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传记丛书:梵高-终生的事业——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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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做伟大的画家

    西奥多卢牧师得到梵高被罢免牧师职位的消息后,写信给梵高并寄来钱,要求他立即回家。梵高没有听从,他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工作、没有金钱、没有健康的身体。提奥从巴黎寄来了信,信上恳求梵高不要在博里纳日浪费时间,而要利用信中寄去的钱另谋生路。梵高觉得自己留在博里纳日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无处可去。

    好几个月过去了,梵高仍然不敢正视自己的生活。他曾有一段时间埋头书籍,想在书中寻觅到可以重新指引他生活下去的目标。家中来信说像他这样生活是对一切高尚的社会传统的冒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再找个工作来养活自己。他知道已经到了一生的最低点。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他总是在父亲和提奥的供应下维持半饱的生活。从家里的来信中,他得知表姐凯的丈夫去世了,但是这个消息对于处于绝境边缘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感受。

    在这期间,提奥忍不住前来看望梵高,想劝服他和自己一起回去。提奥已经是巴黎有名的美术商了。他们沿着古老的运河及荒废的煤矿坑附近漫步。提奥恳切地说:“以前,我们对于许多问题的看法是那么一致。现在,你完全变了,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哥了!大哥,你非改换生活方式不可。”

    梵高愤怒地耸耸肩膀说:“我是一个牧师,我有责任留在这里。”

    “你现在不是不再讲道了吗?”梵高对提奥的提问默不做声,望着灰色的天空叹了口气。提奥走了以后,梵高又立刻写了一封信给他。

    亲爱的提奥:

    感谢你在百忙中抽空来看我,时间虽然仓促,但能相聚几天,依然令人兴奋不已。人生的际遇千变万化,我们应该好好珍惜相聚的时光!

    我何尝不盼望拥有亲情、爱情和亲密的友人?所以,你特地跑来看我,真使我高兴。

    现在,我暂时不想回家,甚至说,想一直留在此地。至于真正目的何在,我也说不上来,这是我的缺点。

    今后,我所要走的路,无疑是困难重重。回想你不远千里来看我,真是非常感激。当然,我也想起彼此的争辩,当时,我的确愤怒过一阵子,因为我不赞成你的意见。回顾以往的所作所为,虽然横遭无情的打击,但我却问心无愧。

    我想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得更美好,你不以为我正在热烈追求这个目标吗?追求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本是人之常情。但若是为了追求这种目标而改变自己,岂非贬低了自己吗?

    倘若照你所说,要我去做名片图案设计、会计员、木匠学徒、面包店员,或是遵照别人的指示去行事,我就可以变好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时候,你也许又会说,你凡事要切实实行,反正不要整天稀里糊涂过日子就行了。

    其实,我不是普通的懒惰者。倘若你认为我是这种人,那就太遗憾了。

    小鸟的羽毛脱换时,会有一些苦痛。同样地,一个人倒霉的时候,情形也是一样。看起来,似乎脚步不稳,殊不知从此会脱颖而出也说不定。

    梵高终于找到了另一个灵魂的寄托,就是作画。他是多么熟悉伦勃朗、米莱、朱尔·迪普雷和德拉克罗瓦!他想起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的美术馆里曾经看到过的每一幅美丽的油画,渐渐地,他又恢复了活力。他开始省吃俭用去买一些铅笔和白纸,找一块薄木板,就出发去马卡斯。他画得仓促而潦草,解剖知识一点都没有,比例也不准。他意识到自己还未入门,决心从临摹开始,而且要临摹大师的作品,所以他又主动写信给提奥,让他寄一些素描来。提奥给他寄来了他需要的作品,还有一些大张的素描纸,供他临摹用。

    梵高再次踏进矿工们的棚舍,不过这一次他带的是画纸和炭笔,他画在地上玩耍的孩子、靠在炉子旁边的妻子以及干完一天活儿以后在吃晚饭的一家。他在画上极度显示了性格中的复杂矛盾,有时,他为某一幅自己比较满意的画感到欣喜,但没一会儿,他又发现那幅画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因此毫不迟疑地把画撕掉。

    梵高已经把墙上的全部画片临摹了许多次。他知道如果要取得进步,就必须有更多的大师们的画作来临摹。他写信给提奥,请求他的帮助。

    亲爱的提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大概有米勒的《农田里的劳动》。你能否邮寄给我,借我用一段时间?

    我要告诉你,我已经临摹了大量的博斯布姆和阿勒贝的图画。你应该会认为这些画还是不错的。

    你能寄什么就寄什么给我吧,别为我担心。只要我能够继续画下去,一定能再次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现在正忙着作画。祝你晚安,请尽快把画片寄到。

    梵高又产生了新的想法,为了提高作画技巧,他需要与别的艺术家谈谈自己的画,从旁观者的角度指出优缺点。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皮特森牧师。因为他曾经在皮特森牧师的工作室里看到过画得很不错的油画。

    皮特森牧师给了梵高许多有用的建议。首先是学习绘画的基本功。皮特森牧师以梵高所画的一个矿工的妻子为例,他拿起一把尺,量量画中人的头和身体,然后动手重画头部,一边画一边解释。画完后的女人不再仅仅是一个矿工的妻子,而是世界上任何一个被劳累压弯了腰的女人。

