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本是反唐农民军团黄巢的部下,因屡立战功,在黄巢攻陷长安称帝后被封为同州防御使。当时的同州实在是一战略要地,向西,它可以防备朝廷纠集的藩镇军队;黄巢若向东进军,同州是必经之地。可谓举足轻重。
当时,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屯兵数万,纠合各路藩镇兵,以图兴复大唐。而想要兴复大唐的第一步就是把黄巢赶出长安去,那么,同州就是必经之地了。王重荣本来就是一个靠打仗发迹的藩镇主,当时朱温的兵马远远不及他一半,所以,总是吃败仗。
朱温向黄巢借兵,但信件都被黄巢手下的左军使孟楷扣住了。朱温得知这一事情后真想放弃同州回长安杀了那厮。就在这时,他的一名手下叫谢瞳的跟他说,黄巢是个草莽,之所以撑到现在这个场面,只不过是趁大唐衰落的空隙,捡个便宜。你难道还指望他以后能有所作为?你看现在,唐皇帝在四川一招呼,诸藩镇之兵就集结起来了。这说明唐朝气数还未尽呢。况且,我们在外面征战,那个混蛋孟楷还鼓捣手脚。前有章邯背秦而归楚,大王,您今天就学学历史吧。
朱温突然灵光大开,杀了黄巢安在他营里的监军,投降了王重荣。时逃在成都的唐僖宗听后大喜,遥封他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又赐名为全忠。后人在这件事上认为他看清了时势而叛变黄巢,是个彻底的叛徒。可他是冤枉的,如果他真想投降,何必要和王重荣打十几次呢?
但有一件事却是不容怀疑的,朱温的投降使得早已经陷入困境的黄巢兵团更是雪上加霜。不出两年,黄巢被追兵所杀。朱温也因为战功卓著,被赶回长安的唐僖宗封为宣武节度使。黄巢死后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结果:由于在镇压黄巢军团的过程使得各藩镇主迅速强大,唐王朝更难以驾御这些本就不容易驾御的武夫了。
朱温无疑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当唐昭宗登基时,他已经成为河南最强大的藩镇主。在唐昭宗光化三年,宫里太监刘季述等人囚禁了唐昭宗,准备扶植新帝登基。朱温在朝廷宰相崔胤的帮助下派人进宫一举歼灭了刘季述集团,因此被唐昭宗封为梁王。
过了不久,同样是一个太监——神策军头领太监韩全诲联合了一个叫李茂贞的藩镇主将唐昭宗劫持到了陕西凤翔。崔胤急忙给朱温去信,朱温亲自率兵直奔凤翔。
903年正月,李茂贞出城投降。朱温建议唐昭宗把这些总挑事的宦官全部诛杀,唐昭宗以为然。于是,宫里的太监自然免不了一死,出使在外监军的宦官也没有逃脱厄运,昭宗令各地藩镇将其全部诛杀,只留职位低而幼弱者二十几人以备洒扫。
后人评价朱温这一举措时,说他彻底铲除了唐朝存在多年的宦官干预朝政问题,实在是大功一件。但这又冤枉了朱温,他的本意完全是为了树立在唐昭宗心里的地位,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势力。按常理,朱温先后救了唐昭宗两次,唐昭宗本该对其感恩戴德。可事实却是,唐昭宗在凤翔时想杀朱温。
昭宗可能被劫持怕了,在大殿上时总希望有人可以站在那里保护他。当时,朱温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一次,昭宗坐在椅子上躬腰为自己的鞋子结解。可能是不舒服,就叫朱温来帮忙。朱温上前跪下而结之。昭宗示意左右卫兵上前杀他,可左右无一人出手。等朱温解好结,已是汗流浃背了。从那以后,唐昭宗再叫他,他称病不去。他的确是害怕,害怕唐昭宗身边有勇士,一刀把自己宰了。
904年,唐昭宗还没有消除在凤翔的恐惧,朱温又让他走。他先把昭宗迁到自己的势力范围——洛阳,过不久,又派人把昭宗杀掉,接着又把杀昭宗的人杀掉。最后立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为皇帝,这就是唐昭宣帝。
三年后,也就是公元907年,朱温让昭宣帝举行了绝迹多年的“禅位”大礼。他接受禅位,称帝,改国号为梁,建都开封。这就是历史上的后梁。
907年6月1日,被后世史学家视为最黑暗的一天,这一天,朱温结束了唐朝289年的统治,为后来想要称帝的人开辟了一条“你一定能成功”的光明大道。他是项羽“彼可取而代之”、刘邦“大丈夫当如此也”和陈胜“王侯宁有种乎”的集大成者。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人们: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
其实朱温并不是唐末称帝第一人,早在黄巢起义失败,唐僖宗由四川返回长安不久,河南的秦宗权就自称皇帝,并与朱温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后被朱温杀于长安。
如果从唐末历史来看,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兴起就已经埋下了唐灭的种子。后来唐朝的几位皇帝常常被别人赶出京城,四处逃跑避难就是一明证,在各地各时称王的人此起彼伏。当一个国家还可以用武力让人民臣服时其实并没有亡,但当它已经没有武力可以使用时,而又不能以礼仪来教化天下时,它的灭亡就是只争来早与来迟的问题了。
唐朝末期,皇帝昏聩无能,宦官专权,党争不断。孔子云,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样一个朝廷如何去用礼仪教化人们和藩镇主?另外,朝廷本身掌握的军队保家有余护国不足,那就只能依靠武夫出身的藩镇主们。藩镇主们高兴还可,一不高兴自己就当皇帝去了。道德廉耻之于武人不过是红烧肉里的香菜——衬托,可有可无。
朱温之所以被后人诟骂,或许有以下几点原因:
第一:他既想立牌坊,还想当婊子。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搞什么禅让,也没有必要杀已经不成事的唐昭宗。当时天下能和他抗衡的藩镇主已经所剩无几,他杀唐昭宗反而给人留下了话柄。第二:他的戎马一生,总以计谋取胜。这在君子那里是智慧,而到他这里就成了阴谋诡计。第三:他在位的后期,荒淫无道的作风让老百姓以为自己所在之地就是地狱。第四:也是最主要的,他反唐又降唐最后又叛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复小人。
用子贡的话来讲,纣似乎没有那么恶毒,所以,君子一定不要做坏事,一旦发现你做了一件坏事,所有的坏事就都算到你头上了。这就是中国历来评价一个人的基本观点和事实。无疑,朱温也是这样一个人,因为他杀了唐朝皇帝,只就这一件事足以让天下大恶都归于他的名下。
朱温所以能成为后梁的开创皇帝,时势使然。我们简单回顾一下他的发迹史:
877年参加黄巢起义,在“大齐”政权中任同州防御使。
882年降唐,任河中行营招讨副使。
883年,为宣武节度使,进驻汴州,即以此为根据地,逐渐兼并邻近势力,扩大统治地区,迫使河北藩镇归附,成为中原最大的军阀。
901年被封为梁王,与李克用父子进行长期战争。
903年,挥师攻凤翔,打败李茂贞,尽除宦官,控制朝政,还都长安。
904年,杀宰相崔胤,逼昭宗迁都自己的势力范围洛阳。
904年8月,杀昭宗,立13岁的李柷为帝。
905年,杀宰相裴枢。
907年6月1日废李柷自立为帝。
从上可以看出,朱温最重要的转折期是在宣武节度使任上时。从后来他登基看,这一时期是他登基的资本。但正是在这一时期,他将老母接到汴州,跟老母有如下的对话。
朱温:我父亲读了半辈子书,连一小芝麻官都没有捞到。如果他泉下有知,肯定会为我现在的地位感到自豪的。
朱母:朱三,你虽然发迹了,可你的哥哥的孩子们还在受苦呢。
朱温立即派人把早已在战争中死掉的哥哥的孩子们接到了汴州。从朱温的那句得意洋洋的话来看,他当时并不想做天下罪人,宣武节度使一职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他真正想要篡位,是在救唐昭宗于凤翔,昭宗想杀他的时候。史书上记载:全忠始定夺位之计。
大唐帝国是否有如史书上所言的那样强盛,我们也没有考察的必要。但任何人都能看到的一点是,唐朝末期的农民反叛和藩镇割据让这个王朝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地。这是两股让人咬牙切齿的势力,他们都是武人,没有多少文化。在他们纵横天地时,破坏的不仅仅是当时的经济与政治,还有最重要的国家礼仪与社会纲常。
如果一个国家没有了礼仪与纲常,其实已不成为国家,一个朝代同样如此。朱温虽然也是破坏者,但不过是沧海一粟。所不同的是,他敢于把早已消失殆尽的纲常礼仪彻彻底底地踩在脚下。
说他是始作俑者,也只能说他敢杀皇帝,绝不能说他是乱五代的始作俑者。因为在他之前,早已有无数的人将道德仁义破坏完毕了,秦宗权就其中一位。
公元852年,残破的大唐出生了两个名人。一个是后来的吴越建立者钱镠,另一个就是后梁的建立者朱温。钱镠出生时,一条玉龙横空出世,并骤然变为水龙。后来,他果然恩泽了吴越百姓。朱温出生时,家里红光冲天,外人以为朱家着火了。后来,他果然把中原百姓烧得几乎求死不能。
贼子朱友珪
912年7月18日夜晚,患病多年的梁太祖朱温病情突然加重。侍寝的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寝殿闯进许多人来。为首一人便是朱温的大儿子,当时为郢王的朱友珪。后面还跟着朱友珪的仆人冯廷谔和左龙虎军统军韩勍以及他的牙兵们,所有人都提着刀,抡着剑。
侍寝的人一见此等阵势,哪里还顾得皇帝,群起而跑。朱温惊起,喝问:“反者是谁?”
朱友珪接口:“不是别人!”
父亲大骂:“你这个畜生,我早知你要造反,杀父之罪,天地不容!”
儿子再接口道:“老贼本就该碎尸万断!”
