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终生-如果不是你,我宁愿孤独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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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爱我,就应该和我在一起。

    其他的,任何形式的爱,我都不接受。

    APL,总经理室。

    高信达仍是APL的总经理,在谈宗熠没出现之前,这个称谓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有了谈宗熠这个董事长,他听见别人喊他总经理时,总觉得讽刺,像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王泽把一沓照片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高信达随手翻看着,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最后几张里,出现了谈宗熠的身影。

    他开车跟着一辆牧马人,他的车停在某一栋公寓下,他在某一个街角忽然停下……

    高信达眉头紧皱,又去翻前面的照片,片刻后,抬头问王泽:“这女孩儿是谁?”

    “纪念,公安局刑警队法医。”王泽问,“高总,您不觉她很面熟吗?”

    高信达闭着眼睛想了会儿,还是没有头绪,他日理万机,哪儿有工夫记一个女孩儿的长相。

    王泽不等他睁眼,就主动说道:“四年前,我们找人跟踪他,镜头里,曾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个女孩儿。”

    高信达睁开眼,目光锐利。

    “有意思。”他冷笑。

    王泽不说话,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果然,他开口对王泽说:“查!这次给我长点心!谈家的人,都是优柔寡断的,一生败在这个‘情’字上。”

    王泽点头称是,然后离开房间。

    高信达靠在椅子上,他眯起眼睛,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想起了那个女人,他的心猛地一阵疼,然后弥漫出巨大的恨意。

    “谈爱。”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爱的一面是天使,另一面是魔鬼,魔鬼要占有一切。

    他一个人独坐许久,直到心中翻腾的情绪完全被他收服,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戴着面具生活。礼貌周到,谦虚儒雅,这就是他的面具。

    下午,APL召开高层会议,他与谈宗熠按例出席,坐在会议桌首端的是谈宗熠,高信达屈居右侧第一排。

    董事长秘书温茜将手里的文件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然后再逐一解释:“这是APL旗下熠升电子科技的简章、资质认证、公司的资本结构,以及这几年投资收益和会计所审计报表。”

    高信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下面有人悄声说:“动作真快,居然把这些资料都准备齐全了。”

    谈宗熠坐得笔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半晌,他才开口说这次会议的主要事情:“顾氏这次要做的度假村,是政府扶持项目,投资上百亿,目标客户是社会高层人士。因此,对安全、保密这两条有严苛的要求。顾氏做这上百亿的项目,分包出的案子,一定不会只给一家公司,而我们的目标是度假村的全智能安全控制系统。”

    大家在心里盘算着他说的话,全智能安全控制系统,这不是个小案子,是关于整个度假村的运转系统,重中之重。

    熠升电子科技,这些年来走的是保守路线,技术固然过硬,但也并不算龙头老大。

    “在A市,能与我们竞争这个项目的有五家,函关、万竟、蓝宇、方信、正齐,而我们最大竞争对手是万竟和方信。”高信达缓缓道。

    在公司里,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来,退一万步来说,在人前,他还是他的继父呢。

    谈宗熠点点头:“高总说的是。”

    技术总监问:“那高总和谈董的意思是,我们要竞争顾氏的这个案子?”

    “是。”谈宗熠看向技术总监江占,“你组织人一周内把技术方案和投标书做出来。”

    他说完,看向采购组组长管正:“你负责采购,一周内把各个供应商给的折扣点做给我。”

    接下来的商议中,谈宗熠有条不紊地分配各项任务,这一次会议,他的表现令公司高层有些意外。除了非常熟悉公司每个部门的日常运转,以及各个经理、组长的名字,甚至连以往的案子都分析得十分具体。

    “高总,您还有意见吗?”谈宗熠看向高信达,目光淡淡。

    高信达与他目光相接,然后转向众人:“一切听谈董安排。”

    人前,两人全无隔阂的样子。

    散会后,谈宗熠去卫生间,捧起冷水往脸上泼,直到心里的厌恶完全冷却下来。

    高信达回到总经理室,内心同样是不安的,谈宗熠是有备而来,除敌必要快!否则,夜长梦多。

    十一点钟,谈宗熠从办公桌前起身,揉了揉眼角,然后望向窗外,星光璀璨,这样明亮,就像纪念的眼眸。

    第八天了,她每天都去他家外等着,即便他不理她,她也不放弃。

    今天还会见到她吗?谈宗熠加快了车速,心里很矛盾,他对她的渴望和想念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感情上拼命想要接近,可理智,却在拼命阻挡。

    车子开到住处,谈宗熠停好车,穿过马路走进胡同,胡同里只有前后两盏路灯,树木繁盛葱郁,阴影投射在地上,巷子显得越发暗了。

    这个时候,家家关门闭户,院内偶尔传来两声狗叫和老人的咳嗽声。

    纪念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了脚步声,她睁开眼转过头去看,瘦瘦高高的男人,踏着月光越走越近,昏暗中,他的五官看不太清,可轮廓依旧清晰分明,像染了浓墨重彩,令人惊心动魄。

    纪念的心“怦怦怦”直跳。

    直到他走到跟前来,她才想起自己还在傻坐着,于是慌忙站起来。

    谈宗熠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纪念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身体不由一僵。

    “你还打算不理我吗?”她问,语气有几分委屈。

    像吃了个柠檬,谈宗熠的心一阵酸涩,他抿了抿唇,开口道:“你闹够了就赶快回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纪念仰着头瞪着他:“我什么都知道了。”

    谈宗熠抽回被她握着的手,低头看着她,慢吞吞说:“你知道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不必跑来和我说。”

    纪念气结,可一转念,就又想起他经历过的那些事,心立即软下来,根本没法对他生气。

    “Able。”她叫他,话一出口,立即感到不对,马上又改口,“谈宗熠。”

    “换一个名字而已,我不在意,这对我根本没有影响。”她说。

    谈宗熠嘴角挑起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苦笑,静默片刻,他硬起心肠,语气漠然对她道:“我只有一个名字,纪小姐,你搞错了。”

    在不能确定他是Able前,她对他的漠然只有生气和质疑;在确定后,她是委屈和心酸,一股热气涌上来,汇聚在眼底,她吸了吸鼻子,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如果你爱我,就应该和我在一起。只有我们在一起,爱才有意义。其他的,任何形式的爱,我都不接受。谈宗熠,不要用你自以为的爱来爱我,如果你爱我,就用我喜欢认可的方式来爱。”她看着他,认真地说。