    梵高回到德尼家,提奥寄来的《播种者》已经到了,同时附寄了几张大尺寸的速写纸,因而他兴味十足地研究起米勒,几天就临摹了10页,完成了第一卷。之后,他又写信给海牙古皮尔画行的经理借《木炭画练习》。他从早到晚地临摹这共有60幅画的范本。一起寄来的巴格的《园林设计》也被梵高坚持不懈地临摹下来了。

    梵高到马卡斯,作了一张矿工的大幅画:男男女女沿着有荆棘篱笆的小路踏雪走向升降机口,天色将明,匆匆而过的人影依稀可辨。这张速写完成后,他复制了一张,附在信内寄给提奥。梵高身上的钱用尽了,家里没有再寄来。他的体重减轻了许多,双颊上又出现凹陷。他终于决定回到埃顿去。

    梵高草草打点行装,乘火车回到了故乡埃顿。西奥多卢牧师见到衣衫褴褛、消瘦憔悴、狼狈不堪的儿子,并没有说一句责难的话。家人尽量回避谈及他穷困潦倒的境况,都努力使他在身体上和精神上得到恢复。

    梵高告诉父亲,他将努力成为伟大的画家,这是他最后的选择,再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改进作画的技巧

    西奥多卢牧师为梵高的决心感到很宽慰。埃顿是个相对闭塞的小镇,居民们对梵高整天拿着铅笔和画纸在旷野里消磨时光感到不可思议。特别是他古怪的服装、举止、以往的经历,在他们眼中简直与疯子没有两样。

    提奥给梵高寄来了纸、解剖图片、画笔、颜料和他尽力省下来的法郎,还专门写信鼓励梵高努力工作,不要做那种平庸的艺术家。梵高回信说:“只要天气不是太糟糕,我就每天到野外去。现在画了不少野外的房子,还有对面的牧场、水车、教堂院子的大树、宽阔的地面、匆忙工作的木工,此外也画马车、马房和手推车等。……我还买了一本《水彩画指引》,不停地加以研究,获益不少。”提奥一直是梵高忠诚的支持者,一直到梵高去世,都是他在维持梵高的生活。

    梵高怀着敬爱之心,给年近六旬的父亲画了一幅肖像,头戴黑色帽子,沉静的眼神,身穿白领黑袍的牧师服装。

    梵高觉得是时候该出去开眼界、长见识了。他写信征求提奥的意见,提奥寄来了火车票和钱。梵高联系上在海牙的亲戚特斯提格和莫夫。赫尔曼·特斯提格先生是海牙美术学校的创始人,也是荷兰最著名的画商,现在担任了古皮尔画行的经理。

    梵高把他的作品给特斯提格看,先是博里纳日那些下班归来的衣衫褴褛的矿工、俯身在矸石堆上捡煤的矿工妻子,然后是布拉班特耕耘播种的劳动者的素描。他极想知道,自己的画作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特斯提格可怕的沉默无形中回答了他。

    梵高决定去找他的表哥安东·莫夫。莫夫是海牙有名的大画家,在海牙有一幢不错的房子。莫夫在梵高的一再要求下勉强同意当他的老师。为了提高作画技巧,梵高不分昼夜地练习。

    梵高写信给提奥说:“我深深觉得人物的画法,对于画风景的影响极大。纵使画一棵柳树,只要设法赋予某种生命力,则能画得栩栩如生。倘若不用画人物的心情来画树木,画出来的树木将有如没有骨骼的人物一样。从今以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站在大自然面前,茫然凝视了。起初,大自然总会分散艺术家的注意力,若想努力克服这一点,一定要朝着正确方向前进。大自然是很难捉摸的,然而,我非使劲儿捉住不可。现在,我已经逐渐进入状态了。”随后,他兴高采烈地踏上归途,返回埃顿。

    梵高回到家中,见到了表姐凯·沃斯。失去丈夫的凯到姨妈家平复伤痛。梵高看向凯,她不再是当初明媚、温柔的表姐,而是在失去深爱的丈夫的巨大悲痛下心碎的少妇。她的魅力、热情和生气全消失了,甚至她那温暖的富有生气的秀发也似乎失去了光泽。她的眼睛装满忧伤,但是沉重的痛苦又给她留下某种深度和特质的美。

    梵高每天出去写生总会带上凯和她的儿子。凯的存在使他感到幸福和愉快,但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情感。现在他才明白,许多年来他的生活并不完全,他心中蕴藏着的柔情已经干涸。只有凯在身旁时,他才感到幸福。

    一天,梵高和凯又一起出去画画。梵高俯身下去给她看几张自己新作的画,这时,梵高忍不住要表达自己热烈的情感。他激动地对凯说:“从我第一次在阿姆斯特丹看到你,就一直爱着你!凯,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我们可以到海牙去住,一起生活。我们将有一个家,我们会幸福的。”

    凯被梵高的话语吓坏了,她大声喊着:“不,我永远不会爱你。我会一个人过一生。”她边喊边跑。当梵高有气无力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家时,他立刻感到房间里的紧张气氛。

