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得了守将大人的话,快步进了天牢。
通道中,倾歌痛苦的低喃声传遍。
厨娘心中不免发慌,忙得加紧了步子。
一昏一醒,距九霄殿那日大概过了好几个月,倾歌的体力本已将近极限,偏偏在这个时候产子,对她的身体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还没开始生,产前的腹痛就险些要了她半条性命。她难挨苦楚,扶着栅栏就势跪在了地上。
“楚天元……”她紧咬牙关,拼命挤出了这三个字,心口又在作痛。
这时候唤起他的名,不是在怨他忘记她的付出,忽视她此刻正经受的苦难。而是在怨他几年来教了她那么多没用的大道理,苦口婆心了不知多少回,为何不顺便教教她怎样生孩子?
否则,也不会在面对突发性的生子状况时无计可施了。
“姑娘?”
有人在喊,倾听气喘吁吁地抬头,站在栅栏外的,是一个左脸有疤的女人,她一身质朴的装扮,普通的仆人样儿,可她的双目极其动人,就像天上最亮的星盏。
“你?”倾歌记起来了,她就是司膳房的那名厨娘,当时她藏身于司膳房,顶不住饿去偷吃红烧肉,便是撞在了这名厨娘的手上,因为脸上的疤痕,倾歌对她的印象还算深刻。
看守的小将用法力打开牢门,放厨娘进去,他则领着几名天兵退避了开。
“姐姐你还记得我么?我在司膳房偷吃过,被你当场撞见过?”
厨娘好一番打量,摇头说到:“你记错了,我从没见过你。”
倾歌心中一冷,不禁一声自讽,天书已将她的命程抹除,她是个从不曾在六界中出现的怪物,连楚天元的生命她都没有进入过,何况是这个仅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厨娘?
厨娘见倾歌痛地厉害,八成是立刻就要生,不再迟疑,将她拖起,放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她的明眸落在倾歌眼中,似曾相识的感觉此刻更加强烈,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不仅是司膳房……对,她的确见过,东柩山石窟,石壁上的那一抹虚影!
她任由厨娘摆弄着她。她直直地仰视,忽然抓住厨娘的手,尽管腹中疼痛难忍,她还是不遗余力地问:“您以前,是不是在人间,有一名养子?”
厨娘的手一顿,“你怎么会知道?”
“他是东柩山凌墨?”
厨娘不免吃惊,“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这件事?”
冷汗涔涔直出,倾歌却露出了暖心的笑意,真所谓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找的女人,近在眼前!倾歌的命运虽被篡改,但她并未参与过厨娘的人生,因此厨娘的身份、及她的一切过往都不曾被改变。
倾歌忙说:“我在凌墨的石窟里,发现您的影像,您不仅是凌墨的养母,您在人间,还生过一个儿子,他后来……”
“不要说了。”厨娘脸色一暗,打断了她,“知道太多,反而会害了你。”
“凌墨很想见您一面,他……”
“现在你只顾自己就好,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我要做的事?”
“生孩子。”
倾歌再次抓住厨娘的手,声若细蚊,问到:“您相信我说的话么?”
“只要你好好生孩子,我信你就是。”厨娘从未见过一个临产的孕妇如此多话,换旁人,有说这些话的力气,早该把孩子生出来了。
倾歌不罢休,因为厨娘的不俗身份,或许已是她在天界,唯一相信自己的人,“您相信天书改命的事么?我被六界遗弃,不被写进天书之中,祂把我的命程生生摘走,凡我所经过的命运,都被改写……你信么,我现在是个活死人,今天您给我接生的事,或许您明天就会忘记。”
厨娘反手握住倾歌,脸色凝重,徐徐应到:“我信。”
倾歌眼中一亮,只得她短短的两个字,她喜极而泣,欠着身子近近地凝视:“您知道我是谁么,我腹中的孩子是谁么,知道他是谁的骨肉么?”
“这个孩子不是凡胎。”
“是,他是您的孙子。”
厨娘惊怔。
“他是您的儿子,楚天元的骨肉。”
厨娘更是惊诧莫名,“我前时卜算过,蝶妩怀了楚天元的孩子之后在六界蒸发,你是蝶妩?”
