷惑在自己的幻想中。而这个夜晚,那个影子在她心里忽然有了些形状,虽然仍是模模糊糊,但却足以让她的心思变得像这夜般绵长。

    6.镇宅之宝

    经过章大江寿宴那天的接触,乔锋心里生出许多自信来。他发现章沁晖其实并不是一个不容易接近的人,只是,自己需要寻找一些适当的方式,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向她表白心意。乔锋记不清什么时候在哪儿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男人获得爱的方式是迅速出击,在燃烧中拥抱爱的烈焰;女人获得爱的方式是缓慢地渗透,然后在平静中品尝爱的芬芳。章沁晖的身份及她略显矜持的性格,注定她不会是那种能被某种过激的举动打动的人,如果那样,或者还会适得其反惊吓到她。乔锋明确了以后追求章沁晖的方式,却一下子犯起难来。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想找到一些打动章沁晖的方法,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乔锋有自己的办法,他在中午经常借故拖着鲁毅吃饭,海阔天空闲聊一通后,总是将话题扯到章沁晖身上。乔锋自以为做得不露痕迹,但鲁毅又不是笨人,岂能猜不透他的心思。鲁毅这时与乔锋已经相处得非常融洽了,他有点喜欢这个略带些幽默感的兄弟。虽然他对乔锋追求章沁晖心里有些担忧,但还是不忍拂了乔锋的心意,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章沁晖的情况全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乔锋知道了章沁晖有两大爱好,那便是美术与音乐。与众不同的女孩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爱好,乔锋觉得艺术似乎就是为章沁晖这样的女孩准备的。从季云飞那里,乔锋知道章沁晖美术与音乐的功底都还不错,都曾经在大学里的函授班学过。她的油画画得颇为传神,小提琴也拉得曲调悠扬。

    乔锋把掌握的情况当做法宝,记在心上,并寻找着时机。工夫不负有心人,一天在办公室里闲来无事翻看报纸时,他看到一则油画展的新闻。这个画展由大陆艺术家画廊承办,是一次全国的巡回展,第一站在深圳,随后将陆续走向国内多个大城市。据称,由画廊承办的油画全国巡展在全国尚属首次,由此也意味着中国油画的中介机构更加有规模地介入艺术市场,并且日臻成熟。如今,随着人们投资购买力和艺术鉴赏水平的提高,在西方艺术品市场上占有相当分量的油画,作为收藏的一个门类,正被国内的收藏家与投资者所关注。尽管油画进入中国仅有百年历史,起步较晚,但其发展速度并不慢。近来,油画的收藏者、投资者以及画廊、拍卖公司等中介机构日渐增多,市场呈现上行的趋势。

    乔锋眼前一亮,觉得机会到了。但他不放心画展的质量,当天下午先独自去了画展现场。进去转了一圈后,确信这是一次高水平的画展,这才打电话约章沁晖来看画展。乔锋怕单独约会章沁晖会碰钉子,先打个电话给季云飞,说起看画展的事,并说有一个利用画展赚钱的游戏,不知道季云飞想玩不想玩。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赶快来特区美术馆,自己在这里等他呢。还说这件事情需要章沁晖帮忙,来的时候顺便把章沁晖也给带来。

    不一会儿,季云飞和章沁晖就坐着车来了。乔锋见到他们,说:“你们先别急,游戏已经开始了。咱们先看看画展,增加一下感性认识,然后办正事。”

    三人进到美术馆里面,发现来看画展的人不是很多,偌大的馆厅里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在观摩。艺术馆内静悄悄的,这里的气氛让你进来不由自主就屏气凝息。三人边走边看,不时低低地议论两句。这次油画展汇聚了当时中国大部分知名油画家的作品,因而风格多样,题材丰富。乔锋虽然刚来过一次,但那是走马观花,只看个大概,这回陪着季云飞与章沁晖,看得仔细。乔锋对绘画并无涉猎,但也禁不住看得眼花缭乱,唏嘘不已。

    走在边上的章沁晖,显然对人物题材的作品感兴趣。季云飞一本正经地端详着章沁晖,摇头叹道:“沁晖与画中人比。显然瘦了些,如果能多吃多睡,让自己再胖些,那便当真可以入画了。”乔锋听了便笑。章沁晖与季云飞好像斗嘴斗惯了,明知不敌,却仍要出言还击。章沁晖道:“我到今天才明白,咱们季总原来喜欢胖一些的女孩,那我猜我未来的表嫂一定生得体态丰腴、掷地有声了。”季云飞道:“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掷地有声的女孩自有她的好处,起码刮大风时,不会像那些骨感美人飘在天上。”