    西奥多卢牧师和安娜单独在客厅里谈话,他一进去,他们便突然闭口不言了。安娜责怪梵高怎么如此鲁莽,西奥多卢牧师压根不愿看到他。

    第二天,凯就匆忙带着儿子回阿姆斯特丹去了,没有和梵高道别。梵高痛苦极了,他不断给凯写信,但是寄出的信全被退了回来。梵高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他拿出提奥寄来的生活费,买了一张到阿姆斯特丹的火车票。他还没有完全死心,他要去改变凯的决定。

    西奥多卢牧师坚决不同意梵高的做法,两人为此大吵起来,但是改变不了梵高的决心。他来到斯特里克姨父家门前,不顾女佣的反对横冲直撞进去。除了凯,家中的其他人都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晚饭。梵高恳求姨父斯特里克让他见凯一面,却得到一阵嘲讽和辱骂。

    太过激动的梵高像是引起了癫痫病的发作。他疯狂地举起手,放到蜡烛上。火焰把他的皮肉烧得焦黑,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斯特里克全家都吓呆了,没有人理会他的哀求,把他赶出了家门。梵高知道,他永远地失去凯了。

    与父亲已经闹翻了,梵高索性不回家去。他在海牙的厄伊莱博曼附近租了一大间画室,每月租金14法郎,房子前面就是繁忙的莱恩车站。他找到莫夫,莫夫开始对他讲授一些基本技术,让他着手画水彩和油画,有时还有人体写生。

    在这里他认识了许多画友,德·鲍克就是其中一个。德·鲍克有固定的收入,在英国受过教育,穿着十分讲究,为人随和。他邀请梵高到他的画室参观,他的画室在海牙的豪华地区威莱姆斯帕克,布置得富丽堂皇。德·鲍克还得意地把自己的作品给梵高看。梵高直言不讳地说他的作品缺少激情,他们因此而争执过一段时间。

    梵高每天都请模特儿,对他来说是一笔大的开支,有时他口袋里只剩下一个法郎。他从不开口对莫夫谈他经济上的问题,他不想给莫夫添麻烦。莫夫用很长时间教他如何涂水彩,如何把错误的颜色洗掉,他总是搞得一塌糊涂。莫夫鼓励他不要心急,一定会有收获的。

    提奥还没有把钱寄来,梵高已经无法支持生活了。三天来他没吃一口东西,但继续在莫夫那里画水彩,他唯恐莫夫觉察到他的处境从而对他失去信心。

    胃部的隐隐作痛令他回忆起在博里纳日的日子。梵高发烧了,连铅笔都握不住,他躺倒在床上。次日,梵高拖着病弱的身子找特斯提格借钱,终于暂时缓解了身无分文的局面。梵高立刻买来食物,食物虽然解除了胃中的痛苦,却消除不了他身上那触摸不到的孤独的痛苦。

    梵高买了些廉价的烟草吸起烟斗,跑到莱恩东站前他见过的一个小酒店里喝酒。在这里,梵高认识了洗衣女工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已经32岁了,比梵高大两岁,身材瘦削匀称,眼睛有神。她有五个孩子,并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们都没有父亲。她一直住在母亲家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克里斯汀现在正在为进医院和生孩子没有钱而发愁。他们像老朋友那样随便地聊天,互相讲述着自己的身世,使梵高感觉不再那么孤独和痛苦了。梵高到克里斯汀家去了。

    提奥终于把生活费寄来了,梵高请了个在花园挖地的老妇人做模特,他用水彩写生。有一段时间他的画生硬、干涩,现在变得润泽、流畅了,他感谢克里斯汀给予他的一切。

    特斯提格来看望梵高,见梵高不仅有了一间像样的画室,而且工作很努力,他感到由衷的喜悦。他愿意看到年轻的艺术家们取得成功,这样对他来说也是有益的。但是特斯提格是个崇尚传统的人,有他的一套上流社会的准则,如果画作违背了这些准则,他一定会拒之门外的。特斯提格告别前一再叮嘱和鼓励梵高。

    德·鲍克有时也带一个非常漂亮的职业女模特过来,但梵高想要画些老年男人和女人的人体,画些有特色的人物。他一早就出去找当天要画的模特儿,有时是铁匠的儿子,有时是疗养院的老妪,有时是犹太区的祖母和孙子。每天晚上梵高都要到莫夫那儿去作画。有时他垂头丧气,因为他画的水彩太厚、不干净而且呆板。莫夫就不断开导他,让他不要丧失信心。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莫夫介绍梵高认识了韦森布鲁赫。他是一名画家,但时常对他认为不好的画作加以毫不留情的批评,梵高显然无法与他好好相处。

    唯一的“妻子”

    克里斯汀来找过梵高几次,他们在一起相处得很自在、愉快。梵高决定找她当自己的模特。克里斯汀很爽快地答应了。

    梵高曾经写信告诉在阿姆斯特丹开画店的科尼利厄斯·马里纳斯·梵高,他在海牙定居下来了,并且邀请他叔叔来看看。马里纳斯叔叔是个很成功的画商,他常来海牙给他的画店买画和其他物品。他得知梵高下定决心成为画家,就提出出售一些梵高的作品。