    虽然他也渴望与她在一起,但相比较而言,他更希望她能平安健康地生活,能够欣赏到余生的每一个日出和日落。

    尽管她现在很受伤,心里被他刺了一个洞,会很疼,可至少她还活着啊,他要她平安健康地活着,他想念她的时候,还可以偷偷看她一眼。

    这一生,不管他多年想念,他都不可能再见到他妈妈了。

    “走,我送你回去。”他说。

    纪念抿着唇,一脸倔强地看着他,她站得笔直,动也不动,打算就这样和他耗着。

    隔壁院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响,细听之下是开门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灯亮了。老式的灯泡,白光,照得附近一片都如白昼般明亮。

    纪念因此看见了一张疲倦憔悴的脸,眼眸仍是黑亮的,但眼下却有一圈明显的乌青,脸颊似乎瘦了,越发显得轮廓分明,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儿,白衬衫微微有些褶皱,袖子随意挽起。

    与在剑桥时相比,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冷变硬了许多,透着股压迫与疏离。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充满悲伤和眷恋,灯亮的那一瞬间,他来不及做掩饰,都被她看见了。

    她的心在这瞬间,已经做了妥协。

    他活得一点也不比她轻松啊,她不要再逼他了,这样就够了,知道他在哪儿,想他的时候就可以见到。人不可以贪心的,这样就够了。

    “好。”她说完,然后转身就走,泪水从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谈宗熠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此时,他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一双眼睛里,只能盛下她一个人。

    上了车,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纪念看着他熟练地倒车,调头,心里怅然而难过。

    她想起沈静微之前问她的话。

    “你知道他从前为什么不开车吗?因为恐惧。”

    他亲眼看着母亲开着车冲下护栏,掉进大海,这是他心底里最深最深的恐惧。可是,如果要回来,他就必须克服这种恐惧。

    他第一次坐上驾驶座时,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半天都没法成功。

    “我从未见过他情绪这样失控,可想而知,他心里究竟有多怕。”沈静微说。

    纪念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脸,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伤心都释怀了。以前,都是他耐心地陪着她从阴影里走出来,温柔地照顾他,这一次,换她守护他,等待他。

    “谈宗熠,”她情不自禁地呢喃,“谢谢你。”谢谢你,从来没有离开我。

    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炙热的情绪蹿上来,挤满他的胸腔、脑袋,他几乎要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理智,只剩下不可控制的情感。这样强烈的感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滞,直到后面的车朝他发起尖锐的鸣笛声,他才一个激灵,重新找回理智。

    在理智恢复的一瞬间,谈宗熠觉得有一些绝望。

    纪念发觉车速变快了,路两边的景物开始飞速倒退。

    她疑惑又担心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然后,车速又渐渐慢下来。

    午夜后,车上行人车辆仍未减少,到了市中心时,繁华一如白天。

    “谈宗熠。”她喊他。

    他没有回应,她就一直等着,静静地看着他。这情景,让谈宗熠的思绪一下退回到几年前。那时,他们还在剑桥,即便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喊他一声,必须要听见他回应,才肯接着往下说。

    心理学上说,这是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想到这儿,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发出一声“嗯”。

    “你们公司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你吧?”她盯着他看。

    “不知道。”

    “那秘书呢?你的秘书漂亮吗?”

    顺着她的话,谈宗熠在脑海里回想温茜的脸。奇怪,明明天天见面,可他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大致轮廓,至于五官细节,他还真想不起来,不止温茜,公司每一个女职员,他都记不起她们长什么样。

    “不太清楚。”他如实道。

    纪念瞪着大眼睛,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怎么会不清楚?漂亮或不漂亮,很好分辨的啊。”

    谈宗熠有些无奈道:“我没有仔细看过她们的脸。”

    纪念愣了愣,然后就乐了。她笑起来很好看,双眼弯成月牙状,神情满足又愉悦。

    谈宗熠透过后视镜看她,就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开心成这样,他心里又酸又涩。

    时间过得太快,纪念看着车驶进小区内,离别的惆怅随之升起。

    谈宗熠停下车,率先打开车门下车,纪念只好跟着下去。她绕过车身,到他身边站着,两人面对面,她看着他:“今晚很开心,谢谢你。”

    “回去吧。”他说。

    “谈宗熠。”她喊他。

    “嗯。”

    “我去找你,是不是会对你造成很大很大的困扰?”她问得无比认真。

    谈宗熠胸口沉甸甸的,他抑制着心里真实的情绪,硬着心肠,点头说:“是,很困扰。”

    纪念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只剩一片深沉的黑,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晚安。”静默许久,她恋恋不舍道。

    谈宗熠点点头,然后打开车门坐进去,驱车离开。

    谈宗熠的车驶到小区门口,门卫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见他的车,出来和他打招呼:“先生,这么晚还走啊?”

    他点点头。

    门卫又说:“先生,你不如买个车位更方便,免得以后来了没地方停车。”

    “谢谢,不用了。”谈宗熠说。他说完,朝门卫挥了挥手,然后摇上车窗离开。

    卫门看着他,有些不解,一个月里总有二十个晚上会来这里,单次停车的钱累积起来,足够买一个车位了。这些有钱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客厅里,一片漆黑,纪念先换了鞋子,然后伸手拧开灯,灯亮了,她看着林喜儿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

    “在家干吗不开灯?心脏病都是被你吓出来的。”纪念拍着胸口深呼吸。

    林喜儿抬头看她,她眼睛有些浮肿,脸色苍白。

    “哪里不舒服?”纪念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林喜儿把她的手拿下来,挪了挪身体,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长发一泻而下,纪念心有疑惑,但此刻也不说话,任由她靠着。

    “你看电视吗?”静默许久,林喜儿问。

    “嗯?”纪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接着道,“不,你要看吗?”

    “你知道现在演戏的都是哪些人吗?”她又问。

    “哪些?”纪念几乎不看电视。她爱读书、逛花市、听旧唱片、看老电影,电视剧冗长、聒噪,她不喜欢。

    “乐言。”林喜儿的嘴里突然蹦出这个名字来。

    纪念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她说:“我下午逛商场时,看见一档访谈节目,乐言是节目嘉宾。念念,我们真土,他都红成那样了,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乐言成了明星,纪念回忆起他的脸,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当明星一定会红吧。

    “访谈节目里,主持人问他第一次谈恋爱是多大,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校花?”林喜儿转头看着纪念,“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林喜儿仰头大笑,像是很开心似的,咯咯直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说,不要提他的伤心事。”林喜儿低下头,伸手擦了擦眼泪,满脸的讥讽之色,“他伤心?他当初说的每一字、他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记得真真切切,他何曾有过半分伤心!如今做了明星,成了红人就换了说法,想要装情深意重博人好感,他好歹也得等我死了啊,我还在这看着呢。”

    说到最后,林喜儿渐渐说不下去了,捂着嘴低声哭泣。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伤疤,表面似乎已经痊愈了,但其实伤口还在那儿,伸手轻轻一碰就会流血。

    林喜儿哭够了,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她:“念念,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居然还会为他哭。”