朱温的病忽然就被吓没了,跳起来要逃。朱友珪的仆人冯廷谔大喝一声,抡刀来杀他。朱温绕着柱子跑了三圈,最终因年老体衰,脚步一慢,被冯廷谔追上,去他胸前捅了个窟窿,抽出刀时,把肠子也带了出来。朱友珪命人将父亲的尸体用毡子包起,就埋在了寝宫地下。第二天一早,他便假托朱温圣旨命朱温第三子朱友贞杀掉朱温的二儿子朱友文。然后又假托圣旨,说朱友文谋反未成,说自己是平乱功臣,如今又是皇帝的长子,本应继位。在这一切成功后,他发丧朱温,继皇帝位。913年3月27日,仅做了八个月皇帝的朱友珪被他的三弟朱友贞逼得自杀身亡。朱友贞上台后将其废为庶人。
从这段史实来看,朱友珪杀朱温显然是子弑父,是大逆不道之行为。所以,他在皇帝之位的八个月没有臣子服他。他也破罐子破摔,纵淫乐,不理朝政。最终在弟弟“诛贼子”的大旗下身亡,可谓死得其所。但细读这段关于儿子杀老子的历史,就会发现,惨剧之所以产生,是因为“淫而不父。”
自皇后张氏死后,朱温便开始纵意声色。特别是其晚年,到了无女不淫的地步。更让人感到荒唐的是他竟要儿媳陪其过夜,美其名曰:侍寝。当时,他的每个儿子都在外征战,又兼自己确实有病在身,所以,儿媳们当是替丈夫在其床前尽孝道了。
弑父事件发生前,重病的朱温让最中意的儿媳王氏去东都开封把他丈夫朱友文叫到洛阳来,意欲让其继承皇位。同时又让在洛阳的大儿子郢王朱友珪出任莱州刺史。(此时朱温的大儿子朱友裕已病死)
当朱温将此举说给王氏听的时候,朱友珪的妻子也在旁边。他将此事告诉了丈夫,而同时,命朱友珪去莱州当刺史的圣旨也到了。朱友珪见到圣旨,心头突突而跳。这道圣旨显然是明升暗降,而晚年的朱温猜忌心特别重,每每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便先将其升职,然后杀之。另外,朱友珪认为既然大哥已死,而且朱友文又不是朱温亲生,按照传统应该立长为太子。父亲现在不遵守传统,其实他父亲何尝遵守过什么传统。他非但没有继承皇位还被流放到外面去,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这也成了朱友珪弑父的原因之一。
况且,老父亲太缺德。其他兄弟在外,妻子去给父亲侍寝还情有可原,自己就在父亲身边,妻子却还要去侍寝。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除了绿帽子还能有别的吗?
他决定干掉父亲!而第一步就是如何带兵混进寝宫。当时负责朱温保卫工作的是左龙虎军和侍卫亲军控鹤士两股军队,他先找到左龙虎军统军韩勍,诉说自己之苦。大骂父亲之无道。韩勍也对朱温的喜怒无常,乱杀朝臣很不满。而且也怕自己有一天会被朱温杀了,便同意造反。有了韩勍的帮助,朱友珪很容易地就混进了寝宫,于是,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中国有句古话叫父亲行窃,子必杀人。大致意思是说,儿子经常看到父亲偷东西,每次都得手。他便认为这是对的,于是他也去偷。可因为技术不精被人发现要捉他,他情急之下就把人杀了。朱温和朱友珪淋漓尽致地演绎了这一千古俗套,并最大限度地进行了发挥。
先且不论被朱温认定的朱友文是否是做皇帝的材料,朱温认定这个准皇帝就是有问题的。在侍寝的诸位儿媳中,他最中意的就是王氏,而王氏则是朱友文的妻子。朱友珪的妻子张氏虽然也侍寝,但绝没有王氏那样受宠。所以,可以大胆猜测,朱温立朱友文为太子有大部分原因是王氏,而不是朱友文的什么才华。从史料中也的确看不出朱友文有什么治国之才,史学家只是说,“幼美风姿,好学,善谈论,颇能为诗。”单从这几个字来分析,朱友文文韬足矣,武略却不成。这对于马上得天下才做了六年皇帝的朱温、外有李克用这样的劲敌来讲,朱友文显然并不是合适的皇帝人选。
而如果他的大儿子朱友裕不死,或许就没有这次兵变的发生了。朱友裕跟随朱温征战多年,并以仁厚而颇得将士之心。又兼武艺超群,很得朱温宠爱。朱温曾经和李克用一起进攻黄巢的弟弟黄鄴所守的华州时,黄鄴的士卒在城上大骂朱温是叛徒,李克用是助纣为虐。李克用大怒,吩咐手下人向城上射。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射到说粗口的士卒,朱温示意朱友裕,朱友裕弯弓搭箭,一箭而中。
由此可知,朱友裕不似朱温的其他儿子一样只有蛮力,也不似朱友文一样只会空谈。他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准太子,在五代时期,这样的人并不多。可惜的是在后来围剿杨崇本,屯兵永寿时病亡。朱温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跟朱友裕的死有很大关系。
表面来看,朱友珪杀朱温,从道义上讲是绝对说不过去的,但从道理上来讲却很成立。中国还有句俗语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父亲的嗜杀成性,淫乱不堪,做儿子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有意思的情节是,朱友珪虽然做了不到一年的皇帝,但史书却不承认他。在《五代史》里,他被称为“庶人友珪”,这是他弟弟朱友贞做的好事,他自称帝后废早已自杀的哥哥为“庶人”。而朱温在后来的史官那里也并不是什么皇帝,甚至根本就没有后梁这个朝代。
父子二人之所以有这样的待遇,无非是两个人都开了各自领域内的先河。
朱温篡位于唐,使得五代称帝者多如牛毛;朱友珪轼父,从他以后,五代人把杀父当作儿戏,父子二人都乱了三纲五常。
有其父必有其子,朱温杀了唐朝皇帝而称帝,朱友珪自然也不例外,杀了后梁皇帝称帝。不同之处在于:朱友珪在背上“不忠”的罪名时还背上了“不孝”的骂名。
朱温临死前说早就知道朱友珪要反,事实上,晚年的朱温看任何人都像造反的样子。如果不是自己做了那么多丧天理,没人味的事,他至于那么多疑吗?
朱友珪以臣子身份杀了皇帝后,其榜样作用不久就有人效仿了。他的兄弟朱友孜总觉得自己是做皇帝的种子。因为他和项羽一样,双瞳。贞明元年,也就是朱友贞把皇位从他哥哥手上抢过来的第五年,老婆德妃死了。朱友贞正在痛苦中时,这个双瞳兄弟觉得时机已到,派了一个愚蠢的刺客去杀哥哥。想不到,哥哥命不该绝,当时正做着一个有人杀他的梦。忽然惊醒,看到一把大刀正要摘自己的脑袋。慌忙抽剑,惯性地说了一句:“又要兵变!”
是啊,朱家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发生得有些频繁了。他与刺客周旋了半天,刺客见不是对手就想跑,被他在后面赶上,刺伤在地。严刑拷问之下,朱友孜浮出水面。这个双瞳兄弟就这样被哥哥杀掉了。
他的死又导致了另一个对后梁非常不利的结果。那就是,朱友贞觉得兄弟们太不可信任了,只有经常跟自己在一起的奸臣赵岩、张汉杰可相信。信任此二人是后梁败亡的一个主要因素。
如果用连锁反应来解释,那么,朱温杀唐帝而淫导致了朱友珪杀朱温,朱友珪杀朱温导致了朱友贞杀自己,朱友贞杀朱友珪又导致了朱友玫杀自己,朱友玫杀朱友贞导致了朱友贞信任奸臣赵岩、张汉杰,最后导致了后梁灭亡。
似乎有些乱,那么,我们用反向推理法来说:后梁为什么会灭亡?因为朱友贞信任奸臣。他为什么要信任奸臣,因为他的双瞳兄弟想杀他,所以他不再信任朱家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双瞳兄弟为什么要杀他?因为双瞳兄弟见过有人杀皇帝,还见过朱友贞就杀过自己的兄弟朱友珪。他为什么要杀朱友珪,因为朱友珪杀过父亲。朱友珪为什么要杀父亲?因为父亲是个混蛋。
结果就出来了,朱温是罪魁祸首。从这一点上看,朱友珪背上“贼子”的骂名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冤!但看到后面的一切,就觉得这个骂名给他实在是名实俱符。
当初,朱温任宣武节度使,巡至亳州时,与一名营妓发生了感情。一个多月后,朱温要走,该女人却说:我已有了身孕。朱温想,有就有吧,我家里也是有老婆的人,而且贤淑明理,但还是在亳州给她安排了房子。一年后,该营妓派人来告诉朱温,生下一子。朱温大喜(男孩长大后可以打仗),便给其起名为“遥喜”,意遥遥欢喜之意。这个叫“遥喜”的小孩就是后来的朱友珪。
“独眼龙”李克用
李克用一生下就有一只眼睛失明,可史书上却没有说是哪一只眼。但从此人箭法奇准,又根据人的拉弓习惯来猜测,失明的应该是左眼。李克用是沙陀人,本姓朱邪。他们一家从唐太宗时起,就世世代代效忠唐室。14岁那年,他借了父亲镇压农民叛乱有功的光而被封为云中牙将,又赐其家族“李”姓。
21岁那年,也就是唐僖宗乾符三年,李克用杀掉了代北水陆发运、云州防御使段文楚。原因就是这个汉人苛扣军食,火气十足的沙陀士兵如何忍受?李克用杀了段文楚后,手下将士上书唐僖宗,请求任命李克用为云州防御使。唐僖宗大怒,派兵讨伐李克用。此时,各地农民军团纷纷而起,唐朝奉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先剿杀农民军。至此便默认了李克用大同军节度使的身份。
待国内稍稍安定,唐僖宗又下令讨伐李克用。乾符六年春,朝廷命昭义军节度使李钧为北面招讨使,联合幽州等军进攻蔚州。但为李克用所败,李钧中箭而死。第二年,唐廷派元帅李涿率兵数万,再伐李克用。李克用与其父抵挡不住,率人马逃往北边的鞑靼部。
李克用25岁的生日就是在鞑靼部落里过的,因为鞑靼总看这个独眼龙不顺眼,所以处处提防他,让他25岁的生日过得很不开心。不久,黄巢自江淮北渡,矛头直指长安。唐僖宗在向四川跑的路上以皇帝的身份赦免了他的罪,令其南下剿黄巢。
凭借自身和手下“鸦军儿”的骁勇善战,不久,便将黄巢赶出了长安。唐僖宗大喜,封其为河东节度使,同时受封的还有他后来的死对头——宣武节度使朱温。从此,河东以太原为中心的广大地区便成了李克用的大本营。彻底剿灭黄巢后,李克用开始扩展自己的势力。但此人扩张地盘的方式却是按照沙佗的习性进行的,那就是抢劫。“鸦军儿”就似乎是一群强盗,走到哪抢到哪。这些沙佗人似乎不善于种粮食,更不善于叫人种粮食。所以,当年任何人看到李克用和他率领的那群强盗都吓得关门藏起一切可以藏的东西。
895年是李克用的幸运年。当时河中节度使王重盈去世,他的两个儿子王珂与王珙为节度使一职争得不可开交。李克用希望唐昭宗把节度使之位给王重盈的大儿子王珂——也是他的女婿,可凤翔的李茂贞、邠宁的王行瑜和华州的韩建认为这是李克用在扩张自己的势力,就叫唐昭宗立王珙。
此时的唐昭宗仿佛是在两个鸡蛋上跳舞,当时的藩镇主就像是疯狗,稍不如意就会被咬到。昭宗躲在寝宫想了两天,才想到一个好主意。先派宰相崔胤为河中节度使,过不久又把崔胤调回,让李克用的女婿王珂继其父职。李茂贞、王行瑜和韩建大怒,联合起兵奔长安就来了。唐昭宗就求李克用。李克用也起兵,向长安杀来。并向朝廷上书请求讨伐三镇,同时又向三镇节度使发了征讨的檄文。李茂贞三人听“独眼龙”居然这么狠毒,就原路返回了。
但李克用却不甘心,他正想把李茂贞三个人一网打尽,收其土地呢。他先攻陷绛州,把支持王珙的弟弟王瑶斩了。又与女婿王珂联合击败了同州王行约,王行约跑到京师,大喊大叫:“十万沙陀来啦!”