    他挑选了梵高的一些画作,一共12幅,是梵高在布雷特纳一带画的。临走前,他又向梵高预订了几幅阿姆斯特丹的风景画。梵高有了一种成功的喜悦。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提奥。

    特斯提格和莫夫逐渐对梵高失去了信心。只有克里斯汀来的时候,梵高才快乐起来。克里斯汀很乐意做他的模特儿,并且帮他做饭和缝补衣裳。克里斯汀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原先满口的脏话也消失了。

    梵高让克里斯汀坐在火炉旁的一小段圆木上,他把那段圆木画成一棵树墩,又装点了些草木,看起来像室外一样。画面上克里斯汀那骨节粗大的手放在膝盖上,脸埋在瘦得皮包骨的臂弯中,不长的稀疏的头发披在背后,松弛干瘪的乳房下垂到精瘦的腿上,踩在地上的扁平的双脚显得很单薄。他给这幅画题名为“哀伤”。这是一幅生命力已被榨干的妇女的生动写照。在画的下面他题上了米什莱的一句话:世界上为什么还存在着孤立无援、被人遗弃的女人?

    画完这幅画,梵高的生活费又用完了。他不得不停止画模特儿,平日只靠喝水充饥。他双膝发软,躺在床上,等提奥的钱寄来。后来熬不住了,他决定去借钱。他穿着打着补丁的肮脏的裤子,穿着磨掉后跟的皮靴,戴着奇怪的帽子。他找到特斯提格,请求了许久,才借到10法郎。

    恰恰这个时候克里斯汀临产了。因为胎儿位置不正,要住院,这需要一大笔钱。克里斯汀是一个法郎也没有的,梵高决定帮助她。他将叔叔购买的那12幅画的报酬连同仅剩下的一点生活费全部付给了医生。结果,他再次连饭都吃不上了,山穷水尽的梵高不得不再次向认识的人借钱,但是他们纷纷指责他竟然和坏女人克里斯汀在一起,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一分钱。

    不久,叔叔也来信责备梵高。信的内容很简单:由于梵高的不名誉行为,原订画合同已经解除,并且今后对他的画作不再有兴趣。梵高这时毅然决定与克里斯汀结婚,他给提奥写了一封充满感情的信,说明了一切,恳求提奥谅解他,不要抛弃他。提奥来信提出很多反对的理由,却没有谴责他们。在信的结尾,提奥说,尽管他不赞成这件事,但请哥哥放心,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帮助哥哥。

    克里斯汀生下来一个男孩。虽然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对于即将可以拥有一个家庭,梵高仍感到欣喜。他们打算在克里斯汀身体恢复后正式结婚。梵高租下了隔壁的一所空房子,有工作室、起居室、厨房、套间和顶楼的卧室。和克里斯汀在一起生活给了梵高继续作画的勇气和力量,他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恬静心情重新回到工作中去了。他确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

    梵高的做法使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梵高并不在乎别人怎样去看待他即将组成的这个新家,他仍然不断地作画,有时也出去写生。

    偶然的机会,梵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渔村斯赫维宁根,它坐落在北部海岸边两座屏障般的沙丘之间。海滩上摆着一排排方形的单桅渔船,饱经风雨侵蚀的船帆颜色暗淡;船尾后面是制工粗糙的方形船舵;渔网铺开准备出海;帆索高处飘扬着铁锈色或海蓝色的小三角旗。往村里运鱼的车子车身是蓝色的,但车轮是红色的。渔民的妻子们头上戴着白色的油布帽子,帽子的前面用两个金色的圆形针别着。人们聚在潮水边翘首盼望亲人们归航。

    “库尔扎尔号”是一艘专门供那些希望欣赏一下海上风光,而又不愿在海上久留的外来宾客乘坐的宽敞游艇。大海翻卷着白色的浪花,有节奏地拍击着海岸,海水的颜色不断加深渐渐转成暗蓝。天空呈现一片灰色,空中的云彩变换着形状,偶尔露出的一角蓝天向渔民们暗示太阳依然照耀在荷兰的上空。在斯赫维宁根这个地方,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在家料理家务,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在这块土地和大海的哺育下繁衍生息。

    梵高用水彩画了大量的街景,他发觉这种绘画手段颇适合表现那些迅速产生的印象,但它没有深度和厚度,也不具有表现他需要描绘的事物的那种特性。他向往画油画,可又不敢动手,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画油画的技法。

    提奥到海牙来了,这个消息使梵高兴奋不已。现在提奥已经是一名精明能干的画商,他被公认为是这一行的佼佼者。提奥此行的最大目的是劝梵高离开克里斯汀。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哥哥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画家,虽然他一直不能理解梵高的作品。

    年轻的提奥服饰整齐,皮靴锃亮,领带系得端端正正,戴着黑色的圆顶礼帽,意气风发,潇洒自如。苍老、憔悴的梵高则是穿着磨烂的皮靴、带补丁的裤子,领带也未系,头上是一顶可笑的农民帽子,满脸的红胡须乱糟糟的,走起路来脚步蹒跚、摇摇晃晃。两人走在一起时,形象对比鲜明。提奥苦劝了梵高一番,后者只是沉默。