    “不,你不是没用,你只是还爱他。”纪念叹了口气。

    林喜儿的眼泪落了满脸,她把头转向窗外,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的月亮。

    纪念看着她消瘦的侧影,心里难过极了。这几年,林喜儿过得其实并不比她好,只是每个人的疗伤方式不同。

    她是把自己封起来,连人带心都关上,她自愿这么做。对她而言,与Able有关的时光是她这小半生最幸福美好的时光。而林喜儿却是要闯出去,她想要忘记,想要痊愈,所以,她风花雪月,她游戏人间,她换男朋友像换一件衣裳,可是没用。

    翌日,林喜儿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梳妆打扮,然后开车去酒庄。她的酒庄虽然才开不久却很有名气,是她哥哥林清川出钱资助的。

    这么些年,林喜儿别的本事不敢说,但吃喝玩乐却门儿清,何况她又漂亮,林家的人脉加上她的能力,酒庄的生意一直很好,许多会所、酒吧的用酒都由她提供。

    表面看起来她很正常,没有夜不归宿,没有酗酒宿醉,没有暴饮暴食,纪念渐渐放下心来。

    A市又发生命案!

    距离上次在巴黎春天外发现死者尸体刚好一周,今早,又在新世界楼下出现新尸体,与上次一样,死者为男性,全身赤裸地被扔在繁华商业区。

    今日,各大媒体、报纸都在报道这次命案,物议沸腾,人人都在关注此次案件的动向。媒体怀疑两次行凶皆是一人所为,并且是有预谋的,大家猜测凶手是变态,总之,人心惶惶。

    上面领导得知此事,十分震惊与生气,立刻召开了会议,成立破案小组,要求务必尽早破案。

    警局内,气氛紧张、严肃。

    纪念从尸检所出来,去向程齐汇报工作:“和上一次一样,死者生前双手被捆绑,身体有不同程度的伤,有的是被火烫,有的是匕首刺伤,还有鞭伤。死者右脚断了两趾,分别是中趾与小趾,创口不平整,血肉模糊。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是被割破气管及颈静脉造成的大量失血。”

    “立即死亡?”

    “两分钟内。”

    “从死者身上的伤口来看,有没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程齐问。

    纪念点点头:“造成死亡的原因不同。但死者身上所有的伤,从手法以及伤口位置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程齐沉思不语,脸色逐渐变得严厉起来。这个凶手太猖狂,杀人后,居然敢把尸体扔在最繁华的商业区,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两个死者皆是男性。这是凶手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走,去开会!”程齐说。

    同一时刻,谈宗熠也在APL顶层会议室开会,会议内容和度假村的全智能化系统运行设备有关。如果竞标成功,不仅旗下的熠升电子科技股票会大涨,就连APL的股票也会有一定幅度的上涨。更重要的是,得到顾氏的这个项目,将会更大地提升熠升在国际上的地位。

    董事会成员们都很重视这个项目。

    董事会成员李董事看着他问:“谈先生是准备亲自接管这个项目吗?”

    谈宗熠看着他,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高信达坐在一旁,面容沉着,嘴角含笑。

    片刻后,李董事接着道:“这个项目是这几年里最大的,谈先生刚回公司,一切还不熟悉,不如协助高总经理?”他语气里有一丝忐忑,这个年轻董事,看似平和,实则深不见底。

    谈宗熠脸色如常,他看向高信达,问:“高总以为呢?”

    高信达看了眼神色各异的董事们,最后,才把目光移向谈宗熠,他微笑着道:“这是谈董回来后的第一个项目,我认为,由谈董全权负责更合适。”

    此言一出,董事会跟他关系较好的某些成员,露出了意外之色。

    这是放权?

    高信达笑得意味深长。

    谈宗熠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每一个人,半晌,才开口道:“高总经理说的是,这个项目,理应由我来负责。”

    这毕竟关系到各个董事的切身利益,有成员按捺不住问:“谈董,我们的最大竞争对手方信在这行可是翘楚,熠升这几年,并没有比得过他的案子,我们可能要在人情上下功夫。谈董,你刚才国外回来,恐怕还不熟悉这里的人情世故。”

    谈宗熠的目光渐冷,嘴唇微抿,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压迫,令人心悸。

    “张董在A市过了大半辈子,人情上盘根错节,不如这项目就由你负责?”他嘴角含笑,却是极冷的。

    张董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

    “散会!”他站起来,俯视着这些人,冷冷道。

    谈宗熠走后,会议室里立即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看他哪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不要说APL是我们和他外公共同打下来的天下,论辈分,他还要喊我声伯伯呢。”

    “年轻气盛,不晓得规矩,还不是仗着自己姓谈。”

    ……

    有人喋喋不休不服气,也有人隔岸观火不言不语,众人心思各异。

    “高总经理,难道你还怕他不成?怎么把这样大的一个项目交给他来做?”李董事问。

    高信达露出一贯温和谦让的笑容,他缓缓道:“谁做有什么关系,只要最后APL胜出就可以了。”

    “如果输了呢?”

    高信达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深深地笑了笑。

    如果输了啊,那这些唯利是图的老家伙,还会让他好过吗?与其让他成为他一个人的敌人,不如让他成为大家的敌人!

    高信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王泽才出声问:“高总,那万一他竞标成功了呢?”

    “成功?”高信达冷笑,“方信和万竟能这么轻易让他胜出?而我,在APL多年,别的不好说,人总是不缺的。”

    这几天,警局里的人都在连轴转,纪念也跟着早出晚归。距离命案发生已过三天了,结果还是毫无头绪,人人都顶着极大的压力。

    纪念晚上回到家,客厅灯火通明,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八点钟,这个时间,林喜儿居然在家!

    “快洗手来吃饭。”林喜儿招呼她,“我做了牛排,从酒庄带了瓶好酒回来。”

    她满脸喜色,倒让纪念愣了愣。

    纪念洗了手,换了衣服后走到餐桌前,林喜儿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精致的碟子上盛着刚煎好的牛排,配了蔬菜和水果,高脚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色泽诱人。

    “买彩票中奖了?”纪念坐下来问。她边说,边动手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她是真饿了,反正也没外人,不必客气。

    林喜儿白了她一眼:“俗!”

    “那遇见什么喜事了?”纪念边吃边问。

    林喜儿低头切牛排,含笑道:“还不许人家心情好啊。”

    她眉眼含笑,脸颊微红,整个人都明媚起来。纪念看着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没问。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的,再亲密的关系,也不能无所顾忌地打听别人的私事。

    因为林喜儿心情格外好,纪念就陪着她多喝了几杯酒,她酒量不行,两杯下肚,人就有点晕了,话也变得多起来。

    “我猜,你不是中彩票,你是谈恋爱了。”纪念晃着手里的酒杯。

    林喜儿正在剥葡萄,听见纪念的话,愣了愣,然后问:“和谁谈的呀?”