    章沁晖不说话了。她虽然并不骨感,但知道季云飞口才厉害,自己这样跟他说下去,最后词穷的仍然会是自己,索性挂起免战牌,不吭声,他没了对手,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三人继续看画,不久走到一组七幅画的展位前。那七幅画都是人物题材,画得不仅传神,而且颇有神韵。特别是其中一幅古装江南仕女图与一幅夫妻铸剑图更是吸引了乔锋。乔锋虽然说不出这画好在哪儿,但看着就是打心眼里喜欢。季云飞在他身后,见他看得入神,便说:“看来你特别喜欢这两幅画,如果喜欢,可以买回去挂在自己家中慢慢欣赏。”乔锋沉吟了一下,回答说:“收藏是你们这些富翁的爱好,像我这种小老百姓,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那个闲钱。而且,我虽然喜欢这两幅画,但还没喜欢到买下的地步。”季云飞道:“可你盯着画看的眼神,却好像在打这两幅画的主意。”乔锋心里佩服季云飞的敏锐,说:“我在想这里头有没有商机。现在国内油画市场渐趋火热,可这里却冷冷清清,这种反差肯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季云飞赞赏地点头,道:“那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乔锋点头:“我突然有个计划,但这计划实施非得你帮忙不可。”季云飞说:“没问题。”不远处看画的章沁晖恰好转过来,笑着说:“咱们的季总这点忙还是能帮的,但你得先告诉我们这计划到底是怎样的。”乔锋笑了笑,说:“这事我可以告诉云飞,但对你,我得暂时保密。”

    章沁晖浅浅一笑,“不告诉就算了,我才不想知道呢!”乔锋赶忙加一句道:“你放心,我的计划你肯定会知道的,只是,现在知道了,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

    章沁晖眉峰微颦,显然在猜测乔锋的话。乔锋因为心中有了主意,所以,这时便顾不了章沁晖心中的疑团,与季云飞打了招呼,径自去找展厅服务人员,询问这两幅画的作者。服务人员说作者就在休息厅内,并很快把他领到乔锋面前。自我介绍之后,乔锋知道这作者叫郁伊健,是一位美术学院的青年教师,从事油画创作多年,在省内颇有些名气,但一直不温不火。乔锋问那幅仕女图与铸剑图的价格,郁伊健说每幅一万块钱。乔锋说两幅画他都买了,而且,他还有点别的事想跟他谈谈。郁伊健便说那就到办公室里谈吧。乔锋与季云飞跟随郁伊健去办公室,章沁晖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而且乔锋之前已说过这事暂时得瞒她,所以她便一个人留在展厅里观摩油画作品。

    办公室里,乔锋开门见山跟郁伊健说:“你的七幅画我全部买下,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

    郁伊健一看就是那种很有艺术感觉,却又非常朴实的人,他不明白乔锋的意图,所以眼里有些疑惑:“那你得先跟我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乔锋说:“第一个条件其实是件互利的事,我想炒作你,把你的身价炒起来,这样,你的画可以卖出高价,我作为投资商也能从中获利。”

    郁伊健毫不犹豫就同意了。没有人会拒绝这种天上掉下的馅饼。郁伊健说:“那你的第二个条件呢?”

    乔锋稍稍沉吟了一下说:“第二个条件其实是我个人的一点要求,我希望你能为我画一幅画,至于画的题材,我到时会跟你说。”

    这样的条件对一个油画家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了,郁伊健当即便答应了。乔锋说:“你既然同意了我的条件,我们抽个时间好好聊一聊具体细节,把事情敲定,再签一份协议,我们就可以开始运作这件事了。”

    中午吃饭时,乔锋与季云飞躲到一边嘀嘀咕咕半天,章沁晖知道他们在商量油画展的事,所以落落大方地让他们俩密谋。她知道这件事自己一定会知道的,乔锋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虽然她不知道那惊喜的内容,但惊喜本身已经让她生出了期待。

    后来季云飞与乔锋满面带笑地过来坐下,章沁晖就知道他们已经有了计划。她相信这两个男人联手,一定会做出件与众不同的大事来。

    星期天一天无话,到了星期一,章沁晖在办公室里看到许多家媒体都刊出了这次“中国油画名家名作邀请展”的消息:

    代表中国油画艺术最高水准的“中国油画名家名作邀请展”在深圳开展后,与其他文化气息浓厚的大城市相比,深圳的文化氛围让许多艺术家感到失望。他们的作品受到冷遇,前往观展的市民寥寥无几。其中一位著名青年油画艺术家,对此非常愤怒和费解,在中午喝完酒后,愤然将自己的七幅作品点燃,其中仅有两幅被展厅工作人员抢救得以保存。该名油画艺术家在接受记者访问时,称深圳为文化沙漠。

    星期二,章沁晖又看到媒体再度刊登了关于昨天青年画家的连续报道:

    昨天记者报道了青年画家因为艺术受冷落,酒后焚烧其作品一事,受到了广大市民的关注。今天有不少人前往特区美术馆观摩画展,特别是其中昨天被工作人员抢救得以保存的两幅画面前,观者如潮。一位刚刚为公司在“327”国债大战中获利极丰的职业操盘师,倾其公司发给的10万元奖金买下其中一幅名为《幸运神》的仕女图;而剩下的一幅名为《镇宅之宝》的铸剑图,引起数位观摩者的争购,并因此发生冲突。青年画家无法处理,在展馆工作人员的建议下,决定周末公开拍卖这幅作品。

    章沁晖看完报道会心一笑,她知道这一切肯定都是乔锋与季云飞一手策划的。这时候季云飞打来电话,问她看了报纸没有,并且告诉她万安拍卖行已经承接了拍卖青年画家郁伊健《镇宅之宝》的业务。

    章沁晖在电话里问:“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季云飞笑而不答,只说:“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星期三,媒体称青年油画家的《镇宅之宝》拍卖在即,承接业务的是万安拍卖行。并且,有很多家媒体还辟专版介绍了油画市场的现状:

    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极少有人问津国人创作的油画。据特区专业人士介绍,十几年过来,一些优秀的中国油画家的作品价格已经翻了二十多倍至数百倍不等,许多当年仅卖数百元、几千元人民币的油画精品,如今在拍卖会上少则几万元,多则几十万乃至数百万元,其价格飙升速度令人咋舌。但从目前国内油画市场的整体收藏与拍卖水平来看,还是与欧洲一些国家包括港台有很大差距。与传统的国画不同,中国有成就的油画艺术家为数尚不多,由于创作者资源有限而导致物以稀为贵,因此油画是一个比较好的收藏品种。

    由于受到海内外艺术机构和收藏家的追捧,中国的油画价格屡创新高。1991年,陈逸飞的《浔阳遗韵》在香港嘉士得拍卖会上以137.5万港元成交,高出估计30倍,从而震惊海内外。1995年刘春华的《毛主席去安源》被中国嘉德拍至605万元,创下当时中国内地油画拍卖最高价。2001年10月香港举行的“中国当代油画”拍卖会上,艺术大师徐悲鸿的名作《风尘三侠》再度刷新了中国油画最高成交价纪录,最终以664.5万港元成交。在这次拍卖会上,中国油画创作的另一位大师级代表人物林风眠的《渔村丰收》,也以高出估计4倍的价格成交,达到356.5万港元,超过了林风眠作品此前的最高成交价。比较拍卖价,中国油画的市场价更是表现不俗。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后,刘宇一的《良辰》在香港市场上以2300万港元的天价被侨福建设收购,创下了中国油画作品至今的市场最高价。尽管如此,业内人士认为,油画市场价格仍有着不小的上行空间。一位油画投资者说:“我国油画拍卖起步较晚,市场行情也较中国画有较大的价格差距。一些油画大师的作品目前标价也不算高。”不少创作于三四十年代的优秀作品,目前标价仅在几万元、十几万元之间,其中不乏一些画家在巅峰时的创作。在这种形势下介入,应该能获得一定的投资回报。油画的绘画语言、表现形式多样,色彩丰富,审美情趣尤适合中青年收藏家和投资者的兴趣。专家介绍说,一张好画,能够使满壁生辉。油画除去自身的收藏价值,还有极强的美育效果,养性怡情,甚至成为事业生活中的精神支柱。

    到了星期六,章沁晖再看报纸,《镇宅之宝》已拍卖成功:

    今天上午,受到市民广泛关注的油画《镇宅之宝》在万安拍卖行进行拍卖,许多买家云集拍卖行,竞买气氛相当热烈,不断爆出高价。最后,油画被一位外地来深的投资大户竞得,价格为188888元人民币。该投资大户说,他要把这幅画挂在自己的操盘室里,以增添投资底气。记者问他现在持有什么股票,他说是“西部明珠”。

    章沁晖眼见乔锋与季云飞一手运作的事圆满成功,心里也替他们高兴,但她却没有发现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乔锋要向自己隐瞒这件事的过程呢?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后续的故事?但接下来那几天,乔锋和季云飞闭口不提,她自然也不好问。时间过去了半个月,章沁晖几乎把这件事都给忘了。

    这时,股市中有传言,购得《镇宅之宝》的那位股市大户,第二天就将油画悬挂在了自己的操盘间内,结果当天《镇宅之宝》就开始发威,其持有的股票西部明珠当日大涨0.48元,位列两市涨幅之首。收市后,股票大户赶紧把画拿下放置于安全处,以防被窃。此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但万安拍卖行油画拍卖业务却从此红火,每年都要进行一次拍卖活动。章沁晖所在的华南证券,也有人在传说这件事,章沁晖听了,想起乔锋自己还购买了一幅油画的事,媒体上称花了10万。她想知道乔锋究竟花了多少钱,就打电话给乔锋。乔锋不说花了多少钱,却说那画实在太大,自己租住的房子太小,挂起来不相称,所以问能不能把画先搁她那儿。这样的要求章沁晖当然不会拒绝,当时便答应了。

