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是她的这句激怒了他，他的笑容隐退，粗鲁地抓过她的肩膀，“是你对我不忠！简一薇，你给我戴了绿帽子，你让我丢尽了脸！我他妈的对你还不够好？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都对你掏心掏肺了，你却背地里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你真是不要脸！”
他到底还是把话题绕到了这里。
想来也是，他不可能会如表面上所说的潇洒转身，他只会越想越别扭越想越纠结，最后心里结出了一个死扣，就算要她亲自来解，也不见得能够解得开了。
她将他伤到了底。
他的自尊高于常人，别人有什么，他不屑，因为他会在那个基础上还比对方多出十几样来。而她的离开对他而言便是有伤颜面的背叛，或许这颜面的背后，还有着一些已碎成了千万片的可怜的爱恋。
简一薇任凭他抓着自己，抱歉地说：“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和感情，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
“谁稀罕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有个屁用，我捅你一刀再说句对不起管事吗？！”
“班铭，要是那样能让你解气，你就那样做，我不会有怨言。其实我很喜欢你，我也曾经发誓自己要好好地对你，既然答应了和你结婚，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了。”
“那你为什么还出尔反尔？”他渐渐地消气，急切地盯着她的眼睛追着她给出答案，“你到底怎么想的？简一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可以不在乎你背叛过我，我今天会来这里，你心里清楚原因。”
她无可奈何：“不可能的，班铭。”
“你是生我气了？我没和辛佳音和好，我那是为了气你，我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清楚的嘛？我是故意的。”
“也不是那个关系。”她终于狠心说，“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第二位，有了第一位，我就不会再选择你。”
第二位。第二位的意思就是备胎。在第一位没有出现的时候，第二位怎么都好，可正主回来了，备胎就再也不重要了。她竟然承认了这一点，更加令他觉得无药可救的是，即便知道她的缺点他还是做不到挥挥手潇洒地放弃她。
他斟酌良久，最后对她沉声开口，“行，那我就做你的第二位。”
“你……”简一薇怔然，来不及再说些什么，班铭已经贴过来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往日那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仿若不再，他动作轻柔得就像担心将她碰碎一般，小心翼翼，谨慎不已，认命般地对她说，“已经走到这步了，说实话，我放不下你，做第二位也没什么，起码你有一个位置留给我。不是有句挺俗的话说——不在乎结果，只在乎曾经拥有过么，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我还想一直拥有。”
这真不像是会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简一薇难以置信的同时在努力试图将他推开。他却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强硬的执拗病又犯了起来，似乎从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自尊与骄傲就已经统统丢失不见，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说：“不是你就不行。我试过了，真的不行。”
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替代她的人。一定是上辈子他欠了她的，这辈子被逼着来还债。他不是信命的人，可为了找回她，心被揉碎过，全身也刺满了荆棘。明知有些爱强求不来，他还是希望她可以回心转意。
6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说话最多的一晚，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善谈，也没发现过自己是可以说出那种话的人。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低着嗓子说着：“一开始我看你挺不顺眼的，简一薇，我当时觉得你不就是长得漂亮点，与众不同点，有什么了不起的，比你漂亮的多得是，比你特别的也多得是。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要男人说了算，我当初追着你不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想让你知道和我比起来你什么都不是，你没钱，没势也没权，我玩腻了就可以随手抛弃你……”