其实他这样叫的目的就是想以躲“独眼龙”的借口把唐昭宗弄到自己的领地邠州去,李茂贞也来凑热闹,叫义子李继鹏想办法把唐昭宗骗到凤翔。一时间,京师大乱。唐昭宗还算聪明,见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便带领着文武官员跑到了京城不远的石门躲避。同时,这位大唐皇帝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叫李克用救驾。该年八月,李克用进军渭桥,王行约和李继鹏先后逃出西安,唐昭宗这才回了京师。该年十一月,李克用乘胜击破邠州,又希望昭宗降旨击杀李茂贞。唐昭宗觉得玩大了,就派人慰劳李克用,并拜其为“忠正平难功臣”,封为晋王。这样,河东(黄河以东,今山西一带)以太原(今太原西南)为中心的广大地区便成了李克用的地盘。也就是从他被封为晋王开始,凭借着“晋王”这块招牌和获得的大片土地,才开始了和朱温的争斗。
李克用后半生的时间什么都没干,全放在和朱温打架上面了。直到朱温已称帝,他还是在和朱温叫板。天下大半人已经开始使用朱温所定的开平年号,他却仍旧把唐昭宗时的老皇历当成自己的纪年法。
并不过分一点讲,李克用把一生都献给了打仗事业。此人似乎从来没有消停过,靠着强大的战斗力,他兼并了许多地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一点治理的能力都没有,致使已经兼并或表示臣服的地区又常常叛离而去。往往是他打服了一个地方,刚一出城,该地的人又反叛他了。
他手下的那些穿着黑衣服像一群乌鸦似的士兵的无恶不作也让他大为头疼,但他就是找不出可以解决的方法来。有人告诉他,军纪很重要啊,不能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他闭着一只眼说,这些人之所以跟着我是因为每次打了胜仗就会有东西可抢,你不让他们抢了,他们还会跟着我吗?
又有人给他出主意说,我们可以种粮食,用粮食换钱,再用钱来买好东东,李克用睁开一只眼,现在天下这么乱,仗还打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种地?
也正是基于“一只眼看世界”的思路,在898年以后,他屡屡被朱温调戏,几乎差一点就放弃老窝太原逃跑。
901年其状况更是惨不忍睹,他被朱温截断了南下的通路。河中节度使女婿王珂向他求救,他已经自身难保,咬着牙给女儿去信说,若支持不住就开城投降。女儿倒是很听话,果然投降了朱温。河中一失,李克用彻底无力与朱温再继续抗衡,一直到他死,也没有一次反击朱温的战斗。所以,他死的时候心里觉得窝囊透顶,后人觉得这是他“壮志未酬”。这样一上升高度,他死时留给李存勖的三支箭也便有了象征意义。一支射刘仁恭。因为当时刘仁恭反叛他并占据幽州,想要图朱温,就必须先图刘任恭之幽州;另一支射契丹,因为朱温刚一称帝,这个和他多年是朋友的契丹就抱着老梅去见朱温,最后一支肯定要给朱温了,这个家伙把自己弄到何等田地!
如果说李克用是忠君爱国,那么这三支箭就是要后人复兴大唐。但是,这三支箭似乎还有别一层意思。前两支箭似乎都是为了最后一支箭而射,灭刘仁恭,因为他阻挡了射朱温的路,灭契丹,因为他是朱温的好伙伴。
幸好,他的后代很争气,朱温的后代很不争气,这三支箭才有了拿到史书上来谈的意义。不然,只能将他看作是一个临死前被人家逼疯了的老头在拿着三支箭搞巫术。
李克用打了一辈子仗,手下猛将如虎,士兵如狼,何以会怀着一肚子窝囊气死去?大概有如下几个原因。第一,他只善于开拓,不善于守成;第二,他对手下每个人都持着怀疑态度,包括他收的八个义子,最骁勇善战的李存孝就是被他逼反的。他另一个义子李存信只是因为被他训斥了一顿,就吓得病死了。此人对待下级的作风可以想见。第三,滥杀,做他的手下时刻担心被杀,武将还好一点,有可能死在战场上得一英雄称号,文官就倒霉了,除了出意外和病死的,大都把脑袋交给他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似乎并不那么透明,因为他是沙陀人,是夷族,所以每每不让朝廷放心。朝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削弱藩镇主的势力时,名单里每次都有他。他的忠君爱国思想始终得不到朝廷的承认,可朝廷一有事,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他。
当朱温将唐昭宗挟持到洛阳时,李克用哭了,跟手下人说,皇帝老儿从此完了。其时,他已经无力救驾了。
据说,李克用初当晋王时,淮南的杨行密想看一看这个少数民族到底长什么样,就派了几个画师去太原,见到李克用后将其画下来。李克用事先得到消息,把那几个画师捉住了。想要五马分尸,但手下人说,不如就叫他们画一画,再杀也不迟。
李克用想了一想,就跟那几个人说道:“看到我的这只眼了吗?是瞎的。你们来画!”
第一个画师颤栗着画完了,李克用拿过来一看,是他拿着把扇子“半遮面”。这显然触怒了他的武人本性,以污蔑自己附庸风雅之罪拉出去砍了。第二个画师也颤抖着把画好的画交给他,画中的他拉弓捻箭,微闭一目正观箭之曲直。李克用大笑,将这位画家放了。从此,“独眼龙”之名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但他显然忘了一件事,射箭时缺一只眼是好事,可巩固自己的势力也用一只眼去判断,结果就可想而知了。纵观他一生所为,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他不但缺了一只肉眼,还缺心眼。
死于乳浆的李存勖
926年3月,时任后唐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的李嗣源趁镇压叛乱时造反,不服皇帝李存勖的统治。李存勖亲率部分军队去征讨李嗣源,但在路上,许多士兵都跑进李嗣源阵营里,同时,李嗣源又占据了大梁,李存勖只好返回洛阳,准备联合他的长子魏王李继岌西征归来会兵一处,再进剿李嗣源。想不到的是,就在4月1日这一天,兵变发生了。
就在这之前,李嗣源的先锋石敬瑭带兵逼近汜水关。李存勖火冒三丈,再加上众大臣的乱哄哄,李存勖决定亲自率军赶去扼守汜水关。4月1日这一天,他所统帅的骑兵和步兵按照他的命令,在洛阳城外等候出发。李存勖一早起来,和武将们吃早餐,忽然听到宫城兴教门外一片喧嚣声。他急忙拿起武器,带贴身的骑兵侍卫前来查看。到中左门,只见他的亲兵领导人郭从谦正向领着他的亲兵向他冲来。
李存勖气得哇哇怪叫,大骂道:“你这个戏子也敢造反?”
郭从谦本是一戏子,因为嗓子好,所以被热爱戏曲的李存勖收留,又见此人不但能唱,还能打,就让他做了亲军领导人。郭从谦除了善于唱歌,还善于拉拢势力。他先认了后唐大将郭崇韬为叔父,然后又跟义父睦王李存乂打得火热。当郭崇韬被李存勖的皇后杀掉后,他在部属中为郭崇韬鸣冤叫屈。李存勖知道后,把他叫到面前,训斥道:“你跟老郭的关系我早有耳闻,他活着时你亲近他也就罢了,他现在死了,你居然还这么亲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郭从谦冷汗直冒,从这以后,他对李存勖是又怕又恨。李存勖也用自己证明给他看,有一天,肯定也会杀掉你。郭从谦只好暗中鼓动亲军,对李存勖极尽挖苦之能事。终于在这一天,他等来了机会,发动了兵变。据说,这位郭艺人发动兵变的初衷是想拥立自己的义父当皇帝,可他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他义父就被李存勖处死在洛阳宫中了。也就是说,这位艺人发动的兵变没有目的,纯粹是瞎胡闹。
李存勖骂完他,就一马当先,带领侍卫冲杀过来,将郭戏子和他的叛军赶出门外,并迅速关上了大门。郭从谦可不是善类,在门外又重新组织人马,见攻不进去,就开始放火。火势一大,李存勖的守卫全都跑了,郭戏子又又杀进门内。李存勖与剩下的几十名侍卫(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宦官和戏子)拼死抵挡,在乱战中,不知是哪位英雄,向李存勖的脑袋射出一箭,李存勖听得风声,慌忙躲闪,可惜,没有闪过,箭正中其面门,痛得他哇哇怪叫。众侍卫赶紧把他从城楼上扶下来,拔出箭来,血柱一根直冲苍天。
李存勖流了太多的血,忽然觉得口渴。侍卫急忙跑进宫里跟李存勖的老婆说了这件事。这位刘皇后正在收拾财宝,准备逃跑,听说丈夫中了箭,也不去探望,只端了一碗乳浆,叫侍卫给丈夫喝。
这位皇后肯定不懂医学,因为人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一旦接触到奶浆,就会加速死亡。果然,李存勖喝完这碗乳浆后,就一命呜呼了。
几个戏子很怕乱军进来侮辱主人的尸体,就把它拖到一平台上,在上面扔了一些李存勖生前摆弄过的乐器,一把火烧了。
李存勖是后唐的建立者,可以这样说,他是一个传奇似的人物,在前半生,他用热血与勇气打造了一个国家,后半生,他用乐器和吝啬摧毁了一个王朝。
李存勖是晋王李克用的长子,从小喜欢骑马射箭,胆力超人,所以,武夫李克用很是宠爱这个孩子。他11岁那年跟随父亲出征作战,得胜后随父亲到长安向唐报功。当时的唐昭宗一见到这个小将,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他,先赐赏他翡翠盘等珍宝,然后抚摸着他的背说:“这孩子真是长相出奇,日后必定是国家栋梁之才,到时可千万不要忘了为我大唐尽忠啊!”