    又过了两天,章沁晖看乔锋没有动静,就再打电话过去,问油画什么时候送过来,乔锋神神秘秘地说:“还得再等几天。”章沁晖心中疑惑,料定乔锋在弄什么古怪,但想到这肯定跟乔锋说的惊喜有关,便索性什么都不问,只等着油画送来,等着乔锋送给她惊喜。

    又过了一个星期,临近了章沁晖的生日。乔锋打电话过来,说画到了,让章沁晖开车来拿画。章沁晖傍晚下班后,自己开车去万安证券,乔锋和鲁毅把还未拆封的画抬上车,章沁晖让乔锋跟车一块儿走:“你要不跟去,到我那儿,我怎么把画拿上楼?”

    乔锋坚决地摇头:“怎么拿上楼你自己想办法,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

    章沁晖目光转向鲁毅,鲁毅笑嘻嘻地躲了过去,跟在后头下来的关冰倩也在边上偷偷冲着章沁晖笑。乔锋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章沁晖开着车回家的时候,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所有的秘密肯定都藏在这幅画里。到了家,自然有人帮着把画抬上楼。章沁晖打发走工人,把卧室门关上,对着那幅包装好的油画,抱臂沉思。这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华灯初上。暖暖的春夜里飘荡着些氤氲的气息,章沁晖的心思,也开始变得细腻且悠长。

    包裹住油画的油纸被轻轻揭开,章沁晖面对这幅画的时候,心里被一层暖意轻柔地包裹着。油画已经不再是她在美术馆里看到的那幅《幸运神》了,画中的模特儿变作了在高原上身着波希米亚黄衣,配上大花刺绣质感长裙、长发飘舞的女孩儿。女孩儿白皙的面庞,不沾尘埃,飞舞的长发后显现出天空与羊卓雍湖。不知何处而来的光束,横穿女孩的脸庞,女孩的眼睛便在那光束里弥漫着一种迷幻的光影。章沁晖被画打动了,画上那个美丽的女孩不就是自己吗!

    在高原的那段记忆再次被唤醒,高原的阳光,高原的天空,高原的湖泊,高原的藏人,还有高原上的羊卓雍湖。章沁晖觉得自己真的被乔锋送来的惊喜俘虏了,她长时间站在油画前,心里荡起一丝丝柔柔的,连她自己都恍然不觉的暖意来。

    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章沁晖恍惑了一下,知道电话那头肯定就是乔锋。她抓起电话,期望中的声音果然从话筒里传来。乔锋说:“我不知道你打算收我多少保管费,所以打电话来问问你。”章沁晖沉默了一下说:“如果让我开价,说不定开出的价码会让你接受不了的。”

    乔锋说:“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章沁晖说:“那得看你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这回轮到乔锋沉默了一下,然后,章沁晖听见话筒里的声调变得果敢起来。乔锋说:“你知道吗,在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基本上没有生物活下去的条件。可就是在这样的深海里,却有一种生命力极其旺盛顽强、名叫‘安康’的鱼快乐地生活着。安康鱼之所以能够在深海里生活,是因为它们身上有一盏照明的灯。在它们前行或者觅食的时候,那一盏灯给它们带来方便。可是安康鱼不是一生下来就有灯的,小鱼要等到爱情在它们身上发生时,才会长出灯来。”

    章沁晖眼睛感到了一种幸福的潮湿,她已经完全明白乔锋想说些什么了。

    乔锋继续说:“你能够想象到在漆黑的海水中,如果没有了那盏灯,安康鱼该如何生存吗?那盏灯,其实已经成为安康鱼生命本身。他是安康鱼的幸运神。”章沁晖依然不语,却觉得心上一根弦已被乔锋拨动,轻轻震颤,荡起了她从不曾有过的微妙感受。她听到乔锋继续在电话里说:

    “现在,我只希望,我能像马里亚纳海的安康鱼一样,有一盏照亮我生活的灯。我还想让你知道,那盏灯对于我,就是我的生命。”

    手握话筒的章沁晖依然无语,但她的目光却柔柔地落在面前的那幅油画上,看画上的女孩远离尘嚣的面孔和高原上梦幻一般的光影。这时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一些力量正在悄悄萌芽,那些力量搅得她内心不能平静了。她把目光转向窗外,看外面渐浓的夜色。在夜色里,她心里对那一盏灯,也渐渐生出些向往与期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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