“不,蝶妩是我在命中的替代品,我才是楚天元真正的妻子。楚天元他,不知道谁怀了他的孩子,在他的生命里,没有爱过任何女人……”
“你越说越离奇,叫人费解。”厨娘也是将信将疑,天书改命倒是听过也见过,但将一个人的存在活活清除,在她的记忆中,亘古未有。
“事到如今,我已不期望……楚天元能回到我身边,我现在所能争取,只有这个孩子,可是……”倾歌的力气无以为继,腹痛阵阵,几乎要逼疯了她。她的思想是清楚的,天帝把她困在天牢,无外乎是为了孩子,等孩子出世,他必定要着人带走,她是生是死且不说,自己的孩子落于他人之手,骨肉分离的痛怎堪忍受。
“先生了孩子再说。”
倾歌捉住厨娘放在她腰间的手,“别脱,我先不生。”
厨娘急得心都疼了。
天牢外,脚步声传来。
厨娘眉心一动:四人,两女两男。一个女人在说:“天后吩咐,见到出生的婴儿立刻带走,不得有误。”
“既是天后娘娘的命令,本神自当效劳。”这是鏖战的声音。
厨娘原先对倾歌有不少质疑,此刻听闻天后与鏖战介入此事,倾歌所言反倒多了几分可信度,一个婴孩,能劳驾天后与鏖战迫不及待地插手,可见事情确实不简单。
她凝气于掌,一挥去,一道混沌的半透明防护墙已经筑成,可以起到良好的防护效果。
“天牢守卫严密,又有鏖战前来,我不能带你走。”厨娘三两下扒光了她,不等她诧异,厨娘又说:“有什么事,生了再说。”
倾歌身下一阵凉意,“我根本不想谁来救我们,谁都救不了。”
“先生孩子,我自会向天后验证你的话,若你所说是真,我就答应你,在我忘记今天之前,尽力帮你完成心愿。”
“不用了,这样会使你有危险。”倾歌不放心地说。
厨娘笃定地回到:“我可以。”
“我并不是想你冒险帮我……我只想,有个人能相信自己……”倾歌浑身汗透,说起话来也是一番哆嗦,“就算我这辈子,也不能得偿所愿,也希望,有个人能记得我的存在……”
厨娘拍拍她的肩,脸上十二分严肃,说到:“什么都别怕,我说过会帮你。省着些力气生孩子。”
“还有一件事……”倾歌也想尽快把这肚子里的货给卸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生……”
五彩云端,云谣纵身飞入其中。她手舞长绸,将云织得五光十色美不胜收,她那具曼妙的身形在云中穿梭来去,唯美至极。
琼玉殿前,楚天元落寞而立,不知因何,他的心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心情惆怅莫名。
云谣打散云朵,飞回楚天元身边。
美哉地笑问:“又是什么事,惹得仙君不开心了?”
楚天元顿了顿,淡淡说到:“许是天界寂寥,至今仍有些不大习惯吧。我曾几次奏请天帝,望能回人间一趟,都被他拒绝。”
“若无必要之事,神仙不可随意离开天界,你得体谅天帝,并试着习惯才是。”云谣望着楚天元,明透的眼神渐生了层层遗憾,音量一路低下,“若我们不是姐弟,或许,你就不会感到如此寂寥了。”
“公主,”楚天元正色,回望了四下,幸好附近没有守将,“此事,公主切莫再提。”
云谣杵杵他的胸膛,一下,一下,一字一顿说:“我惜你,却更加恨你。”
命运被改写,没有通天鼓之响,没有金龙战九凤,所有人的生命中都没有了一个叫“倾歌”的存在,她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轨迹,但当她的踪迹消失,又从未对谁的命途有过影响,一切都好,唯独她还在不幸中煎熬。
“恨我?”楚天元苦笑,“我也恨自己,为何要升了仙。”
“你没有选择。”云谣说到:“那日雷刑劈开了你的凡身,若不以金身渡你,只怕你已是个死人。天帝这招着实高明,借着罚你的由头,实则渡你升仙,你不想成仙都不行。”
楚天元眺望远方,那处彤云沉下,静静地铺在天际。
他感慨良多,说到:“每一个修道者,都期望自己能有一日得道飞升,我也不外如是,可时至今日,我从不觉得快乐,有的只是无尽的挂念。天界再好,美而虚幻,人间疾苦,却处处回忆。说来,近几个月我总觉得不踏实,整个人空落落的,好比……”他一时找不到措词,焦虑地握着拳,停了停顿后说:“好比,三魂七魄中被谁抽走了什么。”
……
“地王出世,陛下如何处置倾歌呢?”云梯之上,天后转头向天帝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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