    “乐言。”纪念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酒。

    林喜儿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不瞒不过你。”顿了顿,她接着道,“不过,我可没和他谈恋爱。”

    “反正只有他能让你笑得这么快乐。”纪念咕哝着。

    林喜儿看着她,愣怔许久,然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分开这么多年,他再次站到她面前来,说要请她喝茶,起初,她还能装出冷漠的样子转身就走,可当他伸手拉住她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喜儿。”纪念明显喝多了,喊她时舌头都有些大了,双眼有些迷离,她看着她说,“喜儿,别想这么多,这么喜欢他,那就在一起,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一起,好好在一起,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她说完,瘪瘪嘴,眼泪就流下来了。

    “Able。”她轻声喊,过了片刻,又喊一声,“谈宗熠。”

    林喜儿的心也跟着酸了,清醒时念着的人,喝醉酒了也忘不了,这个名字,这份情,早已刻进骨头里了。

    日日夜夜,年年岁岁,人不死情不断。

    翌日,纪念醒来,林喜儿还在和周公约会,她洗漱好出门上班。

    距离第一件命案发生时间,已经过去十天了,案子还没有破,人人都顶着很大的压力,警局里气氛严肃、压抑。

    中午,程齐喊了破案组成员来开会。

    “现在,来汇报下各位的进度。”会议上,程齐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郭海生第一个发言,他看着程齐说:“第一个受害者生前是某外企高管,第二个是做投行的,在业内小有名气。两个人经济状况良好,不是本市人,人际关系很简单,多半是同事和客户。我对他们近三个月以来交往过的人都一一做了调查,并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

    程齐点点头,在本子上快速记了两笔,然后看向景一。

    景一说:“我调取了案发现场周围的整片区域的道路监控,一一排查后,的确有一辆尾号74的白色面包车情况可疑,可经查证,这辆在一年前就已报案丢失,车辆失主也向我提供了证据,证明当日开车的不是他。”

    “监控器上显示,那辆车最后的出现地点是哪里?”程齐问。

    “怀顺路。”景一答。

    另外一位同事周涛接着说:“我调取了受害者近三个月以来的通讯记录,大多是客户、同事、父母,还有一些干洗店、送餐等生活服务。”

    “每一个号码你都要核实查证。”

    周涛点点头:“是。”

    程齐接着对队里的其他同事吩咐:“盛峰,你去查死者公司附近所有餐厅的监控录像。”

    “所有吗?”

    死者在金茂大厦工作,大厦附近有两个大型商场,大小餐厅更是不计其数,这工作量不是一般大。

    “全部都要查!”程齐说。

    “是。”

    程齐对后面的工作一一交代完毕,然后站起来,将一些资料贴在墙上,逐一分析:“第一,两位受害人生前都有体面的工作,经济情况良好,不是本地人,并且没有私交特别好的朋友。很明显,凶手不是随机作案,而是有预谋的。

    “第二,法医推算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至十一点,那么,从六点到九点,这三个小时就至为关键。这三个小时,死者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第三,从受害者的尸体来看,凶手在他生前对他进行了施暴,说明凶手心理有问题,可能是变态,从这方面着手进行调查。”

    会议上气氛沉重严肃,人人脸色都很难看,散会后,各自抱着笔记本默默离开,谁都没有心思说话。

    这几天,纪念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连出了两个命案,死者都还那么年轻。他们的父母来时,在停尸房看见尸体,半张着嘴巴,浑身都在颤抖,那种发不出声的绝望,让纪念看得一阵心痛。

    年迈的母亲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躺在那里的自己的孩子,可手伸到半空中又放了下来,蹲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生离死别,人生常态。可是,从来没有人能平静地接受这种常态啊。

    她忽然就想起了谈宗熠,当年他才十二岁,只是一个小孩子,却面对了人生最残忍的一幕,这些年,他过得比谁都苦吧。

    沈静微说得对,自己遇见的那点事儿,跟他比起来算什么呀,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样呵护着她,照顾着她。

    他从没有因为自己受了苦,就藐视别人的苦痛。谈宗熠,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超级温柔的人。

    此时,谈宗熠正在为竞标度假村项目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工作到深夜,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

    今天,就该收尾了。

    温茜敲门进来:“谈董,都准备好了,开始吗?”

    谈宗熠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出去。

    他的办公室隔壁是一间很大的休息室,他进去时,人都已经到了,都是参与这次项目的核心人员,一共十个,他们见谈宗熠进去,立即站得笔直。

    谈宗熠面朝大家:“明天就是竞标会了,这是我在APL做的第一个项目,而你们都是负责这次项目的核心人员,为了保险起见,今晚,我们需要最后一次核实。”

    大家点点头表示愿意,董事长都陪着一起加班,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温茜见状走过来,她拿着一个透明的袋子走到他们面前:“不好意思,请大家交出手机,这是商业机密,还请大家理解,明天一早归还手机。”

    所有人都愣了愣,面面相觑。

    谈宗熠微微一笑,说:“有谁需要和家人说一声的,现在可以先打个电话。”

    他说完,先一步离开了房间,温茜紧随其后,走廊外,她问:“谈董,拿了手机,如果他想报信的话,还是有办法的。”

    “做贼的会格外谨慎,越谨慎越多疑,疑心生暗鬼。今晚,他什么都不敢做。里面的监控开了吗?”谈宗熠淡淡道。

    “开了。”温茜答,可她还是有疑惑,于是又问,“谈董为什么怀疑这十个人?”

    “高信达不想让我赢,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泄露报价给对手,他需要一个能直接参与项目的人,并且,要能参与到这个项目的核心部分。”

    “所以谈董故意表面装作把控得十分严格,然后再自己泄露出去?”

    谈宗熠眼底露出有一抹讥讽:“是,只有这样,高信达才会相信他得到的报价是真实的。”

    “可是,监视十个人,恐怕不太容易。”温茜面露难色。

    “不用监视十个人,只要看住一个人就够了。”

    “谁?”

    谈宗熠没有回答,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约莫差不多了,转身进入房间。

    温茜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皱眉思考,难道他早就知道了?还是除了安排她之外,还有别人?

    这样一想,她胳膊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左右环顾一圈,吞了吞口水,立刻抬步跟上谈宗熠。

    这个人,太深沉了!