    提奥走后,梵高就动手画油画了。他画了三幅油画,一幅是桥后面的一排修剪过的柳树;一幅是一条煤渣路;第三幅是一片菜地,菜地上有一个穿着蓝色罩衫的人在挖土豆。另外他又画了一些小幅画,如描绘集市上人们正在收摊的景象,在施粥所排队等粥的人们,疯人院里的三个老头,斯赫维宁根起锚待发的渔船等等。

    梵高的父母弟妹这时已经搬到另一个小镇纽恩南了,一有空余时间,他总是想起父亲和母亲。梵高对作画的热情一直高涨,但是油画颜料贵得吓人。他作画时颜料涂得很厚,画得又快,以致光买画布就开支浩大。提奥把寄钱的时间进行了调整,他每月1号、10号和20号分别寄来50法郎。只要提奥的汇款一到,梵高就会匆匆赶到画商那里购置大管的油画颜料,又很快地画起来,直到颜料和钱都消耗干净为止。

    同时梵高吃惊地发现,喂养婴儿竟需要买那么多东西。克里斯汀还得不断地服药、买新衣服、吃些专为她补养身体的食物。这个家简直就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克里斯汀很不理解梵高为什么要为绘画要付出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还有精力。梵高不得不重新画起素描,这样可以省下买颜料的钱。他要克里斯汀重新做他的模特,但她总是以种种借口推脱。

    随着生活的拮据,克里斯汀开始和梵高争吵,并且经常回她母亲家去住。克里斯汀是离不开享乐的人,她的母亲也从旁兴风作浪,总是讽刺地对女儿说,跟这种穷画家不如早日分开好,难道他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吗?

    克里斯汀常常暗地里喝酒,她因酒精中毒产生的疾病越来越严重,一发作起来,像个疯妇一样。梵高心里萌生了离开她的念头,他将这些事写信告诉提奥。

    亲爱的提奥:

    今天,我跟她做最后的谈话。我说,为了工作,我必须离开这里。你大概不是一个诚实的女人,但是,你要是尽可能诚实,我也会尽可能诚实。只要你能认真工作,把孩子教育好,纵使你去当女佣,孩子们也始终会尊敬你的。不管你有什么缺点,但在我的眼中,你还是一个很善良的女性。

    我之所以不想离开她,是因为我们一直能够原谅彼此的缺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至少我们两人之间曾有美梦存在过。

    梵高把剩余的钱财都给了克里斯汀,并决定离开海牙。他又寄了一封信给提奥,他说:“我料想自己今后作画的时间,还有六至十年。长命或早逝,对我都不是了不起的事。有一件事倒是确定不移的,即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我必须要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过了三十年放荡与流浪的生活,欠下无法偿还的债务,以及许多无法解决的事情,这些都让你来操心,所以我以感激的心情,将所有的素描和油画留给你作纪念。”这封信仿佛是梵高对自己命运的断定。

    克里斯汀含着眼泪把梵高送上离开的火车,他们彼此深深地望着对方。不管怎样,他们曾是彼此第一次以夫妻名义生活的人。他们都明白,从此以后可能不会相见了。

    在纽恩南的日子

    梵高去了哈谷,那是荷兰北部的一个小镇,到处都是花草茂盛的原野。风车、奇妙的桥梁、黄昏时的云霞、倾斜的茅屋、各种不同的树木、运河里载满货物的小船都使梵高感到美妙无比。

    梵高租了一间阁楼,就开始努力地作画。别人看见他的模样总是嘲笑他。他已经习惯了,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根据自己的近况,他连续给提奥写了两封信。

    亲爱的提奥:

    小块麦田的边缘呈现清朗的色调,秋天的落叶在微风中飞舞,发出瑟瑟的声响,金色的树叶和黑色的树干形成明显的对比。

    充满光辉的天空,没有一点儿阴影,颜色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紫色,其中掺杂有红、青和黄等各种颜色,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发现它在我的头顶上。

    亲爱的提奥:

    我的内心近来发生某种变化,我正站在这孤独而寂寞的灌木丛生的荒野上,感到自己的心灵正逐渐提升、坚强起来。似乎在我的心里蕴藏有某种卓越的东西。

    严冬来临了,凛冽的寒风吹袭着荒野,像尖刀似的刺入肌肤,令人全身颤抖起来。梵高想到了温暖的家和亲人们,他乘车回到了纽恩南。

    纽恩南的牧师住宅是白色的两层小楼,后面有一座非常大的花园,园中有榆树、树篱和花圃以及一个水池。梵高和最小的弟弟科尔住在起居室上面的那间卧室。每天清晨,他一睁眼就能望见太阳升到他父亲那所教堂的精巧的尖顶之上,轻轻地涂上一层淡而柔美的色彩。他希望静下心来单纯地从事画画,没有别的愿望。

    梵高想深入到乡村中去,描绘田园生活。就像米勒一样,他希望和农民生活在一起,了解他们,描绘他们。他确信,一些人虽然来到了城市并且定居,但是乡村给他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他们对乡间的田野和农民怀着终生不渝的眷恋之情。