过了些时,唐昭宗看着李存勖,对别人说道:“此子可亚其父!”李克用急忙谢恩,谢皇帝赐儿子大名。从这以后,李存勖又被人称为李亚子。
公元908年正月,李克用病死,李存勖于同年同月袭晋王位。丧事办完后,他的叔叔李克宁想要造反,被他设计捕杀,同时率军击败了想要来趁火打劫的后梁军,解了潞州之围。朱温看着自己的军队死伤无数,冒着火说道:“生子当生李亚子。他袭位,李克用虽死犹生!我的儿子与他相比,简直猪狗不如!”
得胜后到太原后,李存勖开始施展自己的治内才华。先任命李存璋为河东马步都虞侯兼军城使,负责整顿军纪。李存璋立即部署,打击扰乱军纪的将士,诛杀了几个首领,几天后,晋军军纪大振,百姓们拍手称快。同时,李存勖又规定,骑兵不见敌人不准上马,违犯军令者一律斩首,从而将散漫的沙陀兵训练成一支精锐严整的劲旅。
在内政方面,李存勖命令各州县保举贤良之人充任官吏,罢黜地方的贪官污吏。同时减轻人民的租税,抚恤孤儿与老人,为民平反冤狱,并严厉打击盗贼。
在内政与军事都臻于完善时,李存勖背着他父亲留下的三支仇恨之箭开始了复仇过程。每在出征前,他就派人取来其中一支箭,放在一个精致的丝套里,带着上阵,打了胜仗,才送回家庙。
李存勖是五代军事史,乃至中国军事史上的一个传奇,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勇猛和自己与生俱来的战争智慧,又有着冒险的性格,所以,每次战斗,他都能打得赢。他经常像个疯子一样,只身冲进敌阵,有很多次陷入重围几乎就被杀掉,幸好他的部将们拼命将他救出。但他没有一点感谢,反而痛骂救他的人,认为是这些人耽误了他杀敌。
在这个时候,其实就能看出,李存勖并不是一个明主,只不过在战争年代,他一心顾着杀人,没有时间发挥他昏庸的那一面罢了。
公元913年,李存勖灭掉燕,杀了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公元922年,他驱逐了南下的契丹军队。公元923年,他灭掉后梁。他父亲留下的三支箭上的仇恨终于得报。同年4月,他在魏州称帝,为了缅怀唐朝,他建国号为唐。不久又迁都洛阳,建年号为“同光”,史称后唐。
三年后,他又发兵灭掉了前蜀。至此,他已经统一了黄河流域,将势力扩展到长江上游,在即位之初,他能有所作为实在让人对其未来抱有希望,可惜,就在灭掉前蜀的这一年,曾经的李存勖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让历史都想哭的“李天下”。
“李天下”这个名字是李存勖给自己取的艺名,有一次李存勖登台演戏,按照戏文,他应该呼喊“李天下”两声,但呼喊两声后,没有回音。正当他莫名其妙时,只见一个戏子冲了上去就抽了他两嘴巴,其他人吓得面如土色,李存勖捂着脸正要发怒,那戏子嬉笑着说道:“理(李)天下的只有皇帝一人,你叫了两声,还有一人是谁呢?”李存勖回过神来,哈哈一笑,命令厚赏了这个伶人。
事实上,早在他四处征战时,一回到太原,就会找来自己桊养的戏子们唱戏,但当初因为父仇未报,他没有太多时间跟这些戏子们天天在一起。当父亲大仇已报,他定都洛阳后,就开始对戏曲迷恋上了。
他自己常常粉墨登场与戏子们共同作戏,每次出行必要有戏子陪同。因为这种关系,戏子们随时出入宫廷,有时还敢干预朝政。有的朝官和藩镇为了求他们在皇帝面前说句好话,还争着向他们送礼。李存勖还用戏子作耳目,去刺探群臣的言行。整个后唐朝廷简直就是一戏子的舞台,任凭他们随意表扬。大臣们反而成了观众,只能看,不能评。
李存勖最受宠爱的一个戏子叫景进,只要景进在他面前说谁的不是,谁就会遭殃。所以,群臣见了景进份外害怕。李存勖又封两个戏子去当刺史,许多将士见自己身经百战而做不到大官,心中早已经怨愤难忍。
当然,这还不是李存勖身死的最主要原因,一个最主要原因就是,他和他掌管国库的老婆都很抠门。当各地叛乱四起时,去平叛的军队得不到军饷。当李嗣源向都城杀来时,李存勖的军队严重缺饷,有大臣建议拿钱出来慰劳士兵。可李存勖的皇后居然使了一个下三滥的招数。他把三个年幼的皇子带出来,气呼呼地对要钱大大臣说:“你们以为做皇帝的真有钱吗?其实早就随军赏光了,现在就剩下这三个小鬼,你们把他们卖了当军饷吧。”
众大臣见到皇后这副嘴脸,又见皇帝一声不吭,无奈地走了。
许多士兵因为得不到军饷,都纷纷逃到李嗣源的军队里。所以,当郭戏子反叛攻城时,李存勖身边剩下的军队已经很少了,又加上里面太多的戏子,他的整个守城军队就是一杂牌军。他想不死又怎么可能呢!
李存勖的死在五代乱世并不算什么,无非是少了个打仗奇才。但历史记住的只是他与戏子们的故事,至于他建立的功勋,似乎没有他与戏子的故事让人怀念得多。由此可知,一个人建立大业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守住。李存勖无疑就是守不住大业的人,一代君主死于乳浆大概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与讽刺吧。
李嗣源的祷告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李嗣源都是五代,甚至是中国历史上难得的明君。在他做皇帝的那几年里,每天晚上都要在宫中点上香,向上天祷告:我李嗣源本是胡人,因为碰上了乱世被大家推举,不得已才做了皇帝。希望上天早生圣人,成为天下之主。
这段祷告不要说是在五代所有别的君王没有,恐怕千古以来,能够肯自向天祷告,说出此话的,也找不出第二人来。这真是让人感动的一段话,也是李嗣源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世人看的一句话。
李嗣源本是一个没有姓的沙陀部民,13岁那年在李克用帐下效力,由于作战勇敢,被李克用收为义子,赐其名为李嗣源。17岁时跟随李克用到宣武节度使任上,在朱温想要烧死李克用的上源驿战役中,他冒死救出了李克用,更受到李克用信任,遂掌握亲兵,作侍卫队长。
在五代,只要你有点本事,有胆子,命又大,你一定就能成名。
896年,李嗣源奉命率兵3000前去援救朱瑾,在任城(今山东济宁)一举击败梁军,解了兖州之围,威名大振,李克用大喜之下把他所率的500亲兵命名为“横冲都”。
这支军队四年后在邢州青山大败后梁名将葛从周,李嗣源亲上战场,仅此一战,他就身中四矢,从此“李横冲”的威名传遍四方。
李嗣源虽然战功卓著,但从不自夸。当许多将领夸功争吵不休时,他就慢慢地站起来,嘴角挂着笑,慢慢地说,“诸位是用口杀敌,而我,用手。”
每当这个时候,一些大将都很惭愧地低下头,这种低头的背后除了惭愧大概还有嫉妒。的确是这样,李嗣源是那个时代武将里的佼佼者。即使有人如他那样英勇,也没有人如他那样战功赫赫。
在李存勖成为晋王到称帝的近十年时间里,李嗣源一直是冲锋在前,帮助李存勖东征西讨。击败刘仁恭、刘守光父子、赶跑了契丹,他功不可没;是他,第一个冲进了后梁的都城,后梁灭亡。
当925年,已经近60岁高龄的李嗣源再败契丹,受蕃汉兵马总管的时候,有人偷偷告诉他,您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境界了,快找好退路吧。
李嗣源看着洛阳方向,在那里,皇帝李存勖正在跟戏子们唱歌跳舞。他大概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所谓的退路,其时,已经无路可退,大将郭崇韬被杀就是一例子。当今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皇上,朝政败坏,各地民怨沸腾。身为大将的他肯定会重走郭大将的老路。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自己当皇帝。
机会来了,926年,占据魏州的赵在礼发动兵变,李存勖先派出大将元行钦前去镇压,不想被赵在礼所败,他只能也只好派出李嗣源。
李嗣源抓住了这次机会,带出了后唐的主力与叛军一起重新杀回了洛阳。还有一种说法是,李嗣源根本就不想做皇帝,在大军驻扎在某地时,他叫来所有将领,跟他们说了一通当今皇帝的不好,然后说,我是坚决不做这个皇帝的。
将领们就冲出了营帐,临时找来一面小黄旗,插到了老头子李嗣源的背后,意为黄旗加头。
李嗣源死活不干,将士们急了,跟他说,如果您不做,我们就把你杀掉再拥戴一个。这话在五代的军人口里说出来很平常,他们当初杀一个人就像杀只鸡那么简单。
据说,李嗣源只好承认自己造反,杀进了洛阳,当上了皇帝。这一年,李嗣源已经六十岁,人一老,许多事情就都想开了,不像一些青少年皇帝那样喜欢折腾。在李嗣源看来,自己想要开疆拓土,没有体力;想要找美女陪着,又没有精力,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搞他的国家建设。
在历史上,李嗣源在位的八年时间被称为“小康局面”。仅这四个字就绝对有理由把他划到明君行列中去。因为在“破坏多,建设少”的五代时期,这样的君主太难得了,想要有这份心就已经是难得,更何况是他将此心付之于实践!