    高信达办公室。

    “拿到了吗?”高信达坐在办公桌后,盯着王泽问。

    王泽摇摇头:“他对这次竞标很在意,一概文件都看得很严,温秘书那里也是十二万分小心。”

    “明天就是竞标会了!”高信达脸色难看。

    王泽看了高信达一眼:“我一会儿会再联系他,让他务必拿到。”

    这个小狼崽子,恐怕已经有所怀疑了。

    高信达勉强压制住心里的火气,沉声问王泽:“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她叫纪念,在四年前与谈先生是男女朋友。不过,据调查,这四年来,他们并没有什么联系,纪念一直以为他死了,直到最近才发现的。”王泽一五一十地回答。

    “四年前?男女朋友?”高信达自说自话,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没想到啊,这小子还藏了这么个人。”

    王泽有些不明白了,他看着高信达问:“那沈静微呢?看样子,她才是他女朋友啊,还有,纪念认识沈静微在前,这些资料上都有。”

    闻言,高信达皱起了眉。沈家长女,这可不是一般人啊,她背后代表的是整个沈家。他必须要想一个计谋,一箭双雕,试试水深水浅。

    纪念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他还没有回来,她靠在墙上叹了口气,他们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可见一面竟也这么难。

    她好想他啊。

    他现在还在工作吗?十二点了,她抬头望了眼楼上的卧室,然后一步步向后退,恋恋不舍地离开。

    翌日,所有人都一脸倦容地离开房间,只有谈宗熠,看起来仍精神满满。

    “有什么可疑的?”办公室里,谈宗熠问温茜。

    温茜失落地摇摇头。

    谈宗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走吧,先去竞标会。”他说。

    竞标会在顾氏总会议室召开,一张红木长桌摆在正中间,负责这次竞标的总经理顾念深坐首位,一旁是他的一秘杜新,左手旁坐的顾问团,一共五个成员。

    参与此次竞标的十五家公司的代表分别坐在两边,位置按公司资质排序。

    竞标会九点准时开始。

    第一轮是由顾问团成员开始发问,时间十五秒,回答不出,直接跳到下一个公司。他们的问题都是顾念深事先拟定好的,十分刁钻、犀利。

    “在如今完全国际化的信息时代,客户的眼光与要求已不是一般的高,你们的智能化系统有什么样的优势能够吸引客户?”

    所谓智能化系统,为的是更安全、方便,让客户住得更舒适,但这并不是营销手段啊!吸引客户靠度假村内其他的设施建造、风景、美食,或是更高端完善的服务。

    这一愣怔间,十五秒已过,轮到下一个公司来回答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顾氏已经淘汰了十家参加竞标的公司了,只剩五家进入第二轮。

    中午略作休整,然后开始后两轮。

    第二轮是有关技术方案的讨论,这一次,顾念深亲自发问,他对这方面的把控严格到近乎苛刻的地步。

    这一轮结束,又淘汰两家,最后仅剩万竟、方信和熠升。

    “查好了吗?”第二轮结束间隙,谈宗熠转头问温茜。

    温茜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这次顾问团的人是顾念深亲自挑选,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其中一个获得过一项国际专利。”

    谈宗熠点点头,快速浏览一遍。

    现在发言的是方信,方信代表将标书呈上去,顾念深看了后,交给了一旁的顾问团。

    温茜在谈宗熠耳边低语:“方信似乎换了新的标书。”

    谈宗熠微微一笑,连头也没抬,他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狠戾。

    最后轮到他,顾念深接过他的标书,若有深意地笑了笑,谈宗熠回以一笑,无声胜有声。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是不需要言语的。

    三家的标书都已呈上去,会议室里陷入沉默,胜败即将见分晓,每个人都有一些紧张。

    从顾氏集团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谈宗熠靠坐在车里,人明明疲惫得很,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窗外,阳光仍然灿烂灼烈,赤金色的光芒照下来,令人睁不开眼睛。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顾念深说过的一句话——丛林里,狼和狮子不轻易出手,但被它盯住的猎物,几乎没有能逃脱的。

    手机嗡嗡震动,是沈静微打来的电话。

    他还没说话,她就先笑了:“阿熠,恭喜你。”

    谈宗熠温声道:“谢谢。”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一丝兴奋,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做这些事,他究竟放弃了什么。

    “晚上一起吃饭?”沈静微问。

    只有在面对谈宗熠的时候,她语气里才会有这样的忐忑。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拒绝了她:“今晚,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挂了电话,她望着手机怔怔出神,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四年前,她说要帮他,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沈静微知道,他是不想欠她。

    她只好说:“你就当我是合作伙伴吧,我相信你的能力。将来,如若沈家或我,有需要你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竭尽全力。”

    “好。”他郑重承诺。

    APL,总经理办公室里,乒乒乓乓一阵闷响,桌子上的文件、笔、电话都被摔在了地毯上。

    高信达怒目圆睁,脸色难堪到了极点,连太阳穴都在跳动。

    王泽蹲在地上收拾东西,间接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滚!”他低吼。

    王泽走后,高信达坐在椅子上,他闭上眼,极力调整呼吸。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万竟不信任他,没有用他的报价?不不不,直觉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难道报价是他故意泄露的?

    这个念头一动,高信达的心狂跳不止,他咽了咽口水,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忽然没由来地想起不久之前的那起车祸案,背后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谈宗熠回来时,他已经调整好状态,主动带着员工迎接他,恭喜他竞标成功,不仅如此,他还订了酒店,要给他开庆祝会,围在一旁的员工们都鼓掌起哄。

    谈宗熠淡淡一笑,转头向高信达道谢,虽然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但表面却是云淡风轻。回到办公室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桌上,放了一张照片,两个人男人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个人塞给王泽一张便笺。

    “是他?”温茜一脸惊讶,“技术组组长!”

    温茜回想起昨天在监控画面里看到的一切,渐渐想起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没想到,谈宗熠一早就发现了。

    她又看了眼照片:“这是卫生间拍的?”

    谈宗熠点点头。谁会想到其实这里的保洁都是他安排的人?有时候,把人放在越不起眼的位置才越安全,还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哦,谈董昨天说的只要监视一个人,原来是王泽。”温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昨晚能参与项目的人都被我们留下来了,高信达想要知道报价就只有今天早上这点时间了。所以,泄密的人必须今早去找王泽。”

    谈宗熠点点头,他控制好每一步,就是为了拿到自己想要的证据。

    这几天,纪念心情低落,不想回自己的公寓,每天下班后她就直接到西宁路。可是,没有一次见到谈宗熠。

    今天,她打定主意了,不等到他就不回去。

    纪念站在门前,红色的木门,门上的漆有点斑驳脱落了,可见年岁久远。她伸手去摸,心里慢慢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隔着这扇门,隔着漫漫十载的光阴,曾经小小的谈宗熠就住在这里,与外婆、外公还有妈妈。