    纽恩南一带有许多织工,他们住在小小的茅草顶的房屋里。屋子里面通常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全家住的卧室,仅有一扇能照进一束光线的小窗。一个织工劳累地工作一个星期可以织60码布,织布时还得要其他人在一旁为他缠纱团。他们就靠织的这块布,送到工厂主那里领取可怜的一点报酬。他们寡言少语、安分守己,从不反抗生活。梵高和织工们很快结为朋友,因为他们心地单纯,只要能维持生活就别无他求了。

    回家后不久,梵高就感到来自亲人的隔阂,他的妹妹一点都不喜欢他,因为他的行为和外表实在太怪异了。她们担心梵高回来后,会影响人们对她们的看法。梵高怀着难过的心情给提奥写了信。

    亲爱的提奥:

    我感到十分伤心。离家两年后回到家里来,虽然大家表面上对我非常亲切,彼此心中却存有隔阂。家里人一点也不能理解我。

    大家似乎把我看成一只笨拙无用的狗,我的心情坏透了!这只狗走到哪儿,似乎也只能给大家带来无限的麻烦,因为这只狗大声狂吠,又臭又脏。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有过无数的坎坷经历,它有一颗善良的心,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它目前虽然被人饲养着,但陪它在一起生活的,无非都是些小毛虫。所以,它一定得到哪里去找个狗窝才行。

    这只狗是父亲的儿子,由于它长期在原野上生活,所以野性难改。但是,饲养它的主人却忘了这一点。而这只狗的本身也不懂得自爱,并未把野性稍微收敛一些。

    也许它会突然心血来潮,向着某人狂叫不止。果真如此的话,何妨叫猎人过来对准它发射一枪,杀死它算了!

    殊不知这只狗私底下却也很懊悔,因为在那灌木丛生的原野上,孤独感未见得会比在家里少些。

    它在胆怯之余,才跑到村庄里来,希望大家能宽恕它的错误,它打算今后不再这样可怜兮兮的了。

    提奥看完信后,非常感动,立刻给父母写了封信劝他们好好了解梵高的内心。西奥多卢牧师与梵高诚恳地谈了一次话,两人互相原谅了对方。西奥多卢写了一封信给提奥说:“对于你哥哥,起初,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幸好现在一切都慢慢好转了。为了让他能安心画画,我在他的房间里装上一架很好的暖炉,床底下本来铺的是石块,我把它装上木板,免得他的身体受到湿气。我问他要不要开一个大窗户,他回答说不要。总之,我们鼓起勇气展开一项新的实验,我们打算为他选择一些他所喜欢的衣服。他一向喜欢按照自己的理想和计划行事,但也不能过分固执,遗憾的是,这正是他的缺点。”

    西奥多卢牧师也注意到,梵高是真心地对绘画感兴趣。梵高从不和全家人一起在桌前吃饭,而是跑到一个角落里,边吃饭边审视自己的作品,稍不满意,他就把它们撕成碎片。他从不跟家里人说话,他们也很少搭理他。总的来说,梵高认为他们交谈越少,互相相处得越好。

    安娜因为一场事故,不慎跌断右大腿骨,结果被抬回到家里来。医生要求她至少要休息半年,否则会留下后遗症。梵高日夜在母亲的病床边服侍。他之前传道时经常照顾矿工中的伤员,因而懂得怎样照顾母亲。大家因此对梵高的态度改变了许多。

    梵高在田野里写生作画的一个月中时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能感受到一束不知隐藏在哪里投过来的目光。他知道附近的居民总是盯着他,也知道地里的农民也常常扶着锄头好奇地瞧他。这束目光却不一样,它是专注、炙热、隐秘的。许多次,梵高乘机四处搜寻它的来源,但是毫无收获。

    差不多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梵高才捕捉到目光的来源。他在荒原上进行速写时,离他不远有一辆破旧的被弃的货车,有一个女人隐藏在那儿一直注视着他。梵高突然收拾画布和画架,佯装准备回家,只见那女人忽然快速离开了。他悄悄地跟随着,看到她走进他家左边的房子。

    晚上梵高问安娜,才知道原来那幢房子里住的是姓贝格曼的一家人。这家母亲独自带着五个女儿,父亲早已去世,五个女儿居然一个也没有结婚。他决心下次出去写生时向这个女子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跟踪他。

    第二天,他照旧来到田野里的作画的地方。他要捕捉在成熟了的麦地里或枯草地里的农人形象。他们穿着自己织的粗布衫——黑蓝的条纹花样,当衬衫穿旧,由于风吹日晒而褪色的时候,便呈现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朴素的色调,并显露出衣衫下的疲惫的身体。

    没画多久,梵高就感到那束目光又出现了。梵高迟疑了一下,因为他既想捉住那个女人,又想把画作完。他作画时习惯一气呵成,在情感爆发时把面前的景色画下来。传统的荷兰绘画最打动他的地方,就在于这些作品画得快,大师们一笔画成,决不修改。他们迅疾地描绘,以便把原始印象原封不动地保持下来,把构思主题的情绪原封不动地保持下来。