一个国君想要治理国家是好事,但绝不是易事。如果自己没有一定地见地,治理国家无异于害国。李嗣源就是这样一位很有见地的皇帝。他的儿子秦王喜欢作诗,经常聚集一些华而不实的浮夸子弟,互相吟诗唱和,而且还自认为很高明,很了不起。有一天,李嗣源把这个喜欢作诗的儿子叫到跟前来,对他说,“你老子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喜欢听那些读书儒生讲五经的道理,实在可以开豁人的智慧与思想。”
作诗的儿子听了父亲的这番话,心上顿喜。李嗣源忽然一转,“以前老皇帝(李存勖)在位时,我也看他做过诗,但看不懂。其实,我们都是将门之后的子弟,诗文素来不是专长。你如果偏要认为这是你的专长,定会被人在背后偷偷取笑的。你切不可学这样啊。”
他儿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皮球”永远都不会明白父皇的本意。李嗣源其实已经看透了诗文在五代那样的乱世是没有市场的,有时候非但没有市场,很可能成为亡国的主要因素。
当改革大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李嗣源问枢密使范延光现有的马匹数,范告诉他有三万五千匹。李嗣源就叹息道:“朕从戎有四十年之久,太祖(即李克用)在太原的时候,骑兵不过七千,先皇(指李存勖)在时也最多一万匹。现在有这么多马,却不能使九洲统一,是我养士练将的才能不行啊。我老了,马将奈何!”
范延光又说:“臣经常考虑养马负担很重,养一匹马的花费相当于步兵五个,这三万五千匹马,就相当于十五万步兵。没有战争需要,却白白损耗国力,臣担心日子长了难以维持。”
李嗣源点头称是,从这以后,就下诏禁止少数民族再进献马给朝廷,在边境一带挑良马来买。也许,这位老皇帝很明白在乱世环境中,他用改革所创造的局面是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李嗣源能有如此见地是属难得,但他更有一种心地,对百姓的关怀之心,这在五代的帝王中恐怕是个绝种的东西了。
有一次,他和宰相冯道谈论政事,冯道念了一首诗: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照遍逃亡屋。
李嗣源听了后,感动得一塌糊涂,立即命人写下,经常诵念。意在告诫自己,百姓的生死其实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嗣源在位八年,革除了不少弊政。当他一进入洛阳,就把那群戏子赶出了皇宫,还将罪无可恕的戏子郭门高拉出去砍了脑袋。在处置贪污问题上,他绝不手软,孔谦就是被他先拿掉脑袋的第一个大贪官。过不久,他又把喜欢盗墓,引起公愤的温韬处死。对提笼架鸟之徒,他一概以棒子伺候,还把宫廷人员大量缩减。
这些改革措施取得了多大成效,并不是我们所要讨论的问题。我们要说的是,这样一位还算英明的君主为什么在死后仅三年,他用八年改革塑造出来的后唐政权就消失了呢?
早在改革初期,他就有了危机。也许,这个有见地与有新地的老皇帝看到了改革虽然取得了成果,但却是极不稳定的。“皇权”在太平时期可能至高无上,但在“兵强马壮为天子”的五代时期,“皇权”可轻如鸿毛。
他的一些改革措施往往在中央能得到切实贯彻,但一到地方,就没有成果了。另外,李嗣源虽然有冯道那样的人帮助,但其改革内容往往也有不合理之处,这些不合理的改革内容只留在纸面上,并没有得到实施。
当他对冯道讲出这种担忧,也就是自己死后国家的走向时,冯道淡淡地说道:“听之任之,总会有圣人出现来收拾局面的。”
他突然释怀了,于是,他每天都焚香祷告,希望上天能降下一位圣人,来统一天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与其说李嗣源的改革是自动的,倒不如说是自发的。这种自发是一种无为,为后来的圣人创造统一天下的条件。可是,他创造了这种条件,却没有让后代也延续这种条件。在继承问题上,他犯了大错。
李嗣源刚登皇位时,由于他年事已高,所以有大臣就请他立太子。李嗣源什么事情都可以理解,也可以想明白,但就在这件事上,他想不明白了。他以为大臣们是想逼他退位,一听到有这样的言论,这位老头子大发雷霆,大有谁再敢言立太子就杀掉谁的意思。从他怒发冲冠那次后,就再也没有人跟他提过立太子的事情。
那位喜欢写诗的秦王李从荣是他的长子,也是一个混蛋儿子。不但自以为是,而且还信任奸贼。凡是好人,他都不信任,他只信任坏蛋。公元933年十一月,李嗣源病倒,由于年事已高,只不久,病情就开始严重。由于许多天来的没有临朝给李从荣一个错觉,他以为老头子已经死了。先是高兴,因为老头子一死,作为长子的他肯定是皇位继承人,可转而又害怕,因为老头子没有立太子,按照这个时候的习惯,谁先抢到了皇位,谁就是皇帝。
在一些奸贼的怂恿下,这位喜欢写诗的饭桶带兵冲进了寝宫,他是想看看老头子是否死了,如果死了就赶紧夺位,如果没有死……
大概他想,如果没有死,我既然带了这么多兵,干脆就把他杀掉算了。可当他带领一千士兵冲进皇宫的时候,枢密使朱弘照立即派兵围攻,将他击退,李从荣逃回府中被追兵杀掉。老皇帝李嗣源在弥留之时一听说儿子被杀,悲痛得几乎从病床上掉下来,昏迷后又醒过来。然后召另一个儿子李从厚回来侍候,但他肯定是活不久了,即使他真想活着,他的儿子们也不可能要他活着,在半死不活六天后,这位老皇帝死掉,这一年,他68岁。
用历史唯物主义角度来看,任何一个人,包括像李嗣源这样卓越的人物都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创造历史,而必须在历史所提供的具体条件下展开活动。李嗣源处在混战最激烈、最恶化的五代时期,人民颠沛流离,社会经济凋敝。在这种社会状况下,他所进行的改革即使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绝对不会稳固。
他自己也许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天天向上上天祷告,希望能降下一位圣人来统一天下。李嗣源的可贵之处并不在于他创造了小康局面,而是他能认识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该做什么样的事。这才是历史应该记住李嗣源的地方。
“儿皇帝”石敬瑭
石敬瑭祖宗本是沙陀族,其父亲曾在李克用手先当过兵,后来,去了洛州当刺史。李克用死后,石敬瑭的父亲成为李存勖的一员骁将。石敬瑭也在慢慢地长大,在他父亲死后,他成为李嗣源的得力干将,李嗣源很是器重石敬瑭,就把女儿嫁给了他,在李存勖建立后唐王朝的战争中,石敬瑭屡立战功。当李嗣源造反时,石敬瑭就成了他一名不可少的先锋,确切地说,他老丈人能夺取李存勖的天下,他的功劳不可没。后来,李嗣源又任命他为中原战略重镇河阳的节度使,并兼六军诸卫副使(禁军副使)。
这已经是武将权力的极限,如果他还想升官的话,就必须赶走老丈人,自己坐那个位置。但是,石敬瑭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原因很简单:他老丈人待他不薄,而且,他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但是,这种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李嗣源的各个儿子的实力的增强,石敬瑭的权力受到了挑战。尤其是秦王李从荣,一直就想继承父亲的那个椅子,想要继承父亲的椅子就必须要把石敬瑭赶走,因为这是一只拦路虎。
机会来了,932年,契丹准备南下。李从荣上疏请求父皇让石敬瑭去北边做军事统帅。石敬瑭当然明白李从荣这么做的目的,自己作为皇帝的禁军副使,李从荣想要有所动作就必须经过自己这一关,如果自己走掉了,李从荣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李嗣源为了抵御契丹,欣然接受了儿子李从荣的建议,派石敬瑭去太原主持抵御契丹事宜。933年,李嗣源死掉,李从荣因为想造反而没有成功也被诛杀,李嗣源的另一个儿子李从厚被人拥立为帝。一年后,李从厚想要削弱各节度使的实力,引起了潞王李从珂的不满,遂起兵造反,并攻进洛阳。李从厚在逃跑前诏石敬瑭赴阙救援,等他跑出洛阳时,正好与前来所谓救驾的石敬瑭相遇。李从厚以为遇到了救世主,谁想到却是夺命鬼。石敬瑭万无反顾地杀掉了李从厚的从属,李从厚只好逃跑。最终被李从珂毒杀。
石敬瑭投奔了李从珂,做了他手下的大将。但是,他心里很不服气。首先是李从珂本姓王,并非是李嗣源亲生儿子,居然做了皇帝,第二,他当初和李从珂都是李嗣源早年的骁将,李嗣源视二人为自己的左右手。如今,他成了皇帝,我依旧是臣子。这个道理如何说得过去?
石敬瑭这样想,李从珂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以养子夺位称帝。就因为这个,他总很心虚,对石敬瑭总有提防之心。
石敬瑭为了自保,积极应变。他先把自己的两个儿子留在洛阳担任要职,又跟自己的岳母——当今太后曹太后亲近,并贿赂其左右,所以,李从珂有什么动静,他都一清二楚。接下来,他想的就是如何离开洛阳回到太原自己的地盘的问题了。
他自己肯定不能也不敢提出,于是,他请求岳母曹太后为自己说情。说自己在洛阳水土不服,并且连续多天不吃饭饿成棍子来证明。曹太后见女婿变成棍子模样,于心不忍,就让李从珂允许他回太原。李从珂是个孝子,勉强才答应石敬瑭回太原,并任命他为太原留守、太原节度使。
他一回到太原,就开始征粮积谷。他并不想真的造反,但如果有一天逼到一定份上,他就必须要反。可凭他当时的实力,他希望皇上不要把自己逼到造反的份上,因为他还反不起。李从珂虽然不明逼他造反,但却旁敲侧击地逼他造反。有一次,石敬瑭的妻子到洛阳为李从珂祝寿,宴会一散就准备回太原,李从珂趁着酒意说道:“这么着急干嘛,是不是要回去和你丈夫一起造反啊?”