    如果有时光机,她真想穿越回去,看一看小时候无忧无虑的他,看看那时候他的笑容。

    她想要守护那样的笑容。

    院子里葡萄架上果实累累,有一些已经掉在地上了。万物都有它的生命规律,开花结果,到了该采摘的时候,如果无人问津,最后就只能腐烂在泥土里。

    纪念觉得太可惜,于是走过去摘了几串,在水池里洗干净后,坐在石凳上吃了起来。自家长的葡萄,个头不是很大,但味道极好,酸甜可口,汁液饱满。

    谈宗熠回来时,已经是午夜了,纪念正趴在石桌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中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心里一惊,立刻坐起来,转过身,正好与谈宗熠的目光撞上。

    四目相对,谈宗熠愣了愣。

    曾经很多次,他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在这个院子里,在这棵桃树下,他的小姑娘坐在石凳上等着他。他从外面推门而入,她闻声回头,满脸笑容看向他。

    “回来啦。”纪念站起来。

    谈宗熠喉咙微微发热,心绪翻涌,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走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已经伸手抱住了他,她的头靠在他胸前,紧紧地贴着他。

    谈宗熠的身体有点僵,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样亲密拥抱了,温软满怀,两个人之间全无空隙,紧密相依。理智告诉他不要沉沦,越留恋越不舍。可是,如果你爱过就会知道,要推开一个自己深爱的人,这有多困难。

    “谈宗熠,我好累,你抱抱我。”纪念在他怀里闷声说。

    谈宗熠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心被她这一句话击溃了,那一刻的狠心已经没有了,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再推开她。

    他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臂。

    纪念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谈宗熠的心蓦地一疼。

    “局里有了新命案,两个星期死了两个人,他们都还很年轻。”纪念说。

    谈宗熠静静地听她说,他知道,他的小姑娘一定很难过。

    “阿熠,我能理解你。我知道,你妈妈的死是你心里最深的痛苦和恐惧,你害怕,害怕我也这样。”

    谈宗熠的呼吸一点点沉重,心像被人揪着。

    纪念双手抱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他们就这样深深地凝视着彼此,这一刻,算得上永恒。

    “如果我死了,阿熠,你怎么办?”她问他。

    谈宗熠的手蓦地收紧,眉头不满地皱起来,他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话。

    纪念知道他生气了,于是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道:“我只是假设。”

    “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他低头与她对视。

    “可是你说过,生离死别是人间常事,我凭什么例外?”她用他的话反问他。

    他不说话了,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到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也许明年,谁说得准呢,生死自有天定。”她接着说,“到时你会后悔的,后悔没有在可以爱我的时候好好爱我。”

    “纪念,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气的吗?”他不喜欢她说这个话题,神情凝重。

    他没有办法理智对待她如此轻率地讨论自己的生死。

    纪念静静看着他,然后低下头,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是她的撒娇方式,每当他生气时,她就用这一招,而他也总是很没出息地心软。

    哪儿会对她真的生气呢?他比谁都知道,好时光太难得了,一分一秒都珍贵无比。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问他。

    谈宗熠看着她:“刚才的话题不许再继续。”

    “好。”

    她拉着他坐下,然后自己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把腿抬起翘在他腿上,从侧面看,有点像大人抱小孩的姿势。这是纪念最喜欢的姿势。

    纪念对不熟悉、不亲密的人冷淡,但对亲密的人就会特别黏,特别腻歪。因为从小缺乏父母的爱,长大后,就特别容易在爱人身上找弥补。

    一直以来,谈宗熠也都乐于宠她,爱人与被爱,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嫁给了别人,你会开心、幸福吗?”纪念问他。

    谈宗熠呼吸一窒,胸口像被谁利落地刺了一刀,然后又快速拔出来,那一瞬间,痛得无法呼吸。

    “我知道的,你不会开心。”她不看他,自顾自说。

    静默片刻,谈宗熠开口:“如果你幸福,我会觉得很开心。”

    如果她爱上了别人,与另一个人结婚生子,过得很好,能够平安健康,幸福终老,那对他来说,这也是他的另一种幸福。

    “谈宗熠,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不会幸福的,既然我已经不幸福了,那我也不会再拖累另外一个人。”她顿了顿,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愿孤独终生。”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要的幸福更自私更纯粹,吃糠咽菜也好,危机四伏也罢,她都心甘情愿。女人比男人勇敢多了,为爱而活,为爱吃苦,这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纪念,你的人生才走了多久?三分之一而已。失去我,你的人生可能有所缺失,可你还会享受到其他的快乐。”谈宗熠说。他心里沉闷,胸口像压了块铅石,堵得人难受。

    纪念被他气哭了,眼泪涌上眼眶,一眨眼,落得满脸都是,她用手捶他:“我不想要其他的快乐,我就只想要你,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啊。

    “我的人生不要你给我选择,好的也好,坏的也好,我要自己做主,我有能力承担自己的选择。谈宗熠,我的选择就是和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和你在一起。

    “在剑桥时,你和我说,你曾经答应了你外婆,以后要和自己爱的姑娘生活在一起。谈宗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真的不怕他,任何危险我都不怕,我只怕余生没有你。”

    纪念越说越委屈,哭得止不住,先是小声抽泣,然后索性不管不顾,放声地哭闹,她不懂,他们互相喜欢,凭什么要因为别人分开。

    月光下,她的眼睛因为泪水格外明亮,满脸的泪痕,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委屈,像被人欺负的小孩,除了撒泼哭闹之外,别无他法。

    纪念的话,一字一字都砸在他心上,让他既心疼又心酸。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她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他觉得,他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可偏偏纪念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到后来,也不出声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眼泪,让人看着特别心疼。

    手绢被她哭湿了,她的眼泪还在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托起她的腰,将她抱起来,面对面坐在他膝上。纪念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谈宗熠叹了口气。

    纪念撇撇嘴,又委屈起来:“连哭也不行吗?”

    她真是特别爱撒娇的姑娘,谈宗熠的心都要被她哭化了,情不自禁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纪念睁大眼睛望着他,谈宗熠自己也愣了,心跳骤然加快,一波波电流从脚底一直流向心脏,她湿润的唇上还带着眼泪的咸味,他没有办法抵挡来自内心深处对她的渴望。

    他伸出舌尖,在她唇上缓缓游走,纪念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像触电般,每一个毛孔都在站栗。感受到她的回应,谈宗熠再也没法克制了,他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两个人完全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这样亲密,点燃了彼此心里的火苗。他们相互索取和给予,唇齿纠缠,辗转吸吮,深情忘我。

    沈静微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双手垂在身下,紧紧握成拳,眼眶里蓄满泪水,脑袋里嗡嗡地响。

    隔壁院子里的狗突然叫起来,她的神经突然重重一跳,心跳停了,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像沙滩上搁浅的鱼。

    她咬着唇,艰难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开。

    可是,那一对男女深情拥吻的画面,还刻在心里,像一把匕首,一点点往她心脏里扎。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一次也没有。