    创造的热情使梵高忘记了那个女人。等他将要完成时,发现那个女人越来越靠近他。她每走一步便停一停,想退缩,却又稳步向前,被某种无法自制的力量推向前去。他盯住她的眼睛。她的脸上露出惊慌、激动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种无法自制的莫明其妙的感情之中。她没有看向梵高,而是直望着他的画,没有做声。他返身作画,凭着最后一股劲儿将画画完。

    交谈后,梵高知道了她的名字叫玛戈特。玛戈特三十多岁,长得并不很美,眼睛下面有一些褐色的小雀斑,但是眼睛却很美,那是一双深棕色的、温柔的、神秘的眼睛。原来玛戈特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梵高,所以才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

    玛戈特告诉梵高,她从没有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也几乎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她每天都在祈祷遇到一个自己爱的人,现在遇到了他,终于是得偿所愿了。梵高对玛戈特深切的爱意感到惊奇,他从没想过也会有人爱上自己,以往他都是被拒绝的对象呀。

    玛戈特的深情使梵高感动,他们每天都相约在田野中见面。爱情使玛戈特容光焕发,看上去年轻了许多。灰褐色的头发呈现出富有生气的金色,又薄又干的嘴唇逐渐丰满、红润起来。她为梵高带来丰盛的午餐,从巴黎买来他赞赏的画。

    玛戈特天天陪梵高出去画画,作画的地方都是要走上许久才能到达的荒原。他们俩走到那儿时,已经筋疲力尽了,但玛戈特从无怨言。梵高作画的时候,她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从不打扰他。玛戈特对绘画一窍不通,但具有一种迅速和敏感的反应,能在恰好的时间说出恰好的话。

    梵高对玛戈特的感情更多地来自同情和感激,而非爱情。他常想,若是在十年前就遇到玛戈特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玛戈特十分了解梵高对她的感情,但她一点也不难过,她认为爱是美好的感情,不管是爱人还是被爱。

    玛戈特的爱使梵高感到愉快,她从不用挑剔的目光看他,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都是正确的。她没有斥责他举止缺乏教养,也不批评他嗓门粗哑,更不嫌弃他脸上风吹日晒留下的皱纹。她从不责备他挣不来钱,也不怂恿他去干与绘画不相干的事。

    梵高还没有适应现在的改变,他不相信自己会得到上帝的优待。他天天都准备着这种关系的破裂,准备着玛戈特变得冷酷无情从而对他的失败大加贬抑。她的爱情一直有增无减,她所给予他的是那种只有成熟的妇人才能具备的深刻的同情和崇拜。

    玛戈特的母亲对她说了许多梵高的坏话,比如他与克里斯汀的事,说他是个花心的浪荡子。玛戈特并不相信梵高是那种人,她坚定地认为那是恶语中伤。梵高把自己和克里斯汀的故事告诉了玛戈特,她非常理解梵高。

    全纽恩南都在议论梵高和玛戈特,镇上的人喜欢玛戈特,但对梵高却既不信任又有些惧怕,而玛戈特的家人千方百计要阻止他们恋爱。玛戈特送给梵高他梦寐以求的约翰·马歇尔著的非常精美的《艺用解剖学》。梵高知道自己没有真正爱上玛戈特,但是他很感激她为他做的一切,于是决定和玛戈特结婚。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在两个家庭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梵高家的问题很简单,西奥多卢牧师认为梵高现在是靠提奥供养,没有自立能力,不适宜结婚。玛戈特家要混乱得多,如果五个女儿都不出嫁,就能站在坚固的阵地上对付全世界。现在玛戈特要结婚了,而且是和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在她母亲看来,这将意味着她其余四个女儿的不幸,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用一个女儿的幸福招致其他女儿的不幸。

    玛戈特想要和梵高结婚的阻力太大了,她的姐妹每天都要狠狠地诅咒梵高。她们知道梵高曾经在海牙与妓女同居,靠他弟弟养活,做过画行职员、教师、书店员工,学过神学,还当过福音传教士,但没有一样干得成功。她们认为他已经不可救药、一文不名,像个游手好闲的流浪汉。

    梵高到玛戈特家时,遭到了她母亲的侮辱和拒绝。接下去的几天中,玛戈特很难受,因为家里不允许她去看望梵高。梵高一直待在花园中的画室,他毫无办法。玛戈特憎恨她的姐妹,因为她们可能会毁掉她的一生。

    许多年来,玛戈特在精神上的失调显露出来了。她精神不健康,身体也不健康。在家人的强攻下,她的精神一天天地消沉下去。玛戈特的脸上重新起了皱纹,旧时的忧愁神情又在眼中显露,皮肤开始苍白和粗糙起来。

    梵高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想到了放弃。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她,现在比以前更不需要她了。他对自己的冷淡感到羞愧。玛戈特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找梵高,她穿着他第一次遇见她时的衣裙,肩上披着围巾。他注意到她双颊上的淡淡红晕。她又成了那个几星期前滋润在爱情中的神采焕发的女人。梵高隐约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但是玛戈特的样子看上去很幸福。玛戈特趁梵高不注意,把一个瓶子里的东西喝了下去。

    一会儿,玛戈特痛苦地叫起来,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倒在地上。她的双眼紧闭,脸上流露出一丝讥笑。她又发作了一阵很快的痉挛,身体僵硬起来,双臂弯曲。梵高抱起玛戈特,疯狂地奔向医馆。他不停地大声喊“玛戈特服毒了,快救救她……”

