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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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一九七一或者一九七二年,我妈妈的妹妹卡洛琳·威莫死于乳腺癌。妈妈和艾瑟琳姨妈(她跟卡洛琳是双胞胎)一起乘飞机去明尼苏达参加葬礼。那是妈妈二十年以来头一次坐飞机。在回程飞机上,她所谓的“私处”突然开始大量出血。她那时早已绝经,可她对自己说,那只不过是最后一次例假。她在那架颠簸的环球航空公司喷气式飞机的小厕所里用棉条塞住(塞住它,塞住它!苏·斯奈尔跟朋友们就是这样喊的),随后又回到座位上。她没跟艾瑟琳说起,也没告诉戴维或者我。她也没去里斯本找乔·门德斯看看,这位大夫不知从多少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她的全科医生。她什么都没做,这是她在遇到麻烦时的一贯作风:自力更生不求人。有那么一段时间,一切似乎都挺正常。她享受工作,身边有朋友相伴,四个孙儿承欢膝下,戴维家两个,我家两个。后来一切就不再正常。一九七三年的八月,她做了次手术,剥除几条严重曲张的静脉血管,随后的一次检查显示她得了子宫癌。奈丽·露丝·皮尔斯伯里·金女士曾把一碗果冻打翻在地,于是索性在果冻上跳起舞来,两个儿子在旁边看得热闹,笑翻在地。我认为,她实际上是死于难堪。

    结束的日子是一九七四年的二月。那时候《魔女嘉丽》的一部分版税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得以帮忙付了部分医药费——我至少在这点上并不遗憾。而且在她的最后的时刻,我陪在身边,我们待在戴维和琳达家房子后部的一间卧室里。我前一天晚上喝醉了,还好宿醉不太严重。谁守在母亲临终的病榻旁,也不希望自己宿醉得太厉害。

    早上六点十五分,戴维叫醒我,隔着门轻轻说,他觉得妈妈可能快不行了。我赶到主卧室,见到哥哥坐在妈妈的床侧,替她拿着酷牌香烟让她抽。她拼命喘一阵,再抽一口烟。妈妈当时意识模糊,眼睛看看戴维看看我,然后又看向戴维。我挨着戴维坐下,接过那支香烟,替她送到口边。她伸着嘴唇含住过滤嘴。床边的一堆眼镜让一本《魔女嘉丽》的校样变成了好多本。在她去世前一个月左右,艾瑟琳姨妈把故事读给她听过。

    妈妈的目光看看戴维又看看我。她原本体重一百六十磅,如今消瘦得只剩九十磅,皮肤泛黄,紧绷着,看上去就像在墨西哥死神日的大街上巡游的木乃伊。我们轮流替她举着香烟。直到烟烧到过滤嘴,我才把烟掐灭。

    “我的儿。”她又陷入沉睡抑或是无意识的状态。我头痛,于是从她桌上许多药瓶里挑了阿司匹林,吃下去两颗。戴维握着她的一只手,我握着另外一只。躺在被子下面的不是我们的母亲,而是一个挨饿的畸形孩子。我和戴维抽着烟,聊了几句。我不记得他说过些什么,只记得前一天夜里下过雨,气温下降,满大街早晨都是冰。我们听到她沉重刺耳呼吸声的间隔越来越久。最后不再有呼吸声,只剩间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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