    沈静微蹲在路口失声痛哭。

    而另一边,谈宗熠与纪念终于松开了彼此,她羞得抬不起头,用额头抵着他的下巴,自顾自咯咯地笑起来。

    谈宗熠抱着她,感受着久违的满足与幸福。

    许久后,她抬起头,捧着他脸,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谈宗熠,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她的眼底映着月光,如荡漾着水波般明净闪亮。

    谈宗熠的眼眶一热,再次低下头吻她。幸福如同在梦中,一点也不真实。

    纪念早上醒来时,眼珠子转了一圈,先看见的是蓝色的窗帘,窗户旁的架子上摆着一盆绿植,再向右一点,是一张灰色沙发,沙发上随意放着几本书,床边上是一盏落地灯和一个小茶几。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想起来了,昨晚她不肯回去,非要拉着谈宗熠聊天,他对她没办法,只好煮了茶,然后给她拿了一条披肩,两人坐在桃树下喝茶聊天。

    他对她说,这是他妈妈的披肩。

    素雅的薄荷绿,羊绒质地,摸上去很暖和,此时,这条披肩就搭在床上,纪念盯着它看,然后开心地笑了。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纪念从床上起来,在楼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谈宗熠,楼下,也没有他的身影。

    餐厅里,桌子上放着豆浆、煎蛋、煮好的玉米和一碟小菜,一旁放着一张便笺。

    早安,我先走了。纪念把这便签折叠好,郑重地放进口袋里。

    她心里有点失落,随即又安慰自己:不要太贪心,慢慢来,慢慢让谈宗熠解开心结。昨晚,她都已经迈出一小步了,后面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APL,董事长办公室。

    温茜推开门,看见站在落地窗前的谈宗熠时,吓了一跳。

    “谈董来这么早?”

    谈宗熠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嗯,有些事情要处理。”

    关门前,温茜又看了眼他,他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衣服平整洁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站在落地窗前,身材挺拔,背影寂寥,一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窗外的阳光,为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令他耀眼而模糊。

    谈宗熠眺望着外面广阔无垠的天空,眼前出现了纪念的脸,昨晚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沉陷在与她的两人世界里,一点理智都没有,每一分钟,都幸福到了极点。

    不能和你在一起,我选择孤独终生。想起这一句话,谈宗熠的心动摇了,矛盾至极,他想要给她幸福,但又怕最后会让她受到伤害。

    他的小姑娘这么固执,怎么办?

    九点钟,温茜再次进来:“谈董,董事会马上开始了。”

    谈宗熠点点头:“好。”

    董事会成员们都已经落座,高信达坐在右手首位,看见谈宗熠进来时,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的神情。

    “谈董,我们都听说了,竞标会圆满成功。”李董事率先说。

    从谈先生到谈董,谈宗熠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是,很成功。”他微笑。

    今天,这些老成员看着他的目光显然有些不同。

    “熠升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这样大的项目了,度假村这个项目做下来,熠升不仅股票将大幅上升,技术上的地位也将领先国内许多公司。”张董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其他董事也都十分兴奋,只有高信达,笑得很僵硬。

    沈静微是下午三点钟来的,谈宗熠正在和顾念深通电话,说的是一些合作上的事,当着她的面,他也没有一丝避讳。

    这个时候,她正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看他。剑眉斜飞,深邃乌黑的眼眸,轮廓分明,秀气中却又不失坚毅,有东方男子的优雅,又有西方男子的大气,笑起来时,温柔得一塌糊涂。

    这张脸,她已经看了十几年,可是,从没有半分厌倦,再没有谁能让她这样痴迷心动。

    “静微。”挂了电话,他看着她。她脸色并不太好。

    沈静微恍然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掩饰自己的失态,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擦掉眼角的那一抹晶莹。

    “生病了吗?”他关切地问。

    沈静微摇头道:“没有,可能昨晚睡得晚吧。”

    谈宗熠低下头,拨通内线:“温茜,煮一杯咖啡。”

    沈静微的胸口发涨,鼻尖一酸,差点就落下眼泪。她低下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明知道他不爱自己,可还是会为他这种微小的关心和体贴而感动。

    谈宗熠走过来,到她对面坐下。

    温茜敲门进来,她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苏门答腊的黄金曼特宁,是沈静微最喜欢的口味,口味醇厚,苦中带酸,余味有一点点甘甜,像她爱而不得的心。

    “阿熠,你最近和纪念走得很近?”她喝了一口咖啡。

    谈宗熠眉头微蹙,静静地看着她,神情中带了一点儿戒备。

    沈静微苦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然后递给他:“谈宗熠,你要防着的不该是我。”

    “静微。”他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只好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我懂的。”她别开视线。

    她是真的懂,她知道他不是有意防备她,只是一直以来保护纪念都是他心底最最重要的事,所以,他太敏感。

    谈宗熠低头翻阅沈静微给他带来的资料,他的目光越来越凝重。

    “高信达查的?”他合上资料。

    “你说呢?”沈静微平静地反问他。

    他的嘴巴抿起,眼底有怒意。

    “他不仅查了纪念和你,还有我。那个侦探欠沈家一份情,于是,把知道的都给了我,也承认他跟踪过纪念。”沈静微缓缓说。

    昨晚,她想了很多。如果她都能无意撞见他和纪念,那么这样明显,高信达会察觉不到吗?

    纪念的存在,是可以牵制他的。

    谈宗熠神情严肃,他竭力让自己冷静,冷静地分析高信达下一步可能做的事。纪念在警局工作,高信达不敢太明目张胆地下黑手,他会怎么伤害她?

    他要怎么做,才能更好地保护纪念?

    “阿熠,我们订婚吧。”沈静微轻声说。

    谈宗熠愣了几秒才有所反应,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疑惑、惊讶、愕然。

    沈静微又说一遍:“我们订婚吧。”

    “你和我订婚,纪念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了,高信达也不会再花时间想着怎么对付她,而沈家的资源,你也都可以用。”她缓缓说,像是在谈一件合作,看起来很平静。

    谈宗熠蹙眉,开口阻止她:“静微,不要胡说。”

    沈静微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他站着,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她太了解他了,如果他知道她依然这么爱他,这么难过,他就会不动声色地疏远她了。只有这样,装作冷静,装作若无其事,她才可以有一点点希望。

    “阿熠,你想过没有,即使我将来结婚,也是和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别说爱情,或许我们在结婚前都还是陌生人呢。与其这样,我更愿意和你结婚,而你呢,你目前还能和纪念结婚吗?为了让她死心,也让高信达死心,和我结婚,不是更好吗?”沈静微的声音极轻,飘渺的,近乎不真实。

    她的双手放在身前,放在谈宗熠看不见的地方,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突起。

    沈静微,你居然为爱一个男人,做到了这一步。

    “静微,你知道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谈宗熠说得很艰难。

    沈静微的呼吸一窒,放在下面的右手,狠狠握起来,指尖深入掌心,钻心的疼。

    “我知道啊。”她笑着说,眼泪簌簌落下,无声无息。

    所以,才对自己这么绝望。

    晚上下班,纪念突发奇想要去APL接谈宗熠下班。为了谨慎起见,她没有直接去APL,而是选择在对面的咖啡厅等他。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正好对着大厦的出口,她点了杯咖啡,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散文,翻几页抬头看一眼,因为心里有期待,心情格外愉悦。

    七点一刻,外面的天渐渐黑了,路灯和霓虹灯亮起来,灯火通明。纪念合上书,头靠着窗,静静看着外面。

    “你想好了要和谈董订婚?”