这位老婆回到太原就把原话告诉了丈夫,石敬瑭一听,冷汗直冒。开始加大力度储存粮食训练士兵。没有多久,李从珂派出使者以“宣慰河东”的名义到达太原,石敬瑭手下将士玩命似地在太原各地高呼石敬唐万岁,想趁机拥立石敬瑭为帝以邀功。石敬瑭吓得魂不附体,立即把为首高呼“万岁”的三十六人逮捕斩首,然后上奏李从珂以表“忠心”。李从珂本想认为石敬瑭对自己真的忠心,可他不能。他总觉得石敬瑭这个人有问题。
他找来大臣薛文遇,想问一问石敬瑭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问题。薛文遇太痛快了,立即说道:“臣闻作舍于道,三年不成……石敬瑭除亦叛,不除亦叛,不如先事图之。”
李从珂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了,他觉得必须除掉石敬瑭。936年五月,他下诏调任石敬瑭出太原。到了这一步,石敬瑭只能耍无赖了。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太原,以后肯定会被杀掉。六月份,他给李从珂写了封信,大致说,你就不是李嗣源的亲生儿子,你现在坐的这个皇位应该是许王李从益的。你有什么资格坐人家李家的龙椅?还居然命令我?
李从珂读完信,气得脸都绿了,哆嗦着让人写信给石敬瑭:“你也不是好东西,父有社稷,传之于子;君有祸难,倚之于亲。卿于鄂王(李从厚),故非疏远。往岁卫州之事,天下皆知;今朝许王之言,人谁肯信!英贤立事,安肯如斯!”
石敬瑭接到信,脸也绿了。因为信中说得都是事实。他当初把皇李从厚出卖,现在又上书要立另外一个小舅子许王李从益,只有鬼才信你的话呢!
石敬瑭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但自己以一镇(太原)之兵力对抗后唐王朝,无异于以卵击石。他跟手下的大臣桑维翰说,“皇上肯定要讨伐我,我有何罪?如果他真敢来,我就敢向契丹借兵,弄个鱼死网破。”
桑维翰就说道:“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当初,您岳父就和契丹约为兄弟,我们其实都是一家人呀。如今有急事,一家人能不顾一家人吗?我去跟契丹交涉吧。”
桑维翰到了契丹,见到了契丹国主耶律德光后,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全都下来,死活要耶律德光出兵救自己的主人。耶律德光被这个汉人感动得满面春风,两方相约,于该年九月出兵。这个时候,李从珂已从洛阳发精兵去讨伐石敬瑭的路上。
公元936年九月,耶律德光亲率军队自代州扬武谷南来,有众五万,号三十万,旌旗不绝五十多里。当时的后唐代州刺史张朗、贪生怕死,躲在城里连眼睛都不敢露一下,致使耶律德光在太原汾水边轻松地击败了后唐主力军张敬达部,进入太原。
石敬瑭闻契丹兵至,连夜出城,拜见耶律德光,双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历史上最著名也最无耻的一幕出现了。
石敬瑭说道:“按照您契丹风俗,新君被叫为‘儿皇帝’。我虽然不是新君,但我仍想以父礼事你。你不会拒绝吧?”
猪才拒绝呢,耶律德光又不是猪,白捡个大胖儿子,这样的喜事他怎么可能拒绝。但他没有忘记此来的真正目的,他说,“你使者跟我讲的幽云十六州和岁币三十万帛的事情可算数?”
石敬瑭连连点头,“算,当然算。”
该年十一月,耶律德光册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改元天福。在洛阳的李从珂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求死不能。在盛怒之下,将石敬瑭的两个儿子石重英和石重裔再加上石敬塘的弟弟石敬德三家杀了个鸡犬不留。
他愤怒,并不是因为石敬瑭叫外族人为爹,而是因为他居然也成了皇帝。但这种气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契丹人马的增援下,石敬瑭大军直进,进逼洛阳。
在败绩连传的情势下,李从珂居然玩起了醉生梦死,只知喝酒玩乐。当石敬瑭逼进城下时,他与曹太后、刘皇后等人携传国玉玺等上玄武楼,举族自焚而死。后唐就此灭亡。
石敬瑭以“儿皇帝”的身份登上了中原的舞台。
许多人骂石敬瑭无耻都是因为他自甘下贱,认了一个比自己还小十岁的干爹。但这正如他自己所言,和契丹风俗有关。骂石敬瑭的人显然忘了一件事,他不是汉人,而是沙陀人。石敬瑭根本就不必要遵守大汉民族封建道德礼仪,用这种标尺去骂一个不是汉族的人,显然就骂得一点分量都没有,就像你骂鸭子为什么不生小鸭一样。
五代时期,人人都想做皇帝,石敬瑭不过是随大流的一个人。只不过因为选择了一种他认为合适但别人认为不合适的方法而让他的名字留传千古。
睡不着觉的刘承祐
后汉第二任皇帝刘承祐自公元948年二月继承皇位以来,睡眠质量就很差。晚上皇宫外铁匠打铁的声音时常搅得他夜夜失眠,他让侍卫们拿着重武器在寝宫外面守卫,一刻都不能离开。
刘承祐继承他父亲刘知远皇位这一年才十八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按照常理来讲,根本不可能天天失眠。也就是说,引起他失眠的肯定不是生理原因,那么,一定就是心理原因了。
事实也不容他睡上安稳觉,他继承的是老父亲刘知远弄得破烂不堪的一把龙椅。一些朝中大臣与藩镇主对他这位年轻的皇帝根本就不重视,或许他老父亲知道这一点,在临死前嘱咐他把人人讨厌的大将杜重威杀掉,以此来树立威信。刘承祐也很听话,刘知远一死,他就把杜重威一家子全给杀了。但威信并没有树起来。
因为他父亲临终前找了四个大臣来辅佐他,说是辅佐,其实是欺负他。继位的刘承祐在朝中根本就没有有自己的政治势力,他虽然十八岁,但对这个时代的潮流——你不老实,我就废掉你再立一个皇帝——很有认识。所以,对老爹刘知远留下的四位辅臣,“内部总理”杨邠、“首都卫戍司令”史弘肇、“国防部长”郭威、“财政部长”王章怀有惧怕之心。再加上他对军国重事的无知,整个后汉一朝的所有权力其实都掌握在这四人手里。
刘承祐刚当上皇帝一个月后,护国节度使李守贞约了永兴军校赵思绾和凤翔巡检使王景崇吃饭,两个人对李守贞的饭局一点兴趣都没有,写信给李守贞,大意是说,有屁就放,别来虚的。
李守贞就回信说,先皇去世,我等都很悲伤。如今上来一个小孩子,居然杀掉了杜重威将军。你二人好好想一下,接下来的很可能就是我等。
两个人接到信后一看,觉得预测得非常有道理,三镇一通气,开始向朝廷宣战。
李守贞以迅雷之势从河中府出发攻陷了潼关,这个时候,消息才传到京城,刘承祐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好不久,陕州兵马都监王玉在潼关附近打败了李守贞,夺回潼关不久。赵思绾在取得了长安城中的控制权后准备向京城进逼。
据说,赵思绾这个人特别喜欢生吃人肝,说:“吃了人的肝,能益寿延年。”甚至当他把肝吃完后,被取出肝的这个可怜人还没有断气。朝廷立即派出镇宁节度使郭从义讨伐这个狗娘养的。该年六月,王景崇也加入到造反阵营中来。这三个叛镇地界连在一起,自然抱成团儿。朝廷去进剿的大军往往半路返回,因为他们不想为一个年轻皇帝打仗。刘承祐只好找到郭威,由他出任西征军主帅,全权负责西线战事。这是该年八月的事情,到了第二年七月,吃人心肝的那个狗娘养的被郭威砍了狗头,李守贞给自己实行了火葬,该年十二月,王景崇也给自己实行了火葬。三镇叛乱由此平定,郭威成了后汉王朝的大功臣。
年轻的刘承祐以为三镇叛乱是自己平定的,这是一种虚荣,更是一种无知。年轻无知的少年开始了皇帝们大都有的毛病:骄纵。
可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他是一个被人扶持起来的没有任何政治势力的皇帝。江山虽然是他刘家的,但也是下面大臣给他老爹面子,如果不想给他老爹面子,江山随时都可以改姓。他老娘就劝他,现在的处境本来就非常危险,你如今亲近小人纵欲过度,这不是把自己向火坑里推吗。
刘承祐知道前面有个火坑,但绝对不是自己想把自己往里推,而是朝中那几个老家伙想把自己推进去。
事实上也并不能怨刘承祐这样想,那几个老家伙的确很不象话。在这些人眼里,后汉王朝就是他们争夺利益的竞技场,谁有本事,谁就能多得一份利益。刘知远的得力宠臣苏逢吉和大将史弘肇、枢密使杨邠只要有机会见面就咬。这几个人似乎前生都被对方踩过尾巴,今生定要报仇一样。
史弘肇本是个武夫,杨邠和三司使王章都曾当过魏州小吏,杨邠还做过专门盘剥百姓的后唐租庸使孔谦的属员。从才干上来讲,这几个人都不逊色,但却不知大体。史、杨、王三人有个共同点:不欢喜文官。武夫史弘肇就认为文人都该杀,而杨邠认为除兵、财以外,再无实际的东西。王章则认为文士连账都不会算,不如早死算了。由于郭威常在外地带兵,四大辅臣只剩下三个,而这三个人倒是很团结,他们与宰相——半个文人的苏逢吉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有一次,史弘肇在宴会上喝多了,看着苏逢吉冷笑道:“安朝廷,定祸乱,全靠长枪大剑,‘毛锥子’有什么用处(毛锥子是笔的别名)?”
众人都看着苏逢吉大笑,苏逢吉很是难堪,但又无法反驳。这些人互相倾轧的结果,就是苏逢吉先被架空,杨邠做了宰相。他做宰相,专横已极,对刘承祐也不讲君臣之礼。有一次,他和王章在刘承祐面前议事,刘承祐提了一点意见,说“事情推行后,不要引起人家议论。”
他立即截住皇帝的话头,说:“陛下不必开口,凡事有臣在!”