    医生把玛戈特救活了,同时建议把她送到疗养院里待一阵子。梵高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声不响。马车驾到房子的前面,医生用条毯子将玛戈特裹好,抱她出去。抱着玛戈特的医生一出去,四下里立刻静了下来。玛戈特的母亲愤怒地指责梵高是杀人凶手。

    原本对梵高改善态度的邻居们,现在对他极为反感。梵高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的不友善的态度,但是他不想给父母带来麻烦,他决定离开家里。

    创作《吃土豆的人》

    梵高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可以容身的地方。布拉班特是他的家乡啊,他希望永远住在这里。他渴望描绘织工和农民,渴望置身于冬季的深雪、秋季厚厚的黄色落叶、夏季成熟的麦田和春季碧绿的草茵中,渴望同那些刈割者和农家姑娘在一起,夏日头顶苍穹,冬日坐在炉旁。

    他崇拜米勒的《晚钟》,认为那反映淳朴的真实感人的劳动者的作品才是伟大不朽的。他决定搬到外面去住,他找到天主教堂的看守人约翰,请约翰租房子给他。约翰的妻子安德莉娜是个好心肠的女人,她出租给梵高两间房子。梵高就睡在她家楼梯上面屋顶的阁楼里。在这里,梵高可以将全身心放在绘画上了。

    这时,悲痛的事情发生了。

    西奥多卢牧师去看望一名生病的教民,回来时在住宅后面的台阶上跌了一跤,去世了,家人把他葬在旧教堂附近的花园里,提奥回家参加了葬礼。

    从提奥那里,梵高第一次听到了“印象派”这个词语。“印象派”是1874年由法国的漫画家、摄影家和出版家举办的一次画展后流传开来的一个词。画展中有一幅克洛德·莫奈的题为《印象·日出》的油画。评论家路易斯·勒鲁瓦评论这次画展为印象派画展。

    印象派的成员有爱德华·马奈、德加、雷诺阿、克洛德·莫奈、西斯莱、库尔贝、高更、塞尚、修拉等。

    梵高对他们的作品有很大的兴趣,尤其是当他得知他们和他一样穷困潦倒,靠着与绘画无关的事情谋生时,心中的情感进一步加深了。

    提奥邀请梵高一起到巴黎去,但是他还想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

    葬礼过后,梵高的妹妹伊丽莎白明确表示他已完全不受欢迎。因为这个家庭确实需要名誉,梵高已经给家庭带来不好的名声了,所以安娜没有否定女儿的决定,梵高在纽恩南就彻底被孤立了。

    不久后,梵高与名叫德·格罗特的农民一家交上朋友。那一家有母亲、父亲、儿子和两个女儿,全在田里干活。他们皮肤黝黑,有高高弓起的鼻梁、张得大大的鼻孔、宽大的嘴巴。他们以土豆为食物,喝一杯黑咖啡,也许一星期有一次吃上一片火腿。种土豆、挖土豆就是他们的生活。

    斯蒂思·德·格罗特是一个17岁左右可爱的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梵高每天都到她家来,画她们一家子在地里挖土豆、在屋里忙活、吃煮土豆。斯蒂思也常到他的画室里做模特,他们无话不谈。她很顽皮,总是把画室弄得一团糟。冬天又来临了,大雪使梵高不得不留在画室里工作。

    梵高想画一幅格罗特一家晚上在饭桌上吃土豆和喝咖啡的油画。为了把他们画好,他认为首先要把附近的每个农民都画下来。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月,梵高对农民的生活,该画的已经都画过了,该了解的也已经都了解到了。梵高深知再在纽恩南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梵高在画室里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整整两年的时间,他也创作出了上百件的作品。其中有织工和他们的妻子,有织机,有田间的农民,有牧师住宅花园里修整过的树木和那古老教堂的尖顶,有炎炎烈日下的树篱,有大雪覆盖的田野。每一幅都是他努力辛苦的成果,但似乎仍是没有自己理想中的画作。

    想到这里,他收拾好画架、颜料、画布还有油画笔,又到了格罗特的小屋,等他们一家人从地里回来。在他们围在一起吃晚餐的时候,他就开始作画。但是每次完成后,他又很不满意,只好第二天又去重复前一天的工作。这些天他没日没夜地画,时常连饭也不吃,靠精神的力量维持着生命。他失败的次数愈多,就愈兴奋。

    格罗特一家对梵高很友好,他们晚饭后坐在桌旁,谈论些农事,为梵高做模特。梵高终于画出了他心中的画:画上面有肮脏的亚麻桌布和熏黑的墙,那盏吊灯挂在粗陋的梁上,斯蒂思给父亲端来煮土豆,母亲在倒黑咖啡,哥哥把杯子端在嘴边。

    梵高激动地感到已经把握住自己想要的感觉了,就是这种朴实、自然的风格。在他的笔下,布拉班特的农民从此获得了不朽的生命。

    这幅画就是著名的《吃土豆的人》。

    画完后,梵高把画交给安娜保管,自己则踏上了前往巴黎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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