    “嗯。”

    后排,有两个人在说话,声音不大,但因为距离太近,她们的对话,完全落进纪念耳朵里。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

    紧着,一个温柔的声音说:“订婚是好事啊,你应该说恭喜才对,叹什么气啊。”

    “静微姐,我为你不值。”温茜说,声音闷闷的,有点儿不高兴似的。

    纪念的身体一僵,心跳骤然慢了半拍,心里冒出了不好的预感,她屏息凝神,想听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应证了她的怀疑。

    “不值?”沈静微轻轻一笑,“当你开始想问这个问题时,已经迟了。”

    这的的确确就是沈静微的声音。

    纪念的手指发颤,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她大气也不敢出,心“怦怦怦”越跳越快。

    沈静微要和谈宗熠订婚?

    “可是……哎!”温茜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我们还有大半生的时间,即使他不能够像我爱他一样多也没关系,一点点爱就够了,没人规定我们一定要各自都是五十分。我九十,他十分,这样也是种圆满不是吗?我对他,真的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沈静微低下头,缓缓搅动杯子里的咖啡。

    温茜不再说话了,感情的事,旁观者不能多言语,她知道她要的,这就够了。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咖啡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纪念一人占一张桌子,颇惹人注意。她从咖啡厅出来,步行到商业区下面第二个街道,这里是谈宗熠必经的转弯处,她在这里等他。

    九点,谈宗熠从APL出来,驱车离开。

    他坐在车里,远远地就看见了她,她穿着桃红色的条纹裙,背双肩包,脚下是一双灰色的牛津鞋,身体倾斜靠在树上,歪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

    谈宗熠放慢了车速,静静地盯着她看。她肤白细腻,特别适合穿颜色明亮饱满的衣服,毛茸茸的头发总是捋不顺,显得特俏皮,细胳膊细腿,人很瘦,但看着并不弱,有自己的风骨。

    他知道,她是为了不给他惹麻烦,所以在这里等他,他对她是既心疼又歉疚。

    车在她面前停下,四目相对,她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下来。

    “下班了就回家,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他下来,走到她面前。

    “你担心我?”纪念仰头看着他问。

    谈宗熠静静看着她,每当纪念以这样的语气反问他时,就说明她有话要和他说。

    “把我带在身边吧,住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下了班我就乖乖在办公室等你。你亲自守护我,这样我就安全了。”纪念说。

    她描述的场景真挺让人心动的。

    “纪念,这不现实。”他狠心拒绝。

    纪念咬着唇瞪他,半晌,一字一句问:“和沈静微订婚就现实是不是?”

    谈宗熠眉头一蹙,惊讶地看着她。

    纪念气极了,生气之余更多的是难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要和沈静微订婚!

    “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求婚,我们有婚约在先!”她瞪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怎么可能忘?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路口有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他们身边驶过去,谈宗熠蓦地想起什么,心里警铃大响。

    “走,我先送你回家。”他说。

    “不。”纪念皱着眉,她退后一步,眉头紧皱,“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和沈静微订婚?”

    许多画面在脑海里一一掠过,沈静微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转移高信达对纪念的关注,可是,他从未想过和除了纪念之外的另一个女子结婚。

    尤其是沈静微,他不想利用她。

    他的沉默,让纪念难过极了,她以为他是默认了她的话,一口气顶在胸口,快要把人憋疯了,涨得整个脑袋都疼。

    她握起拳,从他身边离开,绕到驾驶座前,打开车门,上车,一脚踩下油门。

    谈宗熠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驱车离开,他在原地看着,忍不住摇头苦笑,这小姑娘的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大啊。

    十一点钟,纪念居然还没回来,林喜儿拿出手机给她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可看了眼屏幕,上面的确显示的是“纪小妹”啊。

    “你在哪儿呢?”林喜儿对着电话大声喊。

    “酒吧。”

    林喜儿眉毛一挑:“要死啊你!去酒吧做什么?”

    半晌,她才开口:“谈宗熠要和沈静微订婚。”

    “订婚?”林喜儿惊讶至极,“你在哪儿呢?我现在去找你。”

    纪念挂了电话后,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她越想越气恼,本来是气谈宗熠,现在是气自己。

    开车来酒吧的路上,她在心里想,他既然要和沈静微订婚,那她也效仿他,在酒吧随便找个男人谈恋爱。

    可是,怀着满腔“壮志雄心”到了酒吧之后就立刻泄气了,灯红酒绿,群魔乱舞,所有的男人好像都长一个样儿,她站在吧台前看了一会儿,半点兴趣也没有。

    调酒师问她要喝什么,她想了想,还是只要了一杯果汁。

    纪念有时简直恨死自己的性格了,无趣到了极点,失恋了跑来酒吧,居然连酒都不敢喝。

    林喜儿到了酒吧外,她刚把车停好,就看见纪念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被人当高中生给轰出来了?”林喜儿走过去,看着她这一身休闲的打扮,取笑道。

    纪念心情低落,不想说话。

    林喜儿叹了口气,拉着她走到人行道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来。

    “心情不好干吗不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啊。”林喜儿对她说。

    纪念沉默不语,双手托腮望着远处发呆,

    林喜儿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如果痴痴地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

    谁介意你我这段情每每碰上了意外不清楚未来

    何曾愿意我心中所爱

    每天要孤单看海

    宁愿一生中都不说话都不想讲假话欺骗你

    留意到你我这段情你会发觉间隔着一点点距离

    无言地爱我偏不敢说

    说一句想跟你在一起

    林喜儿唱歌很好听,低沉的声音哀而不伤,纪念被她唱红了眼眶,喉咙里阵阵灼热。

    谈宗熠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们,林喜儿的歌声被风送进他的耳朵——无言地爱我偏不敢说,说一句想跟你在一起。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在一起吧,你已不是十二岁的小孩子了,现在的你,已经让高信达有所忌惮,他不敢轻易动她的。”

    还有一个声音说:“不行,必须要等你彻底击垮高信达,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够快乐无忧地在一起。”

    他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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