朝廷上听见的人都出了身冷汗。这个时候的刘承祐除了出汗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恨透了这几个老家伙。史弘肇也对这位年轻皇帝满不在乎,还有一次,刘承祐把一些玉带和锦袍赏赐给了几个戏子。当时,史弘肇有个中书令衔,戏子们按规矩,领到赏赐物后到史处道谢。
老史大怒,骂道:“健儿还没有都受到赏赐,你们有什么功劳,敢受此赏!”说完就把赏的东西都夺下来缴还府库。
皇太后有个熟人子弟想补个军职,史弘肇不但不准,而且把此人杀了。刘承祐真是气得求死不能,但他偏要找钉子碰,不久,他想立自己所宠幸的耿夫人为后,杨邠认为不可。耿夫人死后,刘承祐想要厚葬,杨邠又以为不可。刘承祐把火气尽量地往肚子里憋,因为他害怕一旦激怒这几个老东西,他们造反。可有人不愿意看到皇帝如此窝囊,他的左右跟他说,“这几个人太过分了,如果不早除掉,终究会反。”
刘承祐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他才睡不着觉。今天一听到终于有人说出自己的担心,更是担心起来。
他去找母亲商量,太后认为不可。刘承祐听反对意见听得太多了,这一次,居然连个“娘们”(他自己注)都反对自己,真是没有天理。他跟自己说,一个娘们懂得什么,我非要杀掉这几个老东西不可。
公元950年十一月十三日,杨、史、王三人入朝,忽然发现一群卫士举着大刀从各个角落里冲了出来,还没有等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乱刀砍死。刘承祐的野兽之心在这个时候开始暴露,杀掉这几个人后,又把他们的家属也拉出来杀掉。怨恨之气和恐惧之心都得到了彻底地解放。杀完他们全家后,意犹未尽,又罗织三人之党羽。他把“党羽”的范围定得非常宽,连在外征战的大将郭威也被笼进来。把他在大梁的家属全部杀死,发密诏使他的部将杀掉主帅。可惜,密诏事泄,郭威的部将都认为这是天子身边小人所造的孽,劝郭威“清君侧”。郭威乐呵呵的统兵回京,夺取了政权。刘承祐被乱兵所杀。
刘承祐睡不着觉,是因为朝廷有不跟他合作的重臣。如果换作是别一朝代,即使有重臣,皇帝总不会害怕到睡不着觉的地步。因为这是五代,皇帝权力即使没有真正从皇帝手中丧失,但在其他人心理上也已经丧失掉好多了。
在人人都能成为皇帝的时代,皇帝这个东西就显得不那么神圣,皇权也就没有传统所赋予的威力了。刘承祐就像是个小财主的小儿子,一不小心继承了父亲的遗产,可这些遗产并不是他想拿多少就能拿得出来的。因为“财主”这两个字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效力,刘承祐能把三个重臣杀掉,并不代表他有多聪明,而是那三个家伙太愚蠢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句话?
“黄旗加身”的郭威
后周的建立者郭威是个难得的好皇帝,与他当皇帝相比,他年轻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从小就喜欢与各种各样的人打架,并且喜欢挑事。当兵后,这个臭毛病也没有改过来。有一次,他所在的部队驻扎在山西长治,长治城中有一个屠夫因为会两手三角猫功夫总是横挑四邻,当地百姓都很怕他。郭威知道后,就先喝了一斤酒,仗着酒劲到屠夫卖肉的地方割肉,和鲁智深找镇关西的茬一样,郭威终于把屠夫惹火了。屠夫耍无赖,把衣服解了,挺着肚皮向郭威喊道:“你是好小子,就刺我这里!”
郭威本来就是来刺他的,他又强烈要求,郭威执刀就刺进了他的肚子,满足了他。当地人见杀了人,立即把他扭送到官府。他的上司得知后急忙跑到官府去,走关系,才保住了他一条命。
这个时候,还是后唐时期,郭威展转到了石敬瑭手下当了一名小军官。石敬瑭称帝后,郭威看到握后晋军权的刘知远在招纳心腹勇士,就去投靠了他。刘知远对他很器重,他的发迹机缘终于来了。
后来,刘知远称帝,郭威因拥戴有功,而被封为枢密副使,检校太保之职。一年后,刘知远死掉。临终前,让郭威、史弘肇等为顾命大臣辅佐自己年仅18岁的儿子刘承祐当好皇帝。刘承祐即位后,郭威被任命为枢密使加平章事,此时,后汉所有军政大权都在他手里了。
刘承祐对这样一个人自然时刻担心,有一次,他看着郭威的眼睛说:“朕夜里梦见你变成了一头驴,驮着我升了天,等我下来后,你又变成了龙,离开我向南去了。”
郭威的脸马上变得苍白,有那么一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就是一头驴啊。”
刘承祐不知该怎么接下句了,也陪着笑了一回,让郭威走了。但两个人都明白,自己肯定要跟对方有一场注定的决斗。不久,以李守贞为首的“三镇叛乱”开始,郭威被任命为平叛大将军,从河中出发去剿灭叛乱。
949年七月,三叛被平,郭威凯旋而归。950年三月,郭威以枢密使出任天雄军节度使,全权总顾河北的军政事务。这个时候的他,实际上已经成了雄踞一方的河北之主了。
该年十一月十三日,刘承祐诛杀了朝中的三位重臣,顺便也把郭威的两个儿子和家人杀掉,又派人到行营节度使郭崇威那里让他诱杀郭威。想不到事情泄露,郭威大为恼火,他手下人给他出主意说,可以以“清君侧”的名义杀进京城,夺了狗皇帝的鸟位。
郭威强烈同意,率领大军轻松地杀进京城,刘承祐被乱军所杀。这个时候,郭威却没有称帝。却让刘知远的老婆——李太后主管朝廷事宜。
他不是不想当皇帝,而是他看到了此时的条件还不成熟。后汉的宗室刘知远的弟弟刘崇镇守河东,刘崇的儿子镇守徐州,刘知远的另一个弟弟刘信镇守许昌。这个时候,如果郭威称帝,他们以复刘氏为号召,响应者肯定不会少。他要找一个有利的机会,让这三刘不再成为他称帝的绊脚石。
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在三刘中,刘崇父子最为棘手,由于刘信的愚蠢,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先以拥立刘崇的儿子为名给刘崇发信,刘崇也是个笨蛋,就让儿子离开了徐州去京城登基。剩下一个李太后,郭威更有办法对付了。他不可能杀掉李太后,这里有信义的原因,还有他对刘知远知遇之恩的报答。
他先制造了契丹来犯的军情,然后让李太后令自己去征讨,军队行到今天河南濮阳县时,兵变发生了。兵变发生的原因很简单,也在郭威意料之中。当军队走到滑县时,刘崇的儿子——那个去京城想当皇帝的人就派使者慰劳诸将,受宣之时,诸将不拜,都窃语道:“我等可是攻陷京师的罪人,如果刘氏子孙再立为帝,我等不被砍脑袋才怪呢。”
有人将这些话告诉了郭威,郭威笑了笑,就派人在刘崇儿子去京师的路上给做掉了。不久,他又出兵许昌灭掉了刘信。这个时候,大军到了濮阳,士兵们听说了郭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扯裂了一面黄旗披到了郭威身上。郭威推辞了一番,士兵们不让,他就率军当天转回京师,向李太后诉说了自己的苦衷——士兵让自己做皇帝,自己不做很可能性命不保。
李太后又不是傻子,就“体谅”了郭威的苦衷,下诏令郭威监国,一切事务由监国处理。951年,郭威称帝,国号周。
这是五代时期最有前途的一个朝代,因为他的开头就很美妙。郭威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别人的国家,还得的顺理成章,让天下人想说点他的坏话都不能。
成为皇帝后的郭威对战争仍旧很热衷,但却不像其他皇帝那样为了争夺地盘而战,他打的每一场仗都是为了积蓄自己的力量,他想要统一,让百姓们不再受大痛苦。五代时期的牛皮是战备物资,主要用在士兵盔甲的包装上。但952年,他就下诏:“约每岁民间所输牛皮,三分减二。计田十顷,税取一皮,余听民自用及买卖,惟禁卖于敌国。”之前,“兵兴以来,禁民私卖牛皮,悉令输官(府)受直(接受偿值)。”所谓“受直”,后唐明宗时只用盐作为偿还;后晋天福中期,连盐也不给了;后汉更严厉到“贩私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间日用实不可无。帝素知其弊,至是,李(谷)建议,均于田亩(在田亩税中摊派),公私便之。”连战备物资他都在考虑“公私双方都方便”,其体察民情的作风由此可窥一斑。
对各地官吏很有可能地乱收税,他也下诏:不得以任何借口加收百姓赋税,从前普遍存在的正税以外的杂税一律废除。
他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经济建设上面,五代走到了他当皇帝的这一步,乱杀乱战的潮流在渐渐褪去光彩。任何人包括士兵都不愿意再打仗,作为皇帝的郭威少时清苦,对百姓的生活很是了解,他曾对宰相王峻说:“我是个穷苦人,碰巧做了皇帝,岂敢厚自俸养以病百姓乎!”他不仅尽量减轻百姓的赋税负担,自己的生活也异常俭朴。他下诏禁止各地进奉美食及土特产品,至于珍宝,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他不但禁止进献珍宝,还让人将宫中的珠宝玉器、金银装饰的豪华床凳、金银做的饮食用具等搬到大殿之上当众打碎,并且说道:“凡为帝王,安用此!”并告诉有关部门,如果在皇宫中有“珍华悦目之物”,现在立即让它们消失。
郭威很能虚心纳谏,听取大将的建议,修改自己的错误计划。951年12月,刘崇进攻晋州,郭威怕守不住,下令三日内亲自带兵西征。大臣王峻知道后,派使者去劝阻郭威不要西征,使者把王峻的意见告诉郭威:“晋州城墙坚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攻下的。刘崇的兵强马壮,我们不可力争。要守住城墙,等他攻不下气馁后,自会败退。陛下您刚登基,不宜轻动,若轻易出京师,一旦发生变故,如何是好?”