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那隐隐的叹气声中透露出了些许脆弱，让简一薇再不忍心伸手推开他，心痛在心底大片地蔓延开来，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好像已经不清晰了。
只听到他在她耳边继续喃喃低语：“可是我挖了一个坑，自己却没头没脑掉了进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对你动了真心，我身边有太多的女人，我早以为自己麻木没了那种心情。但是你不一样，简一薇你真的不一样，你不是那种女人，你不会觉得我的钱有多么好多么惹人喜欢，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就算我身无分文，你也是那个不会将我撇在一边不管不问的人。”
接下来，他说了什么？她的脑子里有些空白，因自责和心疼埋怨起自己的优柔寡断，只记得他的只字片语。
他说，“你很独立，我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不止是我，哪怕是没了其他人，连你最爱的那个第一位不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照样没有消极地面对生活。我欣赏你这点，你不依赖任何人，你就只是你自己的……”
“我以前从来都看不到别人身上的优点，但能看到你的闪光处，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以为只要我愿意，你也不会有什么不愿意。但可惜我想错了，你好像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就连那天晚上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了别人。可能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入戏太深，陷进去拔不出来。我也试着去喜欢上辛佳音，她对我比你对我要好上几十倍，我凭什么要弃她而选择到你这里来受罪不讨好？”
“我放着福不会享，偏偏做不到选择她。我也知道我以前对你混蛋，最开始和你在一起时还做不到和她说分手。可最后我还是选了你，简一薇，我不是逼你选我，也不是非要强迫你回来我身边。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绝情，只要你没和他结婚，我就不会死心。”
班铭轻吻了她的长发，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说出重如千山的情话誓言，“我等你，我将来变成老光棍也没事。一年十年几十年，我把我的一辈子都和你耗上了，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说，我等你，一年十年几十年。
我把我的一辈子都和你耗上了。
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一瞬间简一薇突然感到眼眶传来轻微的刺痛，就好像他所说的在将来总有一天都会实现，让她心有不安，却又有着隐隐的莫名期盼。他总是可以说出许许多多她希望听到的话，而那个人，大概永远都不能对她讲出这些。
她只不过是个平凡人，普通到再不能普通，是茫茫人海之中一粒沙砾，有着全天下所有小女人的共同梦想。嫁给心爱的男人，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子，共同建立一个温暖的家庭。每天早晨一起上班，到公交车站旁搭上各自的路线，中午的时候给彼此发一条短信，话不用多，简短的一句“我很好”就已足够。
下班回家，一起去接放学的孩子，做一顿算不上丰盛但却温馨的晚饭。夜晚睡觉时可以听到女儿或是儿子说“爸爸，妈妈，晚安”。再回到房间，握着心爱人的温热的手掌入眠。
不需要感天动地的山盟，也用不着惊心动魄的海誓，一生相伴，平平淡淡地待到幡然白首，简一薇想要的就只是如此。
其实她很清楚，也深知，就算只是如此，赵青笺也是无法给她的。
可她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他不放？是因不舍年少时的美梦，还是担心他会再度匆匆离去碎了她的青葱年华？
事到如今，她只觉得已经无法回头。她无声地别开脸去，不想继续沉溺在此，班铭却露出了困惑的眼神，因这样也无法将她感动而感到奇怪，“怎么了？”
简一薇不吱声，班铭急了，“你在想什么倒是说话啊！”
她低下头，只有眼泪默默地流淌而下。
他愣了，松开了一直紧抓着她不放的双手。
这一次，她是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伸出手捂住脸，甚至低低地哭出了声。肩膀在上下起伏的轻微颤抖，班铭顿时感到心疼到窒息。
他转回身来，车里窄小的空间中满是她压抑啜泣的声音。他长久地沉默，最终重新开启引擎，将车子调头开了出去。
那天回到酒店，他在楼下目送她离开。