郭威觉得王峻说得很有道理,非常激动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吹了声口哨,戏笑道:“险些被你坏了事。嘿嘿。”
他对有才德的文臣很是看重,以行动改变后梁以来军人政权的丑恶形象,他对大臣说:“我生长于军旅之中,不懂得学问,也不精通治国安邦的大计,文武官员有利国利民良策的就直接上书言事,千万不要只写那些粉饰太平的无用话。”
这些话让五代的那些文人听了都深为感动,他们不被重视已经好多年了。
或许,在那个时候,郭威就已经认识到,混乱之极的五代只靠穷兵黩武是不能让国家由乱到治的。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思路,在他的精心治理下,后周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显露出民富国强的迹象来。郭威不仅为后来的柴荣,其实也为北宋建立者赵匡胤继续他的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惜的是,这样一位好皇帝,只在位三年就死掉了。郭威的死告诉了我们一件事:好人未必就长命。
郭威是被手下的士兵拥立起来的皇帝,事实上,士兵的拥立不过是他称帝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从这一点来看,郭威不失狡诈。但他称帝后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们找不出一点攻击他的借口来,他爱民、爱士兵,重视知识分子,这显然已经从混帐的五代里走出来了。
他死前留下遗诏不许厚葬,一方面是他生性俭朴,另一方面,他出身贫寒,深知百姓疾苦,不想因为自己的葬礼而让百姓受苦(皇帝的葬礼是很浪费钱的)。
一个这样的皇帝仅在世上三年就走了,是那个时代的不幸。那个时代太多的不幸,幸好,在郭威死后不久,这种不幸就结束了。结束这种不幸的是跟他称帝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赵匡胤,只不过,披在他身上的是黄旗,披在赵匡胤身上的是黄袍。
柴荣的愿望
后周第二任皇帝柴荣有个愿望:做30年皇帝。前十年来开拓天下,中十年休养百姓,后十年致太平。
柴荣本是后周第一任皇帝郭威妻子的侄子,当时,郭威见他办事谨慎,为人厚道,就把家里开支等事交他去管。柴荣经营有道,曾与一商人一起到江陵贩卖茶货,使本不宽裕的家用得到周济,郭威很赏识他,就把他收为义子。柴荣的这一段做生意经历,不仅锻炼了他,更使他有机会深入社会下层,深知民间疾苦和地方利弊,他后来对百姓有好处的诸多改革大概也源于此。
后来,郭威在后汉朝廷中任枢密使,柴荣在郭威的居间下被任为左监门卫将军。到了后汉后期,郭威由于军功被任命为天雄军节度使,柴荣也被任为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并领有贵州刺史、检校右仆射的头衔。当郭威乐呵呵地带兵去夺刘承祐的鸟位时,柴荣就留守邺城,为郭威后方的稳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郭威称帝后,柴荣被任为澶州节度使、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在任上,他为政清肃,百姓称快。特别是在澶州遭洪水破坏后,善后处理做得非常到位,赢得了当地老百姓的拍手称赞。但柴荣不仅是个治世之才,还是个开拓之人。郭威称帝的第二年正月,军阀慕容彦超在兖州起兵反周。柴荣几次上表请求征讨,由于枢密使王峻的阻挠,他出征的理想并没有实现。但其想要带兵打仗的愿望从不曾熄灭过,在平时跟幕僚宾客作一般的交谈时,他总是像个柔弱书生一样,锋芒不露,云淡风轻;可一旦话题转到战争攻伐的时候,他就两眼放光,辩论之声传出很远,并对许多战争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
954正月,病重的郭威因为亲生儿子都被刘承祐杀掉而无法确定继承人的问题,晋升柴荣为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兼侍中,依前开封尹兼功德使,判内外兵马事。也就是说,在郭威临死前,已经把整个后周的最高军事指挥权交给了柴荣。用意已很明显,两天后,郭威病死,秘不发丧。四天后,内侍近臣宣布了郭威的遗命:“晋王(柴)荣可于柩前即位。”柴荣,由此成为后周第二任皇帝。
他还没有准备好实现他的理想,也就是他成为皇帝十天的样子,潞州方面就传来北汉刘崇勾结契丹发兵五万,举兵南下的消息。在此决定存亡之秋,年方三十四岁的柴荣丝毫没有一点惧色,他决定亲征御敌。
但是,宰相冯道跳了出来,坚决反对他亲征。他的理由很简单,中原各个朝代与少数民族作战都没有成功过,柴荣自然也不例外。
柴荣反驳道:“刘崇这厮趁我先皇驾崩,认为我是新人,就以为能把我拿下。他都这样想了,我若不亲自去会他,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
宰相冯道——此人历任四朝,从来没有与他侍奉的皇帝发生过冲突,无论是正面的还是暗地里的。不知道这一次,他是怎么了,跟柴荣卯上了——又劝阻:“绝不可行,咱们等着人家打上门来吧。认个少数民族做爹,平静地过日子多好。
柴荣瞅了他一眼,雄心万丈,“当初唐太宗创业,无不亲征,我又何惧!”
冯道贴着他的话上来了:“陛下能为唐太宗否?”
柴荣又瞅他一眼,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冯道皮笑肉不笑地在看着他。“我兵力强壮,破刘崇必如泰山压鸡蛋!”
冯道又贴了上来,“陛下能为泰山否?”
柴荣恼了,拂袖退朝。冯道之所以阻拦,是他认为这位新君,只会管家理财,从来不曾打过仗,也不曾表现出什么才能来。这样一位皇帝亲自跑出去跟能征善战的辽人和作战经验丰富的刘崇打,不是找死嘛。
柴荣可不这么想,经过一番准备,该年三月十一日,他率领大军从都城开封出发,八天后,在泽州高平与北汉契丹联军展开大战。交战开始,周军右翼骑兵望风而逃,造成步兵解甲投敌。就在这紧要关头,柴荣自率亲骑,临阵督战,军队士气大为鼓舞,士兵们大有不死在战场不叫人的情绪。过不久,后周增援部队到达,柴荣大胜。
高平之战是柴荣打得第一场仗,也是中原皇帝与契丹自有战争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此这场战役后,契丹再也无进取中原的野心。柴荣的影响力因这场战役大大增强,为了打造一支优秀的军队,战后,他不仅奖赏了有功将士,更从严惩处了作战不力,望风而遁的将校,将著名大将樊爱能、何徽等70余人全部杀掉,军纪由此得到整顿,战斗力得到了大大提高。
高平之战后,柴荣亲眼看到割据王国的人民,人心思治,人心思统一,这一切让他坚定了统一事业的决心和信念。想要统一,就必须有一支优秀的军队。柴荣回到都城后,着手对军队进行整顿。
柴荣跟群臣说,“兵在精不在众,现在一百个农民还不能养活一个士兵,怎能拿百姓的血汗去养活这些无用的兵丁呢?这种局面必须要打破。”他下令检阅禁军,留用精锐,斥退老弱;同时又招募天下壮士到京,考较武艺,选取优异,极优秀的人就编进皇帝亲军。
经过柴荣的整顿,后周军容为之大变。不要小看这种整顿,在五代时期,“兵骄将悍”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他们经常会拥立皇帝,想要整顿这些人,在五代时期,是非常有难度的。但是,这一切并没有难倒柴荣。一方面是由于后周政权在郭威的经营下已经有了一定的政治基础,另一方面,柴荣的胆略、才能和决心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军队整顿上得到成功后,柴荣又把百姓的疾苦提到日程上来,经过与大臣的探讨,他采取了一系列恢复和发展经济的措施。在955正月,他下诏:“应逃户庄田,并许人请射承佃,供纳税租。如三周年内本户来归者,其桑田不计荒熟,并交还一半;五周年内归业者,三分交还一分;五周年外归业者,其庄田除本户坟茔外,不在交付之限。其近北地诸州,应有陷蕃人户,自蕃界来归业者,五周年内来者,三分交还二分;十周年内来者,交还一半;十五周年来者,三分交还一分;十五周年外来者,不在交还之限。”
这些规定促使逃户及早回归和荒弃庄田的开垦利用,使农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得到了有力的保障。为了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柴荣虚心求谏。955年二月,他下诏,说自己,“涉道犹浅,经事未深,常惧昏蒙,不克负荷”,因而要求“内外文武臣僚,今后或有所见所闻,并许上章论谏。若朕躬之有阙失,得以尽言;时政之有瑕疵,勿宜有隐”。这年四月,更下诏明确要求“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已下二十余人,各撰《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各一首”。这种大面积命题对策在历史上是很少见也更很难得的。
该年五月,他派出向训、王景等西征后蜀。当时的后蜀由于政治腐败,所以只能等着被灭。其所统辖下的秦、凤、阶、成四州,原本就是中原王朝的土地。柴容西征的口号就是收复失地,所以得到了许多百姓的支持。但由于王景等人的伐蜀大军进展很慢,朝中一些大臣请求撤兵,柴荣力排众议,给王景等人写信,要他坚定信心。半年后,四州之地尽皆收复,后蜀被灭掉。
西征刚结束,就在该年十一月,他又派出军队南征,围攻南唐。南唐是诸割据政权中最大的同时也是最富裕的政权,但由于国君是混蛋,所以政治腐败,百姓求死不能。经过近两年的战争,到了958年三月,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夺取了江北的十四州之地。可是要彻底灭掉南唐,就必须渡江南下。时间长、耗损大。想要渡江之前,就必须要灭掉北方的契丹,才可无后顾之忧。
959三月,周世宗在经过一段时间准备后,凭借着中原半部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把兵锋掉转过来指向幽州,企图一举收复后晋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解除多年来北方边境上的威胁,统一中国。
柴荣军队一出,契丹辖境的兵士纷纷倒戈,契丹治下的汉将纷纷投降。出兵仅四十二天,便收复了瀛、莫、易三州和瓦桥、益津、淤口三关。北伐初战告捷,柴荣又与诸将商议进攻幽州。
这是一次最辉煌也最具看头的北伐,五代时期没有任何一位君主敢与契丹较量并取得胜利。谁想天不遂人愿,正当他准备对契丹国家进行更大规模的犁庭扫穴的攻击之时,突然患病,只得班师回到汴京,该年六月十九日病逝,这一年,他39岁。在皇帝之位上呆了五年半。他当初“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愿望,终于未能实现。
我们除了扼腕兴叹,真的没有什么可做的。他的愿望是那么的美好,可他的身体却是那么的脆弱。从柴荣身上,我们可以看到,那些伟大人物做出的伟大功绩是多么的不容易,与柴荣相比,他们又是多么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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