听到车子绝尘离去的声音时，简一薇回过头，望着班铭远去的方向站了很久。
班铭从倒后镜里看到简一薇越来越小的身影，最终决绝地移开视线，将方向盘转向左方。
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彼此吝啬到连“再见”也没说出口。
可再没有比这更为沉重的一夜了，简一薇昏昏沉沉地睡在酒店的房间里，身上还残留着班铭车内的古龙香水味道，她深深吸气，闭上眼，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可能早已远离了赵青笺。
爱情不是谁先出现，就给谁，也不是先爱上哪个人，就要一辈子都注定和他一直走下去。
太死心眼的爱，到头来只能是伤人伤己。
7
隔天上午十点整，程林先生和彭莉莉女士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现场是红地毯白花束，男主角握着话筒对女主角说：“我会爱你一生一世，照顾你呵护你一辈子。”
两人拥抱在一起，感人的背景音乐顿时高调唱响。
台下的来宾拍起手来，掌声震撼着耳膜，七百多人的婚宴彰显了程林老爸的人脉实力，都要赶上一个大型的高中运动会了。
简一薇坐在男女方同学那桌，拍手的同时听到身边传来隐约的哭泣声，转头看去，发现是辛佳音。她在程林替彭莉莉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就哭得稀里哗啦，尤其是两人互说“我爱你”的那刻，她更是控制不住地拿起纸巾擦眼泪。
班铭不在，他是程林的伴郎，已经开始帮程林一桌一桌地挡酒。辛佳音还意犹未尽地抽噎着，忘乎所以地对简一薇说：“真是感人啊，抱歉，我总是这样。”
就在那一刻，简一薇突然心觉她是个单纯至极的女子。没有心机，连参加一场婚礼都会哭得梨花带雨。她说她是被感动了，她也想嫁给一个能够认真诚恳地对她说“我爱你”的男人。
离席去洗手间的时候，简一薇也和她一起去了。辛佳音照着镜子补花掉的妆，红着眼睛转头对简一薇笑得甜美，“你看我，眼睛肿得像核桃。我最受不了这样的场合了，幸福到让人流泪。”
“虽然幸福，但也是表面上的。背后的两天一吵三天一闹，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反正就这样了，凑合着在一起算了，程林学长总这么念叨。”简一薇失笑。
“我知道啊。”辛佳音眨巴眨巴大眼睛，“肯定会有磨合，但是有人能跟你吵不也是件好事吗？说明他在乎你，什么都不管不问才最可怕。班铭他以前都不和我吵架，我说什么他都顺着，像哄孩子似的。”
提到班铭的名字，简一薇才惊醒般地回过了神。顿时发现这是第一次和辛佳音这样正面交谈，真不可思议，简一薇甚至极为诧异地问了她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你是简一薇啊。”她弯着眼睛笑得很纯真，“我要是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会和你提班铭呢？要不是因为你，他也肯定不会和我分手的。”
“真对不起。”简一薇条件反射地道歉。
“哎，我又不是在怪你。”她笑眯眯地赶忙挥手解释，无所谓般地长吁出口气，“都是过去的事情啦，而且不合适也不必非在一起，人家都不喜欢我了，我干吗还死缠烂打。不过我确实死缠烂打过，唉，丢脸的事情都做尽了。但他啊，他才不会管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要是真那么做，他肯定会更瞧不起我。”
简一薇点点头表示认可，她继续说下去，“我和他在一起挺久的了，高一就被彼此的父母介绍认识。他开始还很喜欢我，估计也是喜欢我的脸。可后来了解了就总嫌我娇气，爱依赖人，生活不能自理，认为我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喜欢他才想和他二十四小时在一起，他却觉得烦。后来他遇见了你，你都不知道我起初我很是嫉妒你。他对你不是普通的喜欢，是带有欣赏色彩的。他欣赏的人不多，所以我觉得你挺了不起。”
简一薇干巴巴地笑了笑，“我没你说的那么好，而且我和他……我和他现在只是朋友，没其他的关系。”
“真的只是朋友？我才不信呢。”辛佳音看穿一切般地笑眯眯，随后又补充句，“你别误会，我和他没复合，我可不愿意和一个甩掉过我的人重新在一起，追我的人可多了呢。我这次和他过来是因为我舅舅在这边，他顺道送我过来的。”
原来以前对辛佳音的印象始终也只是印象而已，聊了这些之后简一薇才知道她远比表面的柔弱模样坚强许多，外柔内刚，又有自己的见解，能和班铭走在一起那么久，想来也绝对不是和普通的富二代千金一样无脑。
回去的时候，班铭陪着程林和彭莉莉已经敬酒敬到了大学同学这桌。班铭俨然已经喝了不少，他本来就不胜酒量，这会儿更是红了脸，但还在义气地替程林挡酒，尽到做伴郎的义务。
刘师兄说：“班铭和以前不大一样了，眼睛不再长在头顶上，看人也不斜眼了，终于从学前班毕业啦。”
走到简一薇身边时，班铭晃晃悠悠好几下，她急忙去扶，他看她一眼，小声说了一句“我没事”，继而推开她的手继续走向下一桌。
简一薇坐回到位置上，那一刻，她突然很后悔自己来参